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素素挂上了画,跳下椅子,拉了拉裙摆,“我不会留下来的,等小姐来了我得回去当我家夫人房里的差。”
小巧一脸的遗憾,“唉,真是可惜耶!”
她们正在说话时,喜儿捧着一叠书,带着一脸又是陶醉、又是满足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的走了进来。
不过因为陶醉过头,竟咚的一声撞上椅子,摔了一跤。“哎唷,好痛。”
“怎么样?有没有撞疼了哪里?”容素素连忙上前去扶她。
小巧连忙捡着掉落在地上的书,笑骂,“你真是笨手笨脚的,瞧你把少奶奶的书都给摔了。”
容素素体谅的应道:“那没关系,喜儿没撞伤就好。”
“还是素素姐姐心地好。”喜儿揉揉撞疼的脚,虽然摔了一跤,却还是笑着,“真是个俊俏的小生。”
容素素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旁边的小巧倒是兴奋的尖叫了起来。“他又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她朝窗外东张西望的,“人呢?”
“走啦!”喜儿洋洋得意的炫耀,“他今天跟我说了一句话呢。”
小巧嫉妒的说:“哦……怎么那么好。”
“不过好奇怪。”喜儿看向容素素,有一点小小的吃味。“他问起你呢。”
“我?!”她被她们没头没脑的对话给搞得莫名其妙,“怎么我听不懂!谁问起我了?”
“武馆的那个俊俏小生呀。”喜儿一脸神往的回答,一双眼睛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
“哎呀,我来说啦!”小巧抢答着,“素素姐姐,我们隔壁是武馆,你知道吧?”
“嗯。”容素素本来不太确定,是昨晚张其昀说了才确定的。
想到昨晚,她感到一阵忧虑又有一阵甜蜜。
其昀哥哥会对她那么凶,为的还不是她吗?虽然他不知道她就是丫头,可是从他的反应看来,她知道至少他还是记挂着她的。
只是不晓得他到底是用何种心情挂念着她?
一个曾经疼爱过的邻家小妹妹吗?
她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凝神听小巧兴奋的叙述。“前阵子,武馆新来了个好俊俏的小哥,他老是趴在墙头上对咱们笑。”
“是呀。”喜儿也插嘴补充,“不知道他是瞧中了谁,为了他,大伙可都铆起劲来装扮自己呢。”
她摇头笑了笑,“是吗?可这是好事呀。”
小丫环们个个怀春,一个轻浮少年就把她们迷得晕头转向了。
“可是他从来也没开口跟谁说过话。”喜儿扬起得意的笑容,“今天却跟我说话了。”
“哼,人家问的是素素姐姐,你又有什么好光彩的?”
她脸一红,“但那也算是跟我说话呀!对了,素素姐姐,你认识他吗?”
容素素摇摇头,“我怎么会认识武馆的人呢?”
“那就怪了,因为他问我,素素是不是在这里?”喜儿疑惑的抓抓头,“他知道你的名字呢。”
的确很奇怪。她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武馆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思索不出结果来,她决定不理会这件事,正想去做别的事情时,突然听见咚咚几声响,像是有东西打在窗户上,她们反射性的回头去看,却没看见任何怪异的景象。
这时候又听见有人高喊着,“素素!素素!”
她们感到更加奇怪了,于是从窗边探出头去看,只见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墙头上,用手圈在唇边大喊,“素素!”
“素素姐姐,就是他、就是他!”
容素素瞪大了眼睛,从房间奔了出去,迅速来到墙下,仰着头讶声惊道:“孝小姐?!”朱廷儿一前一后的晃动双脚,笑嘻嘻的问:“素素,你说我扮成这样俊不俊?”
天呐!小姐居然扮成男人,混到武馆去了?
她瞪着朱廷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五章
“素素,你干吗那种表情!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小姐,老爷派人四处找你,夫人更是急得要死。”容素素一跺脚,“你却这副德行跑到这儿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朱廷儿得意的嘻嘻笑,“我爹一定不会猜到我在这里的。”
她本来是想在这附近躲一阵子,让她爹找不到就成了,没想到那么巧,张家隔壁居然是武馆。
她这个好武的人当然立刻交了学费、拜了师父,大剌剌的住了下来,没事就来让隔壁的姑娘们尖叫一下。
“小姐,你得回家去。”谢天谢地她就在这里,柳叔也还没起程,刚好能把小姐神鬼不知的送回去。
“不要,我既然出来了,就要轰轰烈烈的闯荡一番,才不回去哩!再说回去要嫁人,我这辈子是不会嫁人的。”“不嫁人?!那怎么行!”容素素又是烦恼,却又偷偷感到安心。
她明明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可是听到小姐这么一说,又忍不住心下窃喜。
“你几时看过绝世高手后面跟着相公、手里抱着小孩,还背着尿布的?”朱廷儿哼了一声,“我跟你说,就是知道你心地好,不会扯我后腿,才来找你帮我的,免得我爹老是逼我嫁给那个木头人。”
“木头人?”她一愣,随即会意,“你是说姑爷吗?人家哪里是什么木头人呀!”
