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了平治,她静静地坐在床治看着他小巧而漂亮的五官。
他长得不像陶川,但绝对是个漂亮的孩子,可以想见,陶川“跑掉”的老婆应该是个美人。
陶川的老婆为什么跑了呢?是夫妻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虽然跟陶川相识的时间非常短暂,但她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严肃又古板的,但他偶尔散发出来的那种温暖,却也令人觉得安心。当然,对于他那不修边幅的嬉皮模样,她是有点不能接受,但除了那个,他好像是个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人。
想起他,她总是不经意地陷入沉思。
以一个陌生人而论,她想起他的时间似乎嫌长了些……
忖着,她莫名地有点心慌。
突然,门板轻响,门外传来陶川压低的声音,“我是陶川,睡了吗?”
她想起他,而他就忽地来敲她的门,这样的时间巧合教她顿时羞红了脸。
她深呼吸一口,稳住了心神。
“有事吗?”她打开门,从三十公分宽的门缝里睇着门外的他。
他披垂着长发,更显得他眼睛炯炯有神。
“平治睡了?”他低声道。
“是啊。”她一笑。
他透过门缝看见躺在床上睡觉的平治,不经意地露出他温暖又温柔的微笑。
“不好意思,他这么缠着你。”
她摇摇头,“没关系,我很喜欢他。”
“我抱他回房睡吧!”他望着她,神情平静自若,“他占着你的床也不是办法。”
“他占不了什么位置的。”迎上他沉静的眸子,她不知怎地竟觉得慌。
陶川一点也不曾发现她眼底的情绪,径自笑谈着平治的种种。“他睡相差,我怕他踢着你。”
她抿唇一笑,有些腼腆。
他身上那种温暖而沉稳的气息,总是带给她不知名的悸动,让她觉得心窝暖暖的、热热的,很舒服。也许是她从小就没有双亲,因此他那种既严格却又慈爱的父亲感觉,才能教她心神为之撼动吧?
“他刚睡不久,你现在动他,他一定会醒的。”她说。
“是吗?”他微微地拧起眉头,犹豫着。
突然,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你想睡了吗?”
她微怔,摇了摇头。
他唇角一勾,笑得很淡。“下楼喝杯咖啡吧,喝完咖啡上来,他应该睡熟了。”
她没有思索太久,“也好。”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然后尾随在他身后准备下楼。
下楼梯时,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平治叫你林,你叫林?”
“是啊,我叫琳……”
“你姓林?”
“不,我叫琳。”他们两人鸡同鸭讲地,倒也说得有趣。
“你姓林,又叫林?”他似乎有点搞混了,不自觉地就停下脚步,转过了头。
他走在前头,站得比她低,当他回过头来时,跟在他身后的陶琳,高度正好对上了他的脸。
“呃?”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
四目相望,两人都有些莫名的尴尬。
她耳根一热,连忙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意。
“我……啊!”意外地,她踩空了一步,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往前仆倒。
正广见状,眼明手快地伸手接着她。
他被她扑得往后一倒,连忙一手揽着她,一手抓着扶梯。
失去重心的陶琳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整个人都塞进了他宽大的胸膛里。那一瞬,她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声,也感受到他身上那温暖的、沉稳的、如大地般的气息。
她脑子一阵昏眩,完全沉沦在那气息之中——
“你没事吧?”他低沉的声音近在她的耳畔。
她心头狂震,顿时无法发出声音回应他。
“林?”他疑惑也忧心地端起她靠在他肩窝里的脸,“你……”
两双眼睛对上,陶琳露出了羞涩、不安、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似乎也一震,只是定定地凝睇着眼前羞红着脸、瞪着两只大眼望着他的女孩。
那一际,她感觉自己几乎要被他眼睛所形成的漩涡给卷进去。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及心灵,不断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会摔到什么样的地方去,只知道她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般。
“林……”他浓眉一纠,神情困惑而挣扎。
一条警觉的神经在她心底一抽,她恍然回神:
“我……”她惊怯地推开他,“我还是不喝咖啡了,我……我怕睡不着……”说着,她不顾他的反应,径自像逃难似的往楼上跑。
正广没有叫她,只是懊恼的望着她的背影。
“该死!”他真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盯着她看,甚至有一种想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
这两年来,他的民宿里也住过不少女性游客,但他总是跟她们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及关系,惟独对她,他觉得她不像是他的客人,而像是……早该出现在他生命之中的人。
不会吧?这是一见钟情?
像他这种住在深山里,不跟外界打交道的村夫,居然会像罗曼史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搞一见钟情?
