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海风拂来,扬起她的发,她压著草帽,防止它被风吹掉。
微笑不觉浮现嘴角,忽然间想起,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出来走走了,开了那间店之後,几乎占去了她所有的时间,除了好几年前曾和罗兰她们一起出过国,後来就再也没有出国过了,没想到现在竟会因为寇的关系,让她有机会在沙滩上漫步,可惜太阳大了点,一个人……孤单了点……
盯著自己踩在沙粒上的裸足,她扯出一记笑,安慰自己,如果有机会,她会找寇一起来这散步的。
浪潮涌上她的脚踝又退去,形成细小的白色泡沫。
数声狗吠响起,虽然那狗吠声听起来还很远,她还是抬首看了前方一眼,那些杜宾犬没有出现,显然还留在铁门内对来访的不速之客龇牙咧嘴,不过她却意外发现前面那位老人状况似乎有点不对。
她见过他,他似乎每天都会在这沙滩上散步,因为礼貌,她经过时都会和他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毕竟其他人都会主动打声招呼,她也就养成了习惯。不过这位老人家没有一次回过她的招呼,事实上,他连一点笑容都没有。
不过,此刻他不只没有笑容,还一脸痛苦,见他一手抚著心口,几乎要站不住,白云愣了一下,没有多想,立刻上前扶住他。
「你还好吧?」
他似乎想甩开她的手,但却使不上力。
她知道他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道:「我不是坏人,你要不要先坐下来?」
他没有抗议,也或许是无力抗议,白云当他是同意了,将他扶到海水上不来的地方坐下,把自己的草帽让给他戴,然後抬头看看四周,想找人帮忙,偏偏这时候已到了上班时间,这里又太过偏僻,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
她见状,也只能蹲了下来,从提袋里掏出矿泉水给他。
老人家摇了摇头,一只手还是抚在心口上。
心脏病吗?
看他额上渗出冷汗,她翻出面纸替他拭汗,他抖著手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只药罐,却打不开,白云忙接手帮他打开,她不知道该吃几片,所以倒了三片药片给他,他只拿了一片。
吃了药後,他虽然还在冒汗,但神情稳定了点。
「你要不要打电话找人来接你?」白云拿出手机示意他打电话。
他皱眉哼了一声。
「不要吗?」白云微微一笑,见他情况比刚刚好一点,也不勉强他,陪在他身边坐下。
他似乎不喜欢有人担心的一直看著他,眉头始终皱著,所以她转头看著海面,虽然晓得他听不懂,还是开口道:「住在海边真不错,对吧?我有个朋友住这附近,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常跑到海边玩……」
瞥了老人家一眼,见他疼痛似乎稍稍缓解了些,她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你长得有点像他,或者该说他长得像你,毕竟你比他早出生;不过也可能是你和他都很高大的关系吧。」
老人家看了她一眼,保持沉默。
望著徐缓的海潮,白云深吸口气,喃喃道:「事实上,前些日子,我和他结婚了。他不常说自己的事,我一直到最近才晓得他曾住在这好几年。」
白云抚摸著无名指上的婚戒,有些怔忡。「有时候,我会想,他为什么会娶我?我个性其实有些别扭,长得也不是挺漂亮的……」
老人家咳了两声,白云转过头,「你还好吧?」
他皱了皱眉头,可背脊挺得很直,一直抚著心口的手也重新握住刚刚放在地上的拐杖,似乎胸口不再疼痛,不过他也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
有些怀疑他只是逞强装没事,所以白云还是继续坐著,掏出袋子里的苹果,拿出水果刀削苹果皮,然後切了一小片苹果给他。「APPLE?」
「NO。」
老人家声音低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那双蓝色的瞳眸倒也未显不悦,白云扬了扬嘴角,自己吃了起来。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嫁人了。」吃了一片苹果,她又切了一片放入嘴里,看著前方闪闪发亮的太平洋,喃喃道:「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身旁多了一个男人,然後才会想起来自己结婚了,而且自己还真的挺爱身旁那依然熟睡的男人,那种感觉好怪……」
她沉默了下来,吃著一片片的苹果,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瞥了忽然安静下来的东方女孩一眼,老人家皱起眉头,发现才晒一下太阳,她清秀的小脸就被晒得有点发红。
他摘下她好心给他戴的草帽,盖回她头上。
突来的阴凉让白云回过神来,她转过头,对著他微微一笑,「你好点了吗?」
