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脱离险境了吗?”
“不知道,还在急诊室抢救当中……”
看见邵轩焦虑且失措的模样,我只能给予口头上的安慰。“没事的,姑妈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会保佑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为什度会弄成这样,姑妈——怎么会认为她是在拖累我呢?老天!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原来姑妈自杀的原因是为了下午采媚说的那些话。
我觉得我有向他解释道件事情原委的必要。“姑妈会认为自己拖累了你,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粗鲁地打断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但是没有给我再开口的机会,急诊室的红灯在这时候熄了,我和邵轩惶急地冲过去,迎著医生。
“陈医师——”邵轩抓住了他的同事,心焦如焚地问:“怎么祥?我姑妈是不是没事了?”
医生深深地看了邵轩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请你节哀!她因为并发脑血管破裂,刚刚——过世了,你进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这青天霹雳的噩耗,立刻使邵轩的睑色变得像白纸一样的惨白,泪水涌出他的眼眶,立刻又沿着面颊流下,滴在他的身上——他哭了!
我自也是难过万分,无法平静。不过眼前邵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我不得不坚强起来。深吸了口气,忍住心中的酸涩说:
“别哭,否则姑妈会走得不安心的。来,我们进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他点了点头,哀戚地往急诊室里走去。
虽然,我要邵轩不许哭,然而,却有更多的眼泪从我的眼中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尤其,当我看见静静地躺在那儿、了无生气而冰冷的姑妈遗体时,心中的悲恸就更加地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用手捂著嘴,低声啜泣起来。
就在今天中午,她还和我一起逛街、吃饭,见了采媚和沉俊之在一起,她还能生龙活虎地和她针锋相对,而现在,她却什么都不能了!任何事对她而言,再也没有意义了!从此以后,天人永隔,相会无期!
“邵医师,你节哀顺变,让你姑妈安息吧!”一名护土拿了白布,将他姑妈的脸蒙上。
邵轩顿时情绪失控地激动了起来。“姑妈,你不要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一定会更加孝你,姑妈……”他泣诉著,不让护士将遗体推走。
“别这样,邵轩,让姑妈安息吧!”我倾尽全力拉开他,让护士得以顺利地将遗体送走。
陪邵轩纵情地哭了许久、直至他稍稍平静下来,我才牵领哀戚的他离开医院。
就为了这件令人遗憾的事,让我在心中暗自起了个誓——
这一生一世,我都要守著邵轩,我要为他做一切的事,要让他永远幸福!
这天是邵轩的姑妈出殡的日子,
很多天前,我就告诉过采媚,结果,很令人失望地,她并没有出现……虽说我们是好朋友,我却再也不愿为她说好话;这次,她实在是把事情给做绝了。
忙完一切的丧事,回到邵轩的寓所,已是黄昏。
我看着失魂落魄、神情惨淡的邵轩,却一句安慰话也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已对他说过多少抚慰的话了,总是不见一点成效。现在这当儿,我再说什么亦是枉然吧!
我想,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着他。
亮晃晃的灯光下,我们沉默地对坐着,直至夜深……
终于,邵轩抬起头来,声音喑哑地说:
“我真不知要怎么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帮我太多了……你一定累坏了,回去好好地休息吧!”
我很快地摇头,站了起来。
“我不累,真的。这样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一定饿了,我去替你煮碗面,好不好?”
“别忙了,我没胃口。”他拉住想去厨房煮面的我,凄黯地说:“听我的话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恩!”我怀着淡淡的怅惘向门口走去。“你也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明天我就回医院上班。”
“那——明天晚上我们一块儿吃饭?”我望着他。
“再说吧!”他跟着我走到门口,倚门而立,淡淡地应着,似乎对我的提议毫无兴趣。
我心中掠过一抹自讨没趣的受伤感觉,但能怪他吗?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会心情不好……
“再见。”怅怅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我踏着夜色离去。
回到了住的地方,意外地发现沉俊之也在屋里。乍见我的那一刹那,他的表情有些许的僵硬,不一会儿,随即嬉皮笑脸了起来。
“呦!才几天不见,你真是愈来愈漂亮了。怎么你走在街上的时候,始终都没遇见星探呢?真是可惜了!”