况且在他根本还搞不清楚,她到这个地方来找熊八先生做什么之前,他似乎不该喜欢上她。要是她真是熊八先生的什么私生女之类的,那可就全乱了。
瞧她方才那惊羞劲儿,不用说也知道她吓着了。
要命,她该不会以为,他是那种趁机对女客人骚扰的深山色狼吧?
“唉,真是……”他懊恼地抓抓长发,一个人闷闷地踱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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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陶琳在浴室里摩蹭了大半天,就是拿不出勇气下楼吃早餐去。
昨晚那一记意外的“楼梯口之拥”,让她失眠了一夜。
她的鼻子里、手心里,还有他身上那淡淡的、温暖的味道,而她也还记得他手心的温度及胸口的心,从来没有任何“雄性动物”能教她想到脑袋发晕,也从来没有任何男人能让她心神不宁、手足无措。
她是怎么了?
他只是个相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在过去没有交集,在未来……好像也不会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人,为什么能在她心底掀起那么大的涟漪?
她此行寻找的是熊先生,期望见到的也是熊先生,但现在……她在意陶川竟比在意熊先生还多,这不对、不该、也不寻常。
陶川是平治的爸爸、是有妇之夫,尽管他老婆目前是跑了,但他还是已婚身分。她再怎么糊涂荒唐,也不应该对一个结了婚、有妻有子的男人有什么遐想啊!
“啊,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她对着镜子咧嘴一笑,自我安慰着。
可是旋即,她脑海中又浮现昨晚陶川脸上的表情及那眼底的热切……
她实在不想一厢情愿地说陶川对她有什么,但事实上,他那样的眼神足以教她心慌意乱、胡思乱想。
“琳阿姨,琳阿姨……”门外传来平治稚嫩的声音。
她赶紧走出浴室,打开房门。
平治站在门口,抬起他那张可爱的小脸。“琳阿姨,吃饭了。”
“呃……”她蹙着眉,有点迟疑、为难。
“爸爸说你今天不想跟他一起吃饭。”他一脸天真,“他要我告诉你说他出去了,不会跟我们一起吃早餐。”
听完这个“传声筒”的话,陶琳的心不觉更是激动。
她在楼上挣扎了老半天,却没想到他已经体贴地自动离席。
她想,他一定也知道昨晚她有多尴尬,而今天见面,她又一定有多不知所措。
果然,他是个温柔的人,虽然他看来像个粗线条的大男人,但他的细心及观察人微却也教她吃惊。
她心中充满了矛盾的心情,一边急着躲他、闪他,一边却又被他的好吸引着。跟张天鸿来往两年,她从来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从不注意他眼底有着什么样的情绪;但对陶川,一个相识仅两天的男人,她却……
这是怎么一回事?该不是“春天来临”的症侯群吧?
“琳阿姨,”平治主动地拉起她的手,一脸困惑,“你为什么不想跟爸爸一起吃饭?你讨厌爸爸?”
“呃……”被他这么一问,她倒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不管她是不是讨厌陶川,好像都很难跟平治解释清楚呢。
“阿姨,你别讨厌爸爸,我爸爸不是坏人。”他蹙着眉,脸上写满忧心,像是怕极了陶琳不喜欢他爸爸一样。
“我……”脸着他那惹人怜惜的模样,任谁都狠不下心来让他失望。“我没有讨厌你爸爸。”
“那你为什么不想跟他一起吃饭?!”他追问。
“我没说不跟他同桌吃饭,我……”她秀眉微蹙,满脸的无奈苦恼。
她该怎么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那么复杂的事情?虽然平常在育幼院里,她经常有机会陪伴院童们,但他们通常只是无忧无虑的玩,从不提什么艰深难懂的事情。
“干治,有时呢……”她试着跟他解释,“大人的事是很难说明”,阿姨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平治望着她,似懂非懂地忖着。
须臾,他一笑,“我知道了。”
“咦?你知道?”她一怔。
他用力地点点头,“琳阿姨有时讨厌爸爸,有时不讨厌,是不是?”
她怔愣住,“呃……也不是……”
突然,她觉得好无力。跟一个小孩谈这些,他怎么会明白呢?
有些事别说小孩子不明白,就连她这个成年人也搞不清楚。
有时讨厌,有时不讨厌……不,她没讨厌过陶川,只是觉得很……很介意。
因为介意,面对他时,她反而不能维持平常心。
“平治,我们吃饭去吧!”她笑叹一记,拉起他的手,自言自语似的,“很多事要等你长大才会明白。”
第三章
早餐后不久,住在附近的阿杉婆婆来带平治。
她是个七十几岁的婆婆,身子还相当硬朗,前年老伴过世后,她就一个人独居在这深山小村中。
“阿杉婆婆……”见到她来,平治立刻出门去迎接。
“平治,”阿杉婆婆摸摸他的头,“你爸爸说他要到邮局去,要我过来带你。”抬起头,她发现了随着平治走出来的陶琳。
“咦?你是……”阿杉婆婆疑惑地打量着陶琳。
陶琳一笑,“我是民宿的客人。”
阿杉婆婆非常惊讶地道:“这个时候还有人上山来玩?”
