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真的这么倒霉的!
“他是谁?”赫连鹰咬牙切齿的问她。
该死,她早该知道是他!再没人会有他这样锐利的视线和霸道的气势。杜念秋在他凶狠的注视下开始发起抖来,脸色死白的张开嘴,却语不成句,“我……我我……他他……他……”
赫连鹰火了,她的反应已给了他答案。这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竟然不让他知道!
若不是他找到她,难道她真的就想这样瞒他一辈子,不让他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该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雷般的怒吼再度回荡在她耳边,杜念秋惊恐的看着他暴怒的面容,彷佛又回到他欲置她于死地的那天。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记忆和现实交错,她狂吼着心中的伤痛,却仍是清楚的看见他愤恨的眼神。
不,不要!不要恨她!杜念秋呼吸一窒,整个人昏死过去。
这下可把一群人吓慌了,特别是赫连鹰。他忙将她抱进房里,一群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点灯的点灯、拿药的拿药,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赫连鹰欲守在她身边,却被石头挡了下来。
他满脸严肃,持刀挡在床前。
“你是什么人?”石头防备的盯着已经去掉易容面具的赫连鹰,认出来这男人便是在长安让娘吓得落荒而逃的人。为什么娘会这么怕他?
赫连鹰望着他的面容,奇怪自己早先为何没注意到,这少年和年少时的他长相几乎完全一样。看着此刻一脸凛然的他,赫连鹰才发现他有着普通少年少有的沉稳,和方才在前头活泼顽皮的小孩样完全不同。“让我过去,我不会伤害念……你娘的。”他不稳的改口,心中的挫折感深不见底。他来此处之前,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个儿子,更没想过他儿子会对他举刀相向!
石头望着他,这人看起来满诚恳的,方才娘昏倒时,他的紧张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就不知他和娘到底是啥关系?他还未决定是否要相信这个男人,冷如风就从门外走进来道:“放心,他不会伤害她的。石头,你帮我去药铺再抓些药回来。”
石头看向二师伯,见他点头保证,这才放下刀子接过药方出门抓药去。
冷如风看看躺在床上的杜念秋,再看看脸色阴沉的赫连鹰,叹了口气。
“石头很护着他娘。师妹虽自称是寡妇,但还是有些登徒子会上门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以至于石头从小戒心就重。他个性不好,也不知是像谁……几年前还常见他和人打得鼻育脸肿的回来,后来让他跟着师父几年,才见他稳重了些。”
冷如风见赫连鹰还是沉郁的坐在床边望着师妹,又道:“你别怪她,师妹个性本来就倔,以当年的情况,她根本不可能向你说这件事,而且就算她说了,你也不见得会信。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两个都有错。”
他思考了半晌,索性将事情全说了。“那年她回到中原时,只剩下一口气而已,身子骨虚弱得差点保不住性命。师父要她堕了这孩子,她本来不哭不笑的像个活死人,听到这事,却下意识的死都不肯喝下那汤药,后来师父拿她没办法,只好尽全力保住他们母子。趁这时候你该好好想想,当初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为何执意要生下这孩子,一手将他拉拔得这么大?这些年来,我们几个师兄虽想帮她,却个个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些事我们也帮不上忙。她这几年受了很多苦,你这次若再伤了她,我们不会再坐视不管的。”冷如风说完,也不管赫连鹰会有什么反应,便退出房去。
房里寂静无声,赫连鹰的脸色从刚刚就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一阵子都只能望着躺在床上、血色尽失的杜念秋。
过了许久,他才握住她的手,沮丧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惩罚我?”就为了他不信任她。她就带着孩子一走了之。
十四年啊……清晨的空气透着凉意,早起的鸟儿一早便离窝觅食,叽叽喳喳的扰人清梦。
天际才泛着一抹白光,玉泉镇上的公鸡就在吊嗓子了,这一啼更是让人无法安眠。杜念秋在床榻上皱着眉头一翻身,半个身子便翻出了床,下一刻,就见她连人带被地跌到地上。
“好痛!”杜念秋龇牙咧嘴的咕哝着,睁开睡意尚浓的美目,一手揉着被撞疼的额头。
搞什么?她怎会睡到地上来了!
看清眼前的事物后,她才想起自个儿睡姿太差的坏习惯,三天两头掉下床是家常便饭。只有和鹰在一块儿时,因为他睡觉时老爱抱着她,所以她才没掉下床去。
杜念秋环顾四周打了个呵欠,发现这地方是自个儿的闺房,看看时间还早,便抱着被子爬回床上。
她抱着被子舒服的闭上眼打算继续安眠,但没多久,她忽然又睁开双眼,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的老天爷!那家伙找来了!
