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广木无奈的摇头,用很轻的声音提醒道:“不对吧?我是在更早以前在机场捡到你的,刚巧你二姊也在……”
刁洁玲的神情一敛,像是在回忆似的。
由于她的模样看起很严肃,让她身边的每个人都不禁祈祷起来,天哪!让她想起产下一子的事吧!
不然,她儿子幼小的心灵真的很受伤,都快七年了,她还是矢口否认自己是他的妈。
“想起来了吗?”梅玲轻问。
“我们第一天相遇的事……﹂”玲试着提示。
刁洁玲的眼光在他们四人的脸上来回梭巡着,试着确定他们是否在跟她开玩笑,而她,很不喜欢跟人开玩笑。
方广木再接再厉的指出,“那天……有没有……我后来不是说,你当时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狗!”
迷路的小狗、害怕的小狗、惊慌的小狗、流浪的小狗……
她狐疑的看着他们,不懂自己为何会心好乱。
“你哭诉,”敏玲只说一点,深怕引起她病情发作,“之后,我说我跟梅玲有联络,而你姊夫又会针灸……我们可以一起照顾你。”
刁洁玲还是狐疑的看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
“有没有?”曾智景拿起一根银针在她的面前摇晃着,“你要生的峙候,还是我替你针灸止痛的……”
没有、没有,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刁洁玲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再收起笑靥,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们四人,小心翼翼的提出疑问,“请问你们现在是不是很闲?”闲到可以寻她开心?
看到他们四个人突然在她面前一起跌倒,她终于放声大笑,“就知道你们是在逼我说!”
四个跌坐在地上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
“好啦!”刁洁玲想离开了,“我今天一直觉得怪怪的,心情也乱糟糟的,好像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才会把那小鬼吓到,你们一定是听到那小鬼担心得哇哇叫,才会赶来的吧?我真的没事了。”
她朝他们行了个九十度的礼,“谢谢你们,我现在想回房里静一静……啊~~啊~~”
但她却在转身想回自己房间的同时,话都没说完,就发出一声声惊声尖叫。
尚坐在地上的两男两女连起身都来不及,直接转过头,想看看发生什么大条的事?
吓!是他?!
他他他……怎么会找上门?
而领辜耀堂来此地的小男孩指着刁洁玲,“麻烦你尽快跟她把话说清楚、讲明白,我快受不了她老是不承认我是她生的了。”
刁洁玲还是只能瞠目结舌的发出无意义的声响,“啊~~啊!”
辜耀堂则推开育明,直直走到刁洁玲的身边,一把将目瞪口呆的她抱起,“我会努力的!儿子。”
他怎么会来?又怎么敢来!还直接让他儿子认祖归宗?
好大的胆子他!
坐在地上的四人决定替刁洁玲好好出口气,便什么也不想的站起来,试图挡住辜耀堂的去路。
可育明却立刻屈膝一跪,恳求的说:“求你们给我家主子一个补偿的机会吧!”
但就在同时,刁洁玲却又变得歇斯底里,不但如此,她还拚命的发抖,抖得连小脸上的肉都在颤动着。
“啊~~我、我怕……我好怕……不要做、做棋子……不要啊~~”然后,她紧跟着就晕了过去。
*****
大伙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刁洁玲安置在她房间的床上,确定她只是因一时激动而“习惯性”的昏过去,并无大碍后,众人才相互瞪着。
“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梅玲与敏玲生气的先找小男孩算帐,谁教他竟把洁玲最厌恶的人带回家。
小男孩像是不承认自己有错似的,“我……我只是希望她能认我,我、我……好想听她叫我一声宝贝、心肝……”
他愈说愈落寞。
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已跟他生活了七年的四个大人心疼不已。
“可怜的孩子……”梅玲先换下责备的面容,一把将小男孩拥入怀中。
“都是我们这些大人没用……”敏玲也难过的抹泪。
辜耀堂眼看这种哀凄的情况,知道这一切都是个惹的祸,只得站出来,“不!你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
“本来就是你!”当下,小男孩与敏玲、梅玲异口同声的怒斥辜耀堂,“你以为自首就无罪吗?”
看着眼前的阵仗,辜耀堂深知自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他甘心受罚,只是在接受惩处之前,他必须先照看刁洁玲的情况。
“各位,要打要骂我悉听尊便,但……”他有点忧心的看着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刁洁玲,“能否让我先照顾她,等她没事,我再向你们负荆请罪?”
