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默默的点点头。
“不是刻意的?“’他的声调稍稍变了。
扣儿赶忙摇摇头。
“当然更不会是有计划的罗?”
她仍然用力的摇摇头。
常宁在内心暗骂,这小妮子,居然用我教她的那一套“善意的谎言”来对付我!
猝然回过神来的庆锡机伶的一颤,上前一步恭下身。“庆锡见过王爷。”他的声音抖颤,奸情被抓到了,岂能不害怕发抖?
常宁随意扫他一眼。“罢了。”
“谢王爷。”庆锡站直回过身斥道:“睿王爷在此,你们还不过来见过。”
喝!他这架式还挺像在喝叱自己的老婆呢!
而那三个女人倏然一惊,忙扭摆着娇躯上前见礼。“王爷吉祥。”
常宁厌烦地撇撇嘴。“免了,免了。”
扣儿注意到常宁越来越孱弱的精神,小心地说:“常宁,咱们回去歇着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
常宁点点头,朝佟玉儿冷冷的看着。
“玉嫔,看在扣儿的份上,我不会向皇上揭发你们的事,可你们自己要斟酌着点,我不说还是会有旁人说,你们要考虑一下后果。”
三女一男马上全身簌簌抖动不已。
“还有,你最好不要教你的家人知道扣儿是嫁给我,否则,我会教你后悔莫及的。”
扣儿嫁给了他?
佟玉儿张大了嘴,瞪着缓缓离去的背影。
天哪!扣儿竟是睿王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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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年十月,清军攻入云贵省城,吴三桂之孙吴世番自杀。历时人年,波及十数省的三藩之乱,终于被削平了。
常宁这才放心的回到睿王府静养。
十一月,常宁伤势痊愈,扣儿马上老调重弹。“常宁,今年我可以回娘家去瞧瞧了吧?”她满怀期望的问。
正在打坐调息的常宁仍闭着眼平静的告知。
“今年最好不要。”
扣儿蹲在他面前,“为什么?”她不懂。
“佟家这会儿正乱得很,他们不会欢迎你回去的。”他淡淡的说道。
“乱?!”扣儿索性盘膝坐到地上。“佟家人口那么多,一向都很乱的呀!那有什么奇怪的?”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常宁睁眼瞧着她。“我说的此乱非彼乱。”
“呃?”她的小脸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首先,你爹升了参领后,拐了属下的老婆作妾,人家正在告他呢!”他先说重点。
扣儿听得瞪大了双眼。
“接着,你爹又私自升了你大哥作佐领,上头也在盯着他。”他又说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扣儿惊得微张着一张嘴。
“你大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不还,天天有人到你娘家讨债。”他继续述说她家的状况。
扣儿吓得掉了下巴。
“你二姐嫁给巴额图后,两个人是半斤八两,一个是粗鲁残酷,一个是霸道野蛮,谁也不让谁,天天吵架斗嘴,巴额图借着你二姐尚未生养,便要娶妾。”
扣儿点点头。“该当的、该当的。”
常宁瞪了她一眼,扣儿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说常宁不爱听的话。
“你二姐不让他娶,于是又打了起来。”他冷冷的继续讲道。
“二姐怎么可以……”她娘不是说过……可是,一看到常宁杀人般的眼光,扣儿赶紧吞回余下的评论。
“你二姐被狠狠的揍了一顿。”
这次她学乖了,扣儿不敢表示任何意见。
“你二姐一气之下,就趁巴额图酒醉……咳咳……呃!阉了他。”他讲得都不好意思了,好乱的一个家喔!
扣儿猛地下巴直直落到地上,双眼几乎凸出掉落。
“这事儿恐怕不好结了!”
愣了半晌,扣儿才怯怯地拉了拉常宁的衣袖。
“常宁,你……不能想想办法吗?”
他斜瞟着扣儿。“办法不是没有,可是、你得答应我现在不能回去,免得佟家更乱,事情就会很难办了。”
“哦……”扣儿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下来。
没法子,她只好明年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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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一年十一月,睿王爷夫妇在花园里寻找早开的梅花。
“常宁,今年我可以回去了吧?”扣儿满怀期望的望着常宁。
他沉默了一会儿。
“恐怕不太妥。”简短有力的拒绝。
“又怎么了?”她好气喔!每次都不准。
“你三娘偷汉子被你爹逮着了,你娘家正乱着呢!”他凉凉的说。
“啊!”她又吓得瞪大眼。
“还有,你大哥奸了人家闺女又不肯娶人家,人家闺女含冤自尽,一副棺材也抬到了你娘家大门前好些日子了。”他继续说着恐怖的事实。
“啊……”太太太……可怕了。
“你三哥和人打架,被打断了一只脚,听说好不了啦!”
