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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做了个梦,梦里他又变成了那个14、5岁的小孩,大声笑着,闹着,成天追着还没有现在这样老成的石磊屁股后面跑,他大笑着对他说。
“我喜欢你!”
可是石磊面上却露出很伤心的表情,没有回答他,从那以后就开始躲着他,不再和他见面。于是莫言就更加追着他了,跟着石磊跑了好远好远的路,一恍眼就看不见了他的身影,他大哭起来,一直哭一直哭,梦于是渐渐变的黑暗起来,过了好久好久,石磊还是没出现。他呜咽着倒在地上,感觉自己好象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静悄悄的被淹没在那片黑暗中……
“小言!小言!你醒醒!”
谁在叫他?感觉有人在拍打着他的脸,力气大的让他叫疼。他喘不过气来,那人大力的按压着他的胸腹,他全身就像要散了般震动着,胃抽搐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你没事的!小言!你挺住啊!你一定不能有事!”
那人好听的声音一片焦急,听起来就要哭了,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他的眼皮重的就像挂了铅一样,困顿而乏力。
有温暖的气流从对方身上流了过来,身体舒服了许多,莫言呻吟了起来,咳嗽着。石磊持续的过着气给他护着心脉,小心的喊着。
“小言?小言?”
挣扎着睁开眼睛,莫言的眼睛一时还找不到焦距,感觉身体被人抱在怀里,男性浑厚而清爽的气味窜进他的鼻翼。
“咳!咳……石、石头……?”
他试探的问话立刻得到回应,石磊激动的握着他的手。
“是我!小言,是我!”
石磊抱着他?莫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总是拒绝自己,说着不会承认自己感情的石磊,在抱着他?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他居然这么好运?
莫言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石磊欣喜若狂的脸庞。
“你忍着点!大夫马上就到了,有我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甫一看到躺在井底已经没了气息的莫言,石磊吓的心都凉了,把他救上来后紧急救援了好久都还是出气多入气少,惊喜的发现他现在这个症状是因为吃了保命的火龙丹,火龙丹其性猛烈,本是一种毒药,在体内会造成假死的现象,在短时间可保性命无忧,莫言有随身携带药品的习惯,这次真是险中又险。他在井底下待了好几天,手臂摔下井时摔断了,引起高烧。超过火龙丹所能延续的时间,它就会反噬其主,猛烈的毒性在体内乱走,导致莫言真气不顺,危在旦夕。石磊只能靠自己给他输入真气保住他的心脉,那微弱的跳动几次都停止了又稍稍的动了几下,他的心也跟着提得七上八下的。
都是他的错!他早就发现齐清远不对劲,却还是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说那是错觉,齐清远并没有坏到不可饶恕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提早做好防范,小言又怎么会遇到这种事?要是小言他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对得起老爹?怎么对得起商行的各位乡亲父老?他还有什么面目独存世间?
“小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是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石磊紧紧的握紧莫言的肩膀,力气大的让莫言感到疼痛,但他却笑了起来,依偎在他的怀中,喃喃的念着。
“现在……我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石头的体温热热的,好舒服啊,困顿的眼睛撑的好艰难……他还想再多看几眼石头……可是,不行了,好困啊……莫言慢慢的闭上眼睛了起来,耳旁传来石磊惊慌呼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石头……别担心……我没事的……很快我就会……醒过来了……
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你……缠到你终于变成我的东西……
所以……没关系的……我会……我会……我……会……
好困……啊……先让我睡……会儿吧……
***
“哈哈哈哈哈……真要笑死我了……”
暴笑声回荡在叶红那座红瓦绿墙的房子里,她的老公韦兄韦令宜大侠正毫无形象可言的抱着肚子狂笑着,莫言脸臭臭的坐在床上等着石磊喂药,石磊则是尴尬的手抬在半空,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有没有搞错啊?石老弟,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你除了人老实之外原来还是个一点常识都没有的急性子啊。哈哈哈哈哈……莫言他只是疲劳过度睡死了而已,看看你带他来找我们的时候那个焦急的样儿,鸡飞狗跳,玉石俱焚啊,害我还以为他死挂了呢,哪知……哈哈哈……”
“韦兄……你就别再取笑小弟了……”
想起这件事石磊不由得面色发红,3天前把莫言由枯井救出,经过他一翻抢救,终于醒了过来,可是说没几句话突的又昏了过去,吓的石磊急忙抱了他去找大夫,不知怎么,却惊动了韦令宜夫妇,被他们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哈……有什么关系?笑一笑十年少嘛,何况你又闹了个这么大的笑话……”
韦令宜哈哈笑着,边笑还边捶着桌子,样子滑稽极了。
“你啊,平常看起来一付什么事都不关心的样子,怎知也会有这种时候啊?哎哟!真是笑死我了……”
“你笑死了算了!”
