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死开!”
“不要!”
…………
就这样,两人推推嚷嚷,打打骂骂,搜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照他们的这样的工作认真程度,就算没察觉有会走路的白骨和他们擦肩而过也是正常的。
斗了半天,两人终于想到停下来歇歇脚,吃点什么东西。许点打开随身的小布袋,看了看里面的白馒头。其实……他有准备好常慕的那份,只是,不知道该怎样给他,要是就这样送上门那小子不飞到天上去才怪!许点掂量着手里馒头,心里有些扭捏。一点一点移到常慕身边,却发现常慕也有所准备。他从布袋里挖出两个鸡蛋,埋在土里准备烘熟了吃。
“你拿的是生鸡蛋?”许点奇怪的问。
“嗯。我不喜欢吃凉食,本来就准备烤鸡蛋的。记得师傅说,火山的土可以把鸡蛋烘热,所以我想试试看!挺好玩的。”
既然喜欢吃热的,那就算了。许点拿起自己冷冰冰的馒头坐到一旁去。可不一会儿,他又凑过来。“木耳,你吃两个鸡蛋吃得饱吗?”
常慕这才注意到许点的袋子鼓鼓囊囊,似乎装了很多个馒头,一拍脑袋立刻想明白了,顿时心花怒放,执起他的手感动地说:“对不起,小妈,我没想到你会给我准备吃的,我好笨哦,没领会你的意思。呵呵呵……”
没错,是很笨。
许点看他诚心诚意感动的样子,准备拿出馒头丢给他,双手还没动,只闻常慕又道:“现在看来,就算你称不上是一位贤妻,也不愧为一代良母……”
一代良母!?
许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瞪着常慕,“谁给你准备吃的了?这是我自己的!”
常慕抢过许点的袋子,张开一数,二三二四五,连你手里这个是六个,你的胃口有这么大么?别否认了。嘿嘿嘿……”
“中饭、点心、晚饭,不可以吗!?”许点气呼呼的抢回自己的袋子,恨得牙痒痒,转身背对他。这个死东西嘴上老说爱爱爱,可是常常把自己当老妈子,真不知道他这种爱是情人间的爱还是“母子”间的爱!可恶透了!
常慕就喜欢逗他,这不又成功了。他偷偷地笑着,准备剥个鸡蛋献讨好他,用树枝扒开土一看,“咦?怎么只剩下一个了?”明明两个鸡蛋放一块儿的啊!
刚想再扒多一点土,突然从地下伸出一只瘦骨嶙峋、惨白无比的手,抓住鸡蛋后迅速收了回去。
常慕立刻放声大叫:“啊——白骨精啊!”
“哪里?”许点丢掉半个馒头,冲到常慕身边。
常慕指着地上那个烘鸡蛋的小坑说:“白骨精在下面,他偷走了我的鸡蛋。”
白骨精有偷鸡蛋的必要吗?许点刚想蹲下研究一番,常慕偷偷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原以为他有什么新发现,谁知他却说:“我没鸡蛋了,你给我馒头吃吧。”
气绝!许点戳了戳常慕的额头训道:“给我正经点!我们现在在工作!你以为是郊游啊?”
“我从来没以为这是郊游啊……”常慕小声为自己辩解,只是后面再加了一句,“我一直都把这个当约会。”
“你……”
正当这时,那只手又伸了上来,不停的在坑里摸摸摸,看样子还想摸第三个鸡蛋。许点正在气头上,一把揪住那爪子把他整个儿拎了出来!
一看,居然是土地老儿。土地一向懒散,一般都懒得和冥界的鬼差打交道,说是晦气。所以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召唤出来,只有正神和法力高深到一定程度、蛮横无赖的散仙才可以。平日里许点办案非要拿了阎王的召唤符才可以动用他们。
今天既然遇上了,就对找到白骨精有很大的帮助。
土地拄着根拐杖,一个劲的傻笑求饶,“二位大爷,我只是饿极了,才偷两个鸡蛋吃。夕屏山一带都没什么吃的,又没人供奉,可怜我这老头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顿好的……”
看他那样子怪可怜的,常慕又掏出两个鸡蛋给他。许点白了他一眼,“臭小子你不是还有鸡蛋的吗!?”
常慕温和一笑,慢悠悠的提醒道:“许大人,正经点,我们现在在工作。”
此话犹如把一个囫图鸡蛋塞进了许点的喉咙。
说得越多,吃瘪的越多,许点暂时把火窝在心里,埋头工作。看看感激不已的土地,又塞给他两个馒头,给点好处方便问话。
“这儿有没有白骨精?”
“有,有,大约五十年前,有人在火山口扔了一具女尸,真是作孽。然后就在半年前,她吸足了日月精华,化成了白骨精,只要是见了年轻男子,她就杀无赦。”
“那你见过之前冥界派来的四位鬼差吗?”
“见过,见过,都被那妖精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啊!”
“那妖精现在何处?”
