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活该。”他帮她的“凶猛”找了个台阶下。
临走前,水脉还不忘回过头去跟那个也有份害镇淮的店小二威喝道:“回来再找你算帐!”
那店小二惊惧地一副脚软的样子。
镇淮心里忖着,不用等到他们回来,那店小二恐怕也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 * *
来到飞鹰堡的分堂,那门房一见壮汉被个不知名的男人押了回来,立刻往里面通报着。
不一会儿,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拿刀拿剑地冲了出来,“报上名来!”
水脉大声地回着:“告诉你们那个卑鄙无耻又下流肮脏的少爷,就说陆镇淮来了。”
虽说这是她第一次涉及江湖事,但她居然觉得得心应手,而且有趣极了。这么看来,也许她是块闯江湖的料也说不定呢!
“陆镇淮?”几名壮丁窃窃私语,“是藏剑门陆东堂的儿子?”
“还不快叫颜世骏出来?”水脉又大声喝着。
“我们家少爷不在。”为首的壮了回答着。
水脉哼了一声,“他是躲起来了吧?”
“笑话!”壮丁不甘示弱地说:“我们家少爷才……”
他话都未说完,门里却传来了颜世骏不耐的声音,“吵什么吵?”
他大概是仍未摸清楚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还一副“大难临头犹不知”的模样。
一踏出门来,他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得倒退三大步。“你……你们……”因为极度惊骇,他脸上刷地一白。
水脉瞪着他,“颜世骏,你这个浑球!”
“你怎么……怎么没死?”颜世骏难以置信地问着。
镇淮一笑,“别忘了家母出身四川唐门,你那么一点小毒还害不了我。”水脉在昨夜之前还是处子的事,他实在难以启齿。
她瞥了他一记,做出一个“你在胡说什么”的表情。
镇淮将在客栈里抓到的壮汉往前一推,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想让人家知道你在昨晚之前还是处子的事?”
“那又没什么可耻的。”她理直气壮地应着,“你是怕自己丢脸吧?”说完,她贼贼地一笑。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之际,颜世骏趁机就想开溜。
“还想跑?”镇淮纵身一跃,从身后擒住了他。
颜世骏自知不敌,立即出声讨饶,“陆大侠……”
“住口!”水脉冲上前去,一把就掐住他的耳朵,“你还敢讨饶?你这该死的东西!”说着,她猛地一扯,像是要把他的耳朵给拧下来似的。
“啊!”颜世骏杀猪似的惨叫起来,不过更惨的是他身边的随从们没一个敢插手。
“慢着!”就在此时,颜虹自里面迅速地冲了出来。
见镇淮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眼底有着一种庆幸及惊讶。
“陆镇淮,你……你没死?”她以为他拒绝她之后是必死无疑,没想到他居然……
一个奇异的念头钻进她脑子里,莫非……她惊疑地望向水脉,难以置信。
同为女人,水脉知道她那个眼神代表什么,她脸上不觉躁热起来。
到了当下,颜虹终于明白昨晚镇淮为何拒绝,而水脉又为何那么坚持了。原来……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
想到这儿,她不觉为自己昨晚的一厢情愿而感到羞愧。
“陆镇淮,”她有点不敢正视他,“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舍弟一命。”
“什么?”水脉眉心一蹙,“是你弟弟活该,我们为什么要饶他?”
陆镇淮沉默地望着一脸羞惭的颜虹,不知在忖度着什么。须臾,他松开了颜世骏。
颜世骏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飞也似的往颜虹身边冲。“姐姐……”
颜虹威严地瞪他一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搞!?”
他低着头,惊惊畏畏地不敢出声。
“镇淮,为什么?”见他当真放了颜世骏,水脉难以理解地问着。
“水脉,”他抬手阻止了她,“算了。”说着,他将那件红色斗篷交还给颜虹。
颜虹犹豫地接下斗篷,眸中有着一种微妙的情愫。“陆镇淮,谢谢你。”
他摇头一笑,“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饶了他的。”虽说她是颜世骏的胞姐,但她昨晚不计清白的欲挺身相助,他却是铭记于心的。
“嗯……”颜虹低下头,似乎是在隐藏她眼底不为人知的怅然及情意。
“那告辞了。”他抱拳一揖。
颜虹抬眼睇他,“后会有期。”
陆镇淮撇唇一笑,旋即搭着水脉的肩背身而去。
* * *
当他们回到客栈收拾行装,那店小二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其实他们也没打算对那店小二进行什么报复,是他自己心虚,这才逃命似的跑了。
一进房里,水脉就坐在床沿生起闷气。镇淮没对颜世骏下手已够她气梗,更何况他还是因为颜虹的求情才……光是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一阵火大。
“哼!”她一记轻哼。
“怎么了?”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好奇地睇着她。
“你为什么不修理颜世骏那家伙?”她不满地质问。
陆镇淮一笑,“算了,你没看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吗?”他仿若无事地回答着,却不知她的不满及懊恼才刚要爆发。
“是你受不住颜虹的求情吧?”她酸溜溜地应回一句。
他微微一怔,蹙眉苦笑,“你还真小心眼。”虽然如此,水脉因为吃醋而发脾气倒是让他挺高兴的。
她小嘴一嗯,“我小心眼,总好过你乱勾搭吧!?”