“无聊!”我瞪了他一眼,迳自走进卧室。
其实,从前他也常这样逗著我说笑,当时并不觉得异样,不知怎么回事,此刻听来就是百般刺耳。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心态?想到这里,我不禁摇头,为自己因沉俊之的几句玩笑话而想了这么多而感到好笑……看来,无聊的人不只是他而已,应该还包括自己才对。
等定下神来,一眼看见坐在梳妆柜前正在化妆的采媚,我的气又上来了。走到她身旁,火冒三丈地问:
“你怎么搞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今天是邵轩他姑妈出殡的日子吗?你为什么没去?”
“小姐,我要上班啊!”她不疾不徐地回答。
“上班?难道你就不能请一天假吗?平常又不是不曾请过假,为什么今天你就不肯请一天假去参加丧礼呢?”
“是不是今天我去了,他姑妈就能活过来?”采媚暂停了化妆,扬著眉反问我。“你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吧?既然人死都死了,那么我去或不去也都一样,你又何必责怪我没去?”
“话不是这么说,邵轩他姑妈的死——你多少也要担一些责任的。如果那天你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重话他姑妈又怎会一时失去理智吞药自杀?”我凝肃地盯着她。“再说,一直以来,邵轩对你是那么情深意挚,为什么你连去安慰他几句都不肯?你真是太令人失望、太令人生气了!”
原本还期望这一番话能令采媚有所悔悟——谁知,她根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骆冰,你够了吧,别再教训我了,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可要翻脸了。”然后她继续化她的妆,边警告说:“我最讨厌人家说教了,你还是去做你的事吧!我不希望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伤了我们的和气,0K?”
我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地压下满腔的不满。“好吧!今天这件事就算了,但是,我希望你能找个时间去看看邵轩,相信他现在很需要你的安慰。”
“我不会去的!”她化好妆,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我,冷冷地说:“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他真的需要安慰的话,你去好了,我觉得你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我算什么?”说完,拿起皮包,她扭头就往客厅走去。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我对著她的背影喊道。
“去兜风!”她头也不回地答,接著就跟等在客厅的沉俊之连快离开。
亲睹这一幕,心中并未感到一丝一毫酸溜溜的醋意。我只是不解采媚何以宁愿舍弃邵轩这样重情重义的温文男子而去专喜欢诸如沉俊之那种嘻皮笑脸型的油滑男人?
真想不透是为了什么?
对于演变至此的局面,顿觉感触万端,而且有些不安……
幽咽泣诉般的琴音自收音机里流泻而出,在静室中低徊不已。
我坐在梳妆柜前,专心一意地折著一只又一只的小纸鹤。
听人家说,折一千只纸鹤送人,能使他心想事成。
但愿这样的传说是真的,因为这一千只纸鹳,正是为邵轩所折的,我希望能令他开心点。
正折在兴头上,电话铃却在这时响起;我撼动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去接电话。到底是哪个家伙会在这时候打扰我,真讨厌!
“喂,找谁?”接起电话,我不耐烦地问。
“骆冰吗?我是大嫂,下个礼拜三是爸的生日,你没忘记吧?”
糟糕,还真是差点给忘了呢!
幸亏大嫂打电话来提醒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老爸那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了点,他最恨人家不重视他了。
“大嫂,谢谢你提醒我,现在我记得了。对了,爸最近还好吧?”
“好是还好啦!”大嫂在电话那头微喟著。“就是老惦著你,你别在台北玩疯了,有空多打电话回家跟爸爸聊聊嘛!别忘了,他最疼你哦!”
“还说我,爸还不是一样疼你——不过,这也难怪,谁叫你出身好,人又温柔贤淑呢?”
“你这丫头就会抬杠,好啦!不跟你鬼扯,记得下礼拜回来,就这样。拜!”
挂上电话,我突然有了个构想,何不邀邵轩一起回南部走走呢?或者能令他沉郁多时的心情开朗些也说不定……何况,下礼拜他刚好有整整一个礼拜的假期,真是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决定吧!我迫不及待地拨了邵轩的电话。
“邵轩,你在做什么?没吵到你吧?”
“没做什么,有事吗?”
“也没有什么,只是想问你对下个礼拜的假期有什么计划没有?”我试探着问。
邵轩默然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我忘形地喊:“太好了!”
