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听不禁有些汗颜,妈咪三年前便搬到堪萨斯市了。可是去年为了陪如雪,他让妈咪一个人过感恩节,虽然公司里许多单身员工和妮莉兄妹依循传统,都一起来团圆,独缺了他这个宝贝儿子总是让人过意不去。
「我还带了一个客人来。」他笑咧开嘴,硬把身後那尾美人鱼拖到身前来。「妈咪,她是雪。」
沙如雪一脸尴尬。她从来没有谈过「正常的恋爱」,遑论正式拜访男方家长。
「雪?」葛瑞太大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让我儿子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小美人?」
沙如雪脸红了,求救地瞟他一眼。
「还不叫『妈咪』。」他霸道地指定。
「妈咪。」她躁赧著脸,轻声低唤。
葛瑞太太乐得呵呵笑,马上抱过去大搂好几下。
沙如雪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热情的人才好。
由母观子,柯纳豪爽开朗的天性显然其来有自。落在这双热血母子手中,她以後的日子有得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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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吃完了。」
「厨房还有,我进去拿吧。」沙如雪从柯纳怀中温婉地站起身。
满客厅的男人不由自主目送她退去,直到男主人恶狠狠的视线一一杀退来敌,大家才心有不舍地叹了口气,收回爱慕的焦点。
温柔,娇弱,清妍,灵秀。为什麽这样的大美人偏生给柯纳那个粗鲁汉子先捡了去?
「猪啃莲花,牛吃牡丹。」罗杰说出众人心中的话。
柯纳老神在在,完全不为所动。
手下败将妒羡的眼光,只是胜者王冠上的宝石,他无所谓。
沙如雪进了厨房,发现炉子上的爆米花也吃完了,架子上还有一些未煮的。她翻找出奶油和精盐,索性重爆一大盆。
正动手忙著,厨房後门打开,妮莉突然进来。
整个晚上,这位深肤俏佳人都板著脸,对老板及未来的老板娘爱理不理。凭著女人的天性,沙如雪大致了解原因何在。
她送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後不理妮莉,自顾盯著炉上的钢锅。
「只是因为你的肤色比我浅而已。」妮莉突然说。
「嗯?」她回头。「你在和我说话?」
「只是因为你的肤色比我浅而已。」妮莉眼中有著怨怼,是对自己,也对她和柯纳。
「天下肤色比我们两个浅的女人,比比皆是。」沙如雪不欲和她多谈。没什麽好说的!
「我在柯纳生命和公司里的地位,是你抹杀不掉的。」妮莉瞪著她冷淡的反应,心头没来由的一股气。
沙如雪改盯著天花板,深思片刻。
「妮莉,我知道你其实是个性格甜美的好女孩。」她温柔回眸对情敌微笑。
「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你,柯纳不可能过得如此顺遂。依照我以往的习惯,我会假装自己有心和你成为好朋友,先虚与委蛇,取得你的友情,平时经常打电话给你聊天,页到你对我放下戒心之後,再直接拔除你,可是!」她叹了口气,用最恳切的眼神面对情敌。「我从小到大都在『假装』,实在有点累了,反正我比较适合当坏人,乾脆直接迫害你吧!」
她奇特的反应让妮莉忌惮地退了一步。
「你……你……你想做什麽?」
「也不做什麽。」她甜甜而笑,眼中阴冷的光彩让妮莉从头冷到脚。「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知道二十七种让人莫名其妙消失的办法,其中十三种可以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另外十三种可以让你永远不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最後一种可能会连累到你的哥哥或密友,而我,很不希望这麽做。」
妮莉大骇,退了一步。「你……你……你是个疯子!」
她偏头寻思的模样娇美极了。
「根据上一位精神医生开立的诊断书,我确实有一丝偏执倾向。」
「我……我要去跟柯纳说,我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妮莉颤声退到厨房门口。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阴险的眼神,遑论是出现在如此绝艳的脸容上,这个女人是认真的!
