“我喝!”不肯在原非凡面前表现出软弱,她伸手就要取过他手中的药。
原非凡没加诸阻力,放手任她取走。
坐回椅子,凝视着床上皱着眉喝药的绝色女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神情却显得遥远而深沉。
感受到他没稍刻离开她身上的强烈眸光,南蝉努力平稳着波涛汹涌的心绪,专注地喝着手中的药,直到她终于喝完了它。
丫鬟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碗便退下。
深吸了一口气,南蝉转眸迎视向他,而初初那一剎,她的心跳还是被他宛若深无止尽的黑色眼眸打乱了。
“我以为黑翼宫的宫主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可是你却在这里……”她试着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男人可恨且可恶的行径上,而不是他惑人的眼睛。“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回到之前的问题。
“在崖顶上吹了一天的风,直到昏倒被人抬回来。那段在崖上的时间,你想了什么?!”没回答她的问题,原非凡冷然的眼睛瞬了一下,掠过了抹深思。
昏倒?!被人抬回来?!原来这就是她会在这里的原因了……
南蝉显得有一些狼狈。她只记得崖上的风、崖上的山云,而她真的没有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记忆。
“我在想……有什么可以杀了黑翼宫主的方法……”她想了什么?南蝉在崖上的思绪突然一古脑儿地涌回来,可她,却偏故意要惹怒他似的迸出了这句。
“那么,你想到了吗?”原非凡一扬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的弧度。
轻易被他的漫不经心激扬起了抗逆,南蝉不驯地昂起下巴。
“你真以为没有人动得了你?!”
“很多人想这么做,只是至今还没有成功……”原非凡突然缓缓站起,跨步至床畔。
此时,他高大的身躯傲岸直立在她身前:“而我说过,你要成功的机会比任何人都大……”他俯首向她,俊脸上净是邪冷。
压抑下被他充满强大迫力逼得欲往后退的念头,南蝉硬是直挺挺地坐着不动。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是不放我走?!”
“你让我等着想看……”再俯身,他灿黑的瞳已经逼近了她的脸。开口,他的气息也充满了掠夺性地侵向她:“你能用什么方法杀死黑翼宫主。”
心一荡驰,南蝉猛地一惊!不自禁地想要退离充满他迷咒的范围;只是,她的身子才动,后路就已经被阻住了──原非凡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伸臂在她背上,而这制箍不紧,却很牢。
“难道你的脑子里没别的念头,除了逃离我,还是逃离我吗?”再次贴近她姣美仍透着苍白的脸庞,他淡漠的声音里极不易让人辨识出竟有一抹异样的波动。
恍惚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南蝉的心莫名一悸,可她蓦地惊醒,澄澈眸子漾着怒火对抗他的霸道专权。
“如果是你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住,又莫名其妙地关在这个大牢笼里,你能不只想着要逃离吗?”喘了一口大气,而就算她狂了、乱了,也绝不肯承认还有另一种除了逃离他外的念头──那种她愈来愈无法掌控的念头、不该有的念头。一层突然涌上来的痛楚,使她更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逃离他……
南蝉开始用力要推开他。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地喊:“你一天不放了我,我就恨你一天!”
她还是斗不过他──原非凡钉着她的臂膀宛若铁环,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而随着那痛楚同涌上来的是热得烫心的液体。
怀中人已经明显陷入半失心神的焦狂状态。凝勾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漾泪泛红的眼,他的心绪,竟也大受影响。
“如果我要你恨我一辈子呢?!”他突地低低开口,语气丝毫不带强悍,却含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
止不住泛涌上来的泪水,南蝉此刻又冷又累、又酸楚又迷乱,她已经失去了防卫自己的能力;而他的话更令她的情绪大震。
“你疯了!”她猛烈地摇着头。
一个坚实的大掌握住她的下颔,制止了她的强烈反应。
“你该记住,黑翼宫主从来就不是正常的人!”原非凡冷冷微笑,而攫着她的拇指却以不可思议的轻柔拭去她滑下脸颊的泪珠。“有谁,在外面等着你,让你非逃离这里不可?”他定定凝视她的黑眸彷佛带着催眠的光,而光的温度降到了冰点。“杨行?是这个人吗?”
“杨行”这名字突然从原非凡口中迸出,南蝉的脑筋也跟着轰然一响,脸色倏地更白了!
