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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吉祥 page 3 作者:郑媛

  所以,她发誓不重蹈娘的覆辙。

  成为圣教圣女,可以说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她的命运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不是旁人、更不是男人。

  "宝主子,您该不会把那日在废宅里的事儿,同任何人说吧?"

  压低的声音从"宝津阁"后轩那片土墙外渗进来,珍珠住的屋子就在"宝津阁"后轩,因为距离太近,这两句话清清楚楚传进珍珠的耳朵里。

  她迟疑片刻便从椅子上起身,悄声走到窗边,贴着窗棂而立。

  "你想做什么……"宝嫔害怕的声音显得软弱。

  "倘若宝主子够聪明、知道嘴巴该闭紧,那咱们就什么也不会做。"当日那名领头的红衣妇人站在几名佣妇前,寒着声冷笑,狰狞的脸孔泛着青光。

  小格格这会儿还小、可以摆布,可倘若她大了呢?上回犯的事她肯定记在脑子里,将来绝对是无穷的后患!

  "我不会说,我什么也不说……"宝嫔跛着腿,退到阁后的水池子边,脸上罩了一层深深的恐惧。

  "那最好!"牡衣妇人说这话时,带笑的脸却显得阴沉。"不过……那个送你回来的。丫头,到底知道了多少?"

  "……"

  宝嫔答不出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命是珍姐姐救的,珍姐姐自然知道她掉进井里的事。

  "是那贱人救了你?"

  见宝嫔不说话,红衣妇人冷笑--

  看来她得动两把刀了!

  "怎么了?格格,你的腿跛了、嗓子眼可没哑了吧?!"她恶毒地接下道。

  围在一旁那几名妇人,听到这话就阴侧侧地低笑。

  宝嫔怯懦地垂下头,假装没听懂佣妇的讥讽。

  她的生命里,早已经习惯了旁人拿她的跛腿讽刺、嘲笑、捉弄她。

  "看来,那个贱人大概什么都知道了!"红衣妇人忽然自言自语地道,寒笑了两声。

  "宝儿。"

  珍珠忽然从楼角走出来,没事一般呼唤宝嫔。小女孩受伤的黯淡脸孔,让她无法再旁观。

  看到珍珠,宝嫔迫不及待地逃开那几名佣妇,跛着腿、一高、一低地奔到她身边--对宝嫔来说,珍珠就像亲人一样值得依靠、信任。

  "怎么了?别怕,有姐姐在,没有任何奴才敢伤害你。"笑着安慰宝嫔,她冰冷的眼慢慢抬眸注目那几名佣妇。

  羞怯、无助的小宝嫔,让她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明知道不该给出太多感情、可珍珠莫名地想保护这可怜兮兮、没有自卫能力的小人儿。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红衣妇人眯着眼冷笑,阴恻恻地咬着牙道。

  珍珠听而不闻,径自拉着宝嫔的手走开。

  纵然是一颗棋子也有生存的人权,几名王府的佣妇竟然能  威胁小格格,简直无法无天到极点,她无法坐视不理。

  "站住!"妇人出声喝住两人。

  谁知道那丫头竟然当她不存在一般,对她的话视若无睹,堂而皇之拉着小格格往外走。

  "我叫你站住!"

  妇人使个眼色,一旁几名同党即刻会意,突然冲上前扯开宝嫔。

  "啊--"

  怯懦的宝嫔叫了一声,被拉开珍珠身边的她不安、而且恐惧。

  "不要抓我……"

  "宝儿!"几个妇人挡在珍珠前方,她根本无法接近宝嫔。

  宝嫔的惨叫声很凄厉,那些佣妇压根不顾她的死活、只管用力拉扯--

  突然"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宝嫔整个人像脆弱的玩偶般掉进后方冰冷的大水潭。

  "宝儿!"