老人家沉默不语,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啊,我又忘记你听不懂中文。」白云轻笑出声,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到耳後。「奇怪,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可能是因为你听不懂吧。真是糟糕,你一定在想这女人怎么话这么多,我平常不是这样子的。」
他眼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笑意,表情也缓和了些。
白云将苹果皮和核收到事先准备好的塑胶袋里,再拿出湿纸巾擦乾净水果刀,边笑著道:「幸好你没事,要不然你听不懂中文,我听不懂英文,就算要我打119,不对,你们这儿是911吧?我在电影里看过。」她微微侧著头,好玩的说:「凭我这破英文,就算我打了911,大概也无法和救难人员讲清楚情况。」
老人家拄著拐杖站了起来。
白云跟著站起,手机却突然响了,她拿起来接。「喂?宁宁?什么事?真的?你等等——」见老人转身要走,她担心他一个人忙追了上去,轻拍他的手臂,用那破英文道:「WAIT!YOUALONE,OK?」
似乎没想到她会追上来,老人家微微一愣,接著嘴角一扯,浮现难得的微笑,「DONT`TWORRY。」
白云秀眉微蹙,还是有些担心,但老人家只是和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见他脚步似乎还挺稳健的,她也只能看著他走远,宁宁又说了些什么,她忙回过神道:「没什么,我马上回去。」
按掉通话键,她用手机叫了计程车,然後拎著东西来到路边。
离开了沙滩,她坐在马路旁穿上凉鞋,老人家在沙滩上的身影成了一个小点,看起来情况还不错的样子。
没多久,叫的计程车来了,她上车前又看了那远处的身影一眼,才坐进车里,赶回位在市中心的饭店。
····················
一回到饭店房间,白云一见到坐在床上调戏宁宁的男人,她当场愣在门边。
调戏?没错!男人?没错!
事实上,男人只差一点没把宁宁整个压在床上,两人姿势暧昧,宁宁绯红的脸更是增添了暧昧的氛围。
「咳嗯……」她轻咳提醒两人,她的存在。
男人回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和她打了声招呼,「嗨!」
白云眨了眨眼,惊讶的开口:「霍克?」
「好久不——」他话没说完就被羞窘尴尬的宁宁踹下了床,不过他还是极力维持他帅哥的形象,半坐在地上,笑笑的把最後一个字补上:「见。」
白云忍住笑,将提袋和帽子放到一旁桌上,回道:「嗨,好久不见。」
之前宁宁只打电话说,有位朋友能联络到寇,要她尽快回来,她倒是没想到那人会是霍克。
只不过,宁宁为什么能找到霍克?
她看了宁宁一眼,只见半坐在床上的欧阳宁宁被她看得满脸通红,之前霍克天天上去送饭,她还以为是寇逼的,看来,情况不是那么一回事。
白云微微一笑,没有多问,只将视线移回爬站起来的霍克身上。
「我要见寇。」
「我知道,宁宁和我说了。」他爬著那头金发,有些抱歉的看著她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老头子会做得那么过分。回来之後我就直接到拉斯维加斯去了,所以不晓得情况糟成这样,我要是早点知道,一定会和你联络的。」
「过分?」白云一挑眉,「什么意思?」
霍克叹了一口气,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倒是一旁在整理刚刚被他弄乱衬衫的宁宁哼声冒出一句:「寇天昂被那死老头给软禁起来了。」
软禁?白云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才疑惑的看著面前这两个人,迟疑的问道:「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软禁这两个字?」
「对,你没听错。」宁宁瞪了霍克一眼。
白云突然脚一软,整个人往地上跌坐。
「嘿,你没事吧?」霍克街上前扶起她,让她坐到床上。
白云摇了摇头,然後轻抚著额毫无预警的笑了起来。
霍克被她奇怪的反应吓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宁宁。
「白云?」宁宁坐到她身边,有些担心。
「抱歉……呵呵呵……我没事……」白云抬起头,笑看著两人,咬著下唇止笑,保证似的道:「真的,我没事。」
「那你笑什么?」宁宁皱眉开口。
白云又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她停下一下,才好笑的说:「我一直以为他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他回来之後,後悔和我结婚了……」
「後悔?」霍克讶然失声,然後大笑起来。「说是气疯了还比较有可能。事实上,他是气疯了没错,我刚打电话回去,他只顾著咆哮,说他想尽办法打电话回台湾都找不到你,好不容易罗兰接了,却告诉他,店里忙到没空,要他等会儿再打,他气得摔坏他好说歹说才和老三借来的手机。」
白云一阵鼻酸,心里放下好大一块石头,她这才晓得自己有多怕他觉得她是个累赘。深吸了口气,她抬首看著霍克,哑声问:「你父亲为什么要软禁他?你不是说他放弃要寇回来接手了吗?」
