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错方向了,龟之汤在另一边。”他说着,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手也很大,虽然彼此都戴着厚厚的手套,但陶琳却感受到一种安全、温暖的感觉。
“还能走吗?”他问。
“没问题。”她拍拍身上的雪。
“那就跟我来吧!”他说完,径自跳上斜坡。
“跟你去?”她一怔,狐疑地望着他,“跟你去哪里?”
“我住龟之汤,你只要跟着走就是了。”他说话的样子很沉稳威严,就像什么事都是他说了就算似的。
他是陌生人,而这里是荒郊野外,她要是随随便便跟他走,待会儿怎么死都不知道。
“我干吗相信你?”她一脸怀疑地瞅着他。
披头散发的到处吓人,依她看……他大概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家伙。
“小姐,你好像还没搞清楚情况。”他浓眉一纠,有点不耐,“第一,你迷路了,除非你想死在这里。第二,这儿只有我,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呃……”虽然她不愿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但事实上,她确实是陷入了这样的困境里。
“你到底跟不跟来?”他直视着她。
她蹙着眉,无奈地缀了他一记。“跟就跟,你最好别骗我……”她边嘀咕着,边奋力地想爬上小斜坡。
不知是体力透支,还是吓到腿软,任她怎么挣都挣不上去。
他伸出手拉住她的两只手臂,轻轻一使劲就将她拉了上来。
他也没“奢求”她的一声谢,自顾自地转身而去。
陶琳迟疑了一下,别无他法地尾随其后。
* * * *
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小跑步跟在他身后的陶琳,终于看见了一间木造房子。
趋近,她看见房子门口的木匾上写着“龟汤之宿”,显然地,这是一间民宿。
“你今天晚上就先在这儿住下吧!”说着,他引领着她走进屋里。
屋里头只完着昏黄的小灯,而接待客人的玄关处也不见任何人影。她四下张望着,越想越觉不对。
“怎么没人?老……老板呢?”她看着他高大强健的背影,不觉惊悸。
天啊!要是她在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突然,他回过头来,“我就是老板。”
刚才在外面时,她没能细细地看清他,而现在,她清楚地见到了他的样子——
他蓄胡蓄发,中分旁梳的长发已经过肩;他有两道浓浓长长的三角眉,看起来非常地有男子气概;他的鼻梁高挺,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他的眼睛熠熠有神,看着人时既专注又炽热;而他的唇饱满而丰润,像是那种亲吻起来会很舒服的嘴唇……
惊觉到自己对他的唇有这样的想法,她顿时热了耳根。
这个人虽然样子嬉皮得有点随便,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俊男,而且他的俊挺给人一种很男性、很刚毅、很值得依靠的感觉。
她的心怦怦地跳,而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及不寻常。
就在她睇着他的同时,陶川正广也正细细地打量着她——
双眼皮、小嘴巴,白皙而细致的肌肤,瘦削而迷人的尖下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彩妆,而那更突显了她的清灵之美。她看起来年轻又青涩,像是那种还在念书的学生。
他明明不认识她,却对她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
该死,他居然有点心神恍惚,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剐刚见面的年轻女孩?!
回过神,他很快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毕竟他是个见过世面、阅历甚广的成年人。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所以没其他客人……”他瞄着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我带你上楼去吧。”
“呃……”她想称呼他,但她并不知道他姓啥名啥。
他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出她心里所想。“我姓陶川。”
“陶……陶川先生,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他停下脚步,神情专注而认真。
“我想请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名字里有‘熊’字的先生?”她问。
“熊?”正广想也不想地道:“熊八先生吗?”
管他什么熊八熊七,反正名字里有熊字的人,就很有可能是她的助养人。
“真的有这个人?”她跟中充满着希望的光辉。
“真的。”看见她那惊喜的表情,他疑惑地蹙起了眉。
“他住哪里?”她欢天喜地地迫问着。
“距离这里大概十分钟路程的地方。”他说。
“你能带我去找他吗?”她兴奋地恳求着他。
他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如果他在,当然是没什么问题。”
“如果他在?”她一怔,“你的意思是他不在?”
他点点头,“他到美国参加跨州之旅去了。”
“什么?”她的心情顿时由云端跌到了谷底。
“你找他什么事?”看着她脸上的情绪不断地转变,他皱着眉头,一脸好奇。
“当然有重要的事。”她神情懊丧。
“噢……”他望着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其实你不必那么沮丧,据他昨天传回来的消息,他大概一个月后就会回来。”
昨天他接到熊八先生的越洋电话,说是再一个月就回来,所以他可以非常确定,一个月后就能见到熊八先生。
“一个月……”她垂着头,懊丧地思索着。
他的意思是,她如果要见到熊八先生,还要再等一个月喽?
