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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瑾 page 7 作者:黑洁明

  本来他昨晚逃命时曾紧急吞下一颗老大给的救命药丸,是以昨天那一刀虽然砍得入骨三分,但那灵药加上他自身真气一晚上循环自疗,今日那切口已密合得差不多了。可他这下解开包扎的布巾及手绢时又粗手粗脚的,中间几次牵扯到伤口,伤口又再度迸裂了些,渗出鲜血染红了整条手绢。

  鲜红的血顺着他强壮臂膀的肌理汇聚成流,缓缓滴落地面。

  他咬牙忍痛,继续试着解开那打了结的手绢,整只大手不久便全都是血,沾了血的手指既湿且粘滑,更加难解开那结。虽然他明明可以硬扯掉那条手绢,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扯破它,只好用粘滑的血手指和它奋战。

  当水若换好了衣裙,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见他流了那么多血,她差点当场昏过去。等她瞧清他在干什么时,她终于确定她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男人的怪异行为。

  “你在干嘛?”她白着脸惊呼,忙上前蹲下帮他解开手绢。

  “我……”望着她慌急的脸庞,战不群一脸尴尬,半天说不出话来。

  水若也不求能理解他了,只赶紧抓起他方才带回来的布料帮他压住伤口。后又去屋内水缸里舀了些清水回来,帮他清洗伤口,并擦去他身上及手上的血迹。许是有了昨晚的经验,她这次做起来倒是顺手多了。

  这时,战不群也才真的确定昨晚是她帮他包扎的。

  看着她忙进忙出,极为细心轻柔的替他清洗上药包扎,他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柔情。

  水若直到替他包扎好了伤,拿着湿布,握着他沾血的右手,轻柔地替他拭去大掌上的血迹时,才猛然醒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在她突然松开他大手的瞬间.反手轻握住她的小手。

  水若紧张地低垂滚首不敢看他,只觉得双颊发烫。

  战不群凝望着眼前娇羞的人儿,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关心他这个再三绑架她的人。“为什么?”

  “我……”她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懂,老半天才咬着下唇轻声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

  所以这只是因为她有着菩萨心肠?

  战不群心底冒出怪异的不舒服感,待他看见她翩然进屋的背影时,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松开了她柔滑的小手。

  “你承诺过会放我回去的。”

  夜晚再度降临,战不群在屋里生了一盆火,水若坐在简陋的床边再次试着说服他放她回去。

  战不群丢了些小枝进火盆,瞄了她一眼,半点不觉得愧疚地道;“我是说他们若不追来,自会放人。”

  “那为什么你昨晚……”她轻蹙起眉,不懂他昨晚可以放她,为何今天却改变了主意?

  他拿着一根较粗的树枝搅动着火盆里的柴火,半晌才括首看着她道:“我需要时间,你可以帮我争取时间。”

  她沉默着,不敢再轻易信他。

  虽然白天帮他包扎好伤后,他没再点她穴道,但她并不相信他真不会伤她,也不相信他不点她穴道是因为信任她。比较有可能的是正如他所说,她就算要跑,在这荒山野岭,她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没有杀人。”看出她眼中的不信,他蹙起浓眉,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她误会他,是以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又开口道:“我昨晚已将许兄的筋脉续起,若没意外,许兄现必还活着,只要等他醒了,他必可证明我的清白。”

  水若抿着嘴,半天才说:“若我回去,你不也同样可以躲藏起来,等许大哥醒来?”

  战不群闻言突然自嘲地咧嘴一笑,“如果今天我没有受伤,或是水大侠教出来的徒弟没那么厉害,我一定立刻放你回去。但很不幸的,你爹不枉被人称为洞庭金刀,依我现在的伤势,只要随便遇上一个他的徒弟,都要小命不保。”

  是吗?水若不知自己的爹爹在江湖上名气竟如此之高;她只偶尔会看到有些武林中人进出水家,但她从未多加注意。

  战不群起身拿了些干粮给她,绿道:“再者伤许兄的人颇有问题,你现在回去并不安全。”

  “为什么?”她一脸戒慎。

  “我是早上回想才察觉的。昨晚我赶到时,许兄被人从屋内打飞出来,身上筋脉十断其八。许兄是水大侠之高徒,刀法尽得水大侠真传,就算水大侠亲自出手,也无法在十招中轻取许兄,所以那人定是他原本就认识的,他才会开门让那人进去。也只有如此,许兄才会对那人毫无戒心,措手不及下被打成重伤。”

  水若一愣,“你是说……”

  “那人住在水家。就算不住水家,也能在晚上轻易出入。就是因为这层原因,许兄的师弟们才会更加认定我是凶手,因为我是唯一的外人。”战不群眼也不眨,十分确定。

  “不可能的。”她无法置信地摇摇头。

  “我有看见真正的凶手。”

  水若闻言忙道:“你既看见了他,为何不回去指认?”

