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三岁进入青楼,十五岁开苞,十八岁就成了醉心楼的花魁,早些年她过得凄凉,但近几年来因为认识了镇淮,她的世界竟再度光明起来……
镇淮一直来去自如、行踪飘忽,而她也以为他们这样的关系会永远的维持下去;可是如今他有了钟情的女子,也即将娶妻成家,她知道他以后再来的机会,势必是越来越少了。
“小姐,”丫环绿儿推门进来,“你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吃不下。”她神情悒郁。
绿儿皱起眉心,“可是……”
“绿儿,”月影打断了她,“我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呢?”
“咦?”绿儿微怔。
她嫣然一笑,但隐隐透露着一种悲凉无奈。“这次我是真的看破了。”
绿儿似懂非懂地凝视着她,什么话都搭不上。
眼尾一瞥,她睇见了镇淮遗留在桌上的战帖,“他居然忘了……”
“我替陆少爷送回去吧!”绿儿自动自发地说。
月影思忖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自己送去。”她要看看掳获镇淮那颗“浪子心”的宋水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 * *
为了自保,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水脉就封死了所有门窗,以免陆镇淮那“神出鬼没”的家伙又跑进她房里来。
虽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但只要一天不成亲,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新房。
和衣躺在床上,她开始想起了家里的父亲和妹妹们,不知道妹妹们是否也像她这样被强制推销出去,如果是的话,她们都被推销到哪儿去了呢?
“唉……”翻了个身,她无意识地喟叹着。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留在山上,却没想到竟会被父亲硬逼着上了花轿。
其实这儿也没什么不好,陆叔叔照顾她、陆夫人待她也和善,吃得好、睡得饱、用的都是上等的东西……惟一美中不足的就只有陆镇淮。
但是真要严格说起来,陆镇淮也不算是太差,撇开他和月影姑娘那一段不说,事实上他是个英俊倜傥、豪迈不羁的男子汉,要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好的月影姑娘,她应该不会排斥他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还没真正见到他之前,因为已经听闻了不少有关他的风流韵事而对他心生反感;但真正见到他之后,他却给了她一种奇妙而特殊的感觉,她……觉得他似曾相识。
她明明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却为何觉得她已经和他相识?
想着想着,她渐渐地感到有点疲惫,虽然刚进陆家一天,但她经历的事还真是不少哩!
仔细回想起来,来这么一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云霞山居是碰不上这么多新奇又刺激的事情。
打了个呵欠,她眼皮酸涩地眨了眨。“睡觉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和衣躺下,她闭上了沉重的眼皮。由于疲倦过度,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她隐隐地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她以为那是她自己发出来的,但那呼吸声似乎过分“浓沉”了些……
半梦半醒间,水脉睁开了眼睛——
“陆镇淮?”她揉揉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不,不会的,她明明已经封死了所有门窗,他怎么可能……
“喂!”她一把推开了躺在她身边的他,然后霍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镇淮睇着她,“做什么?”他打了个呵欠,一副还没睡饱的模样,“我才刚睡着,你就吵醒我……”
听见他的抱怨,水脉顿时火冒三丈。有没有搞错?扰人清梦的可是他呀!
“你为什么又跑进来!?”她瞪着他质问道。
他皱皱眉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儿是我的房间,不回这儿睡,难道要我上醉心楼去睡?”
一听见醉心楼三个字,她胸口就鼓涨得更加难受。只是……既然她不在乎他,又为何对那名叫月影的女人如此介怀?
“那里不是你最爱去的地方吗!?”她随口顶了他一句。
他笑而不应,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
门窗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那他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呢?
“你从哪里进来的?”她语气不快地质问。
镇淮一笑,抬手便指着屋顶。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惊见屋顶的瓦片已被撬开几块。
“啊?”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屋顶这么高,他居然能从那里一跃而下,还一点都没惊动她?看来……他真的是个武林高手。
“前无门、后无路,我只好‘从天而降’了。”陆镇淮打趣地说。
“你……”水脉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地瞠视着他。
镇淮一手攫住她的玉腕,“你拦不住我的。”说着,他猛地将她扯进怀中,低头欺近了她,“我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迎上他炽热的眼眸,她不觉心慌意乱。他的眼神好专注、好深沉,就像漩涡似的直将她吸进其中……顷刻间,她没了反应,也没了动作言语。
睇着水脉那迷惘的神情及失神的美眸,陆镇淮的心湖就猛地泛起涟漪。他知道她心里有着别人,也知道她并不钟意他,以他的个性,他早该放手让她回去,但这一次……他就是舍不得放手,就是想把她占为己有。
“水脉,”他端住她尖尖的下巴,“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嫁给我?”