“太好了?你想做什么?”他有点讶然地问。
“呃,是这样啦——”我吞吞吐吐地说:“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到南部走走?我知道有几个景观天成、秀览如画的风景区,颇能让人涤俗忘愁的,要是你有兴趣,我可以充当你的导游怎么?接不接受我的提议?”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他低叹一声:“动不如静,我想我还是待在家里看书好,省得麻烦。”
“你——好歹也考虑一下嘛!这样断然地拒绝,太不给面子了!”我假意埋怨著,希望能迫使他改变心意。
“对不起!我实在没心情出去游山玩水。”
接连碰了两个铁钉子,照理说,该打退堂鼓了,但我依然厚颜地再接再厉鼓脸着:
“出去走走嘛!别老是闷在屋里头,对你没好处的。听我这一次,和我一起去南部走走,好不好?”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真的不想去。”邵轩仍是拒绝。
我十分沮丧,很自然地就长长一叹。
“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他沉声说:“我——我不值得你为我花那么多的心思。”
不!你值得的!我在心底呐喊,但却说不出口来,只说:
“好吧!既然你真的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了,就当我什么也没提议过好了。”然后,我就轻轻挂断电话。
又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踱回梳妆台前,继续折叠那未完成的纸鹤。
望着一只只的纸鹤,心里头突然对邵轩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第四章
就为了邵轩和他姑妈的事,我和采媚冷战了。
在这段时间内,我们碰面的时间极少。通常是我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起床,而采媚早就上班去了;就算到了下班时间,也不见她的人影,更确切地说,我根本就弄不清她究竟是几点才回来的。
总之,自冷战后,我们俩是鲜少碰面。就算偶尔一、两次碰头了,我们的表情都很僵,谁也不曾先向对方低头、开口。
面对这种僵局,说一点也不介意是自欺欺人的;不过,采媚这次实在错得太离谱,所以要我先举旗求和,绝对是办不到的。
这样别扭、无趣地过了好些时日,出人意料的事竟石破天惊地发生了,沉俊之居然开口向采媚求婚——
—时之间,我竟对这突兀的消息十分难以接受。
原因当然不是我对沉俊之仍有所眷恋,而是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似乎有什么不对,隐隐地潜藏在其中。
但——那是什么呢?
“骆冰,沉俊之——他今晚向我求婚了。”这是恢复邦交后,采媚对我说的第一一句话。
我怔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会生气吧?”她低声的、微带不安地问。
“我……”
“如果——如果我答应他的求婚——”她嗫嚅著:“你会不会因此而恨我?”
我摇了摇头,但是,心里那分狐疑与不安感就更强烈了。
采媚立刻微笑起来。“能听你这么说真好!先前我还担心你听了之后会大发脾气,怪我横刀夺爱呢!”
“怎么会?只是——”我犹豫了下,问:“你真的对邵轩没感情了?”
采媚低下头,片刻才说:“可能真的是应了那句‘情到浓时反为薄’吧!我想过了,依自己的个性,实在是不适合跟邵轩那种情感内敛型的人在一起。”
“可是——”
“不要提他了,反正就是这样,我和他缘尽情灭,在也不可能有什么了。”采媚不带感情地说。
当采媚这几句话荡入我心中,突然有一阵难过自内心深处急剧翻涌而上。那难过,全是为了邵轩。
不知道他听了这消息后,会做什么反应?虽然他曾说过要和采媚分手,但那是因为他姑妈的关系,如今姑妈已逝——等于阻碍是不存在了,那他是否仍怀抱著和采媚感情重燃的希冀呢?而如今——他又能释怀她的“另结新欢”吗?答案是未知的。
这忧虑一继上思绪,心中便惶惶郁闷起来。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沉俊之向采媚求婚的事告诉邵轩;反正他迟早都会知道的,不如就由我来当刽子手好了。
所以,我约了邵轩在天母的“纵横四海”餐厅吃晚餐。
在路上,我不断在心里反覆演练著见了面后,该如何婉转地告诉他这一切的台词。
然而,却在见到邵轩的那一刻,看见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时,我心受牵动得几乎就要放弃今晚的任务了。
“你说有事想告诉我,是什么?”邵轩抢白问说。
我一时语塞,想不答腔,却又觉得不合适。想了一会儿,才反问他:“你最近都没碰见过沉俊之?”
邵轩面露深思的表情。“你想说的事情和他有关?”
“是的。他——”我很吃力地说:“最近——最近这些日子,他和采媚一直走得很近。”
邵轩未置一语,仍以深思的眼光望著我。
看著深思不语的邵轩,我有些不安地垂下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他的声音平静得出人意料。
“然后?”
“你——”他狐疑地说:“只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我悄悄地审视邵轩,想窥出他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但他脸上无怨无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