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的女婿吧?我们追查她的资料,发现她女儿杨舒澐在去年和你公证结婚。是这样的,她不幸死亡,我们特地来通知你们。」
「死了?!」骆效鹏大为震惊。「怎麽回事?」
听到他的惊嚷,杨舒澐也跟著紧张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她心里直发毛,但又拼命告诉自己不可能,不要胡思乱想。
「应该是赌金纠纷吧。凶嫌已经抓到,但我们还是想请家属前来认尸。」
「怎麽会这样……」即使不是自己的母亲,骆效鹏也难以置信,足足愣了好一会才连忙问清地点,然後怔仲地挂上电话。
「怎麽了?是谁过世了吗?」他一转身,一直绷著神经关注聆听的杨舒澐立即追问。
骆效鹏同情地看著她,如果可以,他真的很不想告诉她这个坏消息。但是他知道今日不说、明日不说,总有一天还是得说。
但是他怕她一时承受不住,所以先安慰道:「舒澐,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太激动,还是身体要紧……」
「到底是谁过世了?」杨舒澐尖锐大喊,她想听的不是这些安慰。
「是……你的母亲。舒澐,你妈过世了。她因为赌金纠纷被人打死,警方要我们去认尸——」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杨舒澐捂著双耳,失控大叫。
「舒澐,你冷静一点!」骆效鹏用力按住她,怕她伤害到自己。
「放开我……」前一刻,杨舒澐还激烈挣扎著,下一秒,她突然双眼一闭,瘫倒在地——
「舒澐!」
第九章
杨舒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骆效鹏坐在她身旁,正用一种惊喜又忧虑的神情望著她。
「舒澐?你还好吧?」见到她醒来,骆效鹏立即欣喜的跃起,专注地打量她每个细微表情。
「我在哪里?」这里好像是医院?
「是市区的医院。你昏倒了,记得吗?」
她想起来了,但是她也想起母亲死了,泪水克制不住地汹涌淌流。
骆效鹏看见她的泪,心中抽紧。「在你昏迷的时候,医生替你检查过,他说你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这时候你更要好好保重,不要太过伤心。」
「我怀孕了?」她捂著腹部,悲喜交集。
天哪!这是什麽样的命运?让她同时得知母亲的死讯,与另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的消息?
杨舒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痛哭,茫然注视著前方的白色墙壁,许久之後,才缓缓转头看向骆效鹏。「我妈现在在哪里?」
骆效鹏迟疑了下,答道:「殡仪馆。」
「我想去看她。」她坚定地要求。
「可是你的身体——」
「我不要紧的。我保证不会再激动,我只是想……见她最後一面。」她忍住鼻酸,哽咽地拜托。
「……好吧。」骆效鹏终究不忍拒绝她的央求,答应让她去见杨母最後一面。
他替她办好出院手续,和警方连络过之後,带著她来到殡仪馆。
杨舒澐面色苍白地踏进殡仪馆大门,想到母亲就冰冷地躺在里面,她的胃部绞扭成一团,不断地想反胃,而且双腿发软,几乎跨不出步伐。
她忽然又不想进去了,她不想看见那冰冷的事实。
但她不能不进去,她咬牙忍住那阵阵的作呕感,努力迈开脚步,一步步向前。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脆弱,骆效鹏坚持搀扶著她,让她可以把大部分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他小心扶著她,在殡仪馆人员的引导下穿过几条长廊,来到冰柜前。
已经有两位警察在那里等著,骆效鹏简略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後,他们便让馆方人员把遗体从冰柜里拉出来,让杨舒澐亲自确认。
「你看看是不是你母亲。」两位警察要她过去认尸。
杨舒澐喉头紧缩,眼看「妈妈」就在眼前,她却迟疑著不敢靠近。
万一是妈……真的是妈,怎麽办?
