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利用两年後的那次机会回去,希望你能让我把孩子带去,我想,那样对他是比较好的。至於那位秋霞小姐,你可以先另外安排一个住所让我独居,再尽快把她娶进门。等我回去之後,你就可以向外面宣布我生病死了或什麽的,如此一来秋霞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扶正为大老婆了。」
汝宁说完了,可刘季寒却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出声回复,只是默默的从后面环住她不言不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同不同意她的提议?
「秋霞是个好女孩,」他突然出声了,着实让汝宁吓了好大一跳,「蕙质兰心、温柔体贴、娴静大方、知书达礼,女红中样样精湛,我一直认为她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而且我想……我也是喜欢她的,所以才准备娶她为妻,可是……」
汝宁感觉好像自己看得到背後的他在疑惑、在皱眉。
「我对她却没有对你的那种感觉……不!我甚至不大了解自己对你的感觉。我常常被你气得头发昏,真想结结实实地教训你一顿,可却又更想教你时时刻刻伴在我身边,让我能看著你笑、看著你生气、看著你使鬼点子,看著那般万种风情的你,总教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满足与开怀。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时时刻刻挂怀著你,我告诉自己是因为担心你又要搞出什麽麻烦了,而事实上,却是我无法不时时刻刻去想著你、念著你。直到你被咄陆俘掳去,我才发现我多麽不想失去你、多麽害怕失去你,即使每个人都认为你不可能还活著,但我都坚持一定要找到你,因为我不敢想像你若是真的死了,我该怎麽办?」
他缓缓地将她转过身来,深深的凝视著她。
「辜负了秋霞,我会很愧疚,因为她是如此专情於我,为我浪费了长久的青春,结果却是一场空,那对她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然而,若是失去了你,我更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她也只能陪伴著一个日日夜夜在痛苦的思念与懊悔中度过的夫婿,这对她来说也是同样的不公平,所以……」
他重重地叹息。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刚开始听时,汝宁还满、心的欢喜,可听到最後,她不由得猛翻白眼。
是喔、是喔!这样对温柔的官大小姐不公平,那样也对可怜的青梅竹马不公平,拜托!都到这种节骨眼儿上了,他还想刀切豆腐两面光吗?她不满地暗忖,最好就是她让一步,教海也阔、天也空吗?他是这个意思吗?也就是说,他就是狠不下那个心放弃多情的秋霞姑娘罗?
对啦!他说的是没错啦!那个女人真的是有够完美的,也痴心地等待了那麽多年,人家又是先来她後到,就这样把人家给一脚踢开的确是残忍了些没错,可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自私的嘛!哪有可能像分赃那样二一添作五,或你三我七的?很容易分赃不均而起内讧的耶!
反正三人行这种游戏她是玩不来的,嘿嘿!要不就再多一个男的配成两对就有得玩罗……咦?对喔!再多一个男的不就……可是人家要吗?
眼底忽地闪过一抹恶意,汝宁忽然嘿嘿笑了起来,那种阴森的笑声教人听了不由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刘季寒立刻起了戒心。
「汝宁?」
「我有一个好主意,绝对保证皆大欢喜!」
汝宁说得信心十足,刘季寒听了心头更是打鼓不已。
「呃……你……说说看。」实在不想问,可是又忍不住要问。
「简单之至,咱们再找一个男的,」汝宁笑得甜蜜至极,刘季寒却已经後悔问她了。「想想……呃!就大副手吧!他好像对我的印象还满不错的。以後你要是心痒痒,请尽管去安慰安慰官大小姐没关系,我呢!也可以去找大副手开心开心,这样谁也没占著便宜、谁也不用喊寂寞,大将军您意下如何呀?」
刘季寒脸色铁青地瞪著那个扬言要让他戴绿帽子的妻子。
「我希望你只是在开玩笑。」
汝宁脸上的笑容倏失,「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她面无表情地说。
刘季寒咬了咬牙。「你到底要我怎麽样?」
哈!现在还在问她这种话,先前都是在放屁吗?
汝宁噙著冷笑转开身子。「我想,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刘季寒沉默片刻。
「你真的容不下她吗?虽然你的年纪比她小,可是既然她居侧,她会懂得分寸的。」
他才是真的是放不下那个温柔的大小姐吧?心头窜起阵阵刺痛,汝宁表面上却是淡漠无比。
「去下聘吧!尽早把人家娶过来吧!」
语毕,汝宁回身就走,走得那麽急、那麽快,不晓得後面是有鬼,还是有魔在追赶她。
刘季寒望著她臃肿的背影,心里隐约明白自己又惹妻子不高兴了。他暗暗叹息著,过去的他是一个从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沙场勇士,甚至连「死亡」二字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可曾几何时,他心中却充满了担忧害怕,担忧妻子会离开他,害怕他会失去妻子,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怯懦、太可笑了,可他就是无法自制的被恐惧占据了心头。
其实,他也不是心里喜欢秋霞喜欢到非得把她娶进门不可,若是仔细思考衡量一番,在天秤的两端,秋霞甚至是一点重量都没有的。现在想来,他是喜欢她没错,但那种喜欢纯粹是一种单纯的喜欢,一种不分性别的喜欢,与男女之间的爱恋是丝毫扯不上关系的。甚至,是在他娶了妻子之後,妻子才让他明白了情爱的真面目,也教他体会到情爱的滋味到底有多折磨人!
