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慕乖乖的放好自己的包裹,铺好床,然后从行李中抽出一张画挂到墙上。许点当然认得那张画,一步上前扯了下来!
常慕跨上前急间:“小妈。你干什么?”
“你管我!”许点“嚓嚓”几下将昼撕成碎片,狠狠地瞪了常慕一眼,感觉,就像在瞪那个负心人。
常慕感觉到那个异样的眼神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等他发泄完之后,默默地蹲下来把那些碎片捡起来,撒在床上,让许点看到自己试图把它们拼好的背影……
许点默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常慕可怜的背影,才意识到自己又产生了错觉。那张画是那孩子他爹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当时的那份欣喜到现在还没有忘记,以至于刚才常慕拿着画的时候又把他当成了常立……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常慕一边拼着破碎的图片,一边自言自语:
“以前住在山上的时候,经常在林子里捉皮囊虫玩,它们会做厚厚的虫茧保护软弱的身体,小时候调皮,就喜欢把虫茧扯破,让它们无处遁形。师傅说,有种人就和这种虫子一样,内心越是柔弱,就喜欢把外壳做的越坚硬……”
许点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愿意猜测他说这些话的意图,但还是走到他身边。那张画支离破碎地躺在床上,皱巴巴的,再也拼不起来了。
常慕转过脑袋,对着许点说:“小时候我就听镇上的人讲我爹娶小老婆的故事,他们都把它当鬼故事来讲,可是我从来不把它当成鬼故事来听。我知道我爹不好,做了很多风流坏事;故事里的小妈,他杀了我爹,但是我一点都不恨他,反而觉得他很可怜,久而久之,便有了一种想和他见面的冲动……”
许点抿了抿嘴,没有吱声。
“我九岁的时候找到了小妈的画像,画像上的小妈好温柔,好漂亮,如果我是我爹的话,我一定好好爱他一辈子。所以我带着这张画像整整十年,每到一个地方就把它挂在墙上……”
常慕吸了吸鼻子,没再说下去。许点咬咬牙,不自然的挤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你和你爹一样,都很会花言巧语。”
“我没有!”常慕抬起头,脸上尽是孩子般的倔强,“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小妈不相信我?还对我这么凶?你告诉我刚才在你眼里看到的是我还是我爹?”
被戳到了软肋,许点说不出话。
常慕扑进许点的怀里,很委屈地说:“我不指望你忘了我爹,可是你不要时时刻刻把我当成我爹啊……”
“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想今后永永远远远陪着你,就当是我替父赎罪,可以吗?”
信他好?还是不信他好?如果自己活着的话都应该快四十岁了,看着怀里的孩子,心中那种长辈的关爱又冒了出来。
他不是常立,他没有错——许点在心中反复念诵了三遍后,尝试着用一个父亲的心态,摸了摸着常慕的脑袋。
这个温柔的抚摸让狡猾的常慕接到了信号,越发装得像个孩子,揉着眼睛散发出天真的稚气,到最后成功挤上了许点的床上。说是从小没和爹娘“温存”过,这次无论如何要和小妈一起睡。
这个“小妈”直到常慕呼呼大睡。还没想通刚才是怎么糊里胡涂地答应这个家伙同床共眠的?
第二天,常慕左脸颊亲一下,右脸颊亲一下,再左一下、右一下,直到许点睁开眼甩过来一个大巴掌!
“小妈打我……呜鸣呜……”常慕又装哭。
许点有点迷迷糊糊,懒洋洋地穿好衣服,见常慕还在委屈,拍了拍他的脑袋哄道:“打是疼,骂是爱,你待在这儿乖一点,我走了。”
收起钥匙准备去找判判,谁知判判就站在门口。一见到许点就嘲弄他:“好一个打是疼,骂是爱啊!真希望早点看到你对他疼爱有加。嘻嘻!”
“你又想哪儿去了?我是他长辈,这么说很正常。”
看着许点有点愠怒的样子,石卿解释道:“对不起嘛!你知道我是月老门下转战到这里的,看到登对儿的两只就会情不自禁地想牵红线,职业病,改不了了……”
“你怎么不给自己牵啊?”
