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边的声音好一会才停,却听一人柔声在问:「阿衡?怎么样,还好吧,累不累?」
这一句听在北真耳朵里,却不亚於一道惊雷。只觉得脑子嗡嗡然一片,再闪不出一个念头。
虽是压著嗓子说的,但却是北真从小听得大的,不是敬亲王还能是谁。
等回过神来,才听到屋里已没了动静,显是两人睡了,北真从墙角里立起身子,这一站起来,才发现全身都是冷汗,口乾舌燥,腿肚子也都抖擞。也不知怎么回了房,几个值夜班的小厮还守著。若是平素,北真少不得要一顿教训,此时却心思全无,挥挥手要他们退下,身子一软倒在床上,这才觉得有了支撑。
对於北真来说,其实惊吓的不是父亲有了情人。做王爷的,打小不是都看着周围叔婶家里是好几房妻妾,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好几个。偏偏自己父亲却没有纳妾,对敬福晋也是不近不离。
北真一直以为,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本来也就是他父亲这个样子,切不可把豪情壮志都交付给女人家,正是应该征战沙场,换得功名。所以一向偏坦著父亲也与母亲不太亲近。不曾想父亲也有一个情人,还是自己天天所见的蒋老师。
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在眼前。北真睡在床上心里满脑的想著却是:难道男人和男人也可在一起不成?
想了半宿,北真脑子里又似麻木,又似清醒。翻来覆去的,直觉得心里有什么好像快亮起了,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烦躁得不得了。起了几次身倒了些凉水来喝。只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迷糊间,又好像自己还是站在墙角处,听到了蒋衡低低的呻吟,引起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要尿尿一样,北真想是自己喝多了水吧,这一想,又觉得自己不是才睡不久吗,要尿尿非要起身不可,他此时困意没有退去,只觉得要把自己弄醒的念头让自己的头好痛,好想睡觉,仍不住恼怒起来,冲到那个门前一脚踹开,想冲到蒋衡面前要他停止声音。
哪里想不知道怎么的,到了床前,才觉得呻吟的人不是蒋衡,却是自己,北真也不知道怎么的,梦境又变了,自己躺在床上禁不住地难过,也发出那种呻吟声,心里著急,想著原来自己是病了,但口里却停不下来,好像是热得很,手也禁不住在身上抓起来,只想把衣服脱了,又觉得衣服脱了也没用,不知道是要谁救自己一把,不由得在床上挣扎起来,下面胀胀的起来,难受到极点。
有些意识到是自己是在做梦,要醒却又醒不过来,急得一身的汗,最难受的是下面,可不能尿在床上了,北真手往下面抓去,想抑止住那种膨胀。又想著有谁把自己叫醒,才想的功夫,屋里就有人进来了,是叔成呢,北真心里狂喜地不得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叔成过,想得如此饥渴。
「哥,哥,救救我。」他心里想喊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叔成只在屋里转转,好像没看著他人一样,原来自己躺著的不是屋里,而是在江边,是夏天了,叔成最喜欢游泳。果然叔成没有费力地就把衣服轻而易举地脱了,回头冲他笑笑,便要往水里跳,那转身的一瞬,整个裸体全暴露在北真面前,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从北真身烫过去—样,「啊」的一声,北真觉得下面猛的一紧,又放松了。
猛的从床上弹坐而起,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自己屋里。裤裆处此时却是湿了。
愣了一瞬间,似乎眼前那阵白光还没有消失去,一想到自己十多岁了居然还尿床了,禁不住又羞又恼,一起身「呼」的一下,把整个床单床被从床上扯下来甩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再把身上的褂「嘶嘶」地也全扯了甩在地上,「啪」的一声拉开房门,冲往外屋里。
两个值班的小厮因为北真晚归,才睡踏实,酣声正浓。北真见此光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了一个,「都给老子醒过来。」
两小厮吃痛,才一睁眼见北真赤条条的站在面前,吓得一骨禄地爬起来,「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了?」
北真心烦,心里想著要不是今天这两废物没把大门看好,自己也碰不上这挡子事,连踹了几脚,吼道,「都进去给我收拾去。」两小厮忙著先拿了新的换洗衣物给北真换上,才去收拾床边。
北真别扭地转过头去,不作声,其实心里又羞又恼。那两小厮也乖巧,并不多言。
等收拾好了,天也快亮了。北真发了会呆,说,「今天我病了,也不用去上课了。王爷问起来,就说我昨天玩得受了风,现在起不来了。」这话说完,觉得身子说不出的乏意。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出一句话。