“还说不是!我一来就把他打听清楚了,这个人一张脸是长得好看,却无趣到了极点,人家姑娘家跟他抛媚眼,他当人家眼睛抽筋,人家柔弱无骨的往他身上靠,他当她是昏倒……还有呀,是男人就该上妓院风流一下,大口喝酒,到赌城大手笔豪赌,可他却一样都不沾,这么窝囊没用的丈夫,我怎么能要!”
“小姐——”她无奈的摇摇头,“姑爷是正人君子,哪里会做这些荒唐事。”
“我就是讨厌正人君子。”朱廷儿满不在乎的表示,“况且他蠢得要死,老是被人家骗,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粮食。”
“小姐!”容素素这回可真的不服气了,“他是善良心实、宅心仁厚,没有旁人狡猾奸诈,这是优点、是好事,怎么能说他蠢?”
“我骂他,你干吗这么生气呀?”她大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没脾气!我爹老说你温柔和顺,叫我跟你学学,他一定不知道原来你也会发火的,哈哈。
“我看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瞧中了那个木头?反正我不要,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小姐,人家又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这样!”
“哎呀,你真是麻烦耶!总之呢,你别管我的事,也别跟我爹通风报信。”朱廷儿恶意的恐吓她,“我要是被逼上花轿,可就没人护得了你了。我爹一直想讨你做小妾,难道你都没感觉呀!我说你也真有本事,我娘对于这件事居然都没反对,要不是我拦着不许,现在恐怕我要喊你一声二娘啦!”
闻言,容素素脸色惨白的倒退了一步。“不……这不行……”她一直觉得老爷对她很好,总是和颜悦色且嘘寒问暖的,她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般尊敬,就像爹爹一样。
现在想起来,他的确有些示好的行为,她想着想着忍不住感到害怕起来。
朱廷儿看她面有惧色,于是又道:“别担心,你现在人在奉化,我爹也拿你没办法。再说,我把你的卖身契也偷出来了,只要你帮我过了这一关,我就给你,怎么样?”
容素素心中一阵激动,“真、真的吗?”
“当然,不过你要听我的话才行。”她坐在墙上,可以看得很远,只见她皱了皱鼻子,轻蔑的啐了声,“那个木头人来了,真讨厌!我不想见到他,晚上再来找你,我再跟你说。”
朱廷儿一说完,翻身跳下了高墙。
仍处在怔愣中的容素素手抚着墙,心跳不已的想着,如果老爷对她真是那番心思,那朱家是万万不能回去了。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如果小姐把卖身契还她,那她就自由了。可是,老爷会不会一气之下告到官府,说是她偷的?
朱廷儿坐在墙上,张其昀当然远远就看见了,他心里不免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个少年坐在那里,等他走近时,赫然发现墙下站着的是容素素。
那么刚刚那个少年是在跟她说话?
他莫名的感到了一阵醋意涌上,但还是努力维持平静,并将心中的疑问全压了下去。
“素素!”
他突然出声,把容素素吓了一跳,连忙惊惶失措的回过头来。“啊,是少爷!”
看她一脸惊慌,他连忙道:“我又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是我自己在想事情,没听见少爷的脚步声。”
“素素,昨晚我对你大声了些,希望你别介意。”他诚恳的说。
经过了一夜的思量,回想这几天的相处情形,此刻的他非常肯定,她就是他那像消失般不见十二年的丫头。一定是的,只是她不认他的原因是什么?
他一定要让她自己告诉他。
容素素一笑,“不会的,是我自己不好,我胡乱说话,也难怪少爷生气了。”
“我没生气,要是生气也不会来了。”张其昀挥挥手表示不在意,遂又说出自己来找她的目的。“我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少爷请别客气,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其实我知道你也有事要忙,实在不应该麻烦你。”他注视着她清亮的眼睛,柔声道:“可是我又希望你能到医馆帮我。”
“我?”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能帮什么忙呢?”
“我看你帮赵福换药的手法很利落,记得那天我帮他固定断骨的时候,也是你适时把合用的木板拿来。素素,你是不是有念过这方面的书?”
她勉强一笑,“我大字不识一个,哪里念过什么书?那不过是碰巧做对的。”
不识字?那为什么看得懂吴兄拿来的药单,知道那些是名贵的药材?