“啊……”她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二娘……”
看来,她今年又回不去了。
康熙二十二年十一月,常宁正逗着次子祥尔。
“常宁,今年……”扣儿趁他心情不错,试着提出要求。
“你大妹被人搞大了肚子,又不肯说是谁,你娘家正乱着呢!”他又危言耸听起来。
这回,扣儿没出声。
“你大弟被人拐骗去作强盗,已经被官府捉到了。”他继续加油添醋。
扣儿垂头丧气的无言以对。
“还有,你大娘又……”
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扣儿坐靠在床头哺乳长女怡宁。
“今年不必问了,你一定不准我回去的。”扣儿已有自知之明。
“那当然,哪有人刚生产就回娘家的?何况,你娘家还是乱得很……”他又开始讲那些吓死人的事情,难道她家真的那么乱?
康熙三十一年十一月,睿王爷夫妇在书房对峙着。
“我不管!今年我一定要回去,管你准不准!”扣儿决定放手一搏,才不理他说什么。
“是吗?随便你,那你就顺便把你娘家的麻烦处理一下吧!免得我还要分神,最近我要处理西藏那边的问题已经够忙的了。”他现在变得更聪明,懂得以退为进。
一阵静默之后,“常宁,我想……我还是不回去好了,”她委曲求全的举白旗投降。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扣儿真的只想知道回家的时间就好了。
“等你娘家不乱的时候。”常宁好整以暇的回道。
终曲
浪花有意千重雪,
桃李无言一对雪。
一壶酒,一竿纶,
世上似侬有几人?
——李煜·渔父(一)
康熙三十九年七夕。
十三岁的怡宁娴静乖巧的坐在额娘身边,手上细细绣缝着鸳鸯枕巾,边聆听着额娘的教育。
“一女必有一刀、一锥、一箴(针)、一术(长针),然后成为女。”
“十二学弹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长得与扣儿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恰宁,正一一谨记住额娘的教诲。
“但是,这个年头人人倡言:十三欣嫁早,十五愁嫁迟,十八佳期误。额娘也不知晓你阿玛什么时候要将你许人,所以,额娘才会早些教着你,免得你到了婆家去丢人现眼。”
怡宁抬眼悄俏觑视看额娘。
“可是……阿玛说他不会将许人,他教我自个儿相个两情相悦的对象,他再帮我去说呢!”
扣儿不禁皱眉,“你阿玛真的这么说?”
“嗯!”
“怎么会这样呢?”扣儿喃喃道:“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和他说说才行。”
怡宁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小嘴儿。
扣儿凝目,“怎么?难道你真的中意上谁了?”怡宁小小的脑袋低垂在胸前,小巧细致的耳根艳红如血。“那个……那个……博……博果……”
“博果尔?”扣儿念了念。
他是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乐王的长子,今年刚满二十,长得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而且成熟懂事、温文善良。
嗯!倒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那他对你呢?”
“他、他说……”怡宁声如蚊蚋,“等……等……冬至后……我满十三……他就、就让他阿玛来……提亲。”
“是吗?”扣儿喃喃道,突地面色一紧。“啊!那可不行……”
“嘎?”怡宁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不行?为什么嘛?
“你就要嫁人了,额娘还有好多事儿都未教你呢!”
怡宁长长呼出一口气,额娘就是会吓人。
“不行、不行,得加紧手脚才行!”扣儿咬了咬唇。“好!我先来考考你。”
扣儿出题,“何谓三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怡宁口齿清晰地说出额娘教过一次又一次的话。
“何谓四德?”扣儿再问。
“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很好,来!解释给额娘听听。”扣儿欣慰的再问。
“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
窗外,站了许久的常宁无奈地摇摇头,旋即又哑然失笑。
当初,他不就是喜爱上了她这一点吗?
她是个谨守闺训的传统女性,善良又憨厚,不美,却教人忍不住剖心挖肺地去爱她、去疼惜她。
二十年了,每一日,他都忍不住要感谢上苍赐予他这么一个完美的女人;每一刻,他都想着要把所有的美好呈现在她眼前。
白首偕老……
多么令人期待的词儿啊!他在内心暗忖。
“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逸,男女洁诚……信,妇德也。壹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
怡宁柔嫩的嗓音清晰地传入常宁耳中。
她是个如同她额娘一般忠厚老实的女儿。
希望博果尔知道他挑到了什么样的宝,然后,会像他深爱扣儿一样地爱护怡宁。
常宁笑了。
他知道博果尔会,从他发现怡宁和博果尔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之后,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去调查未来女婿的一切。
常宁相信那个善良风趣的博果尔也是一个专情的男人,他一定会好好的爱护他的宝贝女儿的。
“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事二夫……”
常宁一脸幸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