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里的床边站着两位俏丽的少女,其中一个眼角瞟到年轻人的出现,赶紧拉着另一位少女同时半矮下身子。
“王爷吉祥。”王爷,也不用行礼,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记得了吗?”
“是,奴婢记住了,爷。”
常宁往床边走去。“小宝贝,孩子怎么又哭了?”
“刚睡醒就哭,这是他的习惯嘛!”靠坐在床头喂奶的扣儿瞄了一眼常宁。“你这个作阿玛的应该教教他,肚子饿了说一声就行了,别老哇啦哇啦的大哭嘛!那么爱哭,一点男孩子的气概都没有。”她抱怨道。
常宁不禁失笑,“教他?那也得他听得懂啊!这时候,他是任谁的话也不会听进去的。”
“那可不行,”扣儿的神情看来极为严肃。“我娘说过的,做儿子的要听阿玛的教导,女儿则由作娘亲教导,所以,他一定得听你的话才行。”
“可是……”常宁还想说之以理。
“一定得听才行!”扣儿却不肯妥协似的坚决道。
常宁无奈的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好、好,我教,我教,我会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一直到他开始听话为止,这样行了吧?”唉!夫纲不振啊!
噗哧!
三个女孩同时失笑,扣儿的嘴巴更是咧得大大的。
“常宁,你什么时候开始变笨了?才几天大的娃娃怎么听得懂你的话嘛!”她嘲笑他。
常宁不禁啼笑皆非。“你耍我!”
扣儿笑得好开心。
常宁脸上净是无奈的苦笑,心中却是万分的欣慰。
从那一夜匆匆离开京城来到这儿后,他们的生活过得极为平淡单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聊。但扣儿似乎反而比较喜欢这种恬淡俭朴、自由自在的日子,甚至还不断问他是不是能够永远住在这儿不回京了。她变得更健康,也变得更圆润而丰盈,胆子也大多了,不再会老是大惊小怪的哇哇大叫。
而最令他感到满意的是,扣儿在他积极的教导和没有压力的环境下,她那根深抵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开始动摇,譬如,她不再坚持出了寝房就不能叫他的名字,现在的她,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常宁、常宁的大喊。
她偶尔还会开开他的玩笑,捉弄他,而且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她甚至会反抗他的话,对于这一点,他实在不能肯定这样是不是算好的改变?同时她也真正了解了她的身份是“可以要人脑袋的福晋”。这一点对她很重受,否则,只要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句狠话。就能教她吓得屁滚尿流,那怎么行?
然后,他开始教她说谎。
他举了很多例子来让她明白“善意的谎言”是很重要的,而她也终于了解了。
好,常宁心想,那他就来做个小小的试验吧!
试验一……
不行,她完全没改进,没关系,重新来过。
试验二……
呃!结果仍一样,他还是再来一次好了。
试验三……
算了!常宁灰头土脸的决定,如果连一句简单荒谬的“我是男的”,都会说上一炷香还说不完,这人实在没有说谎的天分,而且瞧着扣儿那张胀得通红的脸蛋,只敢望着自己脚丫子的眼睛,脸上的神情更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对不起,我在说谎,请不用听我放屁!
她这副模样根本不叫善意的谎言,应该叫百分之百坑死人的谎言!
好吧!常宁心想,他换个法子好了,只用点头、摇头来表示,总该没有问题了吧?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
可以?他看到扣儿同意的点头,心中非常愉快,忙道:“那就这样了,以后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就用点头、摇头来代替说谎。”
扣儿笑咪咪的点头。“爷,您不担心夫人对您使用‘善意的谎言’吗?”奴婢好奇的问。
“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只要光用点头、摇头来回答我的问话,我就知道她有没有说谎了,这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可是如来佛、扣儿哪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北京城长寿宫里,康熙照例在下朝后来向太皇太后请安。
海珠暗中拉拉正与康熙闲聊的太皇太后的衣袖,太皇太后马上会意过来。
“皇上,有常宁的消息吗?他的福晋应该生了吧?”
康熙瞄了一眼海珠。“是生了。”
海珠急急的问道:“是格格还是世子?”
康熙淡淡地回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海珠脱口便责问。
康熙瞧着海珠默不出声,海珠正想再追问一次,太皇太后及时喝阻了她。
“海珠,你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海珠一凛,忙矮下身躯。“海珠无礼,请皇上降罪。”
“罢了。”康熙知道在没有抓到证据前是动不了她的,为这一点小事而打草惊蛇是没有意义的。
“谢皇上不罪。”盈盈起身后,海珠忙退到太皇太后背后噤言,不敢再出声问话。
“海珠只是太关心常宁和他的福晋,所以才无心放肆的,”瞧着康熙似乎仍然不太高兴,太皇太后忙为海珠说好话。
天知道!康熙在心底冷嘲,“朕知道。”
“那……常宁到底是有了世子还是格格?”太皇太后帮海珠询问。
“常宁给朕的书信中只说已经生了,并没有说明是世子还是格格。”
“哦!这样……”太皇太后侧首与海珠相觑一眼,随即又回过头来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要回来?”
