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看着咳嗽不停的小常慕,只是摇头叹息。“常老夫人,生死有命,不可强求,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就算遭到天谴,我也要慕儿活下去,他是我们家唯一的命脉啊!”
“都是些旁门左道,邪魔妖街,老衲不懂得这些。”
“那方丈大师可否知道有哪位高人懂得这些?”
方丈依旧摇摇头,命身边的小和尚取来一个护身符交给常老夫人。“这道驱病符是前些天一位朋友赠与老衲,现在就送给你的孙儿吧,这可保他有生之年健康成长,无病无灾。阿弥陀佛。”
“可是方丈大师……”
“老夫人还是请回吧!”
看着方丈闭目皱眉,不再多说,常老夫人也只好起身道了一声谢后,惆怅的离开。
但是,延命之术的寻求,不会因此而结束。老夫人一回到家,立刻命人到处打探,重金寻求。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常慕一点点地长大,带着天佑寺的驱病符后,常慕果然毛病沾不上边,镇上的大夫收入减少了不少。
看看他,三岁走路生风,四岁健步如飞,五岁开始冬泳,六岁单手举鼎,七岁便能弯弓射大雕,八岁撂倒强匪一箩筐,可谓健康过了头,任何人看了都不相信这个孩子长不到成年。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看常慕九岁将至,常家越发着急,用尽全力寻找延命之术。虽然他们在几年之内把赏金翻了几翻,可居然连个上门的骗子都没有。
最后,常老爷决定把家傅之宝“七瑭钉”拿出来做悬赏,这下果然有效,不出三天使来了个懂得延命之道的人,自称是无名山无名观的无名道长,虽然穿的是道袍,手持拂尘,可看他那样儿,绿眸赤发,唇红齿白,妖媚动人,就如进财叔说的,明摆着就是只狐狸精嘛!
不过,常家二老才不管他是不是妖魔鬼怪,只要能保住他们家健康活泼的孙儿就好。于是立刻把这位无名道长当成是菩萨一样的供奉起来。
常幕初见道长,道长微笑着把手里的糖葫芦给了他。虽然常慕不明白他来家里做什么,但是看在这串糖葫芦的份儿上,对他印象不错。
这个无名道长也没再要求别的什么,只让常家去找一个和常慕生辰八字完全相同的男孩过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常慕看着这无名道长整天在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对家里一点贡献都没有,日子也能过得如此舒适,他便开始对道士这一行产生的浓厚的兴趣,把它纳为将来的职业规划之一。他常常缠着无名道长要他施展一些呼风唤雨的法术,笑呵呵的无名总是耍一些街头艺人的小把戏,手心里变出铜钱啦,嘴巴里喷点火啦,不过这些已经让常幕很崇拜这位道长了。
继无名道长入住常家之后,又来了一个和常幕一般大小书僮,因为进了常家,所以改姓常,大家都唤他为“阿无”。常慕很喜欢这个书僮,两人常常是吃在一起,玩在一起,睡也在一起,很快成了最好最好的朋友。
在聊天的时候,常慕知道了阿无可怜的身世。他很小就没了爹,娘守了几年寡,终于得以机会改嫁,可是新夫家嫌阿无是个包袱,不许他进家门。可怜的阿无从六岁开始,便独自一人住在山里,靠捡点柴火、拾点辈子为生,最多隔几个月,娘会到山上来看他一次,带点东西给他。
最近那一次,娘带着一个大叔来,说是有个大户人家想找个书僮,而阿无非常符合条件,就这样,他来到了常家。
常慕问他喜不喜欢这里的生活,阿无的回答满口都是喜欢,在这里既可以衣食无忧,又可以饱读诗书,什么都很好——只是有点想念山里一位叫花零的朋友。
花零是谁,常慕没有多问,只当是一位普通的玩伴,反正他现在的朋友是自己,日子久了就不会再挂念其他人。
那是一个上了锁的院子,被进财叔称为闹鬼的地方,是常家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的禁地。但是小孩子就是喜欢做一些背道而驰的事情,大人不让去的地方,他偏偏要进去!四岁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个狗洞,通过它钻进去玩耍。其实里面也没什么,和其他的院子都差不多,只是因为多了点神秘感,常慕才特别喜欢往里面钻。
今天,他带着阿无又跑到院子里玩。刚想回去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两个小家伙只好站在屋檐下暂时避一避。
风很急,突然“轰”的一声,院里的一棵大树被刮倒了,不偏不倚,正好挡住那个狗洞。俩人顿时傻了眼,只能面面相觑。
阿无看了看身后上锁的房门,问:“少爷,这个房子进不去吗?”
“进不去,从我发现这儿到现在,这门一直锁的好好的。”
“有钥匙吗?”
