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消失的速度几乎像出现时一样迅速,只见巨量的清水有如瀑布般倾泄而下,淋得所有人一头一身的水。
他像是用尽力气,整个人跪坐在地上,左胸上的伤口仍在流血,他却理都没理,苍白着脸抓着风琴问:“你说真的?”
“真的。”风琴松了口气,一边点头向他保证,一边赶紧替他的伤口止血。“是真的,爷爷说了,她的情况很少见,但她是生灵没错,她现在还活着,只要我们能及时找到她就好。”
※ ※ ※
只要我们能及时找到她就好……
风琴的话犹在耳际,原本以为可以很快找到她,没想到却遍寻不着,因为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全名,只知道她叫小菱,他们翻过了整个城市,却没有一位年满十八岁、名唤小菱的女孩。
找不到她。他以为她死了,只想跟着一起离开,所幸柔儿说出了她们那天关于生日的对话,众人才恍然,他们要找的可能是十年后的人。
这十年来,他不断地在各地寻找条件符合的女孩,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更深的绝望。
时间不断的流逝,一年两年过去了,三年四年过去了,然后不知不觉中,十年过去了,他找她找得几乎快要疯掉了,却仍然紧抓着那一线希望,不肯放弃。
最后的炎炎夏日来临,他根本无法合眼,只要一想到她此时此刻可能正无助的躺在某个地方流血,他就心痛得无法入睡。
一日又一日,他什么都无法做,只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希望能及时找到她。
所幸上天有眼,竟然教她撞到自己……
现在他只要找到那位孙吉祥,只要找到那位女孩,他就可以找到她了!
轿车从大马路转到巷弄中,一片绿意突然闯进眼里,他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那栋屋子的九重葛长得太过茂盛,嫩绿的枝桠竟从围墙内伸展出来随风摇曳。下一间屋子也没好到哪里去,那花花绿绿的庭院看起来像是肥料用太多的结果。
当他看见第三栋屋子也是这样时,才察觉有些不对,看向两旁,就发现这条街上的植物全都有过分生长的情况。
“好怪。”黄柔好奇的东张西望,发现有一间院子里竟然还种了果树,像是芒果、橘子之类的,而且每一棵都结实累累。
车子终于在一间红瓦白墙绿门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黄柔看了下门牌,“到了,就是这里。”
欧阳青心中一紧,深吸了口气,开门下车。
※ ※ ※
叮咚!叮咚!
“吉祥,有人在按电铃!”孙如意屁股还黏在沙发上,手中拿着矿泉水,两眼盯着电视机,只提高了声音嚷道。
“你去开一下!”二楼传来孙吉祥的声音。
“可是皮卡丘被皮皮抓走啦!”她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一句。
“什么?”孙吉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回道:“开门关皮卡丘什么事啊?去开门啦!”
“不要,皮卡丘很可怜耶,皮皮因为要上外太空,所以要把会发电的皮卡丘抓去当发电机,怎么可以这样嘛,现在它的主人和胖丁要去救它……”
才听到这里,孙吉祥就快抓狂了,干脆自己下去开门还比较快,总有一天她会被孙如意搞疯掉!她快速的穿好衣服,抓了皮包就跑下楼去开门。
“找谁啦?”她火大的拉开门,口气不善的问。
谁知门一开孙吉祥却见到一位面善的帅哥,就算她一时没想起,但在看见他那双青绿色双瞳和身上那昂贵无比的西装时,她立刻就回忆起来了。
死了,是那个小气鬼!
欧阳青还没开口,却见大门突然被关上,他立刻将脚卡进门内,还用手拉住大门,“小姐。”
“不在、不在,全都不在!”孙吉祥嘴里大叫,死命地推着门想把门关上。
“孙吉祥小姐。”欧阳青动也不动,只是冷静的念出她的全名。
“小气鬼,不过是一套西装而已,你有必要这样追到我家吗?我告诉你,我没钱啦!我爸妈都死了,你找上门来也没钱啦!”
在一旁的黄柔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欧阳青扯了扯嘴角,原本紧绷的情绪被这女孩子一阵瞎闹,莫名地轻松许多,“孙小姐,我不是来要钱的。”
一阵静默之后,门缝中突然出现一双铜铃大眼,“真的?”
“真的。”
“少盖我!如果不是为了钱,那你来找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你!”孙吉祥戒慎地盯着他那张俊脸。
“什么盖?”欧阳青蹙眉。
“就是骗啦!”孙吉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暗骂他猪头。
“我没骗你,我是为了小菱来的。”他正色道。
“小菱?林菱吗?”孙吉祥上上下下将这位老男人打量了一遍,开口质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又不认识你!”