康熙又瞟了一眼海珠,“等安全了就会回来。”
“安全?”太皇太后困惑地重复。“什么意思?有人要伤害常宁吗?”
康熙注视看海珠略显不安的神情。“朕也不清楚,等他回来后,朕再问他好了。”
太皇太后直皱眉摇头。“这常宁也不晓得在搞什么鬼,好好的干嘛跑到别的地方去生孩子?在自己府里生不好吗!真是的!”
“常宁自然有他的道理,太皇太后。”康熙意有所指的再看向海珠。
“那也得说清楚了再走嘛!什么都没交代,猛地就不见了人影,也不想想有多少人在替他担心哪!”太皇太后抱怨道。
康熙没有做任何辩驳,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证据到手。
应该快了吧?
第七章 受伤
采药归来,
独寻常茅店沽新酿,
暮烟千嶂,处处闻渔唱。
醉弄扁舟,不怕粘天浪。
江湖上,这回疏放,
作个闲人样。
——陆游·点绛唇
常宁的儿子——爱新觉罗·祥玮未满百日,常宁就收到京里来的紧急传书。
“找到证人,即日启程回京。”
常宁不急,扣儿更不急,事实上,没有人想回京,但是,他们又不能真的不回去。所以,他们就使用拖延战术,拖过了孩子满百日,再慢慢准备,然后缓缓出发,一路上他们游山玩水,有什么好看的就绕过去瞧一瞧,有什么有趣的就停下来玩一玩。
拖拖拉拉的直到过了中秋,他们才回到京里。安顿好妻儿后,常宁再三嘱咐府里的人要守护好扣儿,这才进宫见皇上探问事情的发展结果。
南书房中,兄弟两人对坐御案前后。
“太皇太后怎么说?”常宁焦急的问。
康熙苦笑,“除了说好话以外,还会说什么?”
“她现在呢?”这个“她”当然是指海珠。
“在她的寝宫里,”看到常宁皱眉,康熙忙接着说:“有禁卫军守在咸福宫四周,没有朕的话,任何人不得出入。”
沉默了好一会儿,常宁才又慢慢地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你希望朕如何处理?”康熙反问。
常宁嗤笑一声。“我说要如何处埋就能如何处理吗?”
这次换康熙变哑巴了。
“太皇太后应该有提到,希望皇上如何处理吧?”常宁依常理判断。
“她说……”康熙迟疑着。“如果……如果你肯收了海珠作侧福晋,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面无表情的常宁一声不吭,站了起来转身便走。“这次我不回来了!”
“该死!常宁,你给朕回来!”康熙也站起来急急叫道。
常宁站住了,但没有转回身,“皇上还有何交代?”他背对着康熙,冷冷地开口。
“常宁,真的……真的不能……”
常宁立刻截断康熙的话。“如果换成是皇上,皇上会让那种女人留在身边吗?”
康熙闻言哑口无言。
“如果是皇上的嫔妃,皇上会如何处理?”常宁咄咄逼人。
康熙难以启齿,他蠕动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常宁缓缓转过身来,“她是个蛇蝎美人,皇上,您不但不应该教我把她留在身边,反而应该把她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常宁静静地说。
“朕知道,可是……”康熙坐下长叹一声。“太皇太后那儿……”
兄弟俩同时静默下来,太皇太后一世英明,晚年却为宠溺海珠而令晚辈左右为难,他们兄弟两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处置海珠,可是,太皇太后总是站在前头挡着、护着,即使海珠做出如此狠心恶毒之事,太皇太后却依然固执的想让常宁收她做侧室,她一心只为海珠着想,而将扣儿的安危置于脑后,这种做法真教他俩寒心。
好半晌之后,常宁才又开口。
“七天,我等皇上七天。”常宁平静但坚决地表示,“七天后,若海珠仍在京里,皇上便可以把睿王府收回击,因为,我不会再回来了。”
康熙大大的皱起眉来。“常宁,你不能……”
“我建议皇上把海珠送回去让她父亲监管,或是直接把她遣嫁出去……”他建议道。
“可是,太皇太后……”
“既然如此顾虑太皇太后,”常宁淡然道:“皇上身边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应该也不算少”
“胡说!”康熙斥道:“朕可少不了你!”