“有,在奶奶那儿,可是我怎么敢向奶奶要啊?这儿是我们家的禁地,不可以让她知道我在这儿。”
“对哦……”阿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看着那把生满铜锈的大锁,好奇的拨弄了几下,没想到它“喀嗒”一下,整个儿就掉了下来!
“哇!好棒!”常慕高兴得跳起来,“一定是年代太久了,钢锁烂掉了!”说完,便匆匆推门进去,阿无也跨过门槛紧跟上常慕。
房里到处都是厚厚的积灰、完整的蛛网,床上铺着整齐的锦被,烛台上还有烧剩的半支红烛。总觉得这个房间没收拾过就这么被匆匆忙忙锁了起来。
常慕对这个没有人的房间充满了好奇感,开始随处乱翻。不一会儿他便找出两卷画轴,兴奋地叫唤着阿无。
“阿无!阿无!快过来看!这儿有我娘的画像!是我爹画的!”
阿无跑过去一看,“你娘很漂亮啊……”
“那当然!”常幕有点沾沾自喜,展开另一幅,“不过我还发现了另一个更漂亮的!”
没错,第二张画上的人儿比常慕的娘亲更加水灵动人,阿无瞪着眼睛感叹画上的美人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少爷,他穿的是男装。”
“呃,那就是美男咯!呵呵呵……”常慕饶有兴致地把画全部展开,看到了画中人物的名字——许点。
“许……点?”阿无突然觉得刚刚在哪里见到过,稍稍想了一下,立刻跑到床边抱了一样东西过来。“少爷,你看!”
阿无抱过来的是一块灵牌,常慕奇怪的看着上面的刻字——爱妻许点。而且,这个许点的忌日居然和娘的是同一天,立位之人是常立。
咦?这不是爹吗?
那这个许点不就是我娘?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爹爹的小老婆?那为什么爹娘的灵位都供在柯堂,这一块会被扔在这里?
常慕看看画,看看灵位,再看看画。
阿无凑过来,“少爷,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嗯……大概是我小妈。”
“可他是个男的。”
“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是我爹娶的老婆就是二妈、三妈、四妈,反正我娘是正室,最大!”常幕乐滋滋的收好这两幅画,准备再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忽然又有一人走进了这个屋子。
“两位小朋友原来在这里啊。”
“啊?无名道长!”常慕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无名道长依旧笑盈盈,摸着他俩的脑袋说:“大伙儿都在到处找你们呢,快点跟我回去吧!”
“我们钻的拘洞被树堵住了,道长从哪儿进来的?”
“正门。”
“原来道长有钥匙啊!”
无名道长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手牵着一个,带他们走出了院门。
出去之后,道长吹了声奇怪的口哨,身后笨重的铁门就自己“喀啦喀啦”的关了起来,重新锁好。
常慕相阿无都惊呆了!立刻向他投去万分敬仰的眼神,看来这个道长果然不是只会唬小孩的把戏!
常慕更加坚定了做道士的念头,本想第二天就和阿无一起拜师学艺,可是,阿无从那天之后,莫名其妙的病倒了。
大夫请了,药也吃了,可是阿无的病就是没有起色。常慕一心想等阿无康复后一起拜师,每天都去病榻前看望阿无,给他讲有趣的故事,可是他的脸一天比一天苍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微笑也越来越无力……
“道长,你会看病吗?”常慕趴在无名道长的书桌上,很期待的等着道长回答。
道长翻过一页书,平平说:“不会。”
“如果你会看病就好了,阿无就有救了……”小家伙喃喃自语着,博来了道长一个同情的眼神。
“道长,你认识我爹娘吗?”
“不认识。”
“那你认识我小妈吗?”
“也不认识。”
“唉……好可惜……”
“可惜什么?”
“你等一下。”常慕飞快的跑开,又飞快的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画。“我想知道我小妈的故事。镇上的人都说我爹很坏,害死了我娘,又害死了我小妈,可我爷爷奶奶却不这么说,他们说我娘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我爹是生病死的,我小妈……他们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可是我上次看见我小妈的画像和灵位了……我想,如果道长知道的话,就可以告诉我了。”说着,他展开画轴给道长看上面的美人儿。
道长放下手里的书卷,认真地问小常慕:“你想听吗?想的话我就告诉你……”
“嗯!”常慕认真的点点头,道长也煞有其事地说起来……
一个故事讲完,常慕若有所思的拖着腮帮子。
道长问他在想什么,他回答说:“爹果然不是好人。如果我可以遇见小妈,我要对他说对不起……”
“噢?”道长觉得这小家伙很有意思,又问道:“如果你小妈不接受呢?”
