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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漾千鹤情 page 7 作者:叶蔷

  “你不怪采媚?”

  邵轩摇了摇头,很宽大地说:“缘尽情了,她自是有再结交新朋友的权利,我哪还能怪她什么?”

  听他这么说,不觉松了口气,便趁机接口说:

  “既然这样,那我不妨告诉你吧!沉俊之向采媚求婚了!”

  “真——的?”他慢慢地说,显得好意外。

  “采媚亲口对我说的。”我咬咬嘴唇,叹了口气说:“她——怕我会怪她横刀夺爱!”

  邵轩更深沉地看我,像是要看透我的五脏六腑似的。

  “那么,你怪她吗?”他认真地问。

  “不怪!我只是觉得后悔极了。”

  邵轩颤动了一下。

  “后悔什么?”他紧盯著我。“后悔和俊之分手吗?”

  “不是后悔这个,而是后悔要他在你和采媚闹得不愉怏的时候去开导她、劝解她,否则——他们也不会弄假成真。哎!一切都是我自作聪明,真对不起!”

  邵轩苦笑了一声。“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的出发点也全是为了想帮我和采媚,你是善意的,不是吗?”

  我仍是歉然地望著他。“可是我——愈帮愈糟,把一切都搞砸了。”

  “算了!有些事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好、强求不来的。”他顿了顿,改用温柔的声音说:“我从来都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不许你再为这件事自责,知道吗?”

  我被动地点头,默然了。

  他接著说:“俊之向采湄求婚,你——有什么感觉?”

  我看了他一眼,含笑说:“如过他们是彼此真心相爱,我衷心地祝福他们。”

  “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而已!”

  “为什么你这么洒脱?”邵轩那双忧郁的眼眸透出质疑的目光。“你——你对俊之究竟有没有认真过?”

  一句话问得我开不了口,好半天才勉强答说:“认不认真都无所谓,反正是过去式了。”

  “过去式?”邵轩放低了声音,带点伤感地说:“这世上原来真是没什么天长地久的真情的!执著的人都是傻瓜,都注定要为情所苦。”

  最后一句话不偏不倚地说中了我的要害,使我愈发开不得口,不由得心痛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惊动了邵轩,他定一定神说:“别为我感叹,经历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我早已想清楚了,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没有了情爱的牵缠,我想,我更能把时间和心思放在工作上,多去关怀和帮助那些需要我的病患。”

  这翻话让我又是安心又觉得失落得很。

  想像未来的日子里,邵轩将全部心思都投注在医学领域和病患身上时,我一下子便失魂落魄了。

  “怎么了?”邵轩略略将身子向前倾,看著我问:“你不舒服吗?怎么突然变得无精打采?”

  “没什么!”我避开了他的眼光,闷闷地说。

  “是吗?可是你的脸色很差!”他不大放心地看看我,竟出人意料之外地伸手贴住我的额头。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我受了极大的震撼,不加思索地拨掉他的手,也拨掉那令我心悸不已的碰触。片刻,我才嗫嚅地说:

  “你——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你额头的温度,看你有没有发烧……”

  “我真的没什么!”我有些粗蛮地截断他的话。“别把我当作你的病人,行不行?我健康得很!”

  “病人?我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对他说,因为我害怕他全心全意寄情于工作而渐渐和我疏远,不再需要我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又追问我。

  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回想著他藉酒浇愁、喝得烂醉的隔日清晨我醒来时所发现的那一幕,及那日他追到海边找我的情景……往事一幕一幕地呈现在我脑海中,在在都叫我难以自己。天知道,我是多么地渴望能够获有他的爱!但他对我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骆冰!”他再度开口喊我,声音里已有些焦灼的味道。

  我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涩涩地说: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邵轩皱了皱眉,不解地说:“为什么不能?当然可以啦!上次不是和你说了,能认识你,我觉得非常幸运!”

  听了这话,才稍稍宽了愁怀,但真正的感觉仍是忧伤无助的。

  “谢谢你这么说!”我压抑了所有的情感,淡笑著回应他,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骆冰——”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轻轻唤了我一声,这次却是有些沙嘎的。“刚刚我说我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但是,朋友再怎么好,终归只是朋友而已,我不能给你什么的。我希望你也能多关心一下自己,别忘了去追寻该属于你的幸福!”

  说完,他的脸色随即黯淡下来,眼中彷佛还夹杂著一抹难以察觉的无奈。

  “为什么呢?”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猜想不出真正的解答,心中的寂寞与忧伤更深、更浓了。

  千只纸鹤终于完成了!