“我们月宫一向都是发挥先人后己精神……”
两人一边聊,一边出了鬼门关。
常慕一等许点走远了,便翻箱倒柜研究许点的家私。他很快在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一道护身符,和小时候带的驱病符一模一样……奶奶说,驱病符是天佑寺方丈送的,而方丈是方丈的朋友送的。这个东西值得怀疑哦!先放回原地。接着再翻,也没翻到值得留意的东西,只是有几套旧的差服,看来小妈是从基层做起,到现在升了官儿才穿便服办事的。他把差服穿在自己身上,虽然有点小但勉强还可以凑活,就这样踏出门溜哒去了。那把锁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形同虚设的装饰品而已。
地府这么大,激发了常慕参观的兴致,趁大家都没注意,好好游览一下。先到酆都城阴司街问候了家人,再去参观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见到和自己穿一样的就点头微笑打声招呼。冥界的鬼差那么多,相互之间也不全认识,见到有人打招呼来,回个招呼去就是了。谁也没发现这个游手好闲的只是个“游客”。
常慕一层一层参观过,对地狱的酷刑叹为观止,什么拔舌挖心、火烙寒水、刀山车裂,好血腥哦。不知不觉到了第十三地狱,这儿是一个大血池,里面受罚的鬼魂沉沉浮浮,似乎痛苦不堪。大概这血池和冥河血水大同小异,一想起那种痛苦的滋味,常慕不禁缩了缩脖子。
可能是站的太近了,血池里猛地伸出一只形同枯槁的手抓住了常慕的脚踝。
“喂!你放开!放开!”常慕嫌恶极了,用力甩动自己的脚。“常慕,你是常慕……”这个鬼居然说话了,伸出一个沾着血的脑袋,眼巴巴地盯着常慕,声音十分的沙哑,“儿啊,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啊……”
“啥?”常慕大吃一惊,这鬼居然自称是自己的爹?不是说爹和自己一样的玉树临风吗?不是说爹在女人堆里万分吃香,屁股后面有十打的女人倒追吗?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冒牌的吧?常慕怀疑地间:“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立,你叫常慕,你爷爷叫常春,家在仙乐镇……”
“我的生辰呢?”
“六月二十八,就是你娘的忌日。儿啊……我真是你爹啊!我是被许点害死的。”大概……这位是自己的爹吧。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常慕望了望这浩瀚的血池,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生前作孽太多,积怨甚深,被判入血池受苦五百年,天佑寺方丈为我念经超度,化解了大部分的罪孽,可是始终化解不了许点的怨念,还要在这血池之中煎熬一百年……儿子,救救爹,救救爹吧,”
“呵、呵呵……”常慕发出两声干笑,这个人虽然是自己爹,但是从来都没有尽过一个做爹的义务,而且听外婆家里人说起过去常立的种种无情,不负责任,常慕从小打心眼里对他没有感情。可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让他了解到许点到现在还是把自己束在深深的怨恨当中。不为这个无良的爹爹,只为心爱的小妈,常慕决定试着彻底消除许点的怨恨。
“那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你认识许点吗?”
“认识。”
“去求他原谅爹啊!替爹磕几个头认个错,请他原谅我就可以!”常立贪婪的乞求着,牢牢地抓住常慕的脚,就像抓住救命的稻草。
哼,难道这种事是磕头认错就可以化解的吗?
“好,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常慕敷衍道,掰开那只恶心的手,头也不回地逃走
没有心思继续游玩的常慕,立刻跑回了许点的屋子。
阳间。
许点和石卿坐在一座雪山脚下,研究着常慕的地图。
许点就知道常慕那个小东西没那么好心眼,他和判判寻了一大片山,都没找到那什么无名山。这张地图在他眼里,等同于一张废纸,到最后判判也不得不放弃了。
许点生气的说:“回去找那只小东西算帐!”
判判就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不要这么生气嘛。怎么说你都是当妈的人了。”
“谁是他妈……”许点大声反驳,不肯承认。他恨恨的踢着小石头,后悔道:“早知道就该揪着他一起来。”
“他是半个人犯,不方便出来;而且,他现在是魂魄状态,出了冥界走东走西就不太安全,日后给他一个身体,就可以和你一起出差办事了。”
“和我一起出差办事!?”许点被判判的这种想法惊得目瞪口呆。
“我已经看上他了,不错的人才,嘿嘿嘿……”
完了……凡是被判判看上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逃离他的手掌心,都一个个死心塌地的为冥界效力。别看判判温和好欺负,实际上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软绵绵的姿态又难以让人拒绝……他和阎王二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自西王母手中接管几乎失控的冥界之后,把这个鬼地方管理的井井有条,人间充斥着恶鬼凶怪的混乱状态也好转了很多。
许点承认,常慕应该是个法力不错的人才,只要不和自己一起办事就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判判突然像闻到肉香的狗一样,精神抖擞,用力嗅着鼻子。
“判判,你做什么?”