就在这个时候,门缝中突然又露出了另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瞳,“吉祥,谁啊?”
站在门口的三人微微一愣,孙吉祥发现白己身下挤了个人,不悦地道:“你不是在看皮卡丘吗?”
“广告时间嘛,我看你开门开这么久,所以过来看看啊!”孙如意手中还抱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无辜地看了她一眼,又回首瞧着门外的人,好声好气地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找林菱小姐。”黄柔微微一笑,回道。
“喔,林菱吗?她住隔壁,你们是不是按错电铃啦?”
孙如意此话一出,孙吉祥差点当场气昏过去。欧阳青则震了一下,转头看向隔壁的屋子,没想到她竟然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抽回手脚立刻走向隔壁。
孙如意见状,突然拉开门大声喊道:“啊,先生,林菱不在家喔,她已经住院一星期了。”
“孙、如、意!我会被你气死啦!”孙吉祥翻着白眼,气得直跺脚。
“呀?不能说吗?”孙如意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她。
孙吉祥伸出手作势要掐她,见她一脸无辜又掐不下去,真的是快被她气到血管爆裂了。
天啊,谁来杀了她吧!她怎么会有这种白痴堂姊啊?
孙吉祥才在这边哀号,没想到欧阳青突然冲了过来,激动地抓住孙如意的双肩问:“住院?她为什么住院?她住哪一家医院?”
孙如意被他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给结巴巴的回道:“林菱……昏迷一个星期了,原……原因……医……医生说查不出来,她……她住……台北唐氏医院,801号房。”
她话才说完,欧阳青立刻回身上车,要司机开到唐氏医院。
孙吉祥见状,忙抓着孙如意,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动作俐落地也挤上车。
欧阳青还没说话,孙吉祥噼哩啪啦就是一串,“我们也要去,少说废话,省得浪费时间!你给我在路上解释清楚原因,否则就算到了医院,我也不会让你见她。司机,开车!”
司机回头看看老板,见欧阳青点头,才踏下油门。
一路上,孙吉祥在听完欧阳青的故事后,先是大笑三声,然后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神经病!”
但当黄柔拿出欧阳集团的名片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哼,这种名片到名片行随便印印都有两、三百张!”她死鸭子嘴硬地道。
“你要怎样才肯信?”黄柔微笑地问。
孙吉祥看看她,又瞧瞧一脸冷然的欧阳青,眼角正好瞄到孙如意手中的宝特瓶,她心生一计,伸手拿起宝特瓶,丢给欧阳青,“要我信可以,你不是说你有操纵水的特异功能吗?弄给我看,我就信。”
欧阳青二话不说转开瓶盖,瓶子里的水便像水蛇一般往上攀升,他手掌一张,矿泉水立刻幻化成圆形水球,稳稳浮在半空中。
“哇──好厉害!”孙如意瞪大了眼,发出赞叹的叫声。
孙吉祥则瞪着那颗水球,半晌才看向他,“你真的找了她十年?”
“你说呢?”他收回手,矿泉水便乖乖回到瓶子中。
孙吉祥没好气地瞪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样子这家伙找了林菱十年,她除了站到一边去别挡他的路之外,还能说什么?
※ ※ ※
当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却不见林菱躺在原来病房,一间之下,才知道她今天中午右肩突然鲜血直流,在一旁看护的林妈妈赶忙叫来护士,护士查看之后,竟发现她右肩莫名地多出一个血洞,像是被子弹击中,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医院的人还是赶紧将她送入手术室。
“林阿姨,小菱没事吧?”孙吉祥在手术室外有到林菱的妈,忙上前询问。
“不知道,她还在里面。”她捂着嘴,哽咽的说:“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平常多留意点就好了,这孩子……这孩子也不会突然陷入昏迷中……现在身上竟然还……还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洞……”
旁边的林爸爸伸手将妻子揽在怀中,“孩子的妈,别哭了,小菱──”
“她不会有事的!”
突然有人插话,夫妇俩忙转头看向那位开口的年轻人。
“你是?”
“你好,我叫欧阳青。”他向林爸爸问好,一脸笃定的向他们保证,“放心,我不会让她出事的!”
夫妇俩一脸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孙吉祥只好在一旁帮忙解释。一阵解说之后,林氏夫妇终于有点搞懂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虽然事情有点难以置信,但中午女儿身上的血洞本就非正常逻辑能够解释,再说像欧阳青这种在商界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有必要来和他们开这种玩笑吗?
