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衡一走,北真便乐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你这样根本不经打呢。」
叔成白他一眼,心想,「有机会定要把你放到水里整一下。」口里直平板地说,「废话少说,把笔记拿过来我看看。」
北真「哦」了一声,忙取出笔记递给叔成。这几日抽空来总是见到叔成还是睡的样子,现在醒了,虽然脸色还不好,但却是活生生的可以说话,可以动,心里老大一个石头放下了,实在是忍不住高兴。他平素里从没有向谁低头认过错,现在看叔成对自己认错都没什么反应,说不出来的失望,这下也说不清是表功还是讨好,把手一摊开,放在叔成面前,「为了你的事,我可被先生打了的,你看你看,手都肿了。」
叔成嘴里说著「活该」,脸还是扭过来看,只看到一双胖嘟嘟的小手白白的,也没见红,没见肿,才正奇怪,刚要问,北真却见叔成终於肯和自己说话,来了精神,又急急地说,你上次还咬我呢,印子到现在还没有掉呢,说著,又把衣服扒开露出肩来让叔成看。
叔成弄得措手不及,只觉得眼花得很,光只能看著北真的一系列动作,插不上声。这次看到肩上白白的,还真的是红了一片,还有淡淡的牙印在上面。
北真望著叔成的眼睛说,「可痛了。」他本来想装出几分痛苦的神色,只是弄得像撒娇一样,倒把叔成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又觉得好像太轻松地原谅了北真,又啐道,「活该。」不过这一声是笑著说的,眼睛也笑笑的如两个弯月。
这是他第一次对北真笑,弄得北真看得傻了,还不习惯起来,不知道回什么话好,一呆又要装英雄说,「你这几日有什么不懂的,和我说,我来教你。」说著又来扯叔成手上的笔记。
叔成刚笑又被气,「啪」一下打在北真的手上,「放开了,让我先看看了。」
北真却不放,「我也要看了!和你一起看!」
「你有病呀,非要和我一起看。」叔成也扯,这纸多薄,哪禁得住这两人这样折腾,「嘶」一声,破了。叔成「啪」就是一举,打了过去,「都是你了。」北真忙著躲闪招架,又讨好的说:「回去抄给你了,我回去,真的,你不要打了,我一定抄的了。」
秦氏和蒋衡回来进屋看著两人又笑又闹却也又无可奈何,只是相互苦笑……
第三章
叔成养伤的时候,北真经常来,倒成了常客。两人虽然吵吵闹闹的,感情却已化敌为友,彼此间也多了更多的了解。
叔成家里环境不好,却处处周全懂事,做事又格外有主见,北真反而对他更多的敬重。而叔成也渐渐觉得北真不像自己想像的骄纵,其实还是豪爽又好说话的性格。反观叔成,懂事之外,却有些乖僻,北真是觉得自己做事亏欠与他,还凶不起来,处处还陪着小心。而叔成从小到大不要说同龄的玩伴,就是连称得上是熟识的人也没有几个,突然有一个人主动和自己亲近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倔著性子不理北真。到了後来,却也是少儿的天性,又哪里抗拒得了别人的好意。
等到叔成再上学後,已经形成一致对外的联盟,让众人大吃一惊。
往日里,北真胡来还有蒋衡压著。北真又是个实心眼的人,往往才说几句话,就被蒋衡套出话来,接著就是挨训,打手板心。事情闹得大时,敬亲王那里也讨不来好。现在北真却愣愣就认准个叔成,和其他同学都疏远起来,两人好像是自然而然就玩到了一起,但玩的却更疯更野。
叔成和北真相熟起来,慢慢觉得北真不仅心眼不坏,心眼更是实在,只是家里和周围的那些人对他多娇宠礼让,让他养成受不得激也受不得骗的个性。他觉得北真好起来,就觉得怎么看也顺眼,他难得有了个玩伴,加上小时候听到跑船的人每每喜欢提江湖义气,觉得义气是最重要的事儿,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他打小性格沉稳,又沉得住气,考虑事情也多周全一些,有时掩蔽得好,连蒋衡也抓不住把柄。
但坏事总是坏在北真这块,出了事,两人还争相求蒋衡处罚,弄得蒋衡也是哭笑不得。私下里,一旦叔成被北真拖下水去,总是气得直骂北真笨。偏偏北真也不与他计较,回过头来却嘻皮笑脸地想法子惹叔成开心。
转眼,已是落叶纷飞时节。
跟著叔成一起,北真见识了不少新奇的玩法,都是他从没见识过的,比如捉蛐蛐,秋天的蛐蛐个头大,力气猛,斗起来很有意思,但说起来,北真印象最深的还是游泳,初秋水未寒,鱼却肥美,叔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就像自己也变成鱼似的,在水里游来游去,上岸时,还会拎上一两条鱼上来,这时身为早鸭子的北真看著得意洋洋的叔成就像看著会变戏法的神仙。
叔成会烤鱼,会抓蛐蛐,会凫水,会上树,本来是寻常百姓家孩子的本领,在北真眼中看来,竟似层出不穷的戏法,让他眼花缭乱。