“可她……”小男孩欲言又止。
梅玲与敏玲则同时将小男孩的嘴掩住,不准他胡言乱语。
曾智景与方广木则是危言耸听道:“她的身体不好,精神状态又不佳,请你小心用词,免得刺激到她。”
说完,他们就拖着小男孩离开房间,还顺手将房门带上。
小男孩被拖到客厅,才终于挣脱那掩住他小嘴的两只大手,“你们干嘛骗他?她明明已经没事……”只是习惯性装傻,假装还在昏迷,以逃避她不会处理的各种事物。
她这惯用的技俩向来最喜欢用在他的身上,因为,每回他逼她承认自己是她亲生的,她总会在讲不过他、辩不赢他之际,就来上这一招。
“嘘~~”敏玲及梅玲分别将食指按在嘴上,示意他噤声。
“敏姨、梅姨……”小男孩还想争辩,却被曾智景打断话语。
“亲情的力量果然大,小堂才刚跟他爸见面,就跟他爸站在同一条在线了。”曾智景忍不住调侃道。
“我才没有!”小男孩当下老羞成怒起来,“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原谅他,我只是想利用他,让他帮我证明我是她生的。”
“好厉害,连他爸利用人的本事都遗传到了。”方广木也笑他。
小男孩气急败坏的抗议,“智叔、广叔,我要生气了啦!”
梅玲却将小男孩搂入怀中,“小堂想要有父母也是正常的,你们别笑他了。”
敏玲则是摸摸小男孩有点粗硬的发,“小堂,如果你想让他们承认你,总得让他们两人独处,看看能不能激起你妈妈的记忆啊!”
也对,小男孩这才不再坚持,有点企盼的瞪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久久才担心的问:“他……会不会欺负她啊?”
“不会。”四个大人齐声回答,“既然他敢找来,加上刚才你妈妈昏倒的一刹那,他脸上流露出担心的表情,他应该是想跟她重修旧好,想带她回家。”
回家!小男孩的心一震,他终于要有正常的家了!
他好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不止如此,他还撇撇嘴角,“哪有这么简单,我还没原谅他呢!”
其它四个大人则是在听完他孩子气的话语后,开怀大笑,像是在笑他的心口不一。
*****
辜耀堂等所有人离开,忧心忡忡的蹲在刁洁玲的床边,仔细观察她的容颜。
她瘦了好多,跟七年前相比,她简直瘦得不成人形,是因为她没吃好、睡好,还是因为她……心底的恐惧。
一想到当年他在机场把她弄丢了,她当时可能品尝到的所有恐惧,他就满心愧疚,忍不住抬手触碰她那张瘦得像个小瓜子般的脸庞。
“你会原谅我吗?”但他心知很难,从她刚才一看到他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对他仍怀着恐惧感,“我错了、我后悔了,我再不会那么无耻的利用你,你别再怕我好吗?”
刁洁玲其实早在他们将她放到床上时就清醒了,但她不想睁开眼,不想面对现实,每当她无法处理眼前的问题,她总是习惯性的双眼一闭,心底放松,什么都不顾,便能抛开烦恼,而她今天当然也是如此。
只是,过去她身边的人都会识相的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的品尝寂寞与空虚,等她情绪恢复,她会假装自己得了暂时性失忆症,对刚才所发生的事全然没印象;而他们也都会顺着她,不再提起她厌烦的事。
而刚才乍看到他的一刹那,她也是打算如法炮制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虽然一如往常的离开她的房间,却让他留下来!
这是为什么?她没打算、没心理准备、没意愿跟他见面啊!
所以,虽然她长长的睫毛翕动着,泄漏出她已清醒的讯息,但她就是不言不语,假装她的意识没有恢复。
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她……还是对他有着好熟悉、好亲切的感觉啊!
但这也是最悲哀的事,他对她……根本无心,只是将她当成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啊!
辜耀堂看到她的睫毛在跳动,心知她已清醒,但见她就是不理会他,心知肚明──她在排斥他。
但这是他应得的,他活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过,他要把握机会向她倾诉失去她后的心路历程。“洁玲,我是个很卑鄙的小人。”他如此开头,以最虔诚的心向她纤悔。
“分开的七年来,我夜夜不成眠,心里想的全是想要向你致歉的话,却始终不满意那些说词,因为……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都只是借口,我根本就不值得原谅。”
假装未清醒的刁洁玲听到他纤悔的话语,当年待在他身边所受的屈辱全都浮现脑海,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蠢,一阵鼻酸直窜上心头。
“我坏到充分利用你失忆的弱点,骗你去吃你从来不喜欢尝试的口味,诱拐你到你从来不屑一顾的场所……看你曲意承欢的讨好我,假装你对过去的自己已经有点印象,甚至求我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体会该如何补偿过去所犯的错……”他愈说愈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竟对那样年轻的她,做出那么残忍的折磨。
刁洁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酸、辣的食物,那些满是垃圾的场所……全都不是她习以为常的生活,那她……
究竟曾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虽然满心疑惑,她却不愿意问出口,莫名的就是觉得有一种顾忌,让她就算遭到非人的对待,也不愿去回忆她曾经失去的记亿。
对,她目前是假装的!
