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己也不差啊!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什么机会?」
又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事说出口,啧,这个毛病再不改,哪天连对她的感情都脱口说出来就糟了。
「对谁的感情?」
天!谁拿个针线缝住他的嘴啊!封志尚抱头呻吟。
被侦讯的人反而变成是他。
「封志尚,你今天不说清楚就休想走出侦讯室。」她最恨暧昧不明的模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不是很简单吗?做什么硬要把它弄复杂。「说不说?」
黑眸定定锁着她,本来要问明事情的人反而成了被侦讯的对象,真的是欲哭无泪,她哪来反客为主的本事?
「说不说?」
……这个节骨眼说了又能怎样?她根本不让他踩进她的生活,好怨!
「不说以后就都不要说。」
同样的事情她懒得做第二遍,她只问他一次,也只听一次。
……她摆明吃定他!为什么会对她有感觉?他是傻了还是疯了,或者太喜欢自找苦吃、没事找事做?好火!火的是自己。
他这个搭档真的很难缠。
他真的不说?火气啵啵啵没来由自心底冒出头,哪个男人像他这么婆妈?平常话多的人真的要他说话嘴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
「回会议室。」她决定了,再也不听了。
转走的身势被扣在原地,对上一张焦急的表情。
横竖都是一死,他选择轰轰烈烈。
不知道是他的气势压人还是其它,任裘靡坐了下来。「说吧。」
深吸口气,他、他说了:「任裘靡,我告诉你,不管你心里有了谁,也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我喜欢你、想追求你!你知道刑警的工作很忙,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在感情上寻寻觅觅──天晓得我是疯了还是傻了,但就是对你有感觉,只对你!」
惊人大胆的告白、傻楞瘫痪的听众,任裘靡嘴上的烟随着重力加速度的牵引躺在桌上。
俊朗的脸上烧得通红,汗流浃背。
他需要一根烟。
此时此刻他极度需要尼古丁来平复波涛汹涌的心跳。
桌上就有现成的,他拿起,放到唇边深吸,吹出一团白云。该死!心脏还噗咚噗咚跳个不停。
她看他的眼神一派冷静。
看吧看吧,横竖果然都是一死,绝望透顶。
「──总之我说完了,够清楚了吧?够明白了吗?听得懂吧!」连三问,得到对方三个点头。
她清楚、她明白,她听懂,但是──
她晃到他面前,那个作大胆告白的男人却一步一步随着她的逼近往后退。
因为逼近,她闻到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烟草味,楞了。
「裘靡?」封志尚提着心吊着胆,小心刺探。
醒过神。「你只对我有感觉?」
「嗯……」他说的话已经够露骨、够让人脸红了,为什么就她还一脸平静、无风无浪的样子,真过份。
「像晓爱常看的文艺小说,除了我以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反应?」
「什、什么反应?」他只看武侠小说,不懂她的话。
「下半身的反应。」晓爱曾提过如果要找对象,她要找一个对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不能人道的男人。
但她不认为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存在,经手过多起强暴案件,她知道男人并不是理性的动物,至少下半身不是。
既然封志尚说得出这种话,那么,或许他能解惑──这份心思暂时移转封志尚带来的错愕,让她找回平时的镇定,更让她因为身周环境在自己掌握之中而感到安心。
「吓!」封志尚倒抽一口气,傻了眼。「你、你问这干嘛?」
印象中肥皂剧里男女主角告白的时候都很纯情,要不就很甜蜜,为什么他的就这么──怪异?
该不会是想测试他的……贞操吧?
这的确是移开话题的好方法,封志尚已经紧张得忘了自己方才丢给她的告白。
所以,进一步逼问:「我只是想知道。」
「我、我是个男人……」他小心翼翼应对,不知道她到底是基于介意还是纯粹无聊,问这种让人脸红的问题。
这跟告白该出现的场景实在迥异得太过份,为什么会突然跳到这令人尴尬的问题?
老天……脸红的人是他、是他耶!