“那我就一直缠着他、缠着他,不缠到最后绝不放手,嘿嘿嘿……”
这个道长好玩心一时兴起,掐指一算,告诉常幕:“你的爹正在地狱受罚,你的娘已经投胎转世,而你的小妈……似乎还逗留在冥界。”
一个月后的早晨,常慕起床的时候被命令换上了阿无的衣服,做成书憧打扮后,进财叔带着他出门了。
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逛了一整天后,他回到家,惊讶的发现门口挂起了白灯笼。
是谁死了?
常慕第一个念头就是病重的阿无!他用力甩开进财叔的手焦急的冲进去,灵堂里放着的,果然……是一口小棺材。懂事到现在,常幕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可怕与悲哀……
安静的灵堂里挂着白色的挽联,烟丝袅袅,几个丫鬟跪在那边面无表情地烧着纸钱,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好像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常慕压抑着丧友的悲痛,慢慢的走近那口棺材,突然发现,灵位上写着“亡孙常慕”!?
“咦?这怎么写着我的名……唔唔……”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是爷爷怒斥的声音。
“进财!不是让你看着阿无吗?快把他带走!”
“是、是。”进财叔连忙点头,抱起常幕离开了灵堂。
常慕纳闷儿了:我什么时候变成阿无了?
进财叔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把常幕带到了无名道长的房间。
道长正在惬意的喝茶,饶有兴致地研究着手里的七颗钉子。一看常慕来了,便笑咪咪收好钉子,递给他一个包袱,“徒儿,这是你的行李,跟师傅走吧!”
徒儿?师傅?虽然常慕一心想拜他为师,可是这拜师之礼都还没行过,怎么突然就……
无名看小常慕傻愣愣的,就解释说:“你爷爷奶奶已经把你交给我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傅,你就乖乖的跟着我上山学法术吧!”
“我是想跟您学法术,可是……可是……”我也不想离开家啊……
无名像是知道常慕在想些什么,摸了摸他的脑袋,“男儿志在四方,要到处闯一下才能开阔自己的眼界。”
“那好吧,我看看我还有什么要带的……”
常幕接过包袱想打开看看,无名奸笑一下,告诉他:“许点的画我已经放进去了。”
“噢……”常慕像是被看穿心事的害羞女孩,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就这样,常慕在天黑的时候,糊里糊涂跟着无名道长出了家门。
爷爷奶奶奇怪的很,就是不让常慕见他们最后一面,可怜的小常慕看着门口目送自己的只有进财叔一个人,总觉是这次出门不是上山修行,而是被家人抛弃了……
第三章
火云山并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灼热燥人,而是一座绿水环绕,彩霞伴倚的青山。这儿就是无名道长口中的无名山,很明显,这儿也没有什么无名观,只有一处雅致的小屋,门前一块石碑上刻着“左右逢狐”。常家知道的一切都是这个无名道长的瞎编乱造而已。
小常慕离开家之后,就来到了这里跟着师傅学法术。一晃十年飘逝,常慕在这边出落成英俊不凡的好男儿。
山顶炊烟袅袅,香味扑鼻,常慕和师傅面对面坐在一个烤炉边,悠闲的烤着肉串。
“火云山的野猪肉质鲜美,滋味纯正,再配上我狐右的独家蜜酱,绝对是天下第一的美食啊!就算是玉帝那混账老头也吃不到,哈哈哈哈……”师傅开心地笑着,常慕陪着师傅笑笑,师傅似乎只有在做饭烧菜的时候才会如此轻松快乐,平时都喜欢钻在山里研究他奇奇怪怪的法术,认真的很,总觉得师傅心中背负着什么难以名状压力。
“木耳,你跟着我已经有几年了?”师傅给常慕取了个法号叫“木耳”,乃“慕儿”之谐音。
“十年了,师傅。”常慕端端正正的回答道。
“十年了!?”师傅显得有点惊讶,“我居然白白给你吃了十年的米饭!”
“有吗?咱们吃的米面好像都是我用砍来的木柴去市集上换来的。”谁让师傅当年只要七颗钉子的谢礼而不要黄金白银呢?
“嗯……居然十年了……”师傅没理他,独自捉摸着,突然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本正经地对常慕说:“木耳,你也大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十年前我带你离开常家的真正原因。”
“难道师傅不是看中我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想才收我为徒吗?”
“呵呵……小孩子的想像力真是太丰富了,而且都喜欢往纯真美好的方向幻想。”师傅给肉串涂了点佐料,边烤边说,“你,常慕,命里阳寿只有九年,为此你爷爷奶奶从你一出生开始就不断地寻找为你延命的方法,终于在你八岁半的那年,遇到了我这个天才。”
“延命的方法?天才?”听起来好像都有点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