从碰到自己的姊姊后,她终于尝到企盼已久的亲情温暖,那让她贪心的想一辈子拥有;但当她记起自己已怀有身孕,总有一日必须因孩子而离开她的亲人,她便趁不小心发生意外,假装自己对为何会流落到机场的事不复记忆。
不!她甚至都已经深信不疑,她是真的不记得小堂是从哪里来的,她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她的新生是从生下小堂后才开始的,之前的一切……
她不要记起、不愿忆起、不想想起……
而他,果然是个好残忍的男人,一来就想拆掉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厚实围墙,所以她一辈子都不要原谅他。
做好这样的决定,她的双眼闭得更紧,连自己的心门都紧紧封住。
辜耀堂没有看她,只是沉溺在无尽的悔意中。
“当你第一次被赶出辜家大门,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他的思绪全都回到七年前,“你就像只没人要的小狗一样,无助、傍徨、恐惧,却又是那么的信任着我……”
讲着讲着,她当初那惨兮兮的模样似乎又重新浮现在他的面前,“可我……因仇恨蒙蔽双眼,就算心底对要不要报复你起了动摇,却还是残忍的决定把你送走!”
她就知道,他果然是故意要丢掉她,所以她不原谅他,绝不!
虽然紧闭的眼中渗出泪液,她还是紧眠着唇瓣,强忍着满心的悲凄。
“可我真的没想跟你不告而别……”他试图解释,“那天我的打算是,等到了纽约,我再把无法将你留在身边的原因告诉你,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却在转机途中失踪了……”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突然,一道柔柔的女音响起,让辜耀堂惊诧的抬起头,对上刁洁玲已哭花的小脸,
“你……我……”
“告诉我……你不要我,你从来都不要我……我只是你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她虽然痛心难过,却不曾骂人,以致她的指责变得很没power。
“洁玲……”辜耀堂起身想搂住她,将满肚子的悔意告诉她,却被她动作缓慢的闪开。
“我也不爱被叫什么小叮当对吗?”那她在过去七年来,每晚喃叫着自己“小叮当”,试着沉醉在他对她的温柔情意中,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原来,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他玩弄的对象,其它她什么都不是。
“你想知道我们当年的仇恨究竟是什么吗?”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你想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记忆吗?”
刁洁玲透过泪光,悲伤的看着他,“那有意义吗?”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不起在跟他有所交集前的所有事物。
“有!”他笑得沧桑,“其实说穿了,都只是命运在作祟。”
看到刁洁玲不解的眼光,他终于将她失忆前的所有事摊在阳光下,“……就这样,你一直都是你爷爷手中的棋子,而你喜欢上我家的温馨气氛,所以当你知道我父母是因你来电才会出门,却不幸意外丧命后,你根本无法原谅你自己……”
刁洁玲怔忡的听着、回忆着,想自脑袋中回想他所说的人物,但想来想去,还是一片空白。
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没用!我想不起来……”
但辜耀堂却知道,她是不愿回忆;他一点也没想逼她,想不想得起来过去,对他们两人而言,其实已不重要。
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已对当年的情事有所体谅,也将过去的仇恨放到一旁。
“那就别想,”他终于坐上她的床沿,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必再去想了……”
可她一听到他这样的言论,身体却立刻僵硬起来。
辜耀堂感受到她的怒意,惭愧的低下头看着她不肯原谅他的小脸。“我没要你原谅我,我只是说,你不必一直牵挂着不复记忆的过往。”
他目光羞惭,却是诚意十足的看进她的眼,“至于我曾经犯过的错,我愿意拿一辈子来偿还。”
可刁洁玲却使出吃奶的力气想将他推开。
虽然辜耀堂只感受到她微弱的力量,却了然的放开她,不愿她再对他有半点的不体谅。
“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她很用力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会了!”他焦急的说:“我向你保证,不论是我或是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