「他知道。」沙如雪叹息。「否则去年我发病时,你以为是谁在身旁陪著我?」
「哇!」妮莉吓得转身就跑。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混乱。
这样就结束了?沙如雪耸了耸肩,轻松自若地踅回火炉前,继续爆她的玉米花。
没多久,一个热呼呼的吻贴上她的颈後。
「你这淘气的丫头!」
「我只是遵照某人的训示,不再压抑自己而已。」她微笑著,没有回头。
「妮莉没有恶意。」他叹息。
「我知道,所以先把话讲明,以後若有缘分就能变成朋友。」她耸了耸肩。
一只大手硬将她的脸转过来,结结实实地印上一个吻。
「要乖一点。」
「好啦。」
「我爱你。」
「你为什麽爱我?」她忽然蹙著眉心好奇地问。
「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柯纳露出大大的微笑。「因为你是我的初恋呀!」
啊?她呆了下。
「你也太纯情了吧!」
「而且我遵守了我的承诺。」他的脸埋进她的颈後,含糊地低语。「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城堡,而且没有变老、变肥、变丑!」
她轻挑了下眉,笑而不语。
「告诉我,」他忽然把她扳过身,正正经经地问。「我在你心里还及格吧?」
怎麽突然对自己失去信心了,方才不是还自信满满吗?她盈盈而笑,踮起脚尖,在他的耳畔轻声保证——
「你是我永远的白马王子。」
「是『卡车』王子。」他坚持。
「随便啦。」她转过身继续忙正事。
他拨开她的发,吻上她颈後那块最受他宠爱的肌肤。
而你,是我永远的Snow Gray——灰雪公主。
※文中引用的「听说爱情回来过」,由李偲崧作词。
尾声
多年前 卡车小子餐厅
下午三点,天气依然热得让人受不了,连在漠地里定居了二十来年的克里夫,都觉得自己随时会融化掉。
叮铃,门廊上响起客人进门的风铃声,他打起精神,从吧台後站起来。
「欢迎光临。」
这个时段,多数卡车司机不是在路上跑,就是待在车上小睡片刻,难得有生意上门。
一看清来人,他哈哈地笑了出来。「小美人,你们又绕回内华达州了?」
他的热络让进门的东方佳丽微微一怔。
「难得柯纳那小子愿意让你单独行动,他上哪儿去了?洗手间?」他从台後探出身来,瞧瞧护花使者何时会推门进来。
「是。」东方佳丽轻应了一声。
趁著那醋劲特别大的小子还没进门,克里夫把握机会,先对美人儿献一下殷勤。
「坐!我倒杯冰茶给你,小店免费招待。」
美人儿接过他的拿手冰茶,温柔一笑。
「柯纳他……」话尾悬疑性地停住。
「他哪里惹你生气了吗?」说著,克里夫突然叹了一口感慨的长气。「小美人,不是我爱说,小柯虽然没念过太多书,和我一样是粗人一个,可是我们大夥儿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哦?」她低声勾起问句。
「当然是!」克里夫赶快再压三道保证。「他在全美国来来去去这麽多年,从来不曾在路上乱把妹妹,你是第一个让他另眼相看的人。」
「你又没有一天到晚跟著柯纳跑,怎麽知道他会不会拈花惹草?」美人儿含笑反问。
「全美国只要有公路的地方,就有卡车司机,到处都是眼线,我怎麽会不知道?」克里夫怪叫。「柯纳真的对你情深义重,自己赚钱舍不得花一点,却怕你累了怕你饿了怕你渴了,宁可住旅店、上馆子,其他男人多看你一眼他都要回瞪上半天,至於嘘寒问暖那些『基本功』,更没一样少了,我可没见过他何时曾陷入这麽深过,他对你是用尽了每一分真心。」
「是吗?」她盯著玻璃杯,喃喃道。
看她从头到尾都很质疑的样子,克里夫急了。
「好吧!柯纳虽然千交代万交代,要我无论如何不准说出去,可是为了让你相信他的一片真心,我非说不可。」他倾身压低了声音。「为了怕你没有『身分』的事被警方查到,遣送出境,柯纳特地把他的卡车拿去银行抵押,只为了替你买一张黑市的身分证,你说,他对你的心还会假吗?」
美人儿直勾勾盯著他,一脸诧异。
信了吧?嘿嘿!克里夫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这麽说来,他真是个有心人了……」她的黑眸转向远方,神思缥缈。
「哪还有假的?」
美人儿突然告了声罪,离开餐厅里。
呃……他没说错什麽吧?克里夫心头微惴。
不消多久,她又飘然走回餐厅内,手上多了一个小盒子。
「嗨,帮我一个忙好吗?」
「当然可以。」
「下一次,柯纳经过『卡车小子』的时候,替我把这个盒子转交给他。」美人儿一脸认真。
克里夫愣愣接过来。「你为什麽不自己亲手交给他?」
「这是一个特别的赠礼,由我自己交给他就不有趣了。」美人浮现一个神秘的浅笑。
「呵,原来如此。」有幸参与他们年轻人的小游戏,克里夫感觉自己彷佛也年轻了起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替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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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 某个深夜里