一个月她当然是可以等,问题是……她是继续待在这儿等?还是先回台湾,一个月后再来呢?
“你急着要见他吗?”他问。
“是不急,不过……”说着,她径自叹了口气。
看来她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居然挑到了熊八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来。
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可以确定陶川口中的那位熊八先生,极有可能就是她的助养人熊先生。
从前熊先生总是从世界各地寄来不同的明信片,显见他是个有闲钱、喜欢四处游历的人。
而现在,这里的熊八先生也刚好到美国去跨州旅行,因此熊先生跟熊八先生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便增加了。
“陶川先生,你跟熊八先生熟吗?”既然熊八先生不在,她心急沮丧也是多余。
正广怔了一下,“我跟他熟不熟啊……”
他跟熊八先生的关系,应该很难用熟不熟来判定吧?不过如果硬要给她个答案,那就是——
“很熟。”
“真的?”她瞪大眼睛,一脸惊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啊……”他皱皱眉,摩挲着下巴的短短胡须,“他今年六十岁,是个很有钱的老头。”
“是吗?”她眨眨眼睛,一副还想知道更多的表情。
六十岁,有钱——这确实很符合她认定中助养人的条件。
“你……”他疑惑地脸着她,“干吗对他那么有兴趣?”
一个陌生女孩只身来到这种山里,还对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颇有兴趣,这太不寻常了。
熊八先生一辈子循规蹈矩,应该不至于在外面搞什么私生女那套吧?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斜眼睨着他,“这是我的事耶!”
他挑挑眉,“那倒是。”说着,他转身上楼。
陶琳跟在他身后,“陶川先生,你这儿的住宿费贵吗?”
“不贵。”
“那我可以住到熊八先生回来吧?”
“随便你。”他闲闲地应着。
“太好了!”她径自高兴着。
正广回头睇了她一眼,心里充满着疑问。
不过他向来不是个太好事的人,尽管他跟她要找的熊八先生关系密切,他还是不会处心积虑地想去探究更多。
第二章
隐隐听见外面有说话声,陶琳却只在温暖的被窝里伸着懒腰,眼睛还舍不得睁开。
不知为什么,来到这里让她觉得好轻松、好舒服、
好安心。明明是个陌生的环境,却让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家?她的家是育幼院,而育幼院……可以算是一个家吗?
从小她就盼望着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爸爸、有妈妈,也许还有兄弟姐妹……但那只是奢想,因为她是个弃婴,根本没有所谓的过去。
她想要一个家,而且她知道自己绝不会舍弃家里的任何一分子。
也许两年前当她不再收到明信片,而同时也接受了张天鸿的追求,就是因为她一直渴望着家。
熊先生是她家庭蓝图中的一分子,而当那一分子突然失去音信后,她慌得只想赶快找个人来填补。
但……张天鸿能取代熊先生吗?
她知道答案,也一直有答案,那就是“不能”。
对熊先生这位陌生却又熟悉的“长腿叔叔”,她跟其他好姐妹们有着相同的幻想及憧憬。
不过事实上,不管熊先生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俊是丑,她都不在乎。在她心里,熊先生早巳像是她的家人一样,而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家人是什么模样。
突然,她感觉有人推门进来,而且还爬上了床。
“啊!”她惊叫一声,猛地从被窝里冲出。
定睛一看,她发现有个四五岁,长得非常可爱漂亮的小男孩爬到她床上来,而且正瞪大着眼睛望着她。
“呃……弟弟,你……”这小孩是谁?大白天的,她不会见鬼吧?
“你!”他发出童稚又纯真的声音,“你是我妈妈吗?”
妈妈?不,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没结婚,也没小孩。
“小朋友,我……我不是你妈妈……”她尴尬地笑笑。
小男孩一听,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你不是我妈妈……”
“呃……是啊……”看见他那可怜的模样,她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得想抱住他,然后告诉他,她就是他妈妈。
小男孩跳下了床,“我以为妈妈回来了。”
“你妈妈去哪里了?”