「废话。」
「男人……是视觉上的动物……」她到底想要什么答案?封志尚愈说愈心惊,知道她不喜欢被骗,但实话又会把他打入阿鼻地狱。
为什么遇到这问题的是他……又为什么他爱上的是她……
「嗯哼。」她等着下文。
「所以……生理反应是很冲动的……」他尽量答题答得中肯客观又公正。
「因此只对我有感觉这句话并不成立。」声调隐含微火。「你骗我。」
「不是这样的!」我的妈!这个误会可得要澄清。「生理反应跟感觉不一样,天差地别,你不能混为一谈。」
斜睨的表情像在问「怎么说」。
「男人看见美丽的女人会有反应、会冲动是无法避免的事,但是有生理上的反应不表示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你的意思是男人的感情可以分上半身跟下半身?」
「不是!」要怎么说呢?好头大。「举个例来说,林凤吟的身材很好──我只是举例喔,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重点。」她当然知道他跟林凤吟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失落啊……她根本不在意,只关心这个让他困窘的问题的答案,好伤心……
「她算是漂亮的女孩子,难免会引人遐思,但是会不会因此决定追求她是另外一回事,这关系到感觉,感觉对了就对,感觉错了就算有生理上的反应也没有追求的念头,怎么说呢……」真头痛。「简单说就是男人的生理反应不带感情,可能有了恋人,还是会对别的女人有生理反应,但是,嗯……」封志尚的脸像被火烧过一轮,红得发紫。
「但是什么?」
「其他男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拜托,能不能变变脸色不要还是这一号表情,他现在说的事情很难为情耶!她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装出含蓄的样子会少她一块肉吗?
「你怎样?」
深吸口气,他需要拖延一点时间凝神聚气好把话说清楚:「我只会把这个反应投注到我爱的女人身上。」言下之意是邀请爱人做做有益身心的运动。「生理的需求固然重要,但心灵契合也很重要──我希望能两者兼顾、没有冲突。」
远移的话题冷不防被拉回来笼罩彼此,任裘靡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
他的专注眸光看得她很不自在,像被火烧。
她需要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嗯嗯,烟呢?
探探口袋,很快的,又吞云吐雾起来。
「什么时候才打算戒烟?」只要她烟不离手的一天,他的情敌就存在一天,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种味道。
他宁可跟个活人争也不愿情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味道。封志尚不禁埋怨起范人杰的英年早逝,让他连下战帖都不知道要寄到哪去。
「我抽习惯了。」一开始是为了纪念,之后是上瘾难戒,就任由它继续下去。「问这干嘛?」
「没有。」摇摇头,他刚才告白到那么露骨的程度,她总该有个表示吧。「妳呢?」
「我什么?」
「你问这么多,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不是还有机会?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忘记他?人死不能复生,该过去的就应该让它成为过去。做人要向前看、向前走,不该被过去拖垮未来的人生。」
「你在说──」
「嘎──」门开之后一道声音打断她,是同个专案小组的成员甲。
「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害他找老半天。「喂,上头要交代新的命令,你们两个惨了,局长很火大,快回会议室。」
任裘靡捻熄烟先行出去,无视跟在后头的封志尚咬牙,狠瞪可恶的程咬金。
人背到极点连阿猫阿狗都会冒出来,让他充满荆棘的感情路更加不顺遂。
好……怨……恨……啊……
离开前,他不死心地拉住她先出门的脚步。
「你的答复呢?」明知道是死刑,但就是不听她亲口说无法死心。
答复……任裘靡看着他。
他想要什么答复?她又想给什么答案?
坦白说,她不知道,从何夭夭口中听见的、从他口中听见的,明明是一样的话,她却有两种不同的感觉。
……不管你心里有了谁,也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我喜欢你、想追求你……
好老旧的告白,像六十年代黑白电影的台词,跟他给人的时髦现代感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自己呢?想给他的答案又是什么──
「裘靡?」封志尚愈等愈心慌,说到吊人胃口,她的功夫真的够高!
「给我点时间,我要想一想。」
这就是她的答案。
第八章
高官子女绑架案的追查线索近半个月没有进展。
如果是绑架勒赎,应该会有要求赎金的电话才对,但半个月来并没有歹徒来电勒索金钱;若是基于恩怨,也早该有所交涉。
但半个月来什么都没有,像石沉大海般没有声息,徒增办案的困难度。
再加上该名高官不断施压、媒体的敏感、锲而不舍的追查在在让警方压力大增,又要急着追查歹徒的行踪,又要安抚官员的焦急,还得要压制媒体发布新闻,左支右绌之下,搞得专案小组灰头上脸、狼狈不已。
而负责侦查的情报组承受的是压力中的压力,上头责怪办事不力,其实根本连着力点都没有,小组成员们怎么施力?
任裘靡近来为了这个案子烟是愈抽愈凶,封志尚的叨念也呈等比级数增多。
结束询问工作的任裘靡向商家道谢后转出,叫了下当门神的男人。「你在发什么呆?」
封志尚扯开难看的苦笑。「我在想事情。」
「发现疑点了?」
他脸一红。
他想的事情跟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不,应该说是从那天起,他的心很难完全投入工作当中,只要看着她,心就变得沉重。
唉……爱情这东西不好尝,沮丧忧郁多过欢喜愉悦。
是他的感情路太难走,还是爱情本就如此?注定要吃苦、要受累,还不一定能有所斩获?