杨行!就算她追到天涯海角也非将他抓来碎尸万段不可的人!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家破人亡;若不是因为他,她和蝶儿也不会成了孤儿;若不是……今天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所有的情绪──悲伤、仇恨、忿怒、激痛,全在一瞬间涌上,并且涨到最高点。南蝉的胃耐不住一阵翻搅,她难受地想压住它。
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当然更包括她最后不寻常的举动,原非凡下颚绷紧,手指锁上她的肩头。
“怎么回事?!”声音里掺进了一丝急切,他蹙眉。指尖感受到隔着衣衫的肌肤传透上来的凉冷。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所有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全部由身体的深处一下子爆发出来了!南蝉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推开原非凡,趴在床缘开始大吐起来,似乎非将胃的东西掏空才甘心般。
可她这一天下来,根本没吃进什么东西,所以她这一阵呕吐,除将刚才喝下的药汁全吐出来外,再没东西可吐了,到最后她只能一直干呕着。她难受得直迸着冷汗,直等到这阵要命的反应过去,虚弱、发寒的感觉便又立刻紧抓着她……
为了南蝉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状况,古大夫又被原非凡紧急召了来;而丫鬟们也在屋里屋外忙得团团转。
南蝉躺在床上,偏头怔望着纱帐外那个高大的背影和面对他的白发面慈的古大夫。
他们低语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可奇异地,就是传不到她的心。她看着、听着,而脑中意识似乎被什么阻挡住作用,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冷,愈来愈冷……
那个高大的背影突然转过身来,然后走近;掀起了隔阻的纱帐,英俊的脸庞俯向她。
他的嘴角张合着,异样低沉的语音振动拂过她的听觉,可她完全无法理解他说的是什么。她呆望着他,感觉到的只有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温度……
她被强烈的原始感觉驾驭了。伸出双臂,她抱住那温热的来源,想止息身上的冷。
可同时,她眼前的一切光景也剎间暗下、消失……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包括男人身上的温度!
※※※
最初,当她有了意识时,她也开始有了“感觉”。
她感觉,她被困在黑暗里。
黑暗里,没有声音、没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样的黑暗过了多久,某些东西开始模糊地、缓慢地侵入……
光亮,首先一点一滴地渗透进这片黑暗;接着,声音也加入了……
穿过了那道光源,她的眼前朦朦胧胧集聚出物体的形状──她醒了!
南蝉睁开眼睛,意识却仍处在混沌的状态,脑袋全然一片空白,她的视觉接收到了东西──沉在阴影中的白色帐顶。
然后,她的听觉也吸收到了声音……
转动眼珠子,视线跟着偏向声音的来源。于是,她看到了一张脸,离她很近很近的一张脸,而那声音出自这张脸的主人吐纳出的平稳呼息。
她的心,似乎是从看到这张脸之后才开始跳动。极自然不过地,她想仔细看着这张令她心动、油然眷恋的脸庞,可她才半转过头,只这么轻轻动了一下,这张俊脸上原本紧闭的眼睛突地悄无声息地张开来了。
那双宛若一泓黑色深潭的眼眸蓦地攫住她,而其中迸射出的热焰让她才初醒的心猛悸,不自主地闭上眼睛。
“不准再昏过去!”
一阵满含警意味的的低冷语声在她耳畔响起。
在这样无可抗拒的命令声下,她慌地立刻又睁开眼。于是,她又接触到了那双深黑的眸,只是此刻那双眸已经恢复了沉静无波,彷佛方才的灼焰不过是她的错觉。
半卧起身,专注凝视着她。一会儿,他终于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一个近乎温柔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他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触了一下。
“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尝到这种该死的等待滋味……”
※※※
自从在原非凡的怀里睁开眼,南蝉又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了好几回。
时间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只是醒了后,被灌着喝下苦苦的药,接着又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还不知道黑翼宫曾因她大乱,更因此牵扯出了她想也想不到的事。
南蝉清醒着的时间愈来愈长,她也记忆起她陷入黑暗之前、她和原非凡的争执、她制造出来的混乱……
昏迷了近九天?!
怎么回事?接着她竟足足昏迷了九天,一直到那夜才醒来?!
服侍她的丫鬟似乎受了吩咐,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守口如瓶;至于她会知道自己昏迷的事,还是原非凡现在唯一肯让她知道的。
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而她也由原本的虚弱不堪逐步在恢复足够下床行动的气力了。继上回被红梅谷的人刺了一刀,她又一次陷入莫名其妙的惨境──而这史无前例的两回,都跟黑翼宫有关系!
即使她能下床了,却仍被限制走出房门。
南蝉实在很想出去外面透透气,可屋里的丫鬟,加上门外站了两个守卫,根本不允许让她有这样的举动发生。想当然耳,这一定又是原非凡的命令!
该死!她已经受够了他不许这个、不说那个的命令了!