  摸了摸那几根长了茧的指头,心中却是无悔的。只愿这千只纸鹤真能给邵轩带来好运,那么,我就别无所求了。

  朝那堆小山丘似的纸鹳看了眼,心想,应该要用个漂亮的玻璃罐装著送给邵轩,那会比较好。

  我立刻决定到街上的商店去找玻璃罐,顺利的话,希望今晚就能把这分熬了若赶夜才赶制出来的“幸运”交到他手里。

  岂了。到了楼下,便看见一个我极度不想见的人——沉俊之,他倚在车边,神色阴郁,看不出来有一丁点的喜色。

  这神情让我在心中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怎么回事呢?采媚不是已答应他的求婚,照理说,他应该志得意满、神采飞扬才对!

  然而——怎么会是眼前我所见的这副模样呢?

  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嗨!采媚她——已经去上班了。”我有点不自在地跟他打招呼。

  “我知道。”沉俊之点点头说:“是我送她去公司的。”

  “哦!”我轻应了声。

  既然如此,他还来这儿做什么?我在心里嘀咕著。

  “你要出去?”沉俊之熄了手中的烟。“和别人约好了?”他蹙着眉问道。

  “随便走走而已。”

  “是吗?”他有点不相信的神情。

  我耸了耸肩。“信不信随你。”

  沉俊之明显地吁了口气,转身拉开车门对我说:“去阳明山兜一圈好吗?花季快结束了。”

  我心中的疑惑更添几分——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今天不用上班?”我不明就里地问他。

  “我今天放自己的假,上车吧!”

  略略思索片刻,为了不显自己的小心眼,我决定接受他的邀约;也许是他有话要对我说吧!

  车子在车阵中停停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沉俊之和我都默不作声;车窗里窒闷的气氛,让我打从心底紧张起来。

  “听点音乐好吗?”我故作轻松问道,伸手去拿录音带。

  沉俊之却出乎意料地紧握住我的手,而那力道令我想发疯。

  “你做什么?”我急着要挣脱他,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沉俊之没理我,仍专心一意地用剩余的一只手开车。

  这算什么呢?一股气恼不由得翻上心头,我激动地说:“沉俊之,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忘了你已经向采媚求婚了吗?你现在还这样对我拉扯扯的——你当我是什么?”

  “当你是什么?”他侧过脸来,皱眉瞥了我一眼。“你又当我是什么?从头到尾,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丝毫?”

  “我——”我一时语塞。

  有吗?我曾爱过他吗?一如往昔,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他的声音饱含著悲愤的怒意。

  “不管答案是什么,现在来说,都毫无意义。”我疲倦地说:“你只要记住,从今以后你必须全心全意去爱采媚就够了。”

  “很好!就算是我向你的好友求婚,你都无所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咬牙问道:“告诉我,那天我说的话是不是说对了?一直以来,你喜欢的人都是邵轩,而我——只不过是一只被你用来遮掩事实的棋子?”

  这问题——我怎能回答呢?于是,我说:

  “停车,我不去阳明山了。”

  沉俊之一语不发,一个煞车,便硬生生地将车子停靠在路旁。“我——恨——你!”他一个字、一个字恨极了地说,说完,便阴鸶地甩掉我的手。

  “我……”我张著嘴却说不出话来,心乱极了。

  “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他阴沉地又说。

  我并没有回他任何话,只沉默地下了车。

  车子立刻绝尘而去。

  不知为什么,下意识里,我直觉有事情将要发生……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早该是上床会周公的时间了。

  可怜我却像个傻子似的,抱着个装满千纸鹤的玻璃罐,全身疲痛地倚在邵轩家的铁门旁。

  唉!怎会不疲呢?从晚上七点一直等到凌晨近一点,整整六个小时,我就这么像个呆瓜被罚站般的立着,不全身疲痛才怪!

  然而,身体的不适并非此刻心中所关注的重点;我担忧的是,夜已这么深了,邵轩怎么还不回来?

  稍早的时候,我借了楼下管理处的电话,打去医院询问,夜班的人说他早就离开了。那么按常理——不应该现在还见不到他的人影呀!

  究竟他是去了什么地方?抑或——抑或有了意外?

  会不会在路上发生车祸?还是倒楣地被人打劫了?

  满怀忧思地揣度着种种可能,心里更乱得不可收拾了。

  但无论我是如何地心焦万分,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又累又担忧地守在这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突然间,我觉得有种近乎要崩溃了的筋疲力竭感从我脊背中窜了出来。我累了,好累……好累……不只是身体上的累,还有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累。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想稍微休息一下。谁料,不知不觉地,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直到玻璃罐掉落到地上,一个清脆的响声,才让我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然后,我发现了那散了一地的纸鹤及碎玻璃。

  我傻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那是我熬了好几个夜晚,熬得眼圈都黑了的心血啊!