霍克捏捏紧绷的颈项,无奈的苦笑道:「应该是放弃了没错,只不过大部分的股权还是在他手上,他还是可以决定换手,谁也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想的,但他之前的确已经将公司的经营权交给二哥了。」
「那怎么还会软禁寇天昂呢?」宁宁拧眉瞪他。
霍克瞥了白云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道:「我猜他可能只是想寇哥能多留一阵子……他们很久没见了……」
「你不用蒙我。」白云淡淡一笑,直视著他问:「是我的问题,对吧?」
霍克不自在的调开视线,乾咳两声,「咳嗯……这个……我不太清楚……」
「喂!」宁宁恼怒的瞪他一眼。
霍克苦笑。
「你说吧,我没那么脆弱,我宁愿心里有个底。」白云扬起嘴角,鼓励他。
他不知道咕哝了什么,见两个女人坚持,只能深吸口气,认命的面对她们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和国籍或门当户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那是怎样?」宁宁咬唇眯眼,不太信他的说法。
霍克一扯嘴角,「基本上,老头子只是想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媳妇,不一定要有钱、不一定要同种,但是一定要他看得顺眼的。」
「所以,既然他没见过我,当然不可能看我顺眼。」白云轻声细语的,漾出一朵浅浅的微笑。「也就是说,我不符合资格罗。」
霍克尴尬的笑了笑,「我可以安排你和老头子见面。」
「这事再说。」白云不介意的耸了耸肩。「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寇?」
「今天晚上。」
「今晚?」白云一怔,没想到那么快就能得到答案。
「对,今天晚上老头子生日,家里开了宴会祝寿。」他眨了眨眼,露出迷死一海票妹妹的酒窝。「人很多。」
「咳嗯……如果你是想鱼目混珠的夹带我进门,恐怕不太可能。」白云抱歉的看著他,笑著说:「你必须想别的办法。」
「为什么?」
宁宁翻了个白眼,「因为这笨女人每天早上去那屋子门口站岗,守门的那几个警卫都认识她。」
霍克咧嘴一笑,「放心,本道人自有妙计。」
「山人。」宁宁哼了一声,纠正他。
「什么山人?」霍克一呆,有听没懂。
「是本山人自有妙计,不是道人。」宁宁受不了的又翻了个白眼,用台语咕哝道:「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白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霍克却还是一脸茫然,尝试著去发音:「什么是『母刊到把更呀素母』?」
他那怪异的语音教宁宁一听,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两个女人笑成那样,霍克只有更加的茫然,决定有机会一定要问问寇哥这句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五章
银色的莲花跑车炫目夺人,还没到门口,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远远看见那辆车,警卫主动让到一旁,拿著对讲机要人开门。
大门缓缓向旁打开,霍克伸出手和警卫打了声招呼,笑笑的将车开进敞开的大门。
欧阳宁宁百般无聊的坐在他旁边,瞄了那门旁的警卫一眼,凉凉的道:「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的妙计,原来也不过是用这种老套的招式。」
「老套之所以是老套,是有原因的。」霍克笑笑,车子快驶近屋子时,他在一条隐密的步道入口停了下来,回过身唤道:「嘿,你可以起来了。」
听到声音,白云翻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坐了起来。
「你还好吧?」
「嗯哼。」她微微一笑。
「你先在这里下车,从这步道往前走,尽头是一座温室花房,门没锁,你先到里头等我,我去问清楚寇哥人在哪,再去接你,OK?」
「OK。」白云开门下了车,和两人挥了挥手,才轻巧的转身消失在林叶步道中。
跑车的声音远离,前方林木间,隐约闪烁著灯火。
优雅的音乐声从左前方的大屋传来,那儿灯火通明,和这儿的阴暗形成强烈的对比,不过这儿林木的味道倒是挺好闻的。
漫步过林间,林叶渐稀,她跟著步道转过一个弯,那座泛著淡淡蓝光的花房出现眼前。
确定周遭都没有人,她走上前去,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才进门,就听见淙淙流水声,白云穿遇繁花绿叶,朝水声处而去,只见花房中央,有著一座水池,泉水是从正中央那座婀娜的白色希腊仕女雕象扛在肩上的花瓶里流出来的。
水池里栽种著一朵朵白色莲花。
她在池子旁看见一张看起来颇舒服的躺椅,她坐了下来,发现躺椅乌黑的把手被摸得发亮,显然常常有人坐在这儿。
泉水波光流转,她轻抚著无名指上的婚戒,有些怔仲。
一声轻响教她回过神,正在考虑该不该躲起来,她就听见宁宁的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