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理智的赫连鹰压根听不进去,他猛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道:
“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怎么可以背叛他!
“我……没……有……”她奋力想扳开他的手,拚命挤出这三个字。
他的手指渐渐陷进她的喉咙,杜念秋脸色渐渐发青,痛得流出了眼泪。他不相信她,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义弟,你疯了!”萧靖听到消息赶到时就见到这情景,他忙出手阻止赫连鹰。
被他攻得措手不及,赫连鹰松了手,却连连进招欲置她于死地。
萧靖抓着杜念秋左闪右躲,没几下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看样子义弟真的是疯了,招招不留情,再这样下去,他非送命不可。萧靖猛地大喝一声,将杜念秋护在身后,原地站住不动。此刻,他只能赌赫连鹰还有点理智。赫连鹰一掌打过来,完全没有收住之势,杜念秋见状,一闪身从萧靖身后窜到身前,他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她身上。
杜念秋跌到萧靖身上,立时吐出两口鲜血。
一群人全呆了,赫连鹰也停止了攻势,他白着脸发现自己竟然还会为她感到心痛。
“你怎么这么傻?”萧靖忙扶住她。
杜念秋没有回答,只是抖着手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不敢相信的看向赫连鹰。“你……信她不信我?”她爱他呀!她才刚发现自己爱上了他,愿意一辈子留下来,他却这样对她!
话才问完,一股血气又冲出喉咙。她再咳出两口鲜血,心痛的看着他一脸漠然,突然间,她好气自己的愚蠢,蠢到爱上他。
她挺直了身子握紧拳头,白着脸吼道:“赫连鹰,我恨你!你听到没?我恨你!”
赫连鹰平板的表情剎那间有些破裂,全身肌肉在瞬间僵硬。萧靖一看就知道要糟,再这样下去,这铁定是误会的误会肯定是解不开了。他一旋身忙拦腰抓住杜念秋,直冲出大门。
赫连鹰忙追上去,却见萧靖带着她上了马,直往出口而去。
一股从来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口,他不会让她走的,就算是死,他也要让她死在这里!他不会让她走的!
杜念秋在马上看见赫连鹰暴怒的身影,手一扬,一式满天星便向他射去。她没有带着暗器,手中只有方才回紫宛时路过鸟居好玩拾捡的羽毛,但这也够了,够挡他一下子,让萧靖策马带她远去。因为勉力动武,她一晕,整个人昏了过去。
赫连鹰见到她的最后一眼,就是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掉落,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嘴角还淌着血。萧靖在千钓一发之际,将她拉回马上。守出口的壮丁不知道发生的事,远远见到,便替萧靖开了石门。他火速追了出去,却见到沙暴突起;等沙暴过去,所有曾存在的足迹皆消失无踪。
从那天起,他再没见过那两个人,没听过他们的消息。他不相信他们死了,他不相信她死了!
也是从那天起,他变了性情。他开始寻找她,攻击她可能存在的部落,斩杀所有阻挡他的人。然后,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人们当他是可怕的强盗、沙漠中的恶魔,四年后,他沙漠之王赫连鹰的名号开始不陉而走。
在这之后的十年,他遇到了更多的人,却从没有人见过萧靖和杜念秋。他开始淡忘--至少他以为他开始淡忘了,直至遇见因和亲之事而来的孟真,直到他在孟真刀柄上见到永远无法忘怀的特殊凤凰记号--心口的伤再度被撕裂,鲜血直流。
他一直以为她是回族人,所以他未曾想过她可能是汉人,未曾想过要去中原寻找她,直到现在!
第四章
听完赫连鹰轻描淡写的说完事情经过,秦冬月倚在孟真怀里,双眼直盯着赫连鹰。
半晌,她才转头问老公,“你相不相信他?”
孟真和一旁的冷如风意味深长的互望一眼,再一起看向宋青云。双眼失明的他似乎知道师兄们在询问他的意见,略微点头。
看样子,他们师兄弟三人是有了共识。十四年前师妹重伤而归,还怀有身孕,却怎样也不肯说那男人是谁,气得师父直跳脚,却拿当时只剩一口气的杜念秋没办法,只好先救活她再说。照这情形看来,赫连鹰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只不过,他们三人都不相信师妹会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这其中一定有着误会。
冷如风手持纸扇看着一脸冷漠的赫连鹰,开口问道:“如果你找到师妹,你打算怎么做?”“我娘还活着。”他爆出惊人内幕,令众人一怔。
赫连鹰冷着脸,口是心非的再道:“我不想再见她,但娘要见她。”他娘活了下来,知道了事情经过,却从此不肯再和他说话,只交代月牙儿,要他把她我回来,否则就不认他这儿子。她真的十四年没再和地说上一句话,就算是面对面,她都要叫在一旁的月牙儿传话。
这就是他找她的主要原因,十四年来,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众人闻言,心中所想的都一样--这一定是个误会。
秦冬月思绪一转,娇笑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赫连鹰看着这一脸慧黠的女子,微微点头。
“你爱不爱她?”