这时,忽然手心有道温暖的力量按著她,她抬起头,看到骆效鹏怜惜的双眸。
「我陪你一起过去。」
「嗯。」刹那间,喉咙那股让她想呕吐的紧缩感不见了,她的心情平缓许多,轻轻点头,紧抓著他的手一步步往前。
「怎麽样?是不是你母亲?」两位员警中的一位问道。
杨舒澐啜泣一声,捂住嘴,竭力想忍住不哭,但眼泪还是不停地流。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是的,是她母亲没错。」骆效鹏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替她转达意思。
「那麽,我们就把遗体移交给你们,请你们在这里签名。」一名员警将文件资料递上前,让杨舒澐在上头签名。
办好移交手续後,另一名员警拿出一个透明夹链袋,里头装著一张相片。「死者被发现的时候,手里紧握著这张照片,所以一并交给你们了。」
杨舒澐颤抖著手,接过那个透明夹链袋,泪湿的双眼注视著那张模糊难以辨识的照片。
虽然泛黄陈旧、扭曲又浸过水,但她还是认得出照片中的女孩是自己……
「妈!」她强忍的悲伤终於溃堤,再也无法伪装坚强。「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原谅你出卖我了。等我生下孩子,还要让你来看看他。可是你为什麽不等一等?为什麽自己就走了呢?你总是这样,做任何事都只随自己高兴,从来不考虑别人!你想过我吗?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女儿吗——」
「舒澐!」骆效鹏心疼地抱住她,扶著她急忙往外走。
无论如何,还是暂时先让她离开这个容易受刺激的地方再说。
杨舒澐在骆效鹏的协助下,将母亲火化安置在灵骨塔内,完成了简单的葬礼。
葬礼过後,她说自己累了,一回家就立刻躲回房间蒙头就睡,错过了午餐,就连晚餐也不肯下楼吃。
一种抑止不住的哀伤击倒了她,让她自哀自怨又自暴自弃。
妈妈死了,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丈夫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她的,她的人生到底还有什麽好期待的呢……
「舒澐,吃点东西好吗?」骆效鹏走进房间里,拈亮床头的台灯,将一盘食物放在床头柜上。
「我不想吃。」棉被里,传来带著浓重鼻音的沙哑嗓音。
「不吃怎麽行呢?你已经两餐没吃东西了。」他怕她饿坏肚子。
「就算两天不吃,我也无所谓。」她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反正她在世上没有任何亲人,就算她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的。
根本不会有人在乎她……
「没有胃口还是要强迫自己吃,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这阵子,「孩子」这两个字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只要骆效鹏不经意提起,杨舒澐就会有很激烈的反应。
「如果你早说是为了孩子,那不就好了?为了你最在意的宝贝孩子,我一定会乖乖的吃,把自己撑死,好养肥你的宝贝!」她立即掀开被子,抓起床头的餐盘,自虐地往嘴里猛塞。
骆效鹏想反驳,告诉她自己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只要她肯吃东西,那麽被她误会又何妨?
於是他装出坏人的嘴脸说:「既然知道,那麽你就给我乖乖吃饭,不准虐待我的孩子。你母亲虽然死了,但是她拿了我的钱是事实,母债女偿,在孩子落地之前你的义务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生下孩子替她还债。」
他残忍冷酷的话语,让杨舒澐鼻头发酸,眼眶泛红。
是的。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什麽都没有,只有摆脱不掉的责任。
「你放心,是我的责任,我绝不会推托。从今天开始,我会每餐按时吃饭,给肚子里的孩子营养,直到孩子生下来为止。」她恨恨地说道。
望著她泛泪的红眼眶,骆效鹏忍住心疼地想拥住她的冲动,没让自己表现出怜惜的样子。
如果对她残酷,她才能够活下去,那麽就让他一直这麽残酷吧。
只要她安好无恙,他愿意承受她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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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夏季过去了,秋天来临,苹果和水蜜桃的果实正逐渐长大成熟,农场里每个人都很忙,骆效鹏自然也没得闲,每天早出晚归。
不过即使工作繁忙,他依然不忘抽空回家看看舒澐。她的情况,依然令他很担心。
「舒澐?」他走进家门,没看到她的身影,只有爱玉百无聊赖地掐著豌豆丝。
「舒澐呢?」他先倒杯冰水,一口气就喝了半杯。
「还在房间里,整天都没下来。」说到这个,爱玉也有气。「骆大哥,你太宠她了!她是你老婆耶,可是她什麽都不理。你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是不是病了她都毫不关心,整天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你去跟她说,叫她坚强一点,她母亲是死了,但她还活著呀。她现在这样做什麽,准备拿自己和孩子陪葬吗?」
哪有人在房里一躲就是两个月?真是太夸张了:要不是骆大哥一天三餐都帮她端上去,杨舒澐早饿死啦。
「别这麽苛责她,她母亲过世,对她的打击很大。」骆效鹏袒护著杨舒澐,为她说话。
「她的心情我可以谅解,可是骆大哥,你不觉得她这样已经不正常了吗?要是再这麽自闭下去,孩子还没出生,她就要发疯了。」爱玉撇撇嘴看向楼上,压低声音说:「骆大哥,你要不要带她去看看精神科?请医师开些药给她吃,或许会好一点。」
虽然她嫉妒杨舒澐抢走她心爱的男人,但是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她也挺难受的。
她宁愿杨舒澐生气蓬勃地下楼来,继续出些荒谬的馊主意,就算看骆大哥为了讨她欢心而像傻瓜一样团团转,也好过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目前应该还不用,不过我会审慎考虑。」骆效鹏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杨舒澐如果再这麽下去,看精神科是迟早的事。
放下喝完的水杯,他转身上楼,走进卧房,杨舒澐果然又躺在床上,不过她并不是在睡觉,只是在发呆。
最近她一直是这样,什麽事也不想做,只是呆呆躺著发愣。
「舒澐,你已经在房里闷了一整天了,到楼下去,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吧。」骆效鹏坐在床边,柔声诱哄道。现在她的肚子大了一些,已经看得出孕妇体态。
她翻过身,意兴阑珊地说:「不要,我什麽也不想做。」
「这样不行。」他皱眉瞧著她。「你整天躺著发呆,对什麽事都没兴趣,东西又吃得少,不但对自己的身体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影响啊。」
原本是好意规劝的一番话,听在心情低落的耳里,却完全变了调。
孩子!又是为了孩子!如果她的肚子里没有孩子,他根本不会在乎她如何!