然而,他对秋霞的确是怀著一份愧疚,当初虽是官世伯先提起秋霞的终身大事,可他却也没有拒绝,因为对当时的他来讲,秋霞应该会是个好妻子,而不是因为他对秋霞有什麽特别的感情。若不是当时他仍需频频上战场,为免秋霞再次做望门寡,他们才把定亲之事延後。
可也就是因为他没有拒绝,才会令秋霞心有期望而苦苦等待,并不能因为他曾经说过「若是有中意的对象,大可不必顾虑他而应允下来」这两句话就磨灭掉他的责任,所以,他认为即使自己不爱她,至少也该好好照顾她。
但是,那个让他完全投降的可恶妻子却完全不能容忍娶妾之事!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能如何呢?唯有再尽力去说服妻子试试看,若果真的不行,他也只好先设法替秋霞另觅对象,再设法说服秋霞接受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让妻子离开他的!
☆☆☆
署衙的书房里,刘季寒摊著紧急公文看得皱眉不已,尚不知待会儿会有桩更紧急的事件教他更是眉头打结。
「子秋、子秋……」乔守卿一路嚷嚷著冲进来。
「什麽事?」刘季寒的双眼仍然紧盯在公文上,头也不抬地问。
「刚刚驴马行的人来报告说,夫人租了他们的马车上伊州去了。」乔守卿喘息著说道。
「什麽?」刘季寒猛然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什麽?」
「夫人租马车上伊州去了,因为夫人挺了个大肚子,驴马行的人实在很担心会不会出什麽差错,又很奇怪夫人要上伊州为什麽不是府里派人送过去的,所以考虑再三之後,还是派人来通知一声。」
「该死!」刘季寒低吼一声,跳起来便往外冲去。「还不快叫人备马!」
乔守卿紧跟在他身边。「已经吩咐过了!」
「那个女人,都快生了,她还跑到伊州去做什麽?」刘季寒咬牙切齿地咆哮道。
「这个……」乔守卿犹豫了一下。「驴马行的人说,夫人告诉他们是要到伊州去替大将军提亲下聘的。」
「什麽?」刘季寒蓦然煞住脚。「你说她要去替我做什麽?」
乔守卿当然也跟著停了下来,「替大将军向伊州刺史提亲下聘。」他正经八百地重复一次。
「嗄?!」
「而且,夫人还请他们帮她找房子,说是夫人自己要搬过去住的。」他的表情实在很有幸灾乐祸的嫌疑。
刘季寒大大的一愣,而後怒吼一声,「该死的女人!」随即气急败坏地拔腿又冲了出去。「我只不过是昨天跟她提了一下,是不是在她生产前後时让秋霞来陪陪她比较好,她居然就……」就准备离开他了!为什麽这个女人就这麽喜欢和他作对呢?
「哈,原来是自找的。」乔守卿喃喃地咕哝,远远的瞧见马匹已备好在府门前。「唔!效率真快,值得嘉奖!」
刘季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在那儿凉快了,书房里的紧急公文去看一下,先在心里打个底儿,该先准备些什麽就去准备,明白了吗?」
「属下遵命!」
乔守卿装模作样地恭敬施礼,直到刘季寒上马绝尘而去後,他才直起身来放声大笑。
「哇哈哈哈……没想到这场战役他会输得这麽惨哪!这可是他生平头一遭吃败仗哩!常胜将军的美名这下砸锅啦!」
☆☆☆
尚好驴马行没有考虑太久就派人去通知都护府,而刘季寒的爱马脚程也够快,才让主人在最险的那一刻里终於赶到了。
未经通告,刘季寒便飞身冲进伊州府邸内,掠过一干府卫直闯向後府前厅去,刚刚好听见汝宁说到,「其实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替……」他立即大喝一声,「住口!」
厅里所有的人,包括汝宁、官则勋和官秋霞都被他的突然出现和那一声大喝给吓了一大跳,特别是汝宁,她捧著肚子差点摔下椅子去,刘季寒恰好一路飞身过去扶住了她。
「老天爷,你是想吓死人哪!大将军。」她惊魂未定地拍著胸脯。
刘季寒根本不认为有什麽事能吓得著她,於是冷冷地说:「我才想问你到底想做什麽呢?」
「我?」汝宁一手捧著大肚子、一手滑稽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想做什麽?大将军,当然是做好事啊!是我看你朝思暮想、坐立不安,才想替你来了了这桩心事,我才好放……」
「放屁!」
刘季寒口不择言地脱口就骂,让一向认为他是个冷静稳重的男人的官家父女著实愣住了。为什麽他一碰上他的妻子就失去冷静了呢?不、不!应该说是失控了!
