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其实是个变态吧?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随之出现的是杀人狂、被弃尸,和报纸头条--停下来、停下来!
她想象力太丰富了。
自嘲的翻了个白眼,她要自己别胡思乱想,然后深吸口气,转过身来。
既来之、则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其实她还是不是很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的跑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家中。
镇定下来后,她才慢半拍的发现他人并没有在这里,至少没在这层楼。
她再次环顾了下四周,在右手边发现一座流线型成螺旋状的不锈钢梯,它向上延升,消失在天花板的一个圆洞里。
她端着蔓越莓蛋糕走过去,在上楼时,发现她为何从没看过这屋子的窗户送出过光线,因为三四楼原来该是窗户的地方,全被装潢墙给遮住了,他的健身房里,一扇窗户都没有,倒是天花板上的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和白昼一样。
才刚这么想,当她走到最后几阶梯子上时,那些灯却突然熄了,她的脚下在瞬间陷入一片漆黑,那感觉像是深陷黑洞一样。
幸好五楼的灯是亮的,她很快的走完那几阶,来到这栋公寓的五楼。
这一层看起来正常了一点,黑色的皮沙发、整组的高级音响、四十二寸的电浆电视、流线型的玻璃桌,他的家具看起来十分冷硬,而且同样一尘不染。
这家伙果然是有洁--
她回过身,视线定在墙上的其中一点上,思绪整个一顿。
那是一幅相片。
一幅她十分熟悉的相片,草原上微风吹拂,天刚破晓,云彩在远处天际翻飞着,一头雄狮姿态轻松地静立于草浪之中,狮鬃张狂的飞扬着,琥珀色的瞳孔炯炯有神地瞪视着她,它是如此的栩栩如生,彷佛随时会踏出下一步从相片中走出来。
当然,那只是错觉,她却仍是反射性的退了一步,相片被放大到成一比一的尺寸,占据了一半的墙面,那让那只狮子看起来像真的;事实上,那让整个景物看起来都像真的。
一个细微的声响让她回过身来,他就站在那里,离她不到两尺的距离,她的神经立刻拉起警报,这男人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的。
她忍不住朝他脚上看去,他打着赤脚。
「为什么?」他突然开了口。
她吓了一跳,瞬间抬起头,一脸呆的看着他,「什么?」
「那个。」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面无表情的扬了扬下巴,指着她手中的蛋糕。
「呃……」她张了张嘴,思绪有些混乱,而那大部分和眼前这个穿著黑色衬衫,却有半数以上的扣子没扣,露出厚实胸膛的男人有关。
「我烤了一个蛋糕。」她瞪着他的胸膛,猜测他的胸围至少有她的两倍。
「这你刚刚说过了,我是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十分冷淡,多少拉回了她迷失的神智,她眨眨眼,强迫自己看着他的脸,而不是他身体的其它部位,然后试着找出一个较适当的说词。「呃……我……我搬来时曾拜访邻居,似乎漏掉了你。」
他没有反应。
「我以为这栋是空屋。」
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想我欠你一个这个。」她将蛋糕送过去,试着微笑,但这男人让她觉得紧张,她知道自己笑得很僵硬。「你好,我是唐琳。」
他看着那个蛋糕,然后直视着她,好半晌才道:「这里是西雅图,不是维吉尼亚,没有人搬家后会拜访邻居。」
「我会。」她瞪着他说。
他挑眉,再开口又是那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不在家的时候,才不会有小偷正大光明的把我家搬空。」她实事求是的说,「而且远亲不如近邻,和邻居和睦相处是处世之道。」
「你家没什么好搬的。」他忍不住说。
她倒抽口气,指控道:「你偷看我。」
「你的房子没有遮掩。」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
什么意思?他没有偷偷看,但他的确有看?
她面红耳赤的瞪着他,却又无法开口责备,因为是她自己偷懒没去装窗帘,她僵直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现在有了。」
「我注意到了。」他说。
她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蛋糕,转身消失在一扇滑开又关起来的不锈钢门后。
「喂--」她呆了一下,慢半拍的开口喊他,门已经合上了。
不会吧?这男人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再怎么说她也是客人吧?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转身走开?
她不敢相信的瞪着那扇门,好象瞪久了他就会出现一样。
这真是太过分了!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王八蛋、猪八戒
她又看见墙上那只大猫了,然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来回踱步,她瞪着那只狮子,有些着恼的站定,停下这坏习惯。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这只狮子相同。
她注意到他的姿势和动作也很像,当然不是说他四脚着地在地上走,而是那种轻松的姿势和优雅的动作。
一个肌肉发达的猛男怎么会有那样优雅的姿态,他应该像……像个粗鲁的大金刚一样啊!
