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三个真是太没有风度了,”纪玉大大摇头,“吃醋就吃醋,嫉妒就嫉妒,干嘛把气出到人家府里的丫鬟头上?人家才多大岁数,她什么也不懂,又是个底下人,哪晓得那么多?你们就行行好,别再折磨人家了。”他打抱不平的说道。
“怎么?哥,你喜欢这个丫头啊?”纪翠斜睨着扣儿。“也难怪,她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要不要我向睿王爷要求,要她到你身边服侍你啊?”
纪玉皱起眉来。“如果你真要嫁到这儿来做侧福晋,说不定我只好把她要走,免得让她留在这儿承受你的荼毒。”他还真的舍不得看这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模样。
“你们三个还真是厉害,”德青也不可思议的说:“在常宁面前,你们是又娇又柔的美格格;可他一转个身,你们又回复了本性,不是刁蛮任性就是阴沉狠毒。女人哪!真是可怕喔!”
三位格格同时翻翻白眼,一副“你现在才知道”的样子。
“好了,小妹妹,别哭了,瞧你眼睛都哭肿了。”纪玉怜惜地说。
扣儿仍然抽咽不已。“我……我的……脑袋……”
德青不禁失笑了。“她还当真耶!”
“没事,小妹妹,她们不过是吓……”
蓦地,几声惊喜娇呼同时响起!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等您等了好久喔!”一瞧见常宁出现在厅门口,三位凶恶的格格立刻变了一个样,一个个温柔娇贵、嗲声嗲气,刚才的刁蛮任性全都不翼而飞,所有的泼辣蛮横也都暂时请回姥姥家去度假了。
踩着寸高的花盆鞋,粉臂连摆,腰肢儿急扭,娇躯颤动,三位格格带起阵阵香风,一窝蜂般的拥上前。
可她们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一枝“箭”倏地从她们中间穿射而过,眼一眨,睿王爷身上便多出了一只八爪章鱼,牢牢地缠住他。
“呜……爷,救我啊!呜……我的脑袋……呜……她们要……呜……砍我的……呜……脑袋啊!呜……爷,呜……”常宁皱眉看看厅里的人,旋即搂着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放的扣儿柔声安慰着。
“乖,别哭、别哭喔!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的。来!别哭了,告诉我是谁欺负你,慢慢说好吗?”常宁温柔的安抚她道。
“呜……我没有……呜……说谎……呜……她们……呜……砍我的……呜……脑袋……呜……”扣儿好不容易等到靠山回来,忙躲进他怀里寻求庇护。
常宁有点无奈,因为他实在听不懂扣儿呜呜咽咽的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有一件事他倒是十分确定,那就是厅里有一个欠扁的家伙,吓着了他的小宝贝。
刚刚才赶到的查尔在一旁惭愧不安地垂着脑袋。“王爷,是奴才不好,没能……”
“别说了,帮我招呼客人,我先进去一下。”常宁一把抱起兀自抽泣不止的扣儿。扣儿的手臂马上爬上他的颈子紧紧搂着,差点没勒死他。
他再环视厅内惊诧的众人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出厅而去。
查尔板着一张老脸。“请问各位贝勒爷、格格们还需要什么吗?”他们竟然敢让善良老实的小福晋哭成那样,简直是罪不可恕!
厅内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互相使弄着眼色。最后,纪玉开口问出大家最想弄清楚的事。
“刚刚那位……呃!那位你们王爷抱走的小妹妹是谁啊?”他真的想不透。
“小妹妹?”查尔以怪异的眼光看着纪玉。“回贝勒爷,那位就是我们福晋,睿亲王福晋。”
几个人同时大叫起来。“福晋?那是你们福晋?”德玉惊叫。
“不可能!”德佳冷冷的说。“你在开玩笑!”
“那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可能?”
查尔老神在在地旁观他们叽哩呱啦地讨论不已。
“查尔,她真的是你们福晋?”德青问。
查尔端正面容,用力的点点头。
“老天,她看起来没多大嘛!”纪玉咕哝道。
“回贝勒爷,我们福晋今年十四。”
“十四?”德玉喃喃道:“居然比我还要小两岁呢!”
“查尔……”犹豫了一下,德佳才问:“听说她是你们王爷自己看上的,是真的吗?”
“回格格,福晋是王爷自个儿中意的没错。”查尔颇有深意地望着她“这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们王爷非常疼爱福晋,简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掌心里。”
“哦……”德佳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不!是非常难看。也对,她还在一心想着成为人家的侧福晋,如今却先把人家的正室给吓过头,而最糟糕的是,还让睿王爷给亲自撞上了!再加上睿王爷又那么疼爱福晋,这下子她可真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各位贝勒爷。格格们,王爷正在哄着我们福晋,恐怕一时半刻是抽不出空来,不如各位先回去,等明儿个王爷得闲再过去拜访几位,这样可好?”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怎么样呢?就算今日硬是见着面,谈上话,睿王爷的脸色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先避着好,于是,几位贝勒,格格们就这样乘兴而来、悻然而去了。
那日以后,扣儿连作了好些晚的噩梦,她总是在半夜里哭喊着惊醒过来,常宁必须又哄又骗的安慰她好久,她才能入睡。
翌日,睿亲王便对府里的护卫下了一道严令,只要他不在府里,任何人皆不得进府来骚扰福晋,不管因此而得罪了谁都由他一人担待,而若是有人不小心放了谁进来吓着福晋,那他可得自己提头来见!