常宁摇摇头,“皇上身边还有……”
“高处不胜寒哪!”康熙叹道:“我有亲人,但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朝中百官济济,但他们有自己的家族亲人,他们做事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危利益。只有你,朕只能够信任你的忠诚始终不渝,因为,你愿意用你的命来换朕的命,当年,倘若你任由鳌拜杀了我,今日的龙座应该是你坐着……”
常宁蹙眉。“皇上,您这是……”
恍若未闻,康熙又接着说:“朕不必担心你觊觎神器,因为你生性淡然:朕有烦恼时能够向你倾吐,因为你是朕的兄弟;朕有治国问题时,也能够和你讨论,因为你有上上于人的聪明才智;朕……”
“皇上,请……”
“虽然拥有天下,但天下之中唯有朕最孤独,你是朕唯一的亲人,兄弟,朋友,忠臣,你就这么狠心的说一句要走,就要把朕仅有的亲人,兄弟,朋友,和忠臣统统带走了吗?”康熙将从未在人面前流露的软弱展现在常宁面前。
常宁明显的感到不安。“皇上……”
康熙摆摆手。“别说了,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让你能安安心心的留在京里。总之,你绝对不能走人就是了。”
那就是说,海珠一定会离开了!常宁赶忙恭下身去。“谢皇上恩典。”
康熙双目一凝。“提到恩典……你那儿子多大了?”
常宁的脸上净是浓烈的骄傲与满足,笑道:“快四个月了,皇上。”
“模样儿像你吗?”
常宁的嘴咧得更开。“是像臣,皇上。”
“真糟糕……”康熙哺哺道:“那你还不赶紧在他脸上划个两刀?”
常宁微微一愣。“这算什么,皇上?”
“以除后患啊!”康熙正经八百地说:“你自己身受的磨难难道还不够深切吗?现在赶紧给他两刀,以后就不会有姑娘家缠着他了。”
常宁啼笑皆非的讪笑。
康熙笑了,“我打算给你儿子一个爵位,就多罗郡王吧!你看怎么样?”
“皇上这又是为什么?将来他世袭睿亲王、镇国公爵的头衔就已经很多了,再多一个爵位根本是多余的。”常宁不解。
康熙眨眨眼,“贿赂你留下来罗!”
常宁挑挑眉,“贿赂我?”他倏然一笑。“换个恩典如何,皇上?”他想到交换条件。
“换什么?”康熙很好奇。
“同我一样!”
“婚事自理?”康熙马上意会。
“没错,皇上。”
康熙沉吟,“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恩典……”先前没料到,才会让常宁如此难控制,这个条件可得好好想想。
“这才算真正的恩典。”常宁一心想替儿子争取婚姻自主权。
康熙双目凝住。“那么,七天改为两个月如何?”
康熙也不是省油的灯。
常宁忍不住失笑。“您在跟臣讨价还价吗,皇上?”
“就算是吧!怎么样?”康熙想替自己争取较多的处理时间。
“一个月。”常宁非常“阿沙力”的答应。
“一个月嘛……”康熙还想再争取更充裕的时间。
“而且,咸福宫的看管要由我负责。”这样他才安心。
“得寸进尺啊你!”康熙发现,原来常宁是个老狐狸。
常宁不在乎的耸耸肩。“那就照原来的七天吧!”
“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康熙只得举白旗投降。
“咸福宫的看管……”
“你负责。”
“成交!”
康熙苦笑,“朕这样算皇上吗?”
不理睬康熙的自怨自艾,常宁兀自伸出手。
望着那只修长的手掌,康熙问:“干嘛?”
“圣旨。”
“你的记性可真好啊!朕还以为你忘了呢!”康熙咕哝道。
常宁笑得颇为得意,“没拿到以前,臣不敢忘。”
“明儿个早上来拿吧!”康熙无精打采地说。
“臣遵旨。”
“有好处你就遵,没好处你就跑得不见踪影……”康熙忍不住嘟嚷地抱怨起来。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常宁抬眼凝住康熙,“皇上,玉嫔应该也生产了吧?”
康熙蹙眉想了一下。“好像听皇后说过,约莫……两个月前吧!”
“是皇子吗?”
“不是。”
不是?那是女孩儿罗?常宁不觉叹息。
康熙不喜欢玉嫔,他当然不可能逼着皇上去接近不喜欢的女人,而若她生的是皇子还好,毕竟母凭子贵嘛!可她却生了一个女儿……
常宁暗自摇头。
以佟玉儿的个性,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宫里的侍卫勾搭上。若是她的行为始终隐密还好,倘若被逮到了,怕是待定冷宫了。
佟家姐妹之间的个性,真是有若天壤之别啊!常宁在心底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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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年重阳刚过,距离常宁给康熙的一月期限也过了一半,康熙仍在致力于劝说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也不时到咸福宫探望海珠,并暗示她改变心意。
但,海珠却仍坚持着非睿王爷不嫁。
“海珠,常宁他……不可能娶你的。”太皇太后婉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