冷冷打断韦令宜不识时宜的笑声,莫言没好气的说,黑沉的脸转向石磊这边时突然露齿一笑,转变的比翻书还快,直看的一旁的叶红啧啧称奇。
“石头,别管韦大叔了!人家都等好久了,来,继续喂药嘛。”
说着还抛了个媚眼过去,害石磊一个没拿稳,差点把手上的药都给泼了出去。
叶红一个爆栗敲到他的头上,当场成功的把他打的哀哀叫。
“瞧不出你你年纪轻轻的,倒满会调情的嘛!”
“哎哟!你轻点啦!我是病人哎!”
“谁管你啊。”
叶红拍着手,韦令宜赶紧给他老婆端了杯茶水,可怜的莫言接收到韦令宜杀人的目光,只得嘟着嘴,敢怒不敢言。
喝着茶,叶红看了眼石磊道:“你打算怎么做?”
“啊?”
“你现在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还要帮齐清远吗?”
石磊一愣。
叶红叹气,“你这人啊,就是死心眼,他那样的人,又怎值得你如此对他?”
石磊苦笑了起来,“叶小姐休要说笑,石某不过一介莽夫,又有什么比的过别人呢?”
叶红瞪了他一眼不说话,韦令宜摸摸下巴,看看老婆的样子,只得认命的上前,“许亭已经从我们那里逃走了。”
大吃一惊,石磊看向韦令宜,韦令宜也苦笑起来。
“他是一个大活人啊,总不能叫我关他一辈子吧。”
又看了眼亲爱的老婆大人,被狠狠的瞪了一眼,只的摸摸鼻子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唉,就是那个……唉,齐家的大小姐,就是嫁给太师公子的齐媛啦……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抬眼看着他,石磊不明白事情说着说着怎么又扯到齐媛身上去了。
“就那个齐大小姐……算了,我简略一点说好了。你知道为什么和你断了关系的齐家隔了这么多年还清楚你在哪里吗?”
石磊点了点头,这事他也一直觉得奇怪,当日他逃出苏州的时候,齐清远说了叫他永远不要回来的,摆明了也不会来寻他,却在7年后又写了一封信给他,要他回到这个令人记忆深刻的故居来,好象这许多年齐家一直很清楚他的动向似的,当真蹊跷。
韦令宜坐了下来,晃着那双修长的腿。
“其实是齐家大小姐齐媛找到你的下落的。”
“什么?”
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韦令宜摇摇头,“所以说你这小子是石头来着,人家对你的心你一直是没看见啊?”
“韦兄,齐小姐已经嫁人了……”
扑哧一笑,一旁的叶红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挑衅之色,“谁规定说嫁了人的女人就不能喜欢别人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一个男人?要求对方对自己忠诚,自己却到处花心?男人也太过自负了吧!”
这话说的极是不屑,现场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在座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叶红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韦令宜拍了拍老婆的肩膀安慰她,接着说道:“齐媛应该是4年前就查到你的落脚之处的,事情奇怪的很,齐媛之前付了一大笔钱给我们的同行帮她准备到回纥的车马装备,证明了她本来是打算要去寻你的。约定的日子到了,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接着不出10天,就传出了她的死讯。”
石磊一愣,心上浮起不详的预感。
韦令宜叹了口气。
“齐媛死前的最后一段时光是在齐家的大院里度过的,那个时候齐老爷刚刚过世,齐媛回来奔丧,在齐家住了半月有余,在那段时间里,有下人看见她和齐清远争执不休,有一天闹得特别厉害,连老夫人都惊动了,接着众人第二天起床,就发现大小姐死了,据服侍她的侍女猜测齐媛是昨夜喝多了家中的藏酒,下楼的时候没看清楚,失足跌下楼梯摔死的。”
愣愣的看着韦令宜,石磊脸上平静,“韦兄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不会只是向我通报一声齐小姐是怎么死的吧?”
韦令宜摸着鼻子叹息,目光如炬,“那个夜晚,下人听见了他们的争吵内容,其中有说过‘石磊’二字……”
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半晌石磊才勉强的开口,“这、这也算不得什么……原本,我就是他们家的一个下人,而且在齐家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少爷小姐们记得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再开口,韦令宜只是瞧着他摇头,叶红也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莫言皱起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慢慢形成,只是形态太过隐没,他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个什么头绪来。
石磊定定的看着韦令宜,眼神变的像刀一样犀利:“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个一般人罢了。”
韦令宜一呆,随即大笑了起来,石磊瞧着他,摇了摇头。
“怎么?石兄弟不相信哥哥我吗?难道我的为人就这么差?”