他闹腾了一夜,心里才想到,自己知道了一个秘密,还不知道拿什么样子去上课,还是在屋子里待著好。
沉沉睡了半晌,也没吃饭。敬亲王和福晋只是打发了个人过来问了话,倒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下午再睡不著,北真醒著,迷迷糊糊地又想起梦来。那时的叔成是什么样呢。
想起前些年一起游泳的时候,叔成总是把衣服脱光了游泳,经常日晒略有古铜的身躯……这一想,又觉得身上燥起来,下面鼓鼓的似乎又有尿意。忙坐起身来。唤过小厮,「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
那小厮笑道:「爷现在是大人了,自然是觉得一般的不好玩,待我去寻一个东西过来。」说著就跑开,不一会功夫回来,从袖子里扯出一本书递给北真。
北真见他笑得诡异,也动了好奇的心。打开一看,却是画的赤条条的男女交合的样子。禁不住又翻了几页,抬起头来望著小厮。
那小厮笑道,「爷,您昨晚呀……」说著将手拢在嘴边,细声地在北真面前说道起来。
北真又惭又羞,听完了,一张脸红似关公,再也说不出一句,书也轻轻放在床上,却似有千金重,再也举不起来一下。
那小厮低声笑道,「爷这叫长大了,可又有什么好羞的。您呀,合著也该是这个年龄了。辉图和百来那两个,早就去过窑子里了。」
北真又是一番惊异,辉图和百来两个也是家臣的孩子,素来与北真关系不错,但至从北真和叔成结义以後,和那两人早没怎么往来。或者那之前,都疏远著呢。原来这就叫大人,心里也闷了起来,但觉得好像大家都做了一事,却是都瞒著自己。咳了一声,说,「你去蒋先生那守著,等下了学,叫他们俩过来我这里。」
那小厮自觉得了主子的欢喜,答应了一声出去了。北真坐在屋里闷了一会,又抓起那本春宫图看起来,那图画的格外生动,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画得细致入微。北真边看边哂笑著。他从未见过女人的裸体,此时又哪里忍得住好奇,这才知道男女原来是这样的事。
那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呢,就像爹与蒋老师,这一想,念头又扯到叔成那里去了,叔成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怎么就没和自己说起呢。自己准备去窑子里找女人,要不要也叫上叔成,叔成做那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样。梦中叔成那回过头来对他笑的样子,又一遍遍从脑上涌出,只觉得这下子不像是刚才的好奇,却有一种就把叔成扑倒的念头。心里又像有东西抓,抓得他烦。
叔成说不定也长大了,说不定叔成也去过了。一想到叔成与别的女人像这画中的一样,心里头却恼了起来,直觉得刚才的欲火全熄了下来,「呼」的一声,把那书狠狠甩了出去,就像把缠在叔成身上的女人甩开一样。
「叔成叔成,你是不是有好多事都没和我说呢。」北真喃喃在心里念著。
***
思前想後,北真还是没有叫上叔成。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瞒著叔成的时候,那一天,三人由辉图带路,去了他们认为一家有好姑娘的地方。辉图是个粗壮的小夥,比他们稍大一点,看到女人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陌生野蛮的感觉。辉图、百来来的次数较多,一会儿就挑了相熟的姑娘离开,留下了北真。
那姑娘与府里面的丫鬟都不一样,看著北真,眼眉并不向下,脸上也无半分回避的感觉,嘴角眼角全都挑起,直勾勾的,北真发现南方人眼睛都大,心里想,叔成的眼睛也是大大的,很漂亮。这一想,就觉得眼前的姑娘漂亮多了。
那姑娘眠嘴一笑,「爷是第一次来,刚才看爷好像不喜欢听曲呢,不如来行酒令如何?」她说著已经坐在北真身边,大半个身子都倚过来,北真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胸部,活色生香,比那本春宫图里的模样更诱惑,忍不住脸上都烧起来。
糊里糊涂地猜了拳,喝了好几杯酒,那女子一直娇笑说,「爷可真厉害著呢,真正是个男子汉,没见过比爷更能喝的呢。」她低声说话,一口一个「爷」,说著,手在北真身上撩拨著。北真觉得那女子的话也是受用,酒也多喝了几杯,不一会儿,就觉得酒劲上来,自己的脸飞红了。
那女子察颜观色,问道,「爷可是觉得身子热了?」便开始来脱北真的衣服。北真此时已被那女子摸得有些上火,欲望一下子就冲起来,一把搂住那女子便往床榻上压去。那女子轻轻笑道,「爷,你可别急,待奴家好生伺候著您。」便把那风月场里的功夫都用出来。北真哪里耐得住,这一夜是醉在温柔乡里……
到了第二天早上,那女人醒来却见北真坐在床沿,望著她冲口而出一句话,「男人和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女人惊愕著看著他。却见北真毫不留恋地起身走了出去,却连正眼也没再多看自己一下,忍不住娇笑道,「若是喜欢,是男人他也好;若是不喜欢,是女人她也不好。」
