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愣了一下。“这几天?”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没啊!弱柳就只是和无双在一起呀!”令人困惑的问题教她一时忘了紧张。
“无双?”她应该不会胡乱说什么才对呀!“那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更困惑了。“也没啊!只不过无双说了将军在与吐蕃人比赛击球,所以才会好几天没回来,还有……还有今儿个晚膳前,弱柳请她解释了两本书而已。”若说是谈了比较多话,只有那时候吧?
“解释两本书?”慕容勿离有点愕然。“哪两本?”不会是书的问题吧?
“呃~~就……《游仙窟》和……”
“《游仙窟》?”才听到一本,慕容勿离唇角立刻愉悦地勾了起来。“原来如此。”他蓦地起身大步走过来,在她尚未来得及避开之前就攫住她拥入怀中,并在她耳际呼着热气低低呢喃,“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目,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
刷一下,刚刚才褪下的红潮立刻又回到弱柳脸上。“将……将军,您……您怎么……”
“插手红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慕容勿离继续呢喃,一边将娇不自胜的弱柳横抱在怀里往床榻走去。“少时眼华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俄顷中间,数回相接……”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碰上这种事,还真是令人愉快呢!
他想岔了。
然而,这一夜与往常是大不相同的,她的心觉醒了,所以她的感觉也觉醒了,慕容勿离仅是一个深吻便在她体内点燃了一把火,一把情欲之火,令她不由自主地喘息、娇吟,最后迷失了自己。于是,以往慕容勿离单方面的纵情在她情不自禁的回应下变为两相缠绵,终宵极尽缉缮……
天微亮,鸡远啼,红罗帐内人末觉。
弱柳轻叹着徽徽睁眼,因天寒而轻轻瑟缩了下,慕容勿离沉睡未醒,却若有所觉地健臂一使力更搂紧了她。
偎在他刚健结实的胸膛上,她心中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也,很不可思议,是甜蜜喜悦的,可也是酸酸痒痒的,是教人激动兴奋的,可也是令人惶恐不安的,是深刻隽永的,可也是飘忽不可捉摸的。
她现在明白紫玉为什么会死了。
环紧了慕容勿离的腰,弱柳再次阖上眼。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将军呢!
JJJJJJJJJJJJJ
菊红匆匆回到菊香苑,悄然进入夫人的寝室,原以为夫人尚在睡眠当中,不意却见夫人哀怨地捧着在她第一次怀孕时将军送给她的翠翘,神情又恨又怨、又爱又无奈。
“夫人,菊红回来了,”
她有事要禀告,可是……
“自从那日之后,将军就不曾再来过了。”黛菊兀自抚着翠翘低喃。“为什么?他已经厌倦我了吗?”
“夫人,将军来过了呀!”菊红安抚道。“只是不巧夫人正熟睡,将军看夫人脸色好像还不错便离去了。”
“你们应该唤醒我的。”黛菊低低埋怨。
“将军不准呀!”
又轻叹了口气,黛菊才收起翠翘,然后目注菊红问:“如何?”
“将军只要一回府,必定会陪在弱柳夫人身边,至于其他的,”菊红小心翼翼地觑着夫人的脸色。“奴婢还没探问到。”
听后,黛菊静思了好一会儿。
“其实,我并不在意能不能成为将军的正室,只要我俩都是将军的妾室,我甚至愿意和弱柳和平共处。但如今看来,将军必定很在意弱柳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他不会那样刻意照拂她,我想必定是因为将军认定我早晚会小产,可倘若弱柳真的生下男孩的话……”
“说不定是女孩儿呢!”
“那也是有可能,但若是我依然保不住这胎,或者生的是女孩儿,而弱柳偏生下男孩儿,将军就有可能让弱柳成为正室,届时我一定无法容忍,将军……”她咬紧了牙根。“将军最好都不要有正室,否则一定要是我!”
“但是……皇上也有可能赐婚啊!”
“赐婚?”黛菊怔忡片刻后,才轻轻吐出无奈的叹息。“