“我乱勾搭?”他啼笑皆非。
“还好你不是女人,不然一定是那种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女人!”说罢,水脉重重地哼出鼻息。
镇淮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个醋桶子呀。”
“是,我是!”她负气地又说:“我看要不是身边有个宋水脉,你一定不在乎多个颜虹,对吧?”
他认真地忖着:“也许。”他存心开她玩笑。
水脉已被嫉妒给冲昏了头,哪还分得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陆镇淮!”她跳了起来,又气又委屈地槌打他。
陆镇淮将她捞进怀中,无限宠怜地说:“逗你的,你当真了?”
“讨厌……”嗔怨的同时,水脉眼尾已泛着泪光。
他温柔地端起她的脸,不舍地看着她,“真哭啦?”
“你可恶!”她在他结实的胸口上一捶,“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就毒死你!”
虽然她说的是狠话,陆镇淮还是觉得她可爱得让他心动。
“水脉,”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要我说几次,你才会完全地相信我呢?”
她蹙着眉头,一脸可怜地道:“是你不好,老爱没正经……”
“对你,我比谁都正经。”他神情认真而严肃地说。
“是吗?”其实水脉也不是不信任他,只不过见了别的女人对他好,她心里就不舒坦。
陆镇淮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不假。”
她安心地偎进他怀里,娇憨地撒娇着:“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让你不好过。”
“怎么不好过?”他促狭一笑,一罚我不准再碰你?”
她羞怯地一笑,“或许。”
他低头攫住她甜蜜的唇片,细细地、温存地吮吻着她。
这一刻,他们都觉得无比幸福,而在幸福的背后,一股阴影却渐渐地向他们逼近。
距离决战之期已经越来越近了,他能否活着回来呢?这样的幸福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他们都更珍惜当下相爱的每一刻……
* * *
黄山山脚下 云松客栈
一名身穿黑衣的俊逸男子独自在客栈中饮酒,而他正是下战帖给狂刀传人的范长志。
他面带忧色,仿佛有着什么心事似的。“小二,再来一壶酒。”
“是的,客倌。”小二恭谨地又送上了一壶酒。
男子正要打开封口,一只满布皱纹的手竟突然伸了过来。“年轻人。”
范长志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白发苍苍、骨架魁梧的老人。“老爷子是……”
“你一定是在江湖上打败了不少高手的刀神范长志范少侠吧?”那老者虽然面带微笑,不似有什么恶意,但那眼神之中却有着教人敬畏的威严。
范长志抱拳一揖,“不敢,那是江湖人士抬举。”他谦逊有礼地答道。
老者一笑,“嗯……”他沉吟着,又问:“听说你向狂刀传人下了战帖?”
“是的。”看来他和陆镇淮决战天都峰之事,已然在江湖上传开了。
“你看起来闷闷不乐。”老者眼神炯炯地望着他,“有心事?”
“老爷子好眼力。”不知为何,他虽与这名老者素昧平生,却意外地觉得亲切熟悉。
老者呵呵一笑,“你的不安之情全写在脸上。”
范长志苦笑一记,“老爷子请坐。”
“唔……”老者坐了下来,“你担心后天的决战?”
“嗯。”决战之前最忌胆颤、缺乏自信,但他却在这老者面前泄了底。
老者捻须一笑,“你是为什么找上陆镇淮的?”
“因为他是狂刀的惟一传人,而且……”说着,他浓眉一拧,“狂刀早已隐退塞外,要找到他,一定要先找到陆镇淮。”
老者若有所思地道:“当年你父亲刀王与狂刀的决战,在江湖上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
“老爷子似乎对这些事相当熟知……”范长志好奇地道。
老者慨然而叹,“当年的我也在江湖上打滚过,不过……”
“不过?”他微怔。
老者凝睇着他,意有所指地道:“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些江湖浮名,不值得你用生命去争取。”
“老爷子?”范长志不是个呆子,他听得出老者话中有着玄机。
老者又是慈爱一笑,“老朽多嘴了。”他站了起来,拍拍范长志的肩膀,“不论如何,我先祝你成功。”
“晚辈谢过老爷子。”范长志起身一揖。
老者沉默地背身而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范长志讷讷地望着客栈门外,不觉满怀的疑窦。这老者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知是何来历?