“不爱!”他完全没有考虑,额上青筋突起。
知不知道什么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秦冬月巧笑倩兮,差点惹毛赫连鹰。
孟真为心爱的老婆着想,便替她回答:“玉泉镇,悦来客栈。”
赫连鹰得到想要的答案,立刻转身就走。
秦冬月假装正色的对孟真道:“哎呀,你怎么可以出卖大娘!”
“胡闹。”孟真敲了她的额头一记,这女人老这么爱玩。
宋青云有些担心的道:“让他过去,师妹不会有问题吗?”
“怎么不会?当然会!不过甭担心,因为小胡子也要过去嘛!对不对?”秦冬月不怀好意的看向冷如风。
“为什么?”冷如风一瞪眼,他才不想淌这趟浑水。秦冬月指指怀中的娃娃道:“你要嘛就去把你的未婚妻找回来,顺便顾好大娘,别让她给人欺负去了;不然你就给我全天候顾着你的娃娃。”
冷如风一听要和那哭声震天的婴儿在一起,他立刻站起身,乖乖的朝玉泉镇而去。
等冷如风一出门,秦冬月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忙问着盂真:“你觉不觉得那赫连鹰好象一个人?”
岂料竟是宋青云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他像一个人,而是那个人像他。”
宋青云又看不到,怎会知道她说的是谁?难道……不会那么巧吧!
“你的意思是……”
“石头是他儿子。”孟真在她身后回答。
“啥?!石头是大娘的儿子?怎么没人告诉我?”秦冬月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这下换孟真和宋青云惊讶了。这丫头和师妹及石头在悦来客栈生活了整整一年,竟然不知道他们是母子?!
“又没人告诉我!何况石头那小子老没大没小的,大娘怎么看也不像有他这么大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知道啊!”秦冬月抱怨道,随即又间:“那赫连鹰不知道吗?”
“看样子,他是不知道。”
秦冬月立刻感到头皮发麻,不由得看向玉泉镇的方向。
这下可好玩了!大娘会恨死她的!
※ ※ ※
“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看见他赤红的双眼,看见他欲置她于死地,看见他一掌毫不留情的拍在她肩头上。血气冲出喉头,她的世界成了一片红雾,幸福的假象在瞬间崩塌。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她在心底喊了这句话一千、一万遍,没有人能听见。
他怎么可以不信她?怎么可以?
“我恨你!”她听见自己这么说,也听见真心碎成片片。
为什么不信我?每说一次“我恨你”,她就听见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为什么不信我……
马车一个震荡,杜念秋身子一歪撞到一旁的木板,整个人一下子从伤痛中清醒过来。
车厢放下布帘,只微微从缝隙中透进几缕阳光。阴暗的车厢内,戚小楼和兰儿早睡着了,石头在前方驾车。
她两眼无神的直盯着那不时扬起的布帘,双手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她记得,她记得十四年前相同的情景。只是当时她是靠在萧大哥的身上,虚弱得差点当场死在车上。
同样的烈日,同样的尘土,同样阴暗的车厢,同样飞扬的布帘,同样为了躲他而逃着。十四年前她没死去,全靠萧大哥一路上以真气灌到她身上撑着。他要求她回黑鹰山解释,她坚持要回中原。对那个人,她已心灰意冷。她知道有一部分的她已经死了,死在炙热的黄沙烈日中,死在那干热的西域里。她再也不是被师父、师兄捧在手心,不识人间愁苦的杜念秋,再也不是立下可笑宏愿,要做个名留千古的红颜祸害,把这世间搅得翻天覆地的杜念秋。
回到中原后的几个月,她笑不出声、哭不出口,每晚都梦到心碎的那一天;师兄们担心的轮流守在她的床边。直到有一天,她感受到肚子里的胎动。
他踢了她一下,又一下,她震惊的抱着肚子,终于意识到她还有个孩子,在她的体内活着……
那天,她终于流出了眼泪、笑出声来,才真正看清守了她好几个月,担心得不能成眠的师父和师兄,还有那一直未曾离开的萧大哥。因为这个孩子,她重新活了过来。几个月后,她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婴。她为感谢师父的养育之恩,便让他跟着师父姓齐,名傲。但师父和师兄都笑说齐傲命硬,她这做娘亲的都差点没命,他却仍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便戏称他是石头。
久了,众人反倒老唤他石头,竟少有人叫他齐傲。
一晃眼,十四年的光阴逝去,她还以为她这一生会就这样过去,在悦来客栈中和石头、刘叔以及隐居山林的大师兄,一起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度过。
她强迫自己将那三个月的时光埋藏在心中,将他遗忘。
十四年了,他为何又要出现?还是想要她死吗?