北真觉得最开心的日子好像都是叔成带来的,也越来越黏著叔成了。
冬天到的时候,秦氏在华绣苏坊里找到活,生活稳定下来。
华绣苏坊相传是给皇帝做绣品的,一向是传媳不传女,一直采用手工绣花添加在布料上,色彩绚丽,华贵。华氏传到这一代,可是做得大了,除了给宫里头做贡品外,也开始卖给达宫贵人,有专门的染色、印色,还有绣花,及成品纺布,全部按手工作坊的方式,招得女工做活,由几个媳妇传些手艺,但也只是做些粗活,高一点等级的绣工,则可以绣些在店铺里出卖的绣品,真正送进宫的还是由自家的媳妇做。
秦氏在华绣苏坊里工作,按计件算钱,比起做洗衣妇来生活要好一些,收入来源也稳定多了,身分上感觉也不一样。但更辛苦,特别是眼睛,为赶活,往往是在光线不够的时候还绣,实在看不见了,才点起灯。叔成心痛娘,把和北真一起玩的心也收了几分,少和北真玩在一块。让北真失落不少。又加上快过年,不少达宫贵人都向华绣下了订单,秦氏更格外忙了,叔成也和蒋衡说了,请了些时的假,回家里帮忙。
北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自从和叔成在一起玩了,再要他去和别人在一起,看著别人老是唯唯诺诺的脸孔就是觉得没了意思,一来那些人和自己说话就是说了上句还在想下句,结结巴巴地好像老是在讨好他一下,二来又觉得他们要和自己玩的游戏也没有意思。连忙著过年和庆生都没有了兴致,好不容易十五过了,又盼著学堂开学。学堂开了却不见叔成来,憋了几日,又找叔成去。
叔成挂不住听他的劝,又返回了学堂,但也不像原来那么用心,多是三天两头断断续续地来。蒋衡说要多给些资助,叔成持意不肯。到了後来,北真去叔成家反而更见勤快。
叔成是随他自由来去,但是也很难得和他再笑闹到一处。
这天去了,却见叔成在家里取了绣花的绷子绣花,北真不禁哈哈大笑,「叔成,你你你,你好像个娘们呀。」
叔成白了他一眼却不理他,自顾忙手上的活。
北真见他不理自己,心里烦燥,想到二人已经好久没有像往日一样亲近,这个样子不是又回到最初像仇人一样的时候,忍不住又拿话来挤兑他,半天没见有反应,便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说道叔成「果然是没有爹的孩子」时,叔成一下子下手拿手上的绣花针就扎下去了。北真猝不及防,手上被扎了一针,叔成怒叱道:「没事回家待去,别在这碍我的事。」
北真看叔成用力,本来想著会出血,没想到只是有些痛,仔细一看才意识到叔成扎的时候,是用针的背面,而不是针尖,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心情就好了很多,搓著手说:「叔成你这样好凶呀,要是个娘们,也没有人敢要。」再看叔成的脸色不好,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忙道:「我不作声就是,你不要赶我走。」
叔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想到他终於是老实了下来,也不多说,只是继续忙著。
北真坐在一旁打量,虽然是做女儿家的针线活,但叔成却不似别的小女儿一样绣花带著点秀气味,他绣花的时候,好像平时写作业,又像是应付考题,脸是板著的,眼神极认真,一点也不柔和,甚至连眉头也紧皱著,盯著绷子,穿针走线,嘴角抿成弯弯的稍稍向下的弧度,眼睛像猫一样轻轻的眯著。
北真对他绣的东西不感兴趣,只知道仔细去看叔成,手指头纤细,因为瘦,骨节都露在外面,再望上看,就见那嫩白的耳垂显得精致又像糖果。无意识的,北真轻轻靠近过去,想靠在叔成的背上,还是想……
「碰」的一声,叔成却刚想站起身来,两人撞到了一起,「做什么?困了?」
「没有,没有。」北真「轰」一下坐直,心里怪怪的,好像有说不出来感觉,连自己想做什么都恍惚起来,脸却不自然地飞红了。
叔成的手自然的摸著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坐在风口吹风吹凉了?头晕起来了?果然是大少爷呀。」
北真觉得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好像是把自己想成大家闺秀,心里突然生气起来,「没有,我哪里来的那么娇气。」
叔成又白了他一眼,只顾著说:「天也黑了,光线不够了。」
北真觉得不舒服,看叔成哪里有关心自己的意思,联想著这几日受到冷落,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问道:「那,绣完了吗。」
「嗯,差不多吧。」叔成说著向屋里去,又回头又对北真说,「你快回去吧,我要弄饭了。」