  没料到光天化日下,这些奴才竟敢在王府里公然犯上!眼睁睁看着宝嫔掉进冰冷的水潭,珍珠的心凉了半截……

  然后,几乎是反射性地,她毫不迟疑地纵身投入水中--

  一时所有的人全看呆了。

  可尽管情势危急,岸上每个人却都在冷眼旁观。那几名佣妇更是心存歹念,纵然心底发毛、却残忍的诅咒两人灭顶……

  这群冷眼旁观的人,包括刚踏进园子的允堂在内。

  "贝勒爷?"允堂身后的侍卫本想冲上前救人,却被主子挡住去路。

  "不急。"允堂面无表情,冷冷地道。

  侍卫瞪大了眼腈。贝勒爷几近无情的声音,淡得教人怀疑他天生冷血。

  "可……可那是小格格……"

  年轻的侍卫青涩的脸孔透露出不解,一旁的侍卫长使个眼色,他就吓得噤了声。

  他看到贝勒爷面无表情、冷眼旁观这生死危急的一刻。

  寒冷的冰水中,珍珠以最快的速度泅向在水中载浮载沉的宝嫔,直到她抓住那逐渐下沉的小女孩衣裙一角--

  "抓牢我的手!"

  半晕迷的宝嫔听不见珍珠的喊话,小小的身子仍然在往下沉……情急中,珍珠反握住宝嫔瘫痪的双手,之后用尽剩余的气力泅向岸边……

  刚被救上岸的小女孩立刻呕出一大口污水,虽然缓过气,却仍然陷入昏迷。

  珍珠知道几名佣妇不可能帮忙,直到瞟见后方旁观的男人  "快把她送回房!"

  她以前所未有、极其严肃的声音下令,要求站在男人身边的侍卫协助救人。

  看到站在岸边上旁观的男人,一把无名火突然蔓延她的胸臆!可现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小宝嫔的性命比她的正义感重要得多!

  "贝勒爷……"方才那名侍卫回头看他的主子,嗫嚅地问。

  "还不过去救人?"允堂松了口。

  侍卫吁了口气,慌忙跑过去抱起小格格、一路送进"宝津阁"。

  "可以唤个人,请大夫进府给小格格瞧瞧吧!"

  尽管已经精疲力尽,一身湿透的珍珠走到无动于衷、天生冷血的男人面前,不卑不亢的问话一字一句地吐出口,字字句句在质疑他微脆的良心扔哪儿去?

  允堂干笑两声,半晌才慢条斯理道:"你身上湿透了,当心着凉,先去换件干衣裳--"

  "民女不劳贝勒爷费心!小格格的身子要紧,还是请贝勒爷尽快找一名大夫进府。"她清冽的眸子对住他,无礼地打断他的话。

  "你把自己当成菩萨,只顾着关心别人、不管自己?"他冷着眼,无关痛痒的道。

  珍珠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依旧无动于衷。"小格格还是个孩子,只要有良心,谁也不忍见一条无辜的小生命受罪!"

  这话分明是冲着他来的!允堂咧开嘴,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他阴鸷的目光,转向那儿名见死不救的佣妇。"我该拿这几个该死的刁奴治罪?"他皮笑肉不笑地转移她的指控。

  "冤枉--冤枉啊!贝勒爷--"

  几个欺心的奴才一听吓得两腿发软,方才的嚣张跋扈已经消失无踪、只急着喊冤。她们可没料到主子就站在身后,目睹方才一切经过。

  珍珠的眸底泛出一丝银光。"不容民女置喙,贝勒爷自当明白该怎生处置。"淡定的语调微哂。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原没奢望能在唇舌战下讨到便宜,却不料他的反应快速,而且出奇地冷血、冷静,足以处变不惊、一推两干净。

  无妨,能处理这批欺心的奴才,对小宝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拖下去。"瞧也不瞧一眼对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奴才,他面无表情地下令。

  那群佣妇知道这回贝勒爷当真动了怒,随即一阵呼天抢地哀号、鸡猫子鬼叫。就算珍珠于心不忍,可想到这群人教小宝儿受的苦,她泛滥的同情心顿时平息。

  凤主子常说,她的心太软,这样会不成事的。

  屋外凉风习习,她打个寒颤。"我去瞧瞧宝儿。"

  眼不见为净,她索性走开。

  "我怀疑--"突兀地抓住她的手,他的音调很冷。"你眼里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的话让她愣住了。她的表现,有那么明显吗?

