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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女 page 3 作者:黑洁明

  他浑身一震,握紧的拳头才放松了下来,和她对视的双眼中的凶狠神色慢慢退去,杀气也渐消失于无形。

  “这里他妈的在搞什么鬼?”

  一声阴沉的低咆陡地在颈背后响起,炎儿寒毛倏地立起,这才想起身后那名半坐在床榻上的男子。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要和他道歉解释,谁知才回首,一瞧清那人的容颜,她心跳顿时一停——天,怎度可能?怎度可能?

  她思绪狂乱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血色尽失、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是假的、是假的,他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她出现幻觉了,对,一定是她再也受不了了,所以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不可能再看见他的,他已经死了,死了!

  她亲眼看见他死了,她亲眼看着他身首异处的!

  轩辕魃,不要欺骗自己,他早就已经死了,这个男人只是个幻影。停止,不要再想了,你面前的人是假的!

  脑海里响起狂乱的声音,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但她仍是瞪着他,瞪着眼前裸着上半身、长发披肩,英挺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黑眸里全是怒气的男子。

  她一再一再的告诉自己他是假的,可他没有因此消失,仍是活生生的、火冒三丈的,眼前的人是如此的真实,他额上冒出的汗是如此真实,他真实到她能感受到他吐出的气息,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有没有一种思念……

  停止的心开始狂跳,她颤巍巍的抬手,直到指尖轻触到他的脸庞,那触感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熟悉,她无法遏止的喘了口气,直到此时她才晓得自己早已屏住了气息。

  有没有一种思念呀……

  她轻触着他的脸,仿佛他一碰就会碎、就会幻化不见。

  是真的,他是真的碍…是真的……

  她胸口好疼好疼,那汹涌的情潮不断的在她胸中翻涌,多年来压抑住的情感全在此时解放了。

  虽然他眼中的不耐烦和怒气加深了,更增添了一抹疑惑,她还是忍不住抚着他的脸,然后温柔的笑了,泪在同时夺眶。

  随着珠泪的滑落,她再也受不了那充斥全身激荡的强烈情感,昏了过去——

  第二章

  “搞什么?”

  还没来得及斥喝眼前的女人,他正要挥开她无礼的小手时,她却突然在他眼前昏了过去,没多想,他伸手接住她,肩膊上伤口的裂伤却因此扩大。

  他痛得咒骂一声却还是没有松手,眼前人影一动,他抬眼怒目瞪视身前的怪汉,本以为他会上前接过这女人,那人却只是看着他,一双黑瞳有着震惊、懊恼,还有更多不明的情绪,但那全都只是一闪而逝,之后那怪人就只是注视着在他怀中的女子。

  这女人昏过去了,而这人显然很在乎她,得知此点,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一手按在那女人白皙、不堪一折的颈项上。

  “你是什么人?”忍着肩膊的剧痛,他一肚子火的瞪着那怪人问。

  玄明沉默着,视线从炎儿脸上移到了他按在她脖子上的大手。

  火辣辣的肩伤和腹中那烧灼的感觉已经搞得他心烦气躁,加上没来由的在自己的地盘遭人攻击,他早就已经一肚子火,刚刚这女人行为诡异的看着他,现在问这家伙又不肯说话,他眼一眯,大手一紧,钳住了女人的脖子,怒喝:“说!”

  玄明一双黑瞳窜过一丝流光,但身形却没动,只是怪异的瞪着他看。

  他一火,就要动手,方才被人打飞的铁英却紧急出了声“爷,别,那姑娘是请来的大夫啊!”

  “大夫?!”听到这惹人生厌的名称,他一瞬不瞬地直盯着眼前的怪汉,不屑地嗤了一声,“一个是全身缠着绷带的怪人,一个是动不动就昏倒的丫头,这样的人也配称做大夫?”

  玄明眼也不眨一下的回看着他,突然道:“肩伤好处理,要稳住你体内乱窜的真气也不是难事,难的是你中的寒毒。”他顿了一下,冷冷的道:“现在的你,绝对打不过我,我劝你也别让你的人动一下,因为那也只是白费功夫。”

  没想到这怪人竟能一针见血的道出自己身上的情况,他脸一寒,钳在女人颈项上的大手更紧了。

  让他火大的是,这人说得没错,光看他方才随随便便一掌就将铁英给打飞出去,叫其他人上也只是被压着打的份,可恨自己身中寒毒又重伤在床,平日在战场上百战无敌、意气风发,如今竟要靠一名女子护身,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窝囊火大不已。

  瞪着那怪汉平静无波的黑瞳,他突地一松手,放开了那女子,怒喝道:“滚!”