韦令宜夸张的挥舞着手臂,逗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石磊却没笑,也笑不出来。
你的眼睛里没有笑意,即使溶入了人群中,你的身上也带着消不掉的血腥味,你,不是一般人。
莫言看着这两个人之间波涛汹涌,这些年在外头闯荡的历练让他知道事情的复杂化,叶红却突然笑了,站起身来倒了一杯酒走到石磊面前,媚眼如丝。
“石头,你回来这么久,我都没好好陪你喝一杯,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肯赏个脸给姐姐我么?”
莫言莫名其妙的看着叶红,不明白在为什么这种剑弩拔张的时候喝酒,仔细瞧着叶红,竟发现在她那媚的滴下蜜来的笑容里居然隐隐含着杀意。
莫言眼睛眯了起来。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石磊面无表情的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酒杯,淡淡一笑,仰头喝了下去。
“好!石兄弟果然胆识过人!”
韦令宜大声叫好,叶红目中也露出钦佩之色来,柔声道:“石头,你既然敢喝姐姐我敬你这酒,就应该知道,我们不会害你。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你明白吗?”
石磊沉吟半晌,点点头。
是啊,这世上本就有些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就好象齐媛对他,就好象他对齐清远,是永远都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一个巴掌拍向他的肩膀,韦令宜大声笑道:“难得石兄弟是个明白人!我们哥几个今天就痛痛快快的喝他一场!也不枉良辰美景,兄弟一场!”
说着拽过莫言的脖子就拉他一起来喝酒,害的他龇牙咧嘴的叫着痛,石磊垂下眼,没再说话,只是举起杯来沉默的喝着酒。
“唉!好酒!真不愧是当今第一美酒!痛快!痛快!”
“喂!大叔,你那不叫喝酒,是牛饮!”
莫言臭着脸摸着自己的手臂,刚才被韦令宜一扯,害得他差点没骨气的掉了英雄泪来。
“小鬼!我这叫男人的气魄你知道不知道?有很多人想学都学不会的呢。”
“哇!有没有搞错啊大叔?有哪个头脑不正常的想跟你学这种玩意啊?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小心今天晚上喝翻了没人理!”
恶毒的反唇相讥着,韦令宜和叶红对莫言总是把他们叫老了一事怀恨在心,莫言又何尝不痛恨他们老把自己当小孩呢,当真是冤冤相报。
韦令宜却笑眯眯破天荒没有跟他争执,只是赞不绝口的喝着兰陵美酒。
酒过三巡,韦令宜抱着最后一坛酒站起身来,看了看苍白着脸的石磊。
“这些日子多谢石兄弟照顾,我过的开心多了,我们要走了。他日若能再见,还望能和石兄弟再如此畅谈,把酒言欢。告辞!”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听的莫言一头雾水,这什么跟什么啊?说到照顾,就算自己再怎么厚脸皮,也还知道其实是人家一直在照顾自己这边,怎么话还说倒了呢?听韦大叔的话好象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似的,当真奇怪。
叶红跟着站了起来,对石磊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放了块巾帕在桌上,随即福了一福跟着韦令宜出门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石磊有所动静,莫言只得摇头晃脑的自己挣扎着爬到桌边,拿起巾帕来看,只看了上面几行字,脸色已然大变,转过头愣愣的看着石磊。
石磊没有看他,发了半晌呆,才叹息低下头问:“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莫言也呆呆的,不知自己是该拿给他还是不拿,心里烦恼非常。思量了半天,心一横,还是递了过去。
石磊木然的接过,麻木的看着那巾帕上的字在自己眼前一行一行流过。
日升月隐,两人呆坐屋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各自发呆,直到听到一个声音自莫言的肚子响起,石磊才惊觉时间的流逝,收起手中的巾帕,向莫言笑了笑。
“饿了吧?我叫人给你准备晚膳吧。”
莫言满脸通红的点点头,糗的差点钻到桌子底下去。
石磊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心情复杂。抬头看向窗外,却不由得的呆住了。
浩瀚的夜空明月挂钩,月色明媚,风里飘来阵阵甜蜜的花香,隐约可以听见远处酒楼传来少女轻柔的唱腔,男人们开怀畅饮酒杯的碰撞声,小巷里夜宵摊老板们的吆喝声,卖花小女孩清脆的叫卖声,交错融合着形成了独特的景色。当此良辰美景,真要叫人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