杜念秋满心慌张,也不梳发、也没换衣,就急忙跑到柜子前拿出布巾,随便塞了几件衣衫、拿了几两银子,跟着就要打包逃跑;因为太匆忙了,还打翻了一只花瓶、踢倒了一张凳子。直到要踏出门,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她猛地煞住脚步,回头再打量了下被她自个儿翻得乱七八糟的闺房。
这是她自己的房间嘛,房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啊!
如果赫连鹰真的找到这儿来了,他是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他不是早将她五花大绑抓回黑鹰山,要不就是一剑砍了她,怎么可能还让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大觉?!
绷紧的神经倏地放松,她不由得腿一软,瘫坐在门边。
哈!原来是她在作梦啊!“吓死我了!”杜念秋轻拍胸口,缓缓急促的心跳。她就说嘛,那家伙怎么可能找到这儿来,她还告诉他石头是她儿子,她才没那么呆呢!再说师兄怎么可能那么没良心,还站在他那边帮忙欺负……
等等,二师兄是很有可能做这种事的。杜念秋想到这里,心跳不禁又加快下,不会的,她是在作梦嘛!对,是作梦而已。
她深吸口气,咽了下口水,这才缓缓站起来。
再看看自个儿住了十年的房间,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好好的,没事嘛!
到此,她的心跳才真正稳定了些。
真是,看她把自己吓的!没事做这种大烂梦,还把房间弄得像暴风雪过境似的,真是夸张。
杜念秋缓步走回桌边,将包袱放到桌上,这才发现身上的衣带都还没绑好,露出大片肌肤,一头长发乱得像堆杂草,朱唇未点、粉妆未上。幸亏她方才没有就这副模样冲上大街去,要给那些三姑六婆看见,又要说闲话了。
这下也甭睡了,都是那个臭男人害的!
臭着脸收拾起房里的杂乱,杜念秋嘴里不时还叨念着,连梳头时都要骂他几句才甘心。
等打理好一切,天色也早已大亮,想来石头和小楼、兰儿应该早醒了,她也得开门做生意了。
将长发挽成了髻,她便准备到前头柜台去。莲步轻移至门前,她心里头还想着今天该办的事,伸手将门拉开时,却见着一堵黑墙挡在眼前。
杜念秋瞪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衣,缓缓的将头往上抬,就见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她看着他,然后咕哝道:“这是梦对不对?”
她摇摇头,转身往床铺走,嘴里还说着:“我的天,我一定还在作梦。这梦怎么还没醒?整天就做些噩梦来吓自己,真是受不了。我看我还是到床上躺躺,说不定就会醒了。”说完,她还真解下外衣上床合眼睡觉,看得站在门口的赫连鹰哭笑不得。
真不敢相信她竟会这样自欺欺人,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她都能当是在作梦。
赫连鹰端着汤药和早膳走到床边,“念秋。”
杜念秋闻言,一张脸皱成苦瓜,双眼紧闭着,小嘴还念念有词:“这是梦,这是梦,快点醒过来。”
“这不是梦。”他在床边坐下,“别逃避现实,把眼睛睁开。”
她抿紧嘴不再说话,仍是紧闭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没再听见他的声音,她才敢将双眼张开,却见他还是在她眼前。
杜念秋吓得爬坐起来,身子猛往后缩,整张脸白得吓人。
赫连鹰见她脸色难看,担心的移向前去。
“哇!你别过来!”她抓起藤枕就向他丢去,跟着是被褥,然后她人就缩到更角落去了。
赫连鹰一拳将藤枕打了个洞甩到一旁,接住被褥放到床上,却没再向前移动,只是脸色难看的道:“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恶鬼说他不会吃人,你信不信?白痴才信!,杜念秋两只凤眼恐慌的盯着他,就只懂得摇头。
她那瞻小的模样,看得赫连鹰一肚子火,气得一拳打在床榻上,“该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我?你那向天借来的胆子跑哪去了?”
杜念秋没好气的瞪了他腰上的长剑一眼,心底直咒骂。
这男人想杀她耶!他希望她会有什么反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吗?拜托,她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她杜念秋就是贪生怕死,他想怎样?还有,胆子既然是向天借来的,当然是还给老天了。这种问题还要问,真是蠢到极点了。
见她视线射向他的长剑,赫连鹰这才知道她八成以为自己想杀她。他深吸了口气,只得提早将实情说出来。反正早说晚说都是死,他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僵着脸道:“十四年前……咳,嗯,十四年前那件事……”
“不是我做的!”他话还没说完,她就紧握双拳,为自己大声辩驳。“我没有做!我没有!”