  “因为我没看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的背影而已。但他以为我看见了,而且怕我已告诉你,才会极力唆使其他人来追杀我们。”他喝了一口烈酒止痛,继续道:“你想想,我曾说过若没人追来便会放了你,但水家的人追得这么紧,分明是背后那真凶希望我一被逼急会把你宰了独自逃命去。所以我若放你回去,你大概连水家大门都看不到,就被那人干掉了。”

  “你……你胡说!”水若愤然的站起身,不相信他的指控。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应该有底。”他也不恼她不信,只掏出另一样东西递给她看,“这是许兄昏过去前塞给我的。”

  水若看到那东西愣了一下,接过手后才发现那竟是木桌一角。

  “他为什么给你这个?”

  战不群不答反问,“那是什么材质?”

  她闻言一震,脸上血色尽失。“不可能的……”

  “这是桧木,对吧?”他直视着水若,“那天船厂发生什么事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许兄和我都猜是船厂里出了内贼,他大概是发现了问题所在,所以那人才出手杀他。”

  水若紧咬着下唇,就是不肯相信船厂里出了杀人凶手,但眼前明摆着的事实教她都快急出了泪水。她只能睁着喜满泪水的双眸看着他,语音微弱的辩驳,“这……这些话都是你在说,谁晓得这桧木是不是你自己去弄来的?”

  战不群叹了口气,只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个?”

  水若紧抿着唇不肯回答,但眼光摆明了她认为他是在为自己开罪。

  “前天和昨天我都看到你抱着船图,昨儿个下午我问许兄,他方告诉我,水家的船皆是你设计的。”

  他望着她,停了停才续问:“你知晓自己的船如何定价吗?”

  水若立时充满戒心的看着他,“我当然知道。”

  “那你知道海龙战家吗?”战不群蹙起依眉,有些忐忑地瞧着眼前亭亭玉立的似水人儿。

  “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直视着她说:“因为,我就是海龙战家的人。

  火盆里燃烧正旺的木柴突然爆出僻啪声响,火舌又向上攀升几许,室内登时大亮,复又随着缩回的火舌稍稍暗了下来……

  午夜时,天空开始下起大雨,雨滴打在屋顶上,发出浙沥声响。

  战不群在火盆前打坐调息,希望能尽快回复功力,水若则躺在早先整理干净的木床上,面墙而寝。望着墙上跳动着的火光,她心里仍在消化他方才和她所说的话。

  海龙战家……他竟真是战家的人!

  起先她还不肯相信,但当他拿出战家主子战青的亲笔信函时,她也不得不信了,因为战青的笔迹她看过很多遍,何况那信还以腊封住并盖上战家特有的封章印记,这样的信她一个月都要收个三、四封,是以绝不会认错。

  看完了信,又听完他所说高出原价三、四倍的造船费后,她整个人几乎傻了,这时才相信原来厂里真有人搞鬼,而这情形已超过一年,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要不是战育精明,她水家船厂的名声势必会被那暗中操纵的人给弄脏弄臭!

  她真笨!若非战家,娘辛辛苦苦维系住的船厂,岂非要毁在她手里?现在不但害得许大哥命在旦夕,还害得战爷身受重伤,她却什么也不能做,还要受伤的战爷来保护没有用的她。

  笨水若,又笨又没用!

  望着墙上晃动的火光暗影,水若红了鼻头,自责的咬着下唇,晶莹的泪水蓄积在眼眶摇摇欲坠。

  好笨。好笨、好笨……

  正当她在这边自怨自艾时,身后原在地上打坐的战不群突然狂喷出一口鲜血,水若回头一看,竟见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嘴角溢着鲜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全身还不断抽搐,吓得她赶紧爬下床,冲到他身边去。

  “战爷!你还好吧?”她惊惶失措、六神无主的跪坐在他身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清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拿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急得泪都掉下来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又直冒汗,体温一忽儿冷一忽儿热的,让原本试着移动他的水若也不敢再乱动,只能守在他身边拿手巾帮他擦汗。

  但之后没多久,左面墙的地上竟开始渗水;原来这木屋只是猎人为求方便所搭的临时住所,是以地上根本也没隔板放砖,外头一下雨,时间久了,雨水就会渗进来。

  水若一见,更加着慌。她本就是大小姐一个;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有人帮她打点得好好的,除了会画船图会刺绣会读书写字,其他事她压根就不会。昨晚上帮他包扎伤口已是她的极限了,现下遇到这等水淹小木屋的情况,她根本就不知该如何阻止雨水渗进来。

  而现在战不群昏死在地上,眼看水就要浸到他了。

  地层下情况已是糟糕透顶,若要再泡水,十之八九会回天乏术!”