在没有其他解释下,他们只好相信他了。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熄了,医生和护士走出来,告知情况顺利,所有的人都因而松了一口气。
※ ※ ※
幸好,幸好她人在医院。
坐在病床边,欧阳青陪在林菱身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
林氏夫妇见他对女儿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也不好赶他,毕竟他和女儿的故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何况他所说的若是真的,他也为女儿受了不少苦,所以他们也就放任他了。
奇怪的是,原本麻醉退了之后应该会痛醒的女儿,却一觉舒舒服服的睡到天黑,还会打呼流口水,没有病人该有的样子,也没个女孩家的样子,当她睡姿越来越差,还一脚跨出床沿踢到欧阳青时,连林妈妈都为女儿难看的睡姿感到惭愧。
没想到欧阳青丝毫不介意,只将她的脚丫子轻轻移回床上,右手仍然任她握着,一点疲累和不情愿的神情也没有。
到了晚上十点,他甚至还要林氏夫妇回去休息,他会留在这里顾着。夫妇俩对看一眼,想他也不会对女儿怎么样,所以很识相的决定回家好好睡一觉。
※ ※ ※
第二天一早,晨光乍现。
“呵──”林菱闭着眼伸了个懒腰,之后才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双眼仍然半眯着,不是十分清醒。
奇怪,她觉得好累喔,好像睡了很长、很长一觉,全身酸痛不已。
她又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本想伸手捂嘴,却发现左手好重,竟然提不起来。
林菱奇怪的低头一看,发现她的左手被另一只大手握着,而那只大手的主人则趴在她床上睡着了。
我的老天,这家伙是谁啊?
她眨眨眼,他仍然在,没有消失。
林菱好奇的拨开他额上的刘海和遮住脸的黑发,然后左看看、右瞧瞧,因为她的手被他握着,所以她移了两、三次位置,才终于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成功看清他的侧脸。
一看之下,她却愣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蠢动,她越看越觉得他很面熟。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脸,跟着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所有的记忆都一一回到脑海。
啊,她想起来了,他是欧阳……虽然有点老,但他是欧阳没错……
忘了左手还被他握着,林菱看着他沉睡的脸庞,不敢相信地以双手捂着嘴,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右手被她哭得全是鼻涕、眼泪,欧阳青还能不醒吗?他当然很快就醒了,一醒来却看见她跪坐在床上对着他猛掉泪。
“怎么了?伤口还痛吗?应该不会啊,我明明──”他紧张地要检查她的伤,话才说到一半,她却突然扑到他身上,揽着他的脖子边哭边叫他的名字。
“呜……欧阳……欧阳……”
“乖……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她轻轻拍抚,看她能有这么大的动作,显然不是伤口痛,真是吓他一跳,还以为自己昨天偷偷帮她疗伤没疗好。
“我以为我死了,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趴在他肩上啜泣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鼻一酸,心里百味杂陈,但心情却很轻松。
他抱着林菱让她哭个够,好半晌她才甘心的渐渐停歇下来,欧阳青抽了张面纸替她擦眼泪、鼻涕。
林菱看着他,一连串问题突然冒出。“你为什么变老了?现在是哪一年?十年后吗?”
“对。”他点头,简单的和她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对自己找她的情形却只是随口带过。
林菱吸吸红通通的鼻子,“看吧、看吧,我就说我没死,你还一直说我死了!都是你!都是你!笨蛋!”
“是,我是笨蛋。”欧阳青笑笑,并不反驳。
见他这样,林菱反而难过了起来,又开始掉泪,“不对,笨蛋是我,我要是早点叫你,你就可以避开子弹了。”她边说边哭,边伸手去扒他的衣服,“你的伤呢?伤呢?还会不会痛?会不会痛?”
老天,这个女人,竟然当场就要剥他衣服!
欧阳青被她少根筋的行为打败了,只能压住她乱来的小手,轻笑道:“不会痛了,那是十年前的事,已经不痛了。”
“骗人,我被打到时好痛,痛死了……对不起……对不起……”林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抽抽噎噎。
“小傻瓜。”他一把抱住她,感动她这般担心他,也心疼她当时的疼痛。欧阳家财大势大,也因此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所以时有杀手会闯进来,未料那次竟会波及无辜的她。
开枪的杀手后来因为他那场爆发而从树上被震落,失足跌到山脚下死了。就算没死,他也不会饶过那个胆敢伤她的人。
欧阳青将脸埋在她颈窝中,嗅闻到她的发香,感觉到她温暖的体热,怀中的她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得好像梦一样。
十年,他等这一刻等了十年啊……
欧阳青紧紧的拥着她,感觉眼眶涌现湿意,却只能深深吸口气,嗄哑的说:“天啊,我好想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十年后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呀,你怎么找到我的?”她依偎在他怀中哽咽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