“爸爸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要很久才会刚来,可是……可是我等好久,妈妈还是没回来……”他红着眼眶,模样惹人爱怜。他那寂寞的神情让她心有戚戚焉,因为她想起了从小就没妈妈的自己。
“小朋友,”她轻轻地拉住他,“你几岁?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治,我四岁。”他睁着那圆乎乎的跟睛望着她。
“我叫琳,我们做个朋友好吗?”对小孩子,她向来很有一套。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他不加思索地遭,“我想要妈妈。”
“呃……”她皱起眉,一脸为难。
“阿姨,你能不能做我妈妈?”平治望着她,一脸天真。
“我啊……”她真不知道如何跟一个四岁小男孩,解释她不能当他妈妈的理由。“我不能当你妈妈,因为……因为你有自己的妈妈啊。”
“可是我妈妈不见了。”他皱着眉,嘟着小嘴,“阿杉婆婆说我妈妈跑了。”
“跑了?!”她一怔。
以她大人的理解来判断,他所谓的“跑”,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平治用力地点点头,“可是爸爸说妈妈只是外出工作,不知道是谁骗我?”
“平治……”看见这样的他,陶琳觉得好心酸。
大人的世界,小孩永远不会懂,但是大人所造成的伤害,却往往要小孩一起承担。
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她难忍激动的情绪,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你爸爸说得对,你妈妈会回来的……”她抚摸着他柔软的发,眼泪不听使唤地淌下,“你这么可爱,你妈妈一定好想你、好想你……”
“是真的吗?阿姨……”他抬起眼望着她,小小的、稚气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当然是真的。”她点头。
平治抿起唇片,安心的一笑。“阿姨,我们去吃早餐吧!爸爸一定准备好了。”
“爸爸?”她一怔。“你爸爸是……”
“我爸爸叫陶川正广。”说完,他挣开了她的怀抱,蹦蹦跳跳地走出她的房间。
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再想起他说他爸爸叫陶川正广,她不觉征愣了十来秒——
忽地,她回过神来,震惊地道:“那个嬉皮?!”
* * * *
梳洗完毕,陶琳踱下楼来,只见楼下餐桌上已摆满一道道丰盛的早餐。
“早,可以吃饭了。”正广端着一盘山菜天妇罗,而平治则兴高采烈的跟在他身后。
陶琳缓缓地走到桌旁,而平治也挨了过来。
“琳,我跟你坐。”他拉着陶琳的手,一脸开心。
“平治,怎么可以直呼阿姨的名字?”正广睇了他一记,一副威严父亲的模样。
陶琳一点都不在意,立刻将平治抱上自己身边的位置。“不要紧,他高兴就好。”
“这怎么行?”正广纠着眉,飞快地睇了平治一眼。
“爸爸,我跟阿姨好,我晚上要跟阿姨睡。”平治一派天真的说。
“什么?”正广坐下来,一边分配着面包,一边咕哝着,“你在胡说什么?”
平治抓着陶琳的手不放,整个身子都靠到了她身上,“爸爸老是压到我,我要跟琳一起睡。”
“平治……”他板起脸,有点无奈。
看见他们父子俩的互动,陶琳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广蹙蹙眉心,“抱歉,孩子老是胡说八道。”
“不要紧。”她伸手将平治揽在怀中,“就让他来跟我睡吧!我不介意的。”
“呃?”他一怔,讶然地望着她。
看见他惊讶的表情,她这才惊觉到自己似乎太自以为是。
她是不介意,但人家介不介意呢?再怎么说,他可是平治的爸爸啊!
“抱歉,我是不是太……”她一脸歉然。
“不,不是。”他抿唇一笑,轻叹一记,“如果你不嫌他麻烦;就让他跟你睡吧!”
她一笑,“不麻烦,我喜欢小孩,而且平治他很可爱。”
一听正广同意,平治笑得既满足又开怀。
餐桌上,充满了平治那清脆的笑声,还有他低沉稳重的声音。
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这样的情形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事实上,她梦想中的家族早餐不就是这样吗?
惊觉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陶琳径自羞红了脸。
抬起跟,她发现他正若有所思的脸着她,四目交接,他撇撇唇露出了成熟的微笑。
她赶忙低下头,假意喝着牛奶。那一际,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般的声音。
她在想什么?他是昨天刚认识的人,而且他是有妻有子的男人,她怎么会那么想?
什么家族早餐?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而她也不属于这里,她来这儿的目的是寻找她的恩人熊先生啊!
想起自己竟因为一个刚刚认识的嬉皮男人,而有片刻的心乱,她不禁觉得好笑又心慌。
陶琳,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寂寞啊?她在心里笑问着自己,然后露出一记无奈的苦笑。
* * * *
一整天,陶琳都在附近游览,而她也发现距离这里最近的住家,居然也要几分钟的路。
深山里就是这样,人口稀疏却幅员辽阔。
山里天色暗得快,她与陶川父子俩早早就吃过饭,然后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