“什…什么?”面对他如此认真的问题,她还真有点恍惚了。
“我是说……给我一个机会。”他说。
“机会?什么机会?”她疑惑地盯着他瞧。
他神情一凝,沉声说道:“爱你的机会。”
水脉一怔,两只眼睛倏地惊愕得瞪大。爱她?他真会只爱她一个?那……那个什么月影姑娘呢?他的心不是全在那女人身上吗?
“你说谎。”她语气平静地说。
“我很认真。”他正色更正道。
她冷漠地观着他,哼地一笑,“那你对月影姑娘就不是认真的吗?”想起在她进到陆家的第一天,他人却还在醉心楼的事情,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着。
“我和月影的关系不是外人能理解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知道不管他再怎么解释,水脉还是无法谅解。
她揪眉一哼,“我也不想理解。”话落,她伸手推开了他的胸膛。
“水脉……”屡次遭到她的排斥及拒绝,陆镇淮不由得也懊恼起来。
他忽地掐住她的手臂,神清微愠地凝视着她,:“不管你心里是否有着别的人,我都不在乎!”他将脸欺近了她,神色一沉,“既然你上了陆家的花轿,就只能是我陆镇淮的妻子,听见了没?”
“你!”她不是个让人一威胁就会手软脚软的女子,“除非我心甘情愿嫁你,不然你永远得不到我!”
镇淮心头一震,倏地揪痛了起来。
“在我们还未成亲之前,你休想碰我半下!”她狠狠地在他胸口上“伺候”一拳。
“好!”他沉声低喝,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我不碰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教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水脉嗤哼,“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其实她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给他,不过为了赌气,她还是那么说了。
陆镇淮神情瞬间变得阴沉吓人,“你等着。”说完,他忽地翻身坐起,并站了起来。
他下了床,两只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神情略为惊疑的她。
“我们来打个赌。”
“打什么赌?”水脉好奇地问。
“我赌你一个月之内会爱上我。”他自信满满地说。
水脉一怔,旋即不以为然地哼笑着:“你别……”
“你敢不敢赌?”他打断了她的话,强迫她作下决定。
她是个性急的人,禁不起别人言语相激,吃定了她这一点,他诱骗她跟他赔上一局。
水脉果然上当,一下子就冲口答应,“赌就赌!”她瞪着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见她上了当,陆镇淮暗暗得意着,“真的赌?你可别后悔……”
“你放心,愿赌服输,我不会耍赖的。”她口气笃定,“怎么个赌法?”
他一笑,“我要上天都峰赴约的事,你知道吧?”
水脉点点头,“别忘了你接到战帖之时,就在我房里……”
陆镇淮微微一顿,然后淡然一笑,“那倒是。”说着,他神情严肃而认真地望着她,“我要带你一起赴约。”
“咦?”她一愣。
“如果在抵达天都峰之前,你还没爱上我的话,我亲自送你回云霞山居,并成全你和你那心上人。”他一言九鼎似的承诺着。
心上人?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心上人身在何处,不过……这赌法倒是可行。只是她原本是打算趁他出远门时逃跑的,而现在却变成得跟他一起上黄山。
罢了,反正她从没到外头见识过“江湖”,能有这种机会见见世面倒也不错;何况到了外面,只要一见苗头不对,说跑就跑,可比在这儿方便多了。
“好,一言为定。”水脉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镇淮忍不住在心里狂笑着,但他却怎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嗯。”水脉仿佛为增加赌誓肯定度似的,更加用力地点点头。此刻,她心里也正打着她的如意算盘……
第五章
“什么?”一听镇淮说要带水脉同行,陆东堂可是第一个反对的。“这又不是儿戏!”
此去天都峰足足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水脉那种自幼便受尽呵护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受得住这种长途跋涉呢?
再说赴战帖之约又不是出门游山玩水,就算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也许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也说不定,要是水脉有个什么闪失,他该如何向恩人交代?
“爹,这是我和水脉之间的一个约定,我一定要带她一起去。”镇淮坚决地说。
陆东堂一怔,“什么约定?”
“我不能说。”他一笑。
“乱来!”陆东堂一拂袖,绝决地道:“我不会答应的。”
镇淮微微地揪起眉心,瞥了一旁的唐霜一眼。
唐霜了然地一笑,立刻帮腔:“东堂,你就让淮儿带水脉一起前往吧!”