土地指着正在冒烟的火山口,道:“就在那儿。要不我带你们上去?”
许点点头致谢,常慕也笑咪咪地看着土地老儿。
刚走出去几步,常慕一声不吭,突然抽出佩刀朝土地老儿斩去,没想到老态龙钟的土地敏捷的闪开,只卸下了他一截手指。
许点大惊失色,一把揪住常慕的手臂,“木耳,你做什么!?”
常慕用刀指着地上的一截手指,“你看到了吗?”
许点低头一看,原本那手指只是枯瘦苍白而已,不料掉落到地上之后却完完全全变成了白骨!抬头再看那土地,面目狰狞,双眼凶残地盯着常慕,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
“白骨精?”许点渐渐松开了手。
“对,没错。白骨精凶残狡猾,定是杀了土地老儿冒充他!”
“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有火眼金睛?
“其实我到这儿没多久就开始召唤土地公,但是一直没回应,现在却莫名其妙的跑出来一个,这不免让我起疑。最重要的是,天下间的男子除了你以外,都不会用妒妇的眼神看我,而这土地老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那种眼神看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我想这白骨精一定是被自己的情人害死,恨得失去理智,一见到男人就两眼发绿。情况似乎比你还糟糕。”
最后一句是多余的。
既然已经被识穿,白骨精不再佝偻着身体扮演土地,直起身板指着常慕大骂臭男人、负心汉,反正常慕也习惯了,挠挠耳朵,马马虎虎喝了一声:“开工。”,便只身杀上去。
许点按照以前的做法用念力牵制白骨精,但今日却发现丝毫不起作用,心里顿时慌成一团,难道今天和常慕一起出来办事高兴过了头,怨气完完全全的消失了?那现在要怎么办才好?没有了念力,自己就如同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什么事情也帮不上忙。他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
那白骨精拿着土地的拐杖接刀,没几个回合就把常慕的佩刀给振断了。
“哇靠,看上去又厚又大够威武,原来不过是一块烂铁!”常慕唧卿歪歪的丢掉半截破刀,不过他立刻后侮了。白骨精和许点一样,怨念极强,操控断刀飞速朝常慕射去。由怨念控制的兵器非同寻常,势不可挡,就算是一片树叶也能割断人的咽喉,更何况是锋利的刀刃。这害得常慕在他心爱的人面前抱着脑袋四下逃窜。
“这儿又不只是光我一个男人,干嘛老盯着我啊!?小妈,你不帮忙好歹把你的佩刀借给我!”
听常慕这么一喊,许点回过神,迅速扔出佩刀,让常慕接住。常慕念咒,—层绿色妖火立刻包住刀刃,终于可以挡住飞射过来的断刀。
许点看着白骨精的疯狂,才发现世间的憎恨是多么的可怕,它让一个情深的女子变成一副复仇的白骨……不知道当初在他人眼里,自己是怎般模样?
判判说,要学着用保护一个爱人的心情来形成自己的念力,要学会放弃怨念而善用爱念,爱是人心里,也是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
心中反覆回想常慕的微笑、奸笑、傻笑,想着那个坏东西牵着手的感觉、含住自己耳朵的感觉,双目盯着和白骨精苦苦过招的常慕,屏气凝神,顿时感觉到胸中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和之前的怨念很相似,却有怨念所没有的温暖。
许点将这股力量输入勾魂链,甩出去重击白骨精,又将它紧紧勒住,压制在地上。“木耳!快解决掉它!”
“收到!”常慕高高跃起,横握傻大刀直冲下去,“看我的拦腰斩!”
“呲……”一股黑气破肚而出,可是,常慕总觉得什么都没有斩断,只斩到了一包空气。就站起来的这点功夫,地上的“土地老儿”已成一张扁平的皮囊。
许点收起锁链,捡起那具干瘪的皮囊,“逃走了吗?”
“应该还没有……”
常慕在周围走走,打量着四方。许点也谨慎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妖气缓缓的流动在周围的空气中,一丝一丝,让人摸不清具体方位。常慕的眼神又回到许点身上,着迷的观察他认真的表情,这样子的小妈看起来也很有魅力啊!
不幸,他才开了一会儿小差,猛地听到耳后传来愤怒的低吼:“千澧,你辜负了我,我要杀了你!”
“啊!?”常慕回过头,居然看到骷髅的眼窝里流着泪,一瞬间的触动,却被她趁机掐住了脖子。常慕惊愕,许点惶恐。
白骨精不再用土地苍老的声音说话,而是换回了幽怨的女子嗓音。
“澧,你说我是你最爱的人,你说过要我和我一生一世,可是那些山盟海誓到最后一文不值,全都是你骗我的谎话。为什么你说变就变?一转眼就冷酷无情?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派人来杀我?我有可恶到让你下手杀人的地步吗?你说啊……”
又来了……这年头为情痴狂的人妖鬼怪还真不在少数,碍于她的骷髅爪抵着脖子,常慕不得不笑脸相劝:“姐姐,听我说……你搞错了……”
“哪里错了!?”
