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兄弟始终没有忘记发迹的故乡,因此他们以收购「合兴食品」作为返回台湾的第一步。
经营「合兴」的重担,颜回人交给了刻意栽培的儿子——颜仲南。
秦小霜望著他,一脸错愕。
虽然他西装笔挺,仪表体面整齐,可是他的眼神太纯净了,芙起来也太过阳光晴朗,看起来,怎麽也不像是总经理的样子。
颜仲南故意敛藏起笑意。「秦小姐,听说你没有跟公司报备就开走了公司的货车,是吗?」
听他摆出上司说话的口吻,秦小霜蹙起眉头,十分反感。
那天他坐上她的车子时,像是个朋友,现在却是老板的嘴脸。老板的嘴脸她也不是没看过,不知道为什麽,就他的嘴脸,她最不能忍受。
她冷淡地说:「您指的是那天您所搭的货车吗?」
碰到钉子了,他机敏地察觉她的不悦。看来,她并不因为他是她的上司,而掩藏这样的情绪。
他只能略带尴尬地说:「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天为什麽要把货车开走。」
她扫了他一眼,勾了一抹笑。「您刚刚说的是『可以』和『希望』。」她的意思是说「不可以」,而且打算让他「失望」。
颜仲南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的语气比她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冷漠。他有点错愕,可是并不气馁,他相信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要不然那一天她就不曾把他拎上货车了。怪他刚刚不该存著捉弄她的意思,才会惹毛了她。
「我想你应该补个理由给公司的。」他特地挂上一个笑容,希望能缓解气氛。
她看著他,显然在掂量他的用意。
她一直没有表情,害他笑得很僵。他本来就是个爱笑的人,笑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问题,不过在她面前,他笑起来好像特别吃力。
她终於开口了。「能说的,我都写在请假单上了。」语气稍微好了一点。不过所谓的「好了一点」,感觉上不过是从「气他」到「懒得理他」。
颜仲南自胸臆吐出一日气。
看来,他是遇到「急冻公主」了。这位小姐,冷冻很快,解冻得很慢。没关系,颜仲南再度拉开笑。
「秦小姐,有没有考虑改名字?」他突然冒出」句完全无关的话。
她」怔,眼睛愣大地看他。
他一笑。「你要不要改名叫做秦霜霜?double霜或者是霜的二次方,你那个霜不是一层,至少两层,超冷。」
「无聊。」她睨著他。「你才超冷。」这麽冷的笑话,他也想得到。
话虽然这麽说,她僵冷的嘴角,却因他的善意有了融化的迹象。
他看得出来她嘴角隐匿的笑意,内心稍微定了。「我是真的很谢谢那天你载了我一程。今天我这样问你,没有什麽恶意,我只是想把公事和私事分开来处理而已。」
听他说得很诚恳,她定定瞅著他。
虽然她确实有点不开心他之前的态度,可是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这样剑拔弩张。
她的心里好像还没准备好,让他成为她的上司。他那天一脸狼狈,又一脸笑意的样子,像个朋友,她心里记住的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抗拒他成为她上司的一这件事吧。
她一直缄默不语,他只好先开口。「我晚上可以约你吃个饭吗?我想谢谢那天你载我一程。」
他的笑容很满,企图很明显,吃饭只是让关系更进一步的手段,感谢在这里成了藉口。
曾经想追秦小霜的人很多,她马上就看得出来他别有所图。
「不用。」她摇头。「你现在是我的上司,我喜欢我们的关系一单纯一点,我不跟老板吃饭,也不跟老板做朋友。如果没有事情要吩咐的话,我先走了。」也没等他说话,她点了头之後,就自已离开。
看她毫无眷恋地把门关上,颜仲南叹了一口气。「唉,糟糕呀!」他的人缘向来很好,可是怎麽在她面前老是碰壁呢?