那笑越来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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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真和辉图、百来一同回王府的时候,脸色却比平日里严肃一些,静静的好像在想心事,弄得辉图百来两人心里头忐忑不安,只默默地跟著。走了一段,北真突然说,「你们俩先回去,我去转转,回去帮我遮掩著点。」
两人心里不安,只觉得这一夜的功夫,北真说话做事,与往日好像都有不同,无形之中说话有种决断不容否定的意味,互望了一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先走了。
北真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不觉走到华绣苏坊的门铺面前,远远看著叔成在店里忙禄。若是平日里,这会儿北真早已跑过去,在店门外招呼叔成出来,他想到叔成往日的模样,总是皱著眉头出来,并不高兴他来打扰他做事,虽然少不得骂骂他,但又总会关心他,担心他出了什么事。
此时北真却不知道走过去说什么,想想又觉得自己做得好没意思,回头便要离开。才走两步,那知道却被人从後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却是叔成。
叔成也是吃惊不小,他看到北真的神色甚是古怪,更前所未有的是来了居然也没说话就要走。掰过北真的身子,细细看他的眼,问道:「你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辰跑来了?怎么没去读书?」
他一迭声地问,北真便不知从何答起,咬著牙关就是不说。叔成看北真不答,更是著急,再一拉近,突然说到:「你身上什么味呀?去了哪里?」
这一说,北真才想起起自己昨夜在外面待了一晚,衣服也没换过,身上又是酒味,又是脂粉味,叔成这一问,把昨夜里的快活全都抹了,只留下羞惭,猛地把叔成推开,便往家里跑去。
叔成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开没有抓住人,只有在他背後狠狠地跺跺脚,也不可能逃班去追。
北真回到王府,迳自回自己屋里。门外一个小厮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却没有在意,心里只是烦著,说:「去倒水来,我要洗浴。」说著便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哪知一进门,却是一愣,只见蒋衡正坐在自己房里,脸色严肃,蒋衡目光锐利,直直地打量著他,「这几天,你倒可真忙,还真不容易见著你,病可好了?怎么就出去吹风了,若是加重了可怎么办?」
北真心虚,也不敢吱声。
蒋衡微叹一口气,拿了几本书,抖著上面的灰,「书也不读了,全做了些没正经的事,怎么,那里比家里睡的舒服吗?」
北真心里头被刺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都颠倒过来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痛苦,而有人却可以活得如此轻松,只觉得自己心里头本来就烧上了一盘火,现在蒋衡这话像是一盘油一样浇了上来,烧得心里不得不喷出来,头一撇开,一句话没加思考地吐出来:「阿衡?怎么样?还好吧,累不累?」他这话虽然是照著敬亲王那时的枕边软语一字字念出来,但是口气却硬梆梆的毫无半点情意。听在蒋衡耳中却有一股阴惨惨的味道,半晌才呐呐的只说得出一句话:「原来你都知道了。」
两人静默片刻,北真已经大大懊悔,才想解释什么,蒋衡却站起身来,身子微晃,向屋外走去。
北真很想表态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蒋衡就好像自己另一个父亲一样。他好想问一下蒋衡,自己好想也和父亲一样,喜欢和一个男人亲近。可他就算说出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他想叫住蒋老师道一声歉,好想有一个人能听自己说点什么,但口张开了半天,却叫不出一个字。
蒋衡走到门口,才要掀帘,却又停住脚步,说了一句:「今个本来是来和你说件事,敬亲王接到京里的调令。你准备准备,过段时间,咱们都要回京里头了。」说完便出了屋。
北真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一连串事情让他应接不暇,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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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亲王要出任北京,府里面上上下下都忙起来,时不时有人来宴请敬亲王。
王府里也开始收购一些稀奇的东西,准备到了京里头上上下下打点一下。敬福晋是最兴奋的,忙著张罗著各项事物,兴奋得根本没有太在意府里面还有些人根本没有为这个消息而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