汝宁眨了眨眼,随即拉拉裙子端正地坐好,再戴上一副客套的歉然笑容对官家父女俩点点头。
「真对不起,我家大将军最近心情不太好,想必是思念秋霞小姐过甚,所以我才来……」
「鬼扯!」刘季寒嗤之以鼻。
汝宁顿了顿,随即又接下去说:「总而言之,大将军早就跟我提过了,其实这种事我也没资格过问,全凭大将军自己的意思而定,我只是个……」
「多事的女人!」刘季寒以警告的语气低叱。
汝宁蹙眉又停了一下。
「言而总之,因为大将军公事太忙,抽不出空来,所以我……」
「太聒噪了你!」这次的警告意味更浓。
汝宁狠狠地瞪了刘季寒一眼。
「反正,我已经备好……」
「够了没有?」
汝宁陡地噤声,随即跳起来大吼,「你到底想怎麽样嘛?」她真是被惹毛了,看他天天念著秋霞、秋霞的,所以才好心来帮他把秋霞小姐拐回家去解馋,他还有什麽好不爽的?
「带你回家去!」
「先把你的问题解决完再说!」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刘季寒怒吼。
「我知道!」汝宁也吼了回去。「所以我一找到房子就会立刻搬出去的!」
「想都别想!」刘季寒咆哮。「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汝宁冷哼。「我才不要待在一个老是念著别的女人的男人身边!」
刘季寒沉默了。他心里很明白,如果她真的要离开他,他是阻止不了的,而且,一旦她真的离开了他,他就再也找不回她了,他万万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保证永远不再提起她了,这样可以吗?」他缓了声音、缓了语气,还隐约有点哀求的味道,而他甚至连看官秋霞一眼都没有。
「但是,你心里还是会想著她,不是吗?」
「不,当我心里只有你的时候,怎可能再容得下其他的女人呢?对她……」
刘季寒这才把视线移到掩不住哀戚神色的官秋霞脸上,带著莫大的歉疚说:「我只有一份亏欠,这份亏欠让我不得不试试看,即使我不能爱她,至少也可以照顾她,然而……」他又转回视线凝住汝宁。「我绝不想因此而失去你,那会让我在下半辈子活在痛苦与懊悔之中!所以……」
他望向官则勋。
「侄儿打听过了,海国公世子有意续弦,可他虽是续弦,却依然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而且相貌端正俊秀、个性温和专情,还是个聪颖过人的饱学之士,未来前途可说是无可限量。侄儿还跟他有点交情,若是世伯和秋霞妹妹不反对的话,侄儿愿意扛起冰斧权充冰人,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官则勋暗叹,其实!当刘季寒为了妻子失踪之事而落魄憔悴时,他就预料到极有可能会有今天这种结果了,所以,他才会急著想在刘季寒的妻子尚未寻回时,赶紧把女儿嫁过去!却没想到天不从人愿,西域边陲再启事端,连累官秋霞无法顺利的成为刘家的媳妇儿。
可是,刘季寒本身的意愿才是最主要的关键吧?官则勋再叹,青梅竹马他不去爱,偏偏去爱上仇人的後代,这算什麽?上天注定的吗?他无奈地瞧向女儿,心头顿时一惨,女儿脸上的悲怆真是教人心痛哪!
官秋霞缓缓来到汝宁身前,哀求地凝视著汝宁半晌。
「姊姊真的不能容我?」
汝宁挺了挺胸,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她知道,所以她才会到这儿来。
「对不起,我没有资格当姊姊,做姊姊的要有容人之量,可是我没有,我是个占有欲强,又自私善妒的坏女人,我无法忍受子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我让他自己选择,如果他选择你,我不会有第二句话,我会把他完全让给你,可是他选择了我,所以,请你放了他吧!他无法爱上你并不是他的错呀!」
官秋霞噙著泪光苦涩地笑了。
「难道是我的错吗?」
「不,谁也没错。」汝宁轻语,「这是注定的,真的!」她瞥向刘季寒。「我们两个原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我们却撞在一起了,这是上天老早就注定好的,即使我们再不愿意,我们还是会碰上,而且互相爱恋。情爱本无罪,我想,有罪的应该是乱系红线的月老吧,」
官秋霞徐徐地望向刘季寒,後者却仍只是一脸的愧疚歉然,官秋霞哀怨地垂下眼眸,晶莹的水光也随之落下,她随即转身背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