“我不是来玩的,我找人。”她说。
“找人?”阿杉婆婆蹙起眉心,一脸好奇。
“是的。”她点头,“我找熊八先生。”
“熊八啊——”她恍然大悟,“正广没说他出国了吗?”
他说了,所以我要住在这儿等他回来。”说着,她趁机又向阿杉婆婆打听着,“婆婆,不知道熊八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熊八啊——”阿杉婆婆眯着眼笑笑,“他只是个有钱的糟老头。”
“咦?”她一怔。
网杉婆婆睨着她,“不是啦,其实他是个有钱的老好人,心地很善良、很懂得照顾别人。”
听完她的话,陶琳放心地露出笑容。
果然,她的助养人熊先生是个人人称赞的大好人。
阿杉婆婆疑惑地瞅着她,“你找熊八做什么?”
“我受了他的恩惠,想亲自向他道谢。”她说。
阿杉婆婆似乎对熊八先生帮助别人的事,一点也不惊讶,“是这样啊……那你就在这儿先住下来吧!正广是个好人,他会照顾你的。”阿杉婆婆说。
当她提到陶川正广,陶琳露出了很不自在的表情。“呃,是啊……”
阿杉婆婆没有察觉到她神情有异,继续说着:“正广跟他老头一样都是好心人,瞧……”她偷偷地睨着平治,悄声道:“平治的妈妈跑了,他居然就照顾起这孩子来了,真是个傻瓜……”
说着说着,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讲得太多,也担心平治听见什么而转口,“我们这儿挺好玩的,你就多留一些时候吧!”说着,她牵起平治的手,“平治,我们走吧!”
平治点点头,回头跟陶琳挥挥手,“琳阿姨,下午见。”
“嗯。”她朝他一笑,目送着他们离去。
傻瓜?阿杉婆婆居然这么形容陶川……
老婆跑了,孩子却是无辜的,他不照顾谁照顾呢?
* * * *
中午过后,到镇上邮局办事的陶川还没回来,而去阿杉婆婆家的平治也还留在那儿。
闲着没事,陶琳穿上大衣、围上围巾,离开了民宿,到附近走动。
根据她事前所做的“功课”得知,八甲田山中有不少湿地及湿原植物,不只景观一流,还有不少未经开发的秘汤。
这里的地名叫龟之汤,她想附近应该会有温泉才对。反正合着也闲着,她就到处走走,增长见闻。
这儿到处都积雪,只有人工刨出来的小径可走。顺着小径,她一路欣赏着美丽的风景。
突然,一只黄色的不知名动物,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它看见了她,没有动作,只是好奇地、警戒地与她相望。
“应该是貂吧?”她忖着,慢慢地走上前去。
一惊觉她的接近,那只貂连忙跑开。
“别跑……”见它跑,她跟着迫上去。
她只是想近距离地看它一眼,但它却像见鬼似的逃开。她迪着它在林子里穿梭,竟发现更多不同的动物。它们趁着没下雪,天气也暖和的时候出来觅食,但一见人迹,就又脚底抹油地跑掉。
对生活在都市里的陶琳而言,这是新奇的,因为她从没如此贴近过这些所谓的野生动物。
索性她不跑了,也不企图靠近它们。她在原地坐下,安静地观察它们。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降雪。
抬起头,雪花像棉花球一样地穿过林稍,然后落在地上、还有她的身上。她以手指触碰,那冰冰的、软软的感觉,让她兴奋得想大笑大叫。毕竟对生长在亚热带国家的她来说,雪是既新奇又陌生的。
尽兴之后,她想起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于是回头想依着她来时的足迹回到小径上去。但在此时,她赫然发现自己的足迹,已经被刚才降下的雪给掩盖住了。
“怎么会?”她暗叫不妙,“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怎么在山里迷路这种事,总是那么奇怪地发生在她身上呢?
“不会,不可能的……”她皱皱眉,自言自语地。
是的,她不信邪,她要凭着记忆找到来时的路,因为她相信……她应该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路痴。
* * * *
傍晚,正广从镇上回来,却不见陶琳的踪影。
他心想,她或许是跟平治一起到阿杉婆婆那儿了,所以便直接前往阿杉婆婆的家。
“爸爸!”一见他来,平治扑上前来抱住了他。
他抱起平治,环视了屋内。“婆婆,那女孩子没来?”
“你说住在你那儿的漂亮小姐啊?”阿杉婆婆蹙起眉,“她没跟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