她在说谎。好,她越是说谎就只会越让自己露出马脚而已。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这么聪明伶俐一定一学就会。”他有点咄咄逼人,不由她拒绝。
“可是我得要……”
他不让她有机会把话讲完,“其他的事,我可以交代别人去做。”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现在就跟我到医馆去吧。”
“少爷!”她被他拉着走,只能急道:“不行呐!真的不行呐!”
不,她不能让自己靠他太近呀,她压抑自己的感情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跟他朝夕相处,她已经不是他的丫头,她早就配不上他了。
他拉着她出去,看见这景象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啧啧称奇。
在张家的下人心中,少爷就跟和尚转世没两样,除了十多年前隔壁的小丫头之外,从来没看过他跟哪个女人多说过一句话。
拉着姑娘家的手这种事更是前所未见,于是大伙忍不住猜测那个温柔又美貌的素素姑娘,是不是把他家少爷给迷倒了?
当这些传言达到张旧学耳里时,他非常的不高兴。
走了一个丫头,又来一个丫环!
其昀应该多花时间准备会试,而不是跟一个别人家的丫环厮混!
“哎唷!好痛啊!”
常禄大吼大叫,满脸淤青的他正坐在荣生医馆的诊疗房,赤裸着上半身,裤管高高卷起,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红紫色的条痕,看起来像是被人用棍棒狠狠的打了一顿。
“天杀的王八蛋,下手那么重!”
张其昀正在用药酒帮他揉散淤紫,一听他这么说便停下了手。
“使力轻了,药效会透不开的,你忍着点吧。”
“不是说你啦!”他咬牙切齿的呻了声,“是说那个娘娘腔的臭小子。”
一听到娘娘腔,蹲在泥炉旁扇火煎药的容素素忍不住一笑。
以前,她不知道为了这三个字,踹过常禄多少次,虽然总是被他拉辫子或是推倒,可是她还是会因替其昀哥哥报了仇而洋洋得意。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常禄倒成了其昀哥哥的好兄弟,说起来她是有些吃味的,可是又觉得感激。
至少其昀哥哥没有再受他欺负。
反倒是常禄,都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被打得浑身是伤,这就叫做现世报。
张其昀笑道!澳惚鹨徽趴诰褪锹钊耍衷谝膊换岜淮虺烧庋!?
“胡说八道!我是先被他打成这样,这才开口骂人的。”常禄大声反驳,替自己申冤,“我就说,长得越俊的男人越不是玩意儿!开个玩笑而已,不好笑就别笑,犯得着打人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也会有人敢打你!”他真的感到太好奇了,谁不知道常禄在张家集是横着走路的,一向只有别人吃他亏的份。
常禄忿忿的叙述着,原来他今天闲着没事,跑到武馆去探看师父、师弟,自然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家抢着拍他马屁,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已经到了他们难以达到的境界……正当他被捧得飘飘然,心情被奉承得爽得不得了时,有个不识相的臭小子,居然不怕死的调侃他吃饭的功夫是不错,拳脚比起他可就差得远了。
当下,他气急败坏的,立刻反唇相讥,说他看起来像娘儿们似的,说不定裤子脱下更是个娘儿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捧了一顿,他常禄不是打不过他,而是他奶奶的莫名且一妙,这一拳打出去,每每要碰到他的脸之时,就会自己缩回来,脚踢出去,要碰到他身子之前又会自己放下来。
搞得他以为自己见鬼了。
“天杀的,你说说,居然会有这种事!我是不是生病了?”他一脸的不明所以。“向来我打谁都很顺,怎么就是碰不了那个叫朱廷的臭小子,真是见鬼!”
当时,他一火,便把旁边看热闹的人都给揍了一顿,所以现在还有一堆伤兵残将在外面排队,等着治伤。
容素素正倒了药捧到他身旁边来,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忍不住噗哧一笑。
朱廷?!那不就是小姐吗?看来常禄这个恶人在小姐面前吃了大亏。
“笑什么!”常禄看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骂道:“死丫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老子伤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嘿,别骂素素。”张其昀阻止他的恶言恶语。“人家帮你煎药,你该谢谢她才对。”
“我可不敢当,我是死丫头,不敢让活大爷跟我道谢。”语毕,她重重的将药碗往桌上一放,刚煎好的药汁践了出来,烫到他赤裸的手臂。
“哇——最毒妇人心!”常禄忍不住大叫道,“你要烫死我呀!”
“是烫了,可还没死。”她沉着一张粉脸,肚子里却忍不住好笑。“常大爷想死,倒也容易得很,别喝这碗药,把这些药洗都喝了,就算不死也难。”
“喂!我跟你有仇呀,死呀死的咒我!呸呸呸,触我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