  心一急,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体积大她足足两倍的战不群硬拖到了床边:但她怎么样也无法将他弄到床上,她不由得抱着他急哭了出来。

  昏过去的战不群隐约中听见姑娘家的哭声,他奋力睁开双眼,只见水若在他怀中哭泣。虽然体内一阵阵乱奔的气流冲得他难受得要命,他还是用尽力气,虚弱地开口安慰她,“别……哭……”

  水若闻声一惊,连忙抬头,见他睁开了双眼,忙擦去泪水,硬咽地道:“房子里淹水了,我抬不动你,你得帮我把你弄到床上去。”

  战不群困难的点头答应,试着站起来,水若忙扶着他,两人同心协力,好不容易才让身形庞大的战不群在床上躺好。但因他勉强使力,人还没躺下,又喷出一口鲜血,跟着又昏了过去。

  水若看了又滴落两串泪水,七手八脚的忙拿布巾帮他擦去血水。

  这一夜,她就这样守在他的身边,直到天明。幸好他身于忽冷忽热的情况到早上就好了许多,而雨也在快天亮时停了,屋子里的水只淹到脚踝的高度而已。

  啃着他昨天带回来的干粮,水若跪坐在床上,三不五时便会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和脉搏,看看他的体温有没有变化。

  虽然整晚没睡,但她好怕他会就这样死掉,所以连眼神都不敢移开,也不敢补眠。到了中午的时候,地上的积水逐渐退去,只留下一地烂泥。

  想想,几天前她还在若然楼烦恼船舶该做多长、船篷该架几张,现在她却在这不知名的山里,穿着村妇的衣服,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守着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男人,祈求他不要死掉!

  早上的时候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但之后便一直昏睡,没有清醒的迹象。

  水若回想着昨晚的情况,虽然不确定他到底怎么了,却大概知道他可能是伤势过重,又连着两天带着她逃命,才会变成这样。

  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水若满心的无助。早知道就和五妹一起学些草药医术,这会儿也不会不知该如何。

  是好。

  渐渐的,天色又暗了下来。她试着到外头检了些干柴在火盆生火,但起先是火点不着,后来是好不容易点着了,那些看起来十分干的木柴中间却仍潮湿,结果弄了一屋子都是烟。她忙将火盆端放在门口,屋里总算不再满布黑烟,而门口火盆的火光仍可让她看清屋里的情况。

  之后她又吃了些干粮,然后便回到床边守着他。

  第二天,他的情况仍未好转,但也未变坏。

  屋里因前日积水显得潮湿,她将木屋门窗打开透透气,并将之前沾了血的布巾拿到附近溪边洗净。幸好她常出门,曾见过人们如何洗衣,知道要在石上搓洗。但山上溪水相当冷冽,等她洗好时,两只玉手都冻红了。

  之后,她又来回两趟提了两桶溪水,将水缸的水补满。

  他依然没啥动静,教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当天晚上,她终于因为太过疲劳而窝在他身边睡着了。

  那一夜,她作了一个梦,梦到爹、娘还有她三个人坐船游洞庭,年幼的她在船上玩得好开心,那艘船是娘设计的,好大、好漂亮呢。

  突然,湖上起了薄雾,她看见远处岸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很魁梧,他手上抱着一个娃儿,身旁还站了个妇人。当她想倾身看清楚他们的长相时,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头,还唤她名字。

  她转头一看,却发现那人站在她身旁,而她不但在瞬间从船上到了岸上,也从孩童变成妇人,身上穿的便是与方才那妇人同样的服装,而那人手上还抱着可爱的娃儿。

  她赶紧看向湖上,却只见到娘,不见爹,也不见幼时的她。娘笑了,对她挥了挥手,大船便逐渐消失在雾中。

  水若心一紧,焦急的大叫:“娘——”

  正当她想向前跑去追船时,身后却有人抱住了她,她怎样都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船消失。

  她想回头再看清那人的模样,在回头的瞬间却突然醒了。

  水若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有一半吊在床外;她一回首就看见他那一脸的大胡子,他的大手不知何时揽上了她的腰,也因为如此,她才没掉下床去。

  天亮了,外面鸟声欺欺。

  她爬坐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鄂觉,她总觉得他今天的气色好多了……

  第六章

  战不群醒过来时,已是第三天深夜。

  睁开干涩的双眼,他才试着要动一下,肌肉却痛得教他重新躺平,他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

  亡命两天之中他失血过多,加上又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连夜逃窜,早已是累得半死,刀伤始终未愈,而原本只需半天功夫便可好转的内伤,却又因此恶化不少;内伤和外伤本一直被他强压下来,直至那晚行功运气,却一个没调息好,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差点吐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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