「我知道了!」柯纳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爆出一声大叫。
「什麽事?怪吓人的。」沙如雪蜷在被窝里咕哝。
「我知道克里夫交给我的头发和照片是怎麽回事了!」
「哦?说说看。」她的好奇心也被他激发。
「头发是你妹妹的。」他越想越有道理,越说越振奋。「她一定从克里夫那里听到我和你的事,知道你找到了真爱。她害怕我们会因为命运的捉弄而分开,所以剪下一束她的发,再从她的皮夹里抽出你的照片放在盒子里,伪装成是你留下来的讯息,要求克里夫交给我。」
「目的是什麽?」她不感兴趣地问。
「你妹妹的目的就是想提醒我,千万不可轻易放弃真爱,务必要追寻到你,所以她才会留下那张纸条。别忘了,英文的you不只代表单数的『你』,也是复数的『你们』,她真正的意思是说: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
沙如雪打了个呵欠,埋回被窝里继续睡。
「嘿嘿嘿,这下子你就非承认不可了吧?你就是我的『雪』,才不是什麽双胞胎里的妹妹。」他跟著钻进被窝里,在她耳畔得意地呵气。
「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她眼也不抬地说。
「有何不可?」他的手开始不规矩。
沙如雪立刻把他的手抓起来,咬一下。
「我的看法是,姊姊不告而别之後,心里还是对你恋不能舍。离开美国之前,她再度来到你们当初相遇的地方,做最後一次的凭吊。大概是想到你发现她失踪後,会有多麽伤心,於是她留下了一束发和一张旧照,并且告诉你,这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合理吧?」
当然,她说得不是没道理。最初拿到照片与头发时,他也是如此推论的,可是……
唉!这可恶的小女人,非得把他耍弄在掌心不可,真是气人。
「你不承认没关系,总之我自己知道就好。」
「我只确定一件事,我,从来没有留过什麽头发和照片给你。」
她甜甜一笑,攀上他的肩臂,诱人的黑眸里,写满不言而喻的暗示。
柯纳从来不是个笨蛋。
夜的温度开始升高,轻轻的喘息声、翻滚声,沸腾了宁静的黑幕。一串串娇柔的轻吟,和著粗重的低吼,被窝上下起伏的韵律越来越快,越来越狂猛……
「虽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就是我的雪!」天外突然飞来一句。
「噢,柯纳,闭嘴!」
跋
有奖!?徵答!
那,沙如雪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雪」?
我也不知道。
喂!喂!别急著丢鸡蛋过来OK?除非它是金子打的!
只因为我是作者,我就必须什麽都知道吗?错!主角心里其实也是有著属於他们的秘密,连作者都不给知道的。我和大家一样好奇呀!可是他们俩就是不说,我有什麽办法呢?
经过我多方访查的结果,全世界好像只有沙如雪和柯纳两个人心里有数。等哪一年他们两个心情好一点,或者会透露给大家也说不定。
无论性格多麽乐观、开朗、光明、愉悦的人,天性中必然有著阴暗的一面,尤其在荷尔蒙最横冲乱撞的成长期,心里那只黑暗的小魔鬼简直无所不在。这个故事最原始的成形,就是在我的「小魔鬼」最猖獗之时——青春期,而且故事本身的架构已非常完整,我几乎没有对情节做任何变动。
其实我平时就没有看软性小说的习惯,大多是读一些硬邦邦的东西,对言情小说的涉猎不多。脑中会有如此「罗曼史」的故事,连我自己都很意外。这和什麽「同行相忌、文人相轻」的情结无关,纯粹是个人阅读兴趣的取向而已。
真要说我对罗曼史接触最多的时期,大约就是学生时代吧,当时的小说产业不像现在这麽发达,市面上看得到的,大都是一些国外的翻译小说,班上一堆女同学哈翻译小说哈得不得了!若有人上课时间相互传书,经过我座位的都会被我拦截下来,三十分钟之内快速啃光,然後再往下传去,远方那个「目的地」通常只能用眼光谋杀我,徒呼奈何。
毕业之後,我就几乎和罗曼史、文艺小说绝缘了。直至现在,对言情小说的「流行现势」,也几乎都是透过热情读友们写来的e-mail或信件,才窥知一二。可想而知,我这样的性情最後跑来写言情小说,有多少个老朋友跌破眼镜,後来他们一致的结论是:八成是我以前学的那些戏剧原理、戏剧导读或电影原理造的「孽」。
所以,亲爱的读友,当你们问我喜欢看谁写的小说而我答不出来时,就是真的答不出来。我怕我如果回答个「XXX写的犯罪分析实录」,你们可能会决定演练给我看。(幸好现在死党纪真复出了,我总算有个名字可以填空白。噢,对了,还有老吴,我不会忘记你的。)
也常有读友写信来问,凌某人写小说的角度或措辞,有时会和其他作者不太一样。答案就是如此了,因为我不知道怎样的写法才叫做「和别人一样」。
也因为受到遥远而稀薄的翻译小说影响,在《灰雪》这本书里,情节的安排上都可以看到一些翻译小说的影子——阴暗、秘密、高大强壮的男主角、死亡、两张相像的脸孔、计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