而且,那男人没事把胸部搞那么大做什么?害她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讨厌的家伙!
她转身打算离开这里,却看见那扇门又悄无声息的滑开,那男人走出来,蛋糕切好了,他另一手拿着两个小盘子和叉子。
她愣住了,跟着发现那扇门后其实是一部电梯。
他坐到沙发上,弄了一小块蛋糕到小盘子上,伸手递给她。
唐琳有点小呆滞,反射性的接过手。
他又弄了另一块蛋糕到自己的盘子上,打开电视,看着CNN的新闻开始吃了起来,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一时间,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着那个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的男人,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蛋糕,她迟疑了一下,干脆走到沙发椅旁坐下来。
新闻不断播放着世界各地的最新消息,他沉默地吃着蛋糕,她才吃没两口,他已经解决了盘子里的,弄了下一块继续努力。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整个蛋糕吃掉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问。
他瞥了她一眼,「亚当。」
「我叫唐琳。」她盯着电视画面说。
「你说过了。」
「是吗?」
「嗯。」
她没再开口,他也没有,接下来的几分钟,只剩下电视新闻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狗食广告出现时,她想起诊所小姐说的话,不禁开口,「你为什么要去替乔可付医药费?」
他不知道乔可是谁,不过他猜是那只狗。「刚好经过。」
她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谢谢,医药费我明天拿来还你。」
「它不是你的狗。」她没有必要和他道谢,他也不需要那点小钱。
「快要是了。」她看着他把最后一块蛋糕吃掉,几乎是有些自言自语的说:「我前两天联络到它原先饲主的家人,乔可是导盲犬,他们那天是趁它主人到医院复诊时,带它到旁边公园散步,谁知聊天聊到一半才发现它失踪了,他们没有想到它出了车祸,我猜它是想自已回医院去找主人,却被那个闯红灯的家伙撞了。医生说就算它伤好了,因为畏惧马路的关系,很难再当导盲犬,我想收养它,可是还有一些手续上的问题。」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电视新闻,然后吃下最后一口蛋糕。
「好吃吗?」她问他。
「嗯。」他应了一声。
这男人真的很不爱说话,但她开始发现多数时候,他其实是没恶意的,只是他的一语不发和冷漠的表情难免让人误会。他的脸说不上是帅,倒也不难看,如刀凿刻的脸部线条,让他看起来挺有个性的。
「好了,时间不早了,蛋糕你也吃完了。」她站起身,微微一笑,拿起原先用来装蛋糕的大盘子,往楼梯口走去。「这个我带回去,那两个小盘子就麻烦你了。」
她在楼梯口停了下来,因为那个圆洞下面还是一片漆黑。
「抱歉,那个--」她回身想问他电灯开关,谁知他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她没有料到他会跟过来,一回身就擦撞到他,她忙往后跨了一步,想稳住自己,却忘了她就站在楼梯口,脚下一个踩空,她惊呼出声。
「啊--」
他闪电般伸出手拦抱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唐琳紧紧攀住他粗壮的脖子,吓得脸色发白,手上的大盘子掉落,在楼梯上摔成碎片,碎片滚落两层楼,铿锵声接连不断,好半晌才停下来。
他站得稳稳的,只用一只手就稳住了她。
她的心跳如擂鼓般猛烈跳动,整个人半贴在他身上,红唇离他的喉结只有半寸,她能看见他颈窝血管的脉动,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被挤压在他胸膛上的双峰也能感觉到他皮肤底下的心跳。
不知为何,有些晕眩。
她两只手仍攀在他脖子上,他也依然抱着她。
「你好轻。」他说,声音意外地轻柔。
她回过神,强逼自己松开手,镇定心神看着他道:「是你太壮了。」
他又陷入沉默,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松开了手。
她退开一步,这次记得避开那个洞,跟着她看到盘子的碎片,忙要蹲下来收拾。「抱歉把你这弄成这样,有没有扫把或吸尘器,我--」
她还没蹲下,就被他抓住上臂。
「不用了,我会找人来弄。」
她盯着他的大手,这男人真的很粗鲁。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不由得又松开手,转身走向那扇钢门,「你从这里走。」
她别无选择的跟上,钢门在她进去后滑行关上,在他接了按钮之后,向下沉降,在一楼打开。
电梯门开时,一楼的灯也在同时亮起,门外停放着三辆重型机车,机车后才是他那辆黑色吉普车。
他又按了一个钮,车库门开了。