北真听到这话明显是有著赶人的架式了,但也知道自己的话对叔成一向都没有什么影响力,此时只能表示关心又略带讨好地加了一句,「我请你们出去吃好不好?吃完我再帮你说说情,我们一起出去玩一会吧。」
「你就知道玩,将来准变成个绣花大枕包,有这功夫去看看书吧,免得蒋老师说我把你带坏了。」
听了这话,北真盯了叔成两眼,难得没有顶上两句嘴,想到来坐了一下午,就只换了叔成这两句话,很有些失望,他心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但他又觉得叔成好像根本不能体会。一瞬间只觉得好没意思,说了句「我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叔成见这次难得北真没有闹也奇怪,追到门口,有心想叫他一起吃饭,又想著家里哪里有什么可以待客的,犹豫了会儿,已不见北真的身影。他心里也开始後悔,不应该那样子说话,但又觉得北真奇怪,嘟著嘴想,平时不是也被自己这样说过,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淘米的时候,边想边做事,米差点跟著水一起流走了。
叔成忐忑不安了几天,所幸过了几天,北真又回来了,看起来也没把他那天的话放在心里。
两人看起来吵吵闹闹地,还如往常一样。但叔成却对北真添了几分小心,北真这个朋友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失去的。北真仍是时喜时怒,性子有些不可捉摸。
叔成之後上课都是断断续续的,北真开始还常带些笔记来,後来看叔成心事不在这个上面,也就懒得带了。但每次来,总不忘带些新鲜的好玩的玩意来给叔成看。刚开始,叔成并不觉得好,心里面还觉得北真炫耀自己,比著自己家境不好,但次数多了,却看到北真是事事都牵挂著自己,时时不忘记与自己分享,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动,从小到大,叔成总是与周围的人相隔很长一段距离,他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要跨出去,也从来没人亲近过来,难得有人这么把自己当朋友。
虽然并不能够常在一起,叔成和北真的感情已经一天好过一天了,叔成有了话不想和娘说的,都留给北真说,北真虽然在他眼里看起来不够聪明,听他说话的耐性却是十足。
夏天的时候,叔成这天好不容易得空,便叫了北真去河边玩,两人静静地坐在河边,叔成看著几只渔船开过,情不自禁和北真说:「我们家原来就是住在小渔船上呢,不过我爹死了後,我娘就把那船卖了。」停了一会说,「小时候我的想法就是最好有一条自己的船,开著到处去玩。」
北真惊讶地问,「你会开船?」
叔成笑道:「小看我不是,我在船上长大,船上我知道的事,比你知道陆上的事还多。」他见北真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续道:「原来听说我们祖上还有人跟著三宝太监出过海呢。」
两个才说著话呢,一群更小的孩子跑了过来河边玩,一瞬间都脱得赤条条的在水中疯闹。
叔成大笑,指著他们说,「就这样就只会狗刨也敢下水。」说著来了兴致,便把衣服也脱了,回头向北真眨眼,「刚好,洗个澡,你也来吧。」说著裤子也跟著褪下。
北真不是第一次见到叔成的裸体,但是隔了一年,却突然发现叔成的身形变高,被太阳晒得有些蜜色的皮肤居然耀眼的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甚至产生了一种羞耻的感觉。才低下头,叔成过来脱著北真的衣服,边说著:「来,我教你戏水。」
北真又想装得坦然,又觉得越来越没有勇气。三下两下被叔成扒了衣服。没了衣服,北真更是缩手缩脚的,两手禁不住捂住自己的重要部分。叔成却是大笑著拉开他的手,「你有的,难道我没有,还要你遮遮掩掩的。」说完用力一扯,让北真也跟著他滑落到水里。
北真两手努力挣扎,也忘了自己是赤身裸体的,拼命地叫著:「我不会水,我不会水。」直到看著身边的叔成笑得抱著肚子站在那里,才发现和他身形差不多高的自己是可以站到底的。
叔成笑著说,「我就不说你了,你看看你周围的,人家都在笑你呢。」
北真生气,学著周围的小孩子,也把水拼命向叔成身上泼,一边叫著「叫你笑我,叫你笑我」。他力气大,打起的水花又高又凶,叔成招架不住,一下子潜到水里,去拉他的脚。北真被他拉著了脚,脚一滑,跌在水里,呛了几口水,叔成过来拖著他,却是感觉自己的皮肤与叔成皮肤相接,两人都是赤裸的,皮肤接触起来滑滑的,让他有种不自然却有兴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