“我闻到了好东西的味道。”
好东西!?金银珠宝藕翠玛瑙?还是烤鸡烤鸭?许点跟着判判走,判判跟着自己的感觉,在一处草堆里捡到半截银质的笔杆,擦去上面的灰土,银光依旧闪烁,他连连赞道:“此乃仙家之物,仙家之物啊!”
“不一定。”判判收好这半截笔杆,试图寻找另外半截。许点只好坐在一块石碑上无聊的等他。没多久,果然被这个意志坚定的“垃圾公”在不远处的石头缝里捡到了另外半截,还有白色的笔头,看似全新的,没沾过墨写过字。
“找到啦!找到啦,”判判欢快的跑回来,看见许点坐的石碑,脸一沉,指责道:“你快下来,坐在人家墓碑上是不礼貌的!”
嗯?墓碑?不会啊!许点低头指着石碑说道:“上头只刻着‘阿洛爱球球 球球爱阿洛’,连个隆起的上堆都没有,你怎么知道这是墓穴啊!”
“可是下面有尸骸……”
算了,判判说的应该没有错,许点跳下来,双手一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打扰了。”
判判也上来鞠了一个躬,采了一束野花放在这个荒野的墓前。然后,两人便返回冥界。
第七章
许点回到自己屋前,打开锁,推开门,常慕很安静的侧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他倒舒服,胡乱昼了张地图就让自己和判判在外面找了一天,这种吹牛扯谎的本领相他老爹还真像。最可恶的是判判还想留他在冥界当差,一想到这个许点心里就不舒服。
“喂。起来了!”许点拍拍常慕的验,把他唤醒。
常慕睁开一只眼,调皮的一笑,“我没睡着。我等你回来呢!”
许点摸出那张破图,说:“你的地图……”
“小妈,我有事间你。”常慕兴致勃勃的坐起来,打断许点的话题,“在冥界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见过我爹?”
“什么?”许点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妈在冥界这么久,一定知道我爹在地狱里受罚吧。我今天,在血池里看到他了。你见过他在血池里惨不忍睹的样子吗?”怔怔的看着常慕。他不明白常慕这么间是什么意思?是想替他爹求情?想到这儿,他依旧冷冷回道:“见过怎样?没见过又怎样?凡是下地狱的,都是惨不忍睹,但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不会同情他们一丝一毫。”
“不,小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常慕摆正自己的帅脸,很严肃地问,“我只是想问你,我爹哪里和我相像了?他那张脸明明那么难看,简直就是没肉的骷髅!为什么说我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许点严肃的表情顿时坍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赞也不是,骂也不是,嘴角不经大脑控制自己间歇性抽动。
许点的脑子在常慕前面总是显得特别迟钝,喉咙仿佛被打了一个死结,一个字都说不上来,而常慕依旧不停地说着今天看见的老爹长得如何如何丑陋,怎样怎样难看,指桑骂槐质疑许点的择偶观、审美观,反衬暗喻自己英俊无双、专情不二,只不过,到最后,他还是说出了许点最不想听的话……“可是话说回来,他在那池子里泡了二十年,小妈可以原谅他了吗?”哼!许点在心中冷笑过。就知道常慕这个鬼东西没那么单纯。“我不会原谅他的。”许点强硬的一口拒绝。
“小妈,你就忘了常立吧,这么坏的家伙搁在心里头多不舒服啊,从今往后,心里只有温柔专情的木耳好不好?”
“什么木耳?”
“木耳啊,我师傅就是这么叫我的。”常慕有点沾沾自喜,“怎么样?挺好听的吧?以后你也这么叫我吧,”
“没门。”许点不想再和这混蛋胡扯,简直就是越扯越远!一听他说到“师傅”,立刻抓紧机会把话题扯回来,“你快点说你师傅在哪儿?”
“你先答应今后叫我木耳。”
“好吧……”
“木、木耳。”
“嗳!小妈!我好爱你!”常慕激动地扑过去,却被许点一把推开,“好了,好了,你端正点,可以说你师傅在哪儿了吗?”
“那我说了哦,你听好了,他师傅他老人家就在——无名山。”
“……”许点一下子泄了气,皮囊泄气大抵也就是这样子。
正当许点准备一巴掌扇过去,门外飘进一个阴森森的小黑影,低着头,怯怯的呈上一迭衣物。“许大人,裤子上的血迹洗不干净,还有一点痕迹……”
这是冥界的鬼奴,就如同阳闲富人家的家奴一样,做着各种杂活儿。许点很奇怪的拿过自己的衣服问:“这套衣服我很久没穿了,我没让你洗啊!”
鬼奴指了指常慕回答:“是这位小哥交给奴婢洗的,特意吩咐过一定洗干净,奴婢洗了很久都没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