  "民女不明白。"淡淡地回他,她清澈的眼眸直直望进他深沉的眸底。

  "不明白?"他咧开嘴笑了,手劲下得更重,阳刚的脸孔因为那一抹阴郁的笑容,显得格外英俊。"不明白是嘛?就算不明白,自称民女,也该懂得卑躬曲膝的道理。"他冷冷的笑。

  原来,是她表现得不够卑微。"如果民女失礼了,那是因为民女出身卑下的因素,请贝勒爷见谅。"

  如他所愿,她可以承认自己卑微鄙俗,反正她从来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她。

  他咧开嘴,笑容突然变得很诡异。"怪了,"眯起眼,他粗嘎的喃喃低语:"一名其貌不扬的女人,居然比艳冠京城的花妓还要骄傲!"

  骄傲?

  她从来不,因为没有骄傲的本钱和必要。她只是冷淡,对于以貌取人的男人,她向来以冷淡蔑视伤害。

  他研究的眸子里有一丝嘲弄,加上残酷的批评指教,让她筑起一道心墙--

  "贝勒爷不介意的话,民女该去照顾小格格了。"

  她拉扯自己的手臂,把肉体当成血戮的战场,试图抽离男人的掌握。

  允堂没有撂开手,湿衣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一颗殷红的  珠砂痣同时在单薄的衣衫下隐现……

  一抹诡秘的笑,乍现在允堂阴鸷的嘴角。他握紧掌中的纤臂,手掌传出的温度,不可思议、迅速地的烫了她--

  蓦然,像被螫着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扯回手,珍珠退了两步。

  恍然惊觉……有多久了?有多久,她已经不曾再对任何人、事、物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原来……"他咧开嘴,嘲弄的神情,挟着一丝残酷。"原来不是骄傲。冷淡才是你的保护,还是--你的伪装?"

  望住那一双优越、嘲弄的眸子,珍珠怔忡了片刻,手骨几乎脱落的剧痛没有唤起她的注意力……半晌,她淡下眸子,回复惯常的平静。

  "如果贝勒爷认为是,那就是罢!"

  没等他回应,她垂下颈子整理紊乱的衣摆,然后转身、如常一般徐步走开。

  允堂僵在原地,阴鸷的神情凝上一抹诡谲。

  第三章

  子夜,月沉星稀。

  "你确定那物品,是当年随孝庄太后入殓的夜明龙珠?"

  "我请您过来,就是想确认,起出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夜明龙珠。"允堂低沉的声音从佟王府的书房内传出。

  "兹事体大,莫不可惊动皇阿玛,这事得另行计较。"另一名男子道。那男子的嗓音浑厚有力、不怒自威。

  书房外,一抹清瘦的身影背贴紫檀窗棂,傍着月光投射的阴影,在暗影的掩护下悄立书房门外。

  那是一名全身着黑衣的夜行人。黑衣人微末的呼息轻之又轻,他贴着窗棂侧耳专注地倾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尽数流进他耳中。"若不是圣上,只怕当今没人能确认那颗龙珠真假。"允堂接下道。

  "不论是真是假,只要龙珠不面世,就算求仁得仁。"

  "您同意不教这事儿走光,就算龙珠还不回太后的梓宫(注,棺木),也不可惜?"