然而,常宁却忘了交代,若是宫里来人宣召福晋晋见,那又该怎久办?
第四章 三从四德
樱桃落尽春将困,
秋千架下归时;
漏暗斜月迟迟,花在枝。
彻晓纱片下,待来君不知。
——李煜·谢新恩(四)
八仙桌儿镶金边,小小月饼往上端;
左边儿石榴右边儿枣,当间儿又摆大仙桃;
紫杜梨儿红柿子,当间儿又摆毛栗子;
毛豆角儿两头尖,小小的西瓜柱上端,钢刀切成莲花瓣儿,一年四季保平安。
八月十五,常宁带着扣儿到宫中赏海棠花,玉簪花,宫人互相赠送西瓜、月饼、莲藕。待明月初升,便恭敬的焚香祝福,然后大肆饮啖,竟夜尽欢,剩下的月饼整收于干燥通风处,到岁暮时再分用,称作团圆饼。
此时秋蟹正肥,皇族内眷三五成群,共坐吃蟹。
扣儿从来没有这么享受过,在娘家时,她也只得领到一个月饼细细品尝,哪儿轮得到她吃蟹?
可这会儿,又肥又大的蟹躺在她跟前,也不用她动手,反正她也不会剥蟹。通常是由常宁揭开脐盖,用指甲细细挑剔,蘸醋蒜后喂进她口中,佐酒进食,真是美味极了。到最后,她才饮下苏叶汤,用苏叶洗手。
常宁对扣儿的深情体贴、温柔呵护,看在所有人眼中反应不一,男人们暗自称奇,女孩儿家则是又妒又羡。谁也料不到从未对任何姑娘家表现过一丝毫兴趣的睿亲王,居然会对一个憨实的小女孩如此情深义重。
太皇太后凝视着满面哀怨妒恨的海珠,心中暗叹不已。
十九岁的海珠早在几年前就该嫁人了,俏丽动人的她,不知有多少亲王、贝勒们向太皇太后求着这门婚事,可是海珠总是死心眼儿的等待着睿王爷的眼光落定在她身上,没想到蹉跎了几年光阴,得到的却是心碎断肠。
她得想想办法才行!太皇太后思忖着。
过了几日,常宁才刚出府没多久,海珠便上睿王府探访扣儿。
太皇太后曾对她耳提命面,要做睿王爷的侧福晋,得先和扣儿打好关系,若能和她义结金兰,则姐妹共事一夫古来有之——到时,福晋是正却也是妹,海珠是侧却为姐,如此一来,海珠心忖,我让你是大福晋,你让我是姐姐,谁也大不过谁,海珠也无所谓委屈了。
若是日后海珠能先产下麟儿,母凭子贵,当能更多。抓一些睿王爷的心思在她身上,这正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海珠的如意算盘打得僻哩啪啦作响,眼见光明远景唾手可得,却没料到她连睿王爷府大门都进不去!
“回郡主,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得进府。”守卫如是说。
海珠只得铱羽而归。
又过了几日,海珠二度出现在睿王府大门前,守门护卫却依然是同样的回答。
“不是只有那日吗?”海珠诧异的问。
“回郡主的话,不是只有那日,昨日,今日,往后的每一日都是。”
海珠愕然瞪视,护卫只有歉然以对。
于是,海珠只得颓然回宫。
“数日后,毫不气馁的海珠第三次出现,这一次,她选在睿王爷下朝之后才到访,可惜时机仍然不怎么合适。
睿王爷紧紧搂护着不掩惊惶之色的扣儿,对着满厅的客人扬起淡淡的客套微笑。
海珠,德佳、德玉及纪翠等四人各怀鬼计的彼此较量;纪玉、德青则在四个满怀敌意的女人所发出的杀人眼波中暗自喊天,只想拔腿开溜。
其实,德佳姐妹和纪翠也不是真心的同进退,只不过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她们懂得要暂时合作以击退强敌,等事过境迁之后,她们的剑尖会再回指,彼此明争暗斗一番,因为,只要自己坐得上侧福晋的位子,管她是亲姐妹或是多年的闺中好友,统统得闪到一边儿凉快去。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常宁暗暗冷笑,在座的格格、郡主们有什么心思,他就算料不上十成也有九成的把握,她们每个人都想着把扣儿当傻瓜般的拎在手上耍弄,以为只要骗得扣儿团团转,早晚便能教他收了做侧室。
哼!回家作她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常宁心中暗暗嘲讽不已,脸上却仍是客套的笑容。
“几位难得来访,不妨留下来一起用午膳?”