常慕用眼梢不停的瞄许点,希望他有点营救行动。这身体才刚刚得到没多久,新鲜得很,常慕可不想回去的时候脖子上多十个洞眼,那样一定会被阎王骂、被判判笑的!
许点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场面,遥想起当年,他掐住常立脖子的那一天……恐慌渐渐的消失,平静的对白骨说:“我和你有相似的遭遇,我能了解你的恨有多深,但是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当初伤害你的人在哪儿?说不定他都已经死了,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成为了另一个人,他早就忘了你,你也认不出他,单单你心里留着恨还有什么用?毫无意义,不是吗?”
“你胡说!他就在我面前,我要杀了他!”白骨精咄咄逼人,眼窝里泪水突然蒸发了。
许点眼看这白骨杀意变浓,情急之下大叫:“我没有胡说!他在等你!千澧他在望乡亭等你!”
“什么!?”
“他没有派人杀你,那天他家里知道他要和你私奔,便把他软禁起来,他为了和你见面,从阁楼窗户爬出来,却不幸失足摔死,他的家人为了泄恨才杀了你。你不信可以跟我们去望乡亭看看,他到现在还在等你!”
白骨的手,僵滞住了,望着常慕,迟迟没有下手。
许点见她已经动摇,柔声继续劝道:“你看清楚,他不是你的千澧,他是我的木耳……”
“嗯嗯!”常慕艰难的点点头,心中好生佩服许点,什么望乡亭,什么等候五十年,他可真能掰啊!压根儿就没那个人、没那回事儿。
许点依旧温柔的笑着,好似一位善良的母亲,“我的木耳,他只是个捣蛋的毛孩子,远没有你的千澧那样英俊潇洒、男儿气概,你回想一下、比较一下啊……”
呵呵……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嘲讽一番,小妈,你真够小心眼儿的!常慕干笑着,终于等到白骨挪开了她的骷髅爪,居然还真被骗了!白骨就是白骨,只有骨头没脑汁!
常慕火速向后一跃,脱离危险地带,许点套出锁链再次缠住那具白骨。
“你骗我!”
白骨愤怒的大吼,许点只是冷冷笑过。“哼!你已经是白骨精了,失去心智,无药可救,我们必须除掉你!”
“你杀不了我!”白骨的恨意渗入锁链,与许点的念力纠缠相斗。
“该死的妖孽!”许点和白骨两相对峙,强大的气旋在周围呼啸,常慕赞道:“果然是高手过招,不见刀光剑影,只拼内功啊!小妈,您家毫无男儿气概的毛孩子给您加油了!”
加油你个头!不过来帮忙还在旁边分心!许点额头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常慕这死东西,定是刚才说他,他心有不甘!心眼比针尖还小!
“我……我撑不住了……l
“我马上就来!”常慕解下铜铃,抛向天空。
“叮铃……”铜铃—声清脆的声音从天而降,许点和白骨精同时抬头,只见那红色的钢铃变成一人多高,喇叭口儿朝下,直接将白骨精整个儿罩下。
常慕一丝不停顿,闭目念起快咒,铜铃里头随即传来白骨精的惨叫。
许点惊讶的问道:“你的铜铃是法器?”
常慕没空回答许点,专心致志,越念越快,铜铃的颜色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开始冒青烟,仿佛里面包着一把热火,要把妖孽烧成灰烬。
铜铃变得这么大,许点看清了上头的雕纹,全是流水般狐狸图与火焰纹,还有两个刻字——“狐右”。
这个狐右会是常慕的师傅吗?看着凝神做法的常慕,许点不敢问,只在心底默默地记下。
一会儿功夫,白骨精的惨叫彻底消失了,常慕也停止念咒,收回了他的铜铃。地上只剩下一堆烧尽的骨灰……
常慕擦擦额头的汗珠,舒心一笑,“小妈,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原来你也可以吹牛皮不打草稿。”
“那不是我的谎言,那是我以前的妄想……”许点望着地上的那堆灰烬渐渐被风吹散,颓废的坐下,“二十年前,你爹抛弃我,我骗我自己说,那是他家人逼他的;你爹约我在忘忧湖相见,却来了几个蒙面人要杀我,我骗我自己说,那是你爷爷奶奶派来的……直到我从湖里爬起来,亲眼看见你爹付给那几个蒙面人大把大把的银票,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之后,我就像那具白骨一样,心里只剩下仇恨,到最后亲手掐死了你爹……”
“小妈,就像你说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再想它了,我爹都已经转世投胎,你留着恨也没有用……”常慕紧挨着许点坐下,擦了擦他脸上的灰尘,有点心疼。
“你怎么说人家一套一套的,自己遇上了就那么想不开呢?”
“我没有想不开,我已经丢掉了怨恨,现在留着我脑海中的,叫‘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