虽说他看来并无恶意,但他那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是在范长志心中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涟漪……
* * *
在同一晚,镇淮和水脉也抵达了黄山山脚。
决战在即,镇淮的情绪难免开始有些波动;他不怕死,但是他放不下水脉,因此他立誓绝不能失败。
天都峰的山势险峻,那登山的小径就像一道天梯般垂挂在陡峭的深岩中,使得许多人裹足不前。
因为山势险恶,他必须提前上路,才能赶赴战帖之约。
这一晚,他俩早早就在房里歇着,只是……他们谁也睡不着。
镇淮平躺在床上,而水脉则是沉默地紧偎着他;良久,房里一点声息也没有,隐隐约约地只剩两人幽幽的呼息声。
水脉将脸埋在他肩窝里,静静地掉着眼泪。只要一想到他明早就要离开自己上天都峰、只要想这或许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她就忍不住地难过起来。
早知如此,她就别跟他打什么赌了,因为只要不跟他打赌,她就不会随他来这一趟;不来这一趟,她就不会因此而爱上他;不爱上他,她现在也就不必为了他是生是死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水脉……”他轻声地唤着她。
因为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眼泪,她不敢回答他,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你睡了?”其实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决战前夕,她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她之所以不回答,一定是怕自己掉眼泪惹他担心。
她依旧紧抿双唇,坚决地不开口应声。
“你睡了也好……”因为知道她还未睡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明天我就要上天都峰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在这儿等我三天,若三天后我仍未出现,你就带着盘缠回藏剑门去,我爹娘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水脉听得心酸,却还是一径沉默。
镇淮将下巴靠近她的前额摩挲着,低声地说:“我爱你。”
听见镇淮这一句话,水脉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地抽泣着。“不……我不要……”
“水脉……”他心疼地紧环住她,“别哭。”
“说什么等你三天?说什么不能回来?”她抬起泪湿的小脸,幽怨地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回来的吗?”
陆镇淮眉心一揪,心脏像是被什么力量捏紧般的痛苦。
水脉勾住他的颈子,悲悲切切地啜泣着:“我不准你死,要是你敢死在那儿,我……我就在这儿结束生命!”
“千万别……”他一惊。
“我不管!”她打断他,声泪俱下地道:“你一定要回来,你……你还没跟我拜堂成亲呢!”
见她为自己伤心落泪,镇淮心如刀割。但是他不能在这时候退缩,因为他已决定赴约,既然决定了,就没有随便毁约的理由。
他不一定会输,就算输也不一定会死;不过尽管如此,对于这次的决战,他依旧是抱着“必胜”却也可能“必死”的决心。
“镇淮,”她抚摸着他的脸颊,哽咽地道:“我……我还想替你生几个胖娃娃……”
“水脉!”这一次,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猛地将她攫进臂弯之中,并低头深吻她。
她反射性的勾紧他的脖子,然后像是世界末日般地热烈回应着他。
在寂静的房间里,他们的气味及体温相互晕染着,每一声细微的喘息都近在耳畔。
他们在微弱的烛光下摸索着彼此的身体,仿佛想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夜里,将对方紧紧拥有……
第十章
清晨,镇淮在鸡啼声中醒来。
凝睇着身边沉睡的水脉,他突然有一种不想惊醒她的念头。这会儿要是惊醒了她,她一定拼死拼活地不让他走。
想着,他悄然地翻身坐起;转过头,他依恋不舍地再看看她。
这一张俏脸,他还没看够,而他想,他终此一生也不可能看够,所以……他一定要回来。
虽说他并不将成败看得如此重要,但他知道这一战,他是绝对不能输的。
时间已经不容他再耽搁,若不尽早启程,恐将误了约战之期,弯下腰,他穿上了鞋。
正当他穿妥了鞋,准备站起身来之时,两只柔若无骨的玉臂自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她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她细微的啜泣声……
镇淮眉心一揪,这就是他最怕的事情。他可以输、可以死,但他就是怕她为他落泪。
“水脉……”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捏着。
水脉趴在他背上,泪水淌湿了他的衣服,“不管你是生是死、是胜或败,我……我都会等你……”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说着,他轻轻扳开了她的手,“我走了。”
他没回头,只是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不是他不想回头,而是他不敢,也不忍回头。他知道当他回头时会看见什么,而那也是他害怕回头的原因。
此刻的他绝不能因为其他事情而分心,他必须更专心一意、心无旁骛地面对这次决战,因为……他不想输、不能输,当然也不敢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