「你放心。孩子好好的在我肚子里,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也一直很努力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好替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说完,她红著眼眶,将苍白的小脸埋进枕头里。
「你——」骆效鹏一口气梗在胸口发不出来。
她为何一定要曲解他的每一句话?他有说他只在乎孩子吗?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也在她的肚子里,他有必要那麽关心在意吗?
「好!如果你认为我只关心你肚里的孩子,那也无所谓,反正我要你现在就起来,去赏花、去摘水蜜桃、去散步、去吃点心,去做任何事都可以,就是不准继续躺在床上。听见了吗?」他严厉地命令道。找事情让她忙碌,总比让她躲在房里闹自闭得好。
「……听见了。」杨舒澐扁起小嘴,泪眼汪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骆效鹏几乎心软,想改变主意。
然而他明白,如果自己一时心软,继续让她躲在房里不出门,将来只会导致更严重的後果,所以他万万不能妥协。
「听见了就快下床!我还有事得忙,没空整天陪你耗在床上!」骆效鹏冷著脸喝斥道。
杨舒澐不情不愿地坐起身,缓缓爬下床,噘著嘴问:「请问大人,现在我该做什麽?」
「你以前不是夸耀自己的手艺很不错吗?谁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现在你去替我做些点心,我要验证你有没有说谎话。」
「知道了。要我做点心,那还不简单吗?等著瞧好了。」杨舒澐横他一眼,然後昂起下巴,高傲地开门下楼。
骆效鹏见自己的计谋奏效,粗犷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哇!老板娘,你做的点心好香喔。」
刚下工的工人们,围著一整桌香喷喷的点心,个个馋得直流口水。
下午经骆效鹏一激,被惹火的杨舒澐利用刚收成的草莓,做了满满一桌草莓点心——草莓饼乾、草莓蛋糕、草莓慕斯、草莓布于、草莓果冻,还有草莓吐司,准备明天让大家当早餐吃。
面对大家的兴高采烈,骆效鹏却是脸色发白。
「来,大家尽量吃吧。」在杨舒澐的邀请下,众人像是刚被放出笼的蝗虫,一窝蜂往前冲,然後各据一角开始大快朵颐。
「好吃!真的好好吃……」
大夥儿吃得赞不绝口,而骆效鹏倒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
「怎麽了?是你自己说要吃点心的?现在我做好了,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吃。」如果他敢这麽耍她,她一定跟他翻脸!
「我……没说不吃。」骆效鹏僵硬地否认。
「那就快点吃啊,东西都快被抢光了。」她怀疑地眯眼盯著他,怎麽看都觉得他的表现很可疑。
「……好。」骆效鹏还是一点也不热切地轻应了声,然後慢吞吞地上前,拿起一块最小的饼乾,好像拿起五百磅的黄色炸药。
接著他慢吞吞地把饼乾送进嘴里,用门牙咬下好小好小一块。
「你吃那麽小口,是在喂老鼠吗?」杨舒澐愈看愈不满。他真的想吃吗?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的耶。
「不是的,我只是……先尝尝味道,很好吃。」他机械化地说完,又把饼乾放进嘴里,抖著唇咬下一大口。
今天碰巧来作客的屈静芳和德辉,对看一眼,一起同情地看著骆效鹏「享用」草莓饼乾。
见他吃了,杨舒澐这才愿意放过他。
稍後,男人们吃饱散场了,剩下三个女人坐下来品尝点心兼喝茶。「看他吃得那麽痛苦,可见我的手艺他一点也不满意。」杨舒澐气唬唬地抱怨骆效鹏。
「噗!不是的。」屈静芳忍不住好笑。「其实,效鹏很怕吃草莓,不是不喜欢或讨厌,是很害怕。他说光是看到草莓表皮一颗颗的种籽,就让他起鸡皮疙瘩,那味道吃进嘴里更是让他想吐,所以他从不吃草莓的任何制品,哪怕只是闻到草莓的气味也会大呼受不了。」
杨舒澐和爱玉听得目瞪口呆,这件事她们从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