“怎么连你也……”眼看他们母子同声同气,陆东堂不觉蹙起了眉头。
“你听我说。”唐霜面带微笑、话声轻柔,“他们两人彼此并不熟悉,而婚事又因为战帖之事耽搁,这次水脉跟着淮儿一同前往,不失为一个培养情感的机会。”
知陆东堂者,唐霜是也!她熟知他的弱点,一向也深谙平抚其情绪之道。
陆东堂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可是江湖险恶,要是水脉有个损伤,我……”
“唉呀,”唐霜笑叹着:“淮儿武功高强,想近得了他身可下容易,水脉跟他在一起是最安全的了。”
“这……”陆东堂眉心紧锁,仍是一脸犹豫不决。
“东堂,”唐霜拍着他的臂膀,轻声地道:“淮儿好不容易想安定下来,难道你不打算趁这机会拉近他们小俩口的距离?”
唐霜条理分明,辩才无碍,三两句就打动了陆东堂的心。
他暗忖片刻,终于点头答应,“好吧!”
得到父亲的首肯,镇淮的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容。“爹放心,我会好好保护水脉,绝不让任何人碰她一根寒毛。”他承诺着。
“嗯。”见他难得如此认真,陆东堂心里其实也是欣喜的。
唐霜与镇淮交换了一个眼色,笑而不语。
“那孩儿这就去准备……”
“去吧!”陆东堂严肃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明显却也隐藏不住的庆幸。
“孩儿告退。”镇淮背过身,迅速地离开了内堂。
* * *
翌晨,月影拿着战帖来到了藏剑门,名为送还战帖,实则想一窥水脉的庐山真面目。
在门房的通报下,她顺利地进了藏剑门。尾随在护院身后,她莲步轻移,好不优雅。
藏剑门她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不过即使是这样,这儿还是让她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少夫人!?”突然,走在前面的护院发出了一声叫唤。
少夫人?是镇淮的妻子?月影心里暗忖着,一边也为自己能如此顺利地见到宋家小姐而庆幸着。
往前一看,距离不到十步的地方走来了一位身形娇美、面容清丽的姑娘,她的样子看似柔顺,但那眼底的娇悍自信却是隐藏不住的。
直觉告诉她,这位宋家小姐的确不像是一般的官家千金。
那护院似乎并不打算对她引见那位宋家小姐,只是一径地往前疾行。
那也是,她是镇淮的旧相好,又是青楼的姑娘,那护院总不可能那么没眼没脑地将她介绍给这位准少主夫人。而既然他不敢开口,她倒是不介意主动。
“你是宋家大小姐?”她忽地停下脚步,凝神注视着一脸疑惑的水脉。
水脉微怔,“嗯,姑娘是……”
那护院一脸惊慌,急着阻优两人之间的任何交集。
“我是月影。”月影没让他如愿,如迅雷般地截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水脉怔愣地望着眼前这位貌美如花、艳光四射的美人,心里纷乱得连她都吃惊。她就是月影?那个教陆镇淮流连醉心楼的花魁……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像她这样的美人不正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女人吗?难怪陆镇淮要流连在醉心楼了。
不过月影本人给她的感觉是“好”的,她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月影并不像她原本所想象的那般俗艳妖美.!她看起来聪明、温柔、友善,感觉上像是个知书识墨、见多识广的不凡女子。
“镇淮提过你,”月影嫣然一笑,细细地端详着她,“你果然就像他所说的那样。”
像他所说的那样?陆镇淮在月影面前是如何形容她的呢?
“是吗?”水脉一挑眉,漫不在意地应着。
“他说你是第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月影笑说。
这种话即使是经月影转述,还是教她心跳不已。一见倾心?她会是陆镇淮一见倾心的女人?
月影笑睇着她,又说:“我和他相识多年,这可是我头一回看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痴迷。”
“他不也为你痴迷?”水脉略带醋意地道。
月影微微一怔,旋即掩嘴而笑。“痴迷?不,我们的关系比较像是知己、哥儿们。”
“没有人会爬到自己哥儿们的床上去。”水脉打断了她,冲口而出。
“宋小姐……”月影脸上倏地有着一种难堪尴尬的神情。
惊见她脸上那受伤的神情,水脉顿时为了自己的嘴快而感到歉疚,“对不起,我……我不是有心的……”
月影摇头笑叹,“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而且我也挺替镇淮高兴的。”
“咦?”水脉一怔。
“你介意我的存在,那就代表你心里对他并不是全无好感的。”她说。
水脉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反驳着,“我……我才没……”
“宋小姐,”月影凝睇着她,温柔一笑,“等你真正了解了镇淮,相信你会喜欢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