她压根儿忘了那天他壮大胆子的表白,第二天见面还是一如往常,没有特别在意他,只当他是一个搭档。
是啊,她已经把他看作搭档,能一起出动、并肩同行的搭档,但──但也只是搭档。
可是他一直记得她说的。
她说要给她时间,她需要想一想──
这个答案是拒绝的意思吗?
从那之后,她的态度还是如往常冷淡从容,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还是必须一起工作的关系,所以选择用遗忘代替把话说破,避免以后见面尴尬?
是被拒绝了吧──封志尚摸摸头。
那么,就这么放弃,去找另一个对象好?还是留在原地坚守到底,等她想好?
他做事一向很干脆,唯独感情这件事──很犹豫。
明明已经被用「拖」字诀敷衍了,就是无法硬下心宣告放弃。
到哪去找像她一样强悍的女人?
不不不,他不是有被虐狂,他只是欣赏有能力保护自己、没有白马王子幻想的女人,天知道他因为见不惯女人被欺,出手帮忙之后总是带来反被女人穷追不舍的后遗症,让他对小鸟依人的女性避之惟恐不及。
女人是有自保能力的,为什么就是有很多女人期待一双男人的手来解救她们?难道她们不懂「天助自助者」这个道理吗?
他也欣赏有正义感、并能真正付诸于行动而非口头说说的女人,他是个正义感泛滥成灾的男人,希望在心理上,有个能与自己共鸣的人。
任裘靡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从不说正义这个字眼,也看不出有什么热心助人的迹象,她只是常常很巧合地出现在发生犯罪的现场。
或者该说犯罪总是找上她,老在她身边发生。
她会一脸厌恶、满脸不耐烦地解决它,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不管之后刻板的警察规范规定的程序,被其他人抢功也不在乎,仿佛那些跟她都没有关系。
这些,跟自己好象,只是他看不惯抢功的人的嘴脸,无法像她一样视若无睹,当没这回事。
是她修养比他好吗?曾经他一度怀疑自己小肠小肚爱记恨,一直到后来才从闲聊中知道她不在意的原因──
「他抢他的,关我什么事?功劳在谁身上都不影响破案的事实,不是吗?」
一段话,打醒梦中人!与她相比,他显得市侩、好功利。
摆明不把这些当一回事的她又怎么会在乎,相较之下,他还是多少带有点个人的英雄主义想法。
啊,只要开始在意一个人,以前和她相处的情形只消一回想就会变得清晰,像昨天才刚发生过的一样。
「刑警先生……」
唉唉,为什么她就不能感同身受,对他好一点呢?
「刑警先生……」
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爱上他?
「刑警先生!」
「吓!」回神转身。「有事?」
「你挡到我的路了。」拿着拖把的欧巴桑皱眉不高兴的表情,在抬头看见他的脸之后化成一池春水,口气好得吓人:「没事没事,让一让,我要擦地板。」
「抱歉,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这年头好看又有礼貌的年轻人不多了。「你还算好、懂礼貌,知道要道歉,上回有一群年轻小伙子妨碍我这个老太婆的工作,还对我大呼小叫的,那些小鬼里头还有个女孩子看着他们欺负我这老太婆,还笑得很大声,差点气死我这个老太婆。虽然只是个清洁工,但我也是靠自己赚钱啊,你说是不是?」
「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如果没有你,这家速食店怎么会干净呢?」他笑说。
欧巴桑差点醉倒在带点孩子气撒娇意味的笑容里。「我老伴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英俊哪,小伙子。」
封志尚楞了下,旋即被老人家眨眼打趣的表情逗笑。「谢谢。」
欧巴桑笑着挥挥手,忙做自己的事去。
目送回头,瞧见任裘靡倚在一旁等着。
他走向她。「让你久等。」
任裘靡恍若无闻,只是一直瞧着他,用一种让人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
是生气吧,这种表情,他推敲,因为要从她唯一的表情看出她的情绪实在太难,要不是还曾经见过她真的勃然大怒的样子,他会怀疑她是不是先天缺乏情感、没有情绪。
藏在风衣口袋的手伸了出来,越过封志尚的肩膀,停在颈背上。
「裘靡?」
正疑惑的同时,任裘靡的额头贴上他的,两人的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她带冷的丹凤眼、数清上头有几根眼睫毛,还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睫毛微往上弯着,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