格格们欢喜的点头,贝勒们则哀声叹气,在这种恐怖暗斗中,无影刀剑飞来射去的,谁还吃得下东西啊!
常宁附在扣儿耳边低语几句,扣儿立刻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起身退下厅去。
海珠微感讶异。“王爷,怎么福晋她……”她有这么讲究,连用个午膳还得换装吗?
“她近日身子不太舒但,”常宁淡淡地说:“我让她先去歇息,想来几位应该能够体谅才是。”
他也没说假话,扣儿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有些反常,不但嗜睡得很,就算清醒时也大多是迷迷糊糊的。
幸好练武之人多少懂一点脉象医理,在他为她把过脉后立即明白她是害喜,等过个一、两月后自然会恢复正常。
“要不要我回宫后让太医来一趟?”海珠殷勤地问。
常宁点点头。“那就麻烦郡主了。”虽然他已经确定扣儿是害喜,但有个太医来瞧瞧总是安心点。
海珠微笑,心中虽有所失,但亦有所得。她虽然没能和睿王福晋亲近,总也让睿王爷留下一个细心体贴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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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睿王府的太医立即赶到永寿宫向太皇太后禀告,睿王福晋有喜了,而且身体康健,但她嗜睡且终日迷糊,不宜受访或外出。
太皇太后听到太医的诊断结果,不禁瞟了一眼沮丧懊恼的海珠。
“要多久?”
太医略一沉吟,“回太皇太后的话,约莫十月时即可恢复,最迟冬至一定无碍。”
“那么久……”海珠喃喃道。
太皇太后也深感无奈。
“以后你每半个月上睿王府一趟,福晋一恢复正常就来通知我,明白吗?”太皇太后只得如此下达懿旨。
“微臣遵旨。”
“退下吧!”
太医退出,海珠上前。
“太皇太后……”她有好多的话想说。
“我知道、我知道,”太皇太后轻叹。“可是,目前咱们也只能等了。”
“我已经等够了,不想再等下去了!”海珠气愤难平的叫道,难道还要她再等到侧福晋的位子也没了吗?那时她要做什么?妾侍吗?
太皇太后斜睨着海珠,“不等,你又能干啥?”
“我……”海珠呐呐的说了一字又停顿下来,是啊!她又能干嘛?她现在怎么做都不妥,她还能干嘛?
“等吧!”
唯今之计也只能等了,难道她真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杀上门去?
太医的诊断教常宁有了一个最好的借口,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摒除他人探访,甚至让皇上准了他假在家陪伴福晋。
常宁依然伴她在庭园里散步、在书房里看书,至于练武当然早就暂停了。不过,有大半的时间,扣儿都是处于半睡半迷糊的状态中。
就像现在,常宁靠在软榻上右手拿本书、左手抱着她,她则端坐在他大腿上捧着书,看着看着,她又瘫在常宁怀里打起盹来。
“小宝贝,我抱你到房里睡好吗?”
“不要,人家成天都在睡,都快变成猪了,”扣儿慵懒地赖在常宁怀里呢喃。“就让人家这样靠着嘛!这样好舒服喔!”
“好、好,你爱怎么靠就怎么靠,行了吧?”常宁纵容地说道。
“嗯……”扣儿的双眸又半合上了。“爷……”
“嗯?”
“虽然我娘已经去世了,但是,十一月时我还是想回家去看看,可以吗?不管爹爹对我怎么样,他总是我的亲爹啊!”(十一月中旬,清代出嫁的女儿都会归宁回家,为母亲洗衣衫、被褥等,称为“报母恩”。)
一听扣儿的话,常宁便蹙眉沉吟不语。
一方面是极端厌恶扣儿的家人,所以,常宁只让她的家人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却没教他们知道她是嫁给睿王爷。而他也让佟安振升为参领,再奉上一份丰厚的聘金,算是已经替扣儿报答了养育之恩。
养育之恩?哼!在他看来,说是虐待之恨还贴切点!
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想教佟安振缠着扣儿,贪婪的盼着一级再升一级,像佟安振那种自私自利、极端贪欲的人一旦尝到甜头,绝对不肯轻易罢休,而这样下去终是没有个底,他甚至有些担心,佟安振有可能仗着他是睿王爷的岳父而在外面胡作非为,瞎搞蛮干。
总而言之,他实在觉得不应该让佟安振知道扣儿现在的身分。
“小宝贝……”常宁寻思着该怎么解释,“呃……我没让你家人知道你是嫁给我。”
扣儿睁开眼,迷惑地看着夫君。
“你或许不知道,你爹是个很……呃……”常宁困难地想选择适当的字眼。“呃……贪……呃……”该死!他真的不想伤害她,即使那是事实。
她眨眨眼,“贪婪?”扣儿启口轻语。“我知道啊!我知道爹爹是有一点……呃……好吧!他是很贪心,也很小气,而且脾气又不太好,可是,他一向就是那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