  玄明欺身上前,伸手接住滑落的炎儿,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就要走。

  帐门口乔装成商旅的卫士们个个手持刀剑,但在玄明靠近时,还是听从主子的话退了开去,可言明却在此时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他。

  那名男子仍半坐在床榻上怒目瞪视着,但他脸色明显比方才还要更加苍白,肤上的汗水也顺着肌理如小河般淌着,缠着绷带的肩膊渗出大块血渍。

  “还不滚!”他咬牙强自忍痛,低咆着。

  一旁的铁英见状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怕惹毛了主子,张开的嘴又合了起来,神情万分担忧。

  玄明沉默的看着他,心中万分挣扎,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突地又抱着炎儿闪身回到床边,闪电般空出一手伸指欲点男人身上穴道。

  众人大惊,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见主爷和怪汉两人闪电般交手,眨眼间便已攻防数招,两人实力相当,但主爷却因伤重气劲不足而败阵下来,让人给点中了昏穴。

  “你干什么?”铿锵数声,大刀纷纷出鞘,大伙没时间自责,大喝一声,迅速备阵包围。

  “救他。”玄明头也不回,小心让炎儿安坐倚在一旁,然后才回首看着众人,“想要救你们家将军,就出去好好守着,接下来十二个时辰别让任何人靠近营帐。”

  铁英脸一白,怪自己引狼入室,长剑直指玄明,冷然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

  “只是一个马夫而已。”玄明诰调平淡,扫视前方那群将士,道:“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你们的刀全刻着京城天工坊的名号。还有,两年前我也在酒泉,曾有幸在街上见过霍将军。”

  众人一愣,瞥儿手里刀柄上的名号,顿觉有些狼狈,他们什么都顾到了,就是忘了将刀给换掉。

  “你想怎样?”铁英强装镇定,喝问。

  玄明将视线移回他身上,语气平淡的说:“你请我们来救人。”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对将军乱来!”前方一名卫士警戒喝问。

  “对啊,我们怎么知道?”其他几位听闻纷纷附和。

  闻言,玄明目光如炬地回视众人,“你们没有选择,他的寒毒再不处理,撑不过三天,就算你们来得及快马赶回京城,拿到宫里的火莲也不一定救得了他。”

  “别听他胡扯,杀了他,把将军救回来再说!”右前方的红脸大胡子武将横眉竖目的发言。

  “对,谁知道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大家上!”另一人火大的吆喝着。

  众人闻言蠢蠢欲动,站在最前头的铁英却抬手喝止,“等一等!”

  “副将!,你——”

  “安静!”铁英冷声喝令,罪人虽有不满,还是闭上了嘴。

  见没人再吵,铁英才直视着眼前的怪汉,深吸了口气,严正的问:“你真的有办法救人?”

  “我不行,她行。”玄明伸手指着昏过去的炎儿。

  “你确定?”铁英一脸严肃。

  “救不活,要杀要剐随便你。”玄明一脸淡漠的说。

  “好!”铁英一颔首,决定孤注一掷。

  “副将——”身后众卫士还要抗议。

  “别说了!”铁英猛地转身,一脸火大的斥喝。

  “这两人来路不明,将军若死了,谁舍担得起?”红脸大胡子不满的质问。

  “将军着死了,我会亲手杀了这两人,你们再提我的头去而见圣上!”

  铁英怒瞪众人,一脸坚决。

  大伙闻言,顿时哑口。

  红脸大胡子和铁英互瞪对峙着,半晌,才哼了一声愤然转身离去。

  其他人见大胡子放弃了,也纷纷出了营帐。

  铁英松了口气,转过身来,问:“你们需要什么东西?”

  “准备一桶滚烫热水,还要几尺干净的素布。”

  “这样就行了?”铁英有些疑惑。

  “炎儿用的是针灸术,针具是随身携带的。”他解释。

  “不需要别的了?”铁英还是担心。

  “还有个条件。”玄明眼一黯,明知道也许不能阻止什么,但他还是宁愿试上一试。

  “什么条件?”铁英神色一凛。

  他看了尚在昏迷的炎儿一眼,沉声道:“等你们将军醒了,我希望你别和他提任何有关我们的事,就算他问起,你也只要说我们是路过的大夫就行了。如果他要找我们,我希望你能劝他打消念头。”

  铁英蹙眉,“为什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做到?”他紧抿着唇。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何要提出这种奇怪的条件,可铁英也没有考虑多久,毕竟现下能救将军才是最重要的。

  “好。”他神色肃穆,一口答应下来。

  ……………………···大雾。

  那一片苍茫的白掩去了空气中所有的声音,白茫茫的雾海,凝滞。

  肃杀的气息在凝滞不动的雾海里流窜,彰显在战士狰狞的面目上。即使如此,周围仍是一片沉重的死寂,若不细看,很难瞧清这茫茫雾海中竟潜伏着上万大军。

  她想吐,战鼓惊天响起,如雷贯耳,密密麻麻的鼓声,越敲越急、越擂越响,敲得她心慌,也惊!