她真的很冷漠,那冰冷的眼神中,什麽也不让人看透。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在那样的外表之下,她的内心世界是怎麽样的。
一直记得那天在大雨之中看到她时的景况和她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让他心跳加快。颜仲南自顾自地笑了。
第二章
隔天,一早上,阳光灿烂。
秦小霜坐在计程车内,车流堵得厉害,眼看著已经迟了半个小时,她都快疯了。办公大楼就近在眼前,她却像是永远到不了。
「这里下车好了。」她掏了钱,快速地下车。
一下车,她一路上都用跑的。可恶,她从来都没有这种迟到纪录,都怪昨天睡得不安稳,今天早上才会爬不起来。
昨天晚上胡乱作了一些梦,那个颜仲南竟然莫名其妙地跑来她的梦中,真气人,这男人竟然无端地搅和进她的生活中。
她闷头跑入办公室,险些撞到一个人。「对不起。」她霍地?头,对上的是颜仲南怔愕的表情。
他先是一愣,在看到她嘴唇呆张的模样时,顿时笑开。
看见他扬著一张笑脸,秦小霜的心跳冬冬冬地擂动。他的笑意是这样深,连眉眼都弯亮。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黝亮的瞳孔,透出迷人的琥珀色,那里流转著深邃的温柔与炽亮的笑。
该死,就是这张笑脸,扰了她一个晚上。她暗咒,不明白口他为什麽永远都端著一张笑脸,让人看了心乱。
「你迟到了。」他说著,一样带著笑。
她的脸唰地烧得红透。可恶,她知道自己迟到,不用他来提醒。她发怒地瞪看他一眼。
唉!他又惹恼她了。不过,他旋即又笑了。至少她这次不是用那种冰霜冷淡的方式表达怒意。
这样的她,像是卸下了面具,不再那麽与人疏离。
「下次上班要准时。」他噙著笑,离开她的视线。
等他走远後,她的呼吸终於稍微获得平缓。他那是什麽话嘛,她进公司以来,今天可是第一次迟到。算她倒楣,让他撞个正著。
她的耳根一直发热,困窘地坐回位子上,连打卡都忘了。
她试图镇定,可是心还是跳得很厉害,淡妆掩不住红潮,她的脸热烘烘的,脑子昏昏的。
她随便翻开公文,不但定不下心来,还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是她敏感吗?她怎麽觉得今天别人好似一直在窥看著她。秦小箱转著眼珠,瞟著其他人。
咳咳!有人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视线。
不是她多心,办公室里的人真的对著她指指点点,有些年轻的又人还对她抛以嫉妒与怨懑的目光。到底是怎麽了,她招谁惹谁了吗?
秦小霜突然一肚子的火。
「秦小霜。」她的顶头上司叫她。
她坐在椅子上,?一局视线看他。他不会想在这时候也训斥她一番吧?他难道不知道她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吗?今天是个意外!
上司是笑著的,但是他的笑容有些怪异。「总经理今天下午要出去,不过他的司机请假,他要你去帮他开车。」
「啊!?」她一睑错愕。帮他开车,他有没有搞错?!「总经理是这样说的。」
「shit!」她的怒意完全无法掩盖,啪地用手打著桌面。「竟然找我开车?!我的工作是负责开车的吗?可恶,刚才我迟到被他逮到,他怎麽没敢富著我的面说?
」这可恶的男人,真气死她了!
全办公室的人都愣住了,相处了快一年,从没见过秦小霜这样。
她不再是平常那种冰冰冷冷的态度,竟然发丸飙,所有的人皆错愕地瞅著她。
办公室顿时陷入那种打雷过後,万物俱灭的极端死寂之中。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秦小霜抿了捉嘴。
★★★
车子里,秦小霜铁青著一张脸。「要去哪?」等著吧,她这一路,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动物园。」他的声音饱含笑意。
「啥?」她愣愣地转头看他。去动物园做什麽?他们公司打算要生产动物饲料,他得先去探查市场吗?
「动物园。」他笑得像是要去远足的孩子。
她直视著他。不管什麽时候看到他,他总是一脸阳光,充满朝气,什麽喜怒哀乐全都坦率地写在脸上。
这样的人怎麽能当总经理啊,她突然替他担心起来。她看他是那种家世良好的富家公子,也许他书念得不错,可是这社会这麽复杂,他应付得来吗?她甚至觉得他父亲把他丢在这个位子上是残忍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已是总经理?」她皱起眉头。
「当然知道。」他一笑。「如果我不是总经理的话,怎麽能拉你一起跷班。」
「拉我跷班?!」她瞪他。「你是怕这间公司倒得不够快吗?」
「我只跷一个下午,公司倒不了的。」他笑嘻嘻地。
这什麽态度啊?!如果照她的个性,她一定事不关己管他去死,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她却忍不住和他说:「这不是一个下午的问题,而是你的工作态度的问题。像你这样的态度,怎样管理一间公司?」
「所以啊~~」他笑起来,手指比在嘴上。「我们今天去动物园是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他低低地说,很专注地看著她。