  我在心里狂喊著,它们是要带给邵轩幸运的,不可以毁损,不可以……

  我咬住嘴唇哭了,难过得哭了。

  透过泪雾,看著那洒了一地的五颜六色、缤纷绚丽的纸鹤,我感觉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楚正疯狂咬噬著我的心,情不自禁,就朝地上跪去,帝著泪、带著惶急、带著焦灼,在碎玻璃中捡拾那些纸鹤。

  我拼命地捡著,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自指端划过,殷红的鲜血立刻从自己瓷白的手指头上源源冒出。我蹙眉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后,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又继续埋首清理地上的残局。

  尚未完全将纸鹤从碎玻璃中挑拣出来,邵轩却在这时候回来了。

  “骆冰——”他既惊且疑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我。“你在干嘛?怎会弄成这样?”

  我想此刻的我,脸上泪痕斑斑,又披头散发的,一定壮极狼狈……于是,索性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也不吭一声,仍旧捡着我的纸鹤。

  “骆冰!”邵轩的声音转为不安,又叫了声。

  “不用你管。”我颤声低嚷,却有更多的泪自眼中落下。

  “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这一地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邵轩说着,也蹲了下来,同时发现我的泪。“你怎么哭了?谁欺侮你了。”

  我别开脸,吸着气道:“你究竟去哪儿?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晚?还以为你出事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要来,你——并没有告诉我你要来呀!”他满含歉意地说:“对了,这些是什么?”他拿起一只纸鹤问我。

  要我怎么说呢?都弄成这样了。

  “我没事做,折著好玩的,想拿来给你看,看我——看我折的好不好?”

  邵轩一听,便笑了,摇著头说: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孩子气?”邵轩的话让我心碎。我霍地自地上站起,定定看著他道:“你真的这样认为?”

  “难道你不是吗?”他跟著站起来。“不然——怎么会等了一整晚,就为了要我看你的纸鹳折得好不好?”

  “你——”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紧握沾满血污的双手,希望藉由痛楚来使我落魄的意志清醒些。“算了,我走了!”我踩过那些纸鹳,一步一滴血地朝电梯走去。

  “我送你回去吧!大半夜的,你一个年轻女孩子搭计程车很危险的。”他跟进电梯里。“呃——地上那些东西怎么处理,你不要了?”

  “帮我扔掉吧!”我把他推出电梯外。“我开车来的,不用你送,再见。”

  电梯的门一关上,我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邵轩,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意呢?我感到极端地悲伤……

  前世你一定爱我太深

  让我欠你到今生

  我的世界为你敞开一扇门

  却无法留住你的眼神

  从来就不是你的恋人

  为何我难舍难分

  百转千回问我爱上你什么

  要我这样火热水深

  ……

  难道注定遇见你

  是一场伤心游戏……

  收音机里传来黄雅珉凄怨的歌声。这歌彷佛是为我而唱,歌词所描述的——不就是我到邵轩的心情吗?

  为什么我是这么地放不下他呢?

  昨夜伤心欲绝地从他家回来时,不是已决定再也不管他了吗?

  怎么还不到半天的时闾——我的心又惦念起他来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怎么也挥不去邵轩的身影,偏偏我又想定短期内再也不主动和他联络了。

  想了想,不如提早回南部看老爸吧!这总好过我一个人在这儿发愁、发闷、顾影自怜。

  有了决定,便立刻付诸行动。

  草草收拾了点简单的行李,再留了张纸条给采媚,告诉她我回南部的家后,就怀著颗伤怀、无奈的心,踏上归途了。

  随著离家的距离愈来愈近,一股思乡、思亲的情感逐渐浓烈起来,居然真让我抛开了邵轩带给我的苦恼!

  “小姐,你怎么提早回来了?我去告诉老爷,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来替我开门的游嫂,又惊又喜地接过我的行李,旋即匆匆地往里头奔去。

  待游嫂走开、我环顾了眼花团锦簇、林木扶疏的庭园,满意地发现一切都别来无恙,仍是那么地清幽雅致,充满了勃勃生机,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我不禁漾起笑容,心情开朗地朝屋里走去。

  一进客厅,见了久远的老爸,情绪陡地失控、激动了起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向前,抱著他又哭又笑叫:

  “老爸——老爸——我好想你啊!你好不好?”

  “得了,你这没心肝的丫头,会想我才怪!”爸爸不很认真地埋怨着,同时宠溺地摸摸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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