  她在车里,死命的捂住了耳,却掩不住那震天便响的雷霆鼓音,也掩不去那唤她名的肃穆声音。

  不!她不要出去、她不要——

  用力的捂住了耳,她拚了命的往车里缩,但一只大手却在这时掀辟了帷幕,轻易的获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抱行而出!

  “不——”

  惊喊出声,炎儿猛地坐起身来,在发现自己仍身处四下无人的岩洞时,才猛然吐出那口屏住的气息。

  泪不知何时滑下了脸庞,她才惊觉,还未伸手触及,那水珠已禁散无影。

  泪呀……

  在那阴暗的角落,她曾多么想眨下一滴泪,但浑身是伤、披头散发的他,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兽,怨愤的眼中反映着的,除了墙上的火把,就是她的脸、她的眼,那一双流不出一滴泪的眼……那一夜,被上了手铐脚镣的他曾隔着木棚,发髭皆张,咬牙愤恨嘲讽——我最高贵的公主,来看战俘吗?

  现在天下太平了,正义、之师大胜,万恶之首伏诛,你可满意了?

  为了寻求和平?不懂得火炎术?你爱我?你真是让我想吐!

  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愚蠢!

  信了你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你会不同!怎么会不同?怎么会不同呢!

  毕竟你也是高高在上,你像他们,就像他们一样,都一样无血无泪——她无语,只能看着他愤怒的脸、怨恨的眼,无血色的双层不断吐出的残忍字句将她节节逼退,而她同样发白颤抖的唇,却吐不出丝毫辩驳。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一夜如此,之后每一场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梦魇中,也是如此。

  心一窒,她起身,一脸慌然地快步走出岩洞,像是要逃避他那疯狂的自嘲和伤人的言语。

  无血无泪、无血无泪、无血无泪——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紧抱着头,闭眼狂喊,倏忽间,猛然再度惊醒。

  才睁眼,触目所及是米黄帐幕,她轻喘着气,心魂未定的环视四周。

  这是哪?

  炎儿迷茫心慌的坐起身,一手触及地上的毡子,她有些疑惑,一时之间,不解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她移转视线,瞧见身前铺着虎皮的床榻上躺着一名男子。

  帐里没别的人,她疑惑的起身走上前去,才定神,却在看清那人的容貌时,登时又退了一步。

  是梦?又是梦吗?

  抚着唇,她浑身轻颤着,怀疑自己再也不会从那残忍的梦魇中转醒。

  她抖着、等着,等着他在下一瞬间跳起身来,咒骂她、指责她……恨她……她浑身神经紧绷着,但好一会儿过去,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忽然间,她又怕他只是个尸体,怕这次的恶梦是惩罚她看着他只剩个躯壳。

  油灯的微光轻晃着,他英挺脸上的暗影因此摇晃起来。

  她惶惑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鼓足勇气,跪坐俯下身,又忧又慌地伸手轻触他苍白的脸——喀啦!

  身后传来轻微声响,炎儿骇得缩手转身,当她回首见到玄明时,整个人立时呆在当场,下一刹那,她腿一软,整个人虚脱地坐倒在地。

  玄明倒来一杯水,递给她。

  她傻傻的看着他,完全无法反应。他见状只蹲下身,抓起她两只手,协助她好好的握住水杯。

  “喝口水,你方才昏倒了。”

  “不是……梦?”她仍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等她感觉到脸上的湿意时,她才察觉自己竟流下了泪;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矛盾害怕,怕是梦,也怕不是梦。

  “不是。”

  “他……我……”她有些慌的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又回头看玄明,张了张嘴,却无法成句。

  “我知道。”他看着她,安抚道:“我都知道。”

  “怎么可能……你……他……”她哑声,回首再看床上的男人泪流不止。

  “炎儿,你曾算过,我跟在你身边到底多少年了吗?”他揩去她脸上的泪,轻问。

  “我……”她一愣,嗫嚅着。

  “我跟了你一千年,你该早知道我不是人。”

  炎儿一脸无辜,垂泪看着他。

  她是知道,知道他不是人,因为人是不可能靠近当时能力未封印的她,也不可能活那么多年。虽然她知道却不敢去想,不敢去多想,也不敢去探问,因为怕问了之后又会剩下自己一人。

  望着她身旁昏迷过去的男子,玄明叹了口气,道:“他曾是我歃血为盟的兄弟。”

  兄弟?是南方那些几被赶尽杀绝的八十一族族长之一!

  她一惊,血色尽失,吓得猛往后缩,“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

  “别怕。”他扶住她的肩头,定定的看着她这:“我知道,我也在那场战争中,我在前线,我知道前因后果,知道你是被逼的。”

  她脸色苍白地直发着抖,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真的。”玄明双眼一黯,抱歉的道:“我当时不知道你就是他曾提及的那名女子,我在前线被敲昏了,等我转醒从尸堆里爬出来时,战事又告急,我没多想,只继续和敌方交战,直到最后他……被斩,我们几个余下来的残兵回到南方,之后我遇到昔日战友才知道你就是她,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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