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的心跳仍然破百,思绪一片混乱,所以她只是胡乱道了声谢谢和再见之后,就匆匆走出去,车库门在她出去后,缓缓降下,她离去一瞥,看见他仍站在电梯里头。
第三章
窗外行道树落下最後一片叶。
「我听说你离开环球杂志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不知道这几天会不会下雪?」唐琳切割著牛排,答非所问。
「是真的吗?」亚丽莎毫不介意她的闪避,继续开口追问。
唐琳停下用刀叉攻击盘里的牛排,看了前方的金发美女一眼,知道她不会放弃,她拉回视线,盯著盘里的牛排,突然间没了食欲。
「对。」她认命的回答。
「为什麽?」
她放下刀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餐显然又毁了。「你知道为什么。」
她不相信亚丽莎的消息来源没和她说原因,那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所以那是真的了。你无法再拿起相机?按下快门?」亚丽莎也放下刀叉,收起笑容,正色的看著眼前曾被誉为新一代摄影天才的女人。
当唐琳默认时,她简直不敢相信。
「唐琳,你连被熊追赶、被食人族围捕、被大象追著跑,甚至因为到落後地区而感染了伤寒和疟疾都还坚持要继续拍照,你现在却和我说你不拍了?别开玩笑了!」
「你为什麽关心这个?」她抬眼看著亚丽莎,乾脆打该天窗说亮话。
亚丽莎和她是大学室友,不过却一直没有太深入的交情,毕业後虽然偶有联络,也只是因为刚好两人都落脚在西雅图而已。
亚丽莎天生就像女王,她在大学四年蝉联四年校花,父亲是媒体大亨,家里有钱到可以塞满她们当时住的那个小房间,她走到哪都有一群赶不走的苍蝇急於讨好她。
唐琳到现在都还不懂这位千金小姐为什麽舍外头的豪华别墅不住,硬要挤她们那像鸽子笼的小宿舍。
她们两个人无论个性或身世都天差地别,大学生活一直是各过各的,毕业後她很理所当然的进入摄影这一行,亚丽莎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舍去了父亲的庇护和光环,大老远从纽的跑到西雅图这里,到一家杂志应徵小记者,从最基层做起。
这城市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亚丽莎是谁的女儿,唐琳原以为像她这种大小姐做没几个月就会放弃,没想到她不但没放弃,这几年还在那家杂志社做得有声有色的。
「为什麽关心这个?」亚丽莎瞧著她,然後笑了。「因为我想找你合作。」
她挑眉,「合作?」
看她也不动桌上的食物,亚丽莎一招手,餐厅侍者立刻迎上,听其吩咐撤掉桌上食物。
「我前些日子升职了。」亚丽莎拿餐巾擦擦嘴,然後拿出一张新的名片给她。「我现在的头衔是主编。我们公司打算办一份新的地理杂志,我需要一位全方位的专业摄影师,那个人必须能够上山下海,也没有古怪的脾气,能拍出好相片,懂得沟通,还要能随时随地出差数个月。」
唐琳拿著那张崭新的名片,沉默了好一会,才苦笑地看著她说:「你知道我没有办法。」
「外面谣传的那些荒谬理由并不能说服我。」亚丽莎看著她,认真的道:「我知道你为摄影付出了多少,我不相信你能够就这样放弃。」
她看著外头的街景,自嘲的道:「事实是,我的确放弃了。」
「我看过你拍的相片,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世界并不是都是像那个样子的。我知道那件事给你很大的打击,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遇到挫折是要去克服它,逃避是没有用的,你越是逃,它越是会跟你一辈子。」
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她仍看著外头,沉默著。
亚丽莎见状,也不逼她,退一步道:「这样吧,事情其实还不急,你不用现在给我答覆,至少答应我你会考虑。」
她苦涩的笑了笑,什麽话也没说。
***
下雪了。
刚跑过五公里,天上就飘下片片飞雪。
她停下脚步,抬首仰望天空,白雪像是呈放射状般飘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呼出的气成了白烟在下降的雪中冉冉上升。
如果是以前,她会迫不及待的把这初雪拍下来,现在她却很难再透过镜头去看这个世界。
亚丽莎要她考虑,却不知道她早已经变成了胆小鬼……
深吸了口气,她闭上眼,那些景象却闪过眼前——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听到车子的声音,她回过神,张开眼,看见那个名唤亚当的男人,和他那辆黑色吉普车。
他坐在车上看著她,眉头紧蹙著。
她喉头紧缩,情绪还没回复过来,一时间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在这,然後她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他的神秘出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