  "本就是不该出世的东西,这主儿现下出现只会招来麻烦,无所谓可惜与否。"男人淡定地下结论。允堂咧开嘴,他迥异于往常、阴鸷沉定的眸子盯住前方身量高大、容色刚毅的男人--

  这确是他认识的四爷。

  礼四爷不似太子爷优柔寡断,更没有八爷假仁假义、凡事撂不开手的计较。他向来果断决绝,行事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对了,你身上的伤--好些了?"胤祯问。

  允堂淡淡地回道:"老毛病了,没什么--"

  烛影忽然晃动,允堂的眸子一闪,稍后回眸,胤祯的视线已经停留在房门上,两人迅速对看一眼。

  "谁?!"随着允堂的呼喝声,门外有一抹黑影闪动,他追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已经不见踪影。

  允堂追到后园天井,那黑衣人的轻功显然有点门道,记忆中,能逃过他追逐的,只有在北京城西、骰子胡同那回,教那名面貌丑陋的女子逃脱……

  在后园天井正中伫立,他定住身、抬眼望去,看到"宝津阁"后轩,一抹窈窕的纤秀倩影隔着纸糊的窗格晃过明堂。

  甩开褂子下摆,他悄无声息飞檐走壁--

  **********

  一掩上门,珍珠就后悔了。

  出门前忘了捻熄灯蕊,她的影子肯定映在纸门上了。

  现下,可不能急着捻灯啊!他肯定在等着、等着周遭一丝丝微末动静、等着她这小贼败露出蛛丝马迹。

  珍珠一直知道,允堂贝勒不是容易摆脱的男人。

  静立在门内好牛晌,直到确定屋外没有动静,她才慢慢离开门边。可还来不及换下一身夜行衣,就听见门外有人扯嗓子大喊--"着火啦--救人啊--'宝津阁'着火啦!"

  这几下喊叫,闹得"宝津阁"内厢门开开合合,珍珠认出那是小厮春茗的声音--"着火啦!着火啦--着火啦--"顿时尖叫的尖叫、帮着喊人的喊人,一时"宝津阁',乱成一团。

  着火了?

  珍珠停在窗前,凝神沉思片刻。

  方才她进屋,可不见"宝津阁"四周,哪儿沾着了火星子。

  一思及此,珍珠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闲逸的脸容一变,紧跟着以最快的速度宽衣、同时藏起夜行衣,然后闪身转进屋后的画屏--画屏后还留了一桶热水。慌忙跳进桶子里,门在这当儿同时被撞开--

  "珍儿姑娘!"允堂贝勒的声音出现在她屋子里,就在画屏前、相隔不过三尺的前方。

  "谁?"扯了屏上的干布掩住胸口,她急促地问。

  "别怕,是我,允堂。"他低沉的嗓音迫进画屏。

  珍珠屏住气儿。"贝勒爷?有事儿?"她皱起眉头。

  这屏风后头,是不能冒犯的禁地--她在做什么他该当知道,这是他佟王府,再怎么着他也不该失了爷的礼。

  她赌,他不至于冒冒然冲撞进来。

  可珍珠也记得,上回在骰子胡同,他可不曾顾及她是个女人,那时他曾经卑鄙的伸手探进她胸口抢东西。

  "外头着火了,你得跟我出去。"他沉声道。

  "可我正在净身--"

  "火扑不熄啊--救人啊!有丫头给烧死了!"这回是另一个小厮,秋茗的叫声。珍珠抬眼望向西方,"宝津阁"西北角果然有火光滚动,看样子那把莫名火烧得挺快,就要往后轩这儿烧过来了!

  "救人要紧,恕在下冒昧了!"

  一时间,她宁愿自个儿听不懂他话里头的意思。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珍珠看到允堂贝勒那张玩世不恭、倾倒女流的俊脸出现在画屏后,她咽住了气,接着就被他冒冒然地拖出水面--

  "你做什么?!"她惊呼。

  "做什么?"他挑起眉,咧开嘴。"自然是救人。"

  抱起怀中一身湿淋淋的女人,顺势扯下画屏上的干衣,"好心"覆在她半透明的湿衣上同时,轻薄的大掌抹过那波澜壮阔的起伏。

  讶异于那两团起伏之剧烈,着实超乎他想像。

  珍珠又羞又忿……

  "放我下来!"她雪白的脸孔面无血色。

  这是她生平头一回张惶失措,也是她生平头一回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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