“我知道。”他望着她不甘的娇颜,声音干涩的可以。
杜念秋本欲再辩解却听见他如是说,不由得呆了一呆。“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吗?还是顽固的仍认为她是凶手?
“你知道什么?”她脸色惨白,戒慎狐疑的望着他。
“娘没死,她都和我说了。”
娘没死?!杜念秋紧盯着他,凤眼慢慢睁大,表情从狐疑害怕变成恍然大悟,而后才冷静下来。
好哇!真个是老天有眼,总算没教她杜念秋背着冤情含恨一生。
她脸一沉,冷冷的说:“既然真相大白,证明我没杀人,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来带你回去。”赫连鹰取来一旁的汤药和早膳,理所当然的说道,好象她不过是和相公吵架回娘家住一、两天,而不是十四年。
他有没有搞错?真以为他那样青青菜菜说说,她就会这样随随便便算了?!杜念秋凤眼一扬,火冒三丈的对他吼道:“赫连鹰,我不是你娘子,咱们夫妻的情分在十四年前被你一掌打散了!我恨你!你听到了没有?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她小脚一踢,便要将他踹下床。
赫连鹰左手扣住她踢过来的脚踝,右手木盘上的汤药和早膳依然好端端的待在原位,晃都没晃一下。杜念秋眼看小脚被他扣得紧紧地,蹋又踢不出去,抽也抽不回来,心下又羞又气,另一脚又向他颜面踹去。
赫连鹰见状也火了,左一闪、右一晃,左手突地放开她的脚踝,闪电般朝她穴道一指,就将她定住了。“王八蛋!,把我放了!”气死她了!辛辛苦苦练了十几年,没想到功力还是不如人,竟然连他一招都挡不住!杜念秋身子不能动弹,只能涨红着脸要他解穴。
赫连鹰老神在在的将她手脚给摆好,让她背靠在床柱上,然后端起稀饭舀起一匙便要喂她。“要吵待会儿再吵,先把饭吃了。”
“你少假好心,我不吃、不吃、不吃!”就算要吃,也要先咬他几口,方能泄她心头之恨!偏她现在只能瞪着他鬼吼鬼叫。
赫连鹰被她的话气得脸一寒,下颚一紧便道:“好,不吃可以,那我们就先来谈谈我儿子!”
杜念秋瞬间倒抽口气,脸上血色尽失,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什……什么你……你儿……儿子?这……这这里……没没有!”
“你敢说没有!那外面那小子从哪来的?自个儿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额上爬满了青筋,每次遇到这女人,她就有办法教他气到爆血管。
“他不是!”杜念秋心头一紧,看他气成那样,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难怪他要对她这么好,难怪他想装成一切都没发生过,这全都只是为了要儿子而已!
一股委屈涌上胸口,什么明媒正娶的媳妇,她才不希罕!
没细想后果,她红着眼眶就将谎话一古脑的说出了口,“石头才不是你儿子,他是萧大哥的!”
赫连鹰像被人当胸砍了一刀。他右手扬起,愤怒的看着她倔强的容颜,却怎样也打不下手。
轰然一声,他那掌打在床柱上,震得整栋屋宇都在晃动。赫连鹰抓着她,怒不可遏的道:“别再测试我的度量!你再敢扯到别的男人身上,我会立刻宰了他,你听到没有?!”那小子明明像是和他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女人竟然敢睁着眼说瞎话!若不是两人长相相似至此,他岂不真信了她!
杜念秋被他吓得噤若寒蝉,只能睁着凤眼,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 ※ ※
在赫连鹰凶神恶煞的怒容下,杜念秋乖乖地吃完他喂的稀饭,然后又在他的威胁下叫来石头。
“你找我?”石头探头进来,只见一屋子混乱,床柱歪斜着、花瓶掉在地上、藤枕也破了个洞落在椅上。他老娘满脸不甘不愿的坐在床头,那男人则一脸铁青的站在一旁。
杜念秋在赫连鹰的瞪视下,只能不悦的点头。“进来坐着,我有点事要告诉你。”他虽将她的穴道解了,她却不敢跑,只好照他意思去做。
什么事需要这么慎重其事?石头走到两人跟前,一脸怀疑。
杜念秋看看儿子,突然转头问赫连鹰,“可不可以不要我说?”
“你自己说出的话自己收!还是你从小就告诉他我早死了?”他咬紧牙关、双手抱胸,因为若不如此,他恐怕会忍不住摇晃她。
“我才没有!我只说你……没再……回来……而已。”她后面的字眼突然变得很小声,眼珠子飘来斜去,不由得心虚起来。
赫连鹰被她气到差点没力。没再回来?!这话她也说得出口!明明没再回来的人是她,她竟然还敢对儿子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