在屋子里练了几步路,疲惫和虚软很快就袭向她;她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体力还真的没办法走到外面,或许他是对的,可她偏就是讨厌被“囚禁”的感觉。
看南蝉终于肯放弃走动地坐下来,一旁提心吊胆的丫鬟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赶忙上前又是递茶水、又是替她搥搥肩的。
“姑娘,大夫不是要你先把身子调养好,别急着下来走吗?你还是躺回床上多歇息歇息吧!”众所皆知,南蝉现在是宫主宠爱的人,丫鬟可不敢稍有大意。
南蝉摇头,突然若有所思地望了四周一眼,最后转身面向这丫鬟。终于想起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青儿呢?怎么我一直没看到她?”
从她住进这里,随身跟着她的一直是青儿,可似乎从她醒来后就再没见过青儿那丫头的踪影,连跟着她的也换了如今的丫鬟,所以此时忽然想起她才感到有些奇怪──她是习惯了那吱吱喳喳的热心丫头了!
原本笑脸迎人的丫鬟一听到南蝉突然提起了青儿,笑容竟不自在地僵了住。
“青儿?!……”丫鬟眨着眼。“呃,姑娘……想见哪个青儿?”
“难道宫里有很多丫头都叫青儿吗?”注意到丫鬟突然变得不自然的表情,南蝉没想太多,只是疑惑地挑挑眉。
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可一想,又赶紧摇摇头。“也不是,是因为……因为宫里的人多,小婢也不清楚姑娘说的青儿是哪一个……”
“是吗?”南蝉心想,这倒有可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恍惚有种古怪、不舒坦的感觉。
之后,南蝉又喝了丫鬟端上来的药。
接着不久,倦怠感已经迫不及待找上她,敌不过漫天袭来的睡意,她的意识再度陷进梦境里。
第七章
火焰冲天。
她就呆立在正被无情的烈火焚烧的大宅前。
模糊的黑色影子不断在着火的宅子奔进奔出,哀惨的号叫声、灼烫的热浪开始将她的血液沸腾……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的家!
什么意念突然在催促她,她猛地举步要往屋子跑,可就在这时,宅子、人影消失,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苍翠茂密的山林,她在里面跑着;山林似乎永无止尽,她不停地向前跑,焦躁地想跑出这里……
突然间,一个细弱的影子出现在她前方。那影子回过头来对她一笑,便也开始向前跑。
她大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去,可不论她怎么跑,就是追不上那影子……
下一剎,景物又一变,那个影子已经站在狂风呼呼作响的悬崖上,神情哀凄地看着她。
又悲又喜地要向那影子接近,没想到她才一跑,一阵冷不防的狂风吹过,她就这么硬生生地看着那影子被吹下悬崖……
姊姊!救我……
“蝶儿!”她悲痛激动地狂喊出声。
南蝉蓦地张开眼睛,醒来。
一时之间,她还有些发愣地望着眼前彩霞满布的美丽澄空;她的意识还残存着某个模糊的身影,而她的心,也隐隐在抽痛。
怎么……怎么回事?
微微的和风拂来,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可立刻地,某种温暖的物体笼覆上她。
南蝉只觉心神似乎在乍然间被敲醒了。她垂眼看到了身上盖着的大氅,而一转头,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的眼,所有迷惑也同时涌上。
“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听来显得无力又软弱。
她发现自己竟是在绿柳低垂、碧波荡漾的地方醒来,而不是在房间的床上。她认得,这里是位在墨楼后的小湖;更令她又惊又赧的是,她身上靠着的正是墨楼的主人──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敏锐地感受到包围着她的是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她立刻就有逃离他远远的念头。只是她才想从他温热烫心的怀里起来,横在她身上的臂膀,力量突然一紧……
“你,梦见南蝶吗?”原非凡的声音蓦地在她耳畔低低淡淡地响起。
而南蝉,在听到他突然提起的名字,心神猛地一阵激烈的震荡。再顾不得仍在他怀里的事,她立刻转向他,对上了他的眼。
“你……你怎么会知道南蝶?”此刻,她惊疑不定。
原非凡的大掌向上移,里住了她的后脑勺。他沉沉静静地凝睇着她雪白里透出一抹异样红潮的脸蛋。
“我当然不止知道南蝶……”
他丢了一个悬疑给她。
南蝉又惊又急。一咬牙,不自觉地捉住他胸前的衣襟;她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南蝶。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
天!她快急疯了!
原非凡,当他想知道时,他就已经知道所有的事。
那一天,南蝉在他手中昏迷过去,连古大夫也没办法让她醒来,能探出的,只知道她中了某种不知名的剧毒,他只能尽力挽住她迅速衰弱下去的身子,却解不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