地的心头坪地一跳。当他说到「秘密一的时候,一种亲密而微妙的感觉在她心中发酵。
她和人的距离一向是很远的,可是他总能用很自然的态度,拉进两人的距离。
突然之间,她的心跳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继续说著:「我知道这样很任性,可是我想请你成全我的任性。用一个下午庆祝我自己的生日。」
「生日?」她看著他。
他点头。二这是我去年就和自己说好的,今年的生日要放自己一天假,让自己做个不负责任、只为自己而活的人。」
明明他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可是她却蓦地宽得有些心酸。
「什麽跟什麽啊?」她低嚷,没有说出她对他的关心,可是那语调,却是在等待,等著他说出更多关於他自己的事情。
「我是个个性闲散的人,我的兴趣从来不在经营管理,是花了多时间,才让我爸知道,我是个败家子底的人。」说到败家子,他还是咧著笑。「最适合接我爸棒子的人是我大哥,只是几年前他出车祸去世了……」
他顿了一下。都过去好几年了,他没想到再提到这件事情时,胸口还是会问痛,眼睛里又有种蓄著湿热的感觉。
他们兄弟虽然是不同个性,可是感情却十分深厚,他大哥一直形照顾他的。
她不说话,只是看著他的眼睛,然後发现他的哀伤。不知道为什麽,就这麽看著竟让她感到难过。
他低声说:「我要替我哥活下去。当他的尸体推进去火化时,我听到父亲嚎啕大哭的那一刻,我就这样告诉自己。」他忍著,没让自己太过失态,甚至还轻扬了一抹笑。
看著他的笑,她的难过更是揪进心里。
原来,人都有面具的。原以为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人。她冷漠,他热情;她面若冰霜,他笑意暖洋。
结果并不是如此。他们都戴著面具,只是她的是「冷漠」,而他的是「笑容」。
「可是你们是不同的人。」她忍不住这样说。本来死的是一个,可是如果他为了这样扭曲了自己的生命,扭曲了自己的本质,那麽死的不就是两个了吗?
他看著她的神态,真的笑了。
她那句话里,不只有她的聪慧灵透,也有著她对他的关心。
「我知道。」他知道他为什麽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她开始感受他的悲喜。
她不明白他为什麽笑得这样满足、这样感动。
她的心坎一动,他占满了她的视线,她想移开眼眸,竟有些困难。
好奇怪,她莫名有些不安徽躁,她勉强自己不要看他,握紧了方向盘,呼了一口大气,发动车子。
她抿了嘴,眼睛里头只有街道,只有路况,这样子,才能让她的心跳慢慢回稳。她专心地开车,浑然不觉自己的脸正绷紧。
「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冷若冰霜吗?」他挂著笑容和她攀谈。
「你是指我的死人脸吗?」车子转向附近的巷子。
她不见得喜欢端著这样的脸,只是除了这样的表情之外,她不知道该拿什麽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
他一笑。「我好喜欢你这张死人脸,算是一见锺情吧。」
嘎地一声,她紧急煞车,一只猫突然冲出来,在他们眼前跳开。
「Shit!」她低咒。她不知道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很容易出车祸的吗?
她紧握著方向盘,心跳慌乱,连手指头都可以感觉到强烈的脉动。
「都二十七、八岁了,还在说什麽一见锺情,好像有点丢脸。一他笑著,俊脸上隐著暗红。「不过却是真的,下大雨的那天我真的有被电到的感觉。长这麽大,第一次,被人电到。」
她不敢看他,脸上却红热起来。
他怎麽能这麽坦率地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掩饰、没有试探,那样的赤诚,微带著青涩与腼 。
没看著他,她竟然能想像到他双眸的样子,黝亮澄澈,跟孩子一样的乾净,也许那就是他灵魂的本质。她的胸口抨动著。
「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难得的缘分,所以我才会对你一见钟一情。」他以前并不这麽信仰著缘分这件事情,可是关於他们之间爱情的开端,他这样相信,也这样珍惜。
「一见锺情……」她喃喃地这样念著,把头转了过去,认真地瞅著他。「一见锺情的,上辈子通常是冤亲债主。」
他愣了一愣。「一见锺情」应该是很浪漫的事情,怎麽会突然跳到「冤亲债主」这种怨灵不散的说法。他串不上来。
她做了後续的解释。「也就是说,我们之间是孽缘,不是情缘。」
他回神,蓦地放声笑著。老天,她真是太绝了。瞧她那认真解释的模样,好可爱。他忍不住想知道她脑袋里还装著什麽有趣的念头。
他的笑声这样放肆,害她的脸红滚了起来。「笑什麽啦?!」她恶声制止他。在他的笑声中,她觉察自己冷静的形象彻底毁灭。
不是应该是由她来嘲弄他那可笑的一见锺情吗?怎麽反而是他笑声不断,而她心跳枰乱。
「懒得理你。」她悻悻地红了脸,匆匆地撂下这句话,重新启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