他找来了,所以答案是确定的,不是吗?
马车继续高速朝玉泉镇驰行,现下,她只想回到悦来客栈中,将他再次遗忘在身后。
※ ※ ※
一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的一个月。
杜念秋揪紧的心到此刻才稍稍放松,招呼着往来的商旅,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那人若要追来也早该来了,许是师兄将他打发了吧!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他一向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人;但师兄们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她应该相信他们才是。“大娘!大娘!”戚小楼上半身都趴在柜台上,整张脸凑到她眼前。
“哇!你靠那么近做什么?”杜念秋一回神就见着戚小楼那双过于贴近的大眼,吓得她忙往后靠。
“我叫你好多声啦!那桌客人要结帐,我不知道黄酒一坛要算多少?”
“你不会问兰儿吗?”这丫头老是记这个忘那样,不像兰儿来三天,全数的菜钱、酒钱记得一清二楚。“兰儿姊在厨房帮刘叔呢。”
杜念秋听了,突觉有些不对。“小楼,你十八了吧?”
“对啊。”
“兰儿不是才十六?”
小楼再点点头,“对啊。”
“你和兰儿的称谓叫错了吧?”这两个小妮子也真是的,害她还以为自个儿的记忆力退化了呢。
“咦?对喔。”戚小楼歪着头想了一下,才瞪大眼连连称是。“都怪兰儿长得太温柔了,害我老以为她是我姊姊呢。”
“是该怪你自个儿太幼稚吧!”杜念秋好笑的敲了下她的额头,“黄酒一坛一两,快算帐去吧,丫头!”
“哎哟,会疼呢。”戚小楼伸手揉着被敲到的额头,蹦蹦跳跳的算帐去了。
真是……杜念秋为她的反应感到莞尔。其实小楼这丫头不错,虽贵为侯爵千金却活泼开朗,这一个月来在悦来客栈帮忙也不怕油污脏乱,照样卷起袖子拿抹布擦桌抬椅,勤奋的程度可不输一般姑娘家呢。至于兰儿,那就更不用说了。想她原为堂堂大唐公主,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想到她会主动要求帮忙,甚至虚心的向刘叔请教厨房的杂务。她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想了许多简便的方法,减少了不少工作量;这位大唐公主可不是普通的聪明,就是胆子小了些。
有了她们两人的帮忙,她的工作一下子轻松许多;人一闲,脑袋瓜就开始胡思乱想,所以这些天才尽担心些有的没有的。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她一再如此告诉自己。
日落月升,杜念秋将客栈前的灯笼点亮。进门前,她望向通往镇外的大街,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她再度说服自己,他不会追到玉泉镇的。同一时间,对街的木屋中却有人正打量着她。
她比记忆中更亮眼了,时间只在她身上增添了柔媚成熟的韵味。那袭唐装丝毫未能遮掩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她将长发挽起,露出无瑕白暇的颈项,一小络发丝因忙碌一天而松落,老在她颈窝旁晃过来晃过去,当她在柜台低头写帐簿时,那缕发丝便会悬在胸前,有时还会幸运的落进衣额里。
该死!她一定要穿成那样四处招蜂引蝶吗?
悦来客栈里清一色是男客人,个个无不盯着她窈窕的身段。每当她轻移莲步,玉臀就摇啊摇的,所有男人的眼珠子也跟着摇啊摇的,口水都流了一地。当她转过身来,众人视线皆射向她的衣襟处,每个人都巴不得她弯身时能幸运的一览春光。
他真不敢相信这十四年来她都是这样过的!赫连鹰脸色阴寒,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将所有胆敢盯着她的男人挖出双眼。如果有可能,他会把十四年来曾垂涎过她的男人全都毒打一顿。
一个月前刚进玉泉镇时,他怕她又逃走,便和手下易容改扮,然后分批入镇。
谁晓得一进镇里,他却听见镇上的人称悦来客栈的老板娘为杜大娘!
大娘?她嫁人了?!这消息让他既惊且怒,一想到她这十四年来夜夜和某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一把熊熊的妒火让他差点立刻冲到悦来客栈,将那个胆敢鸠占鹰巢的奸夫碎尸万段。但不久前才从黑鹰山赶来的战不群却冷静地及时问了个仔细,这才知道她是个寡妇,十年前来到镇上时就已经是个寡妇了。
寡妇?!她竟敢称自己是个寡妇,当他赫连鹰死了不成!
战不群听了哈哈大笑,赫连鹰只能铁青着脸瞪他。战不群又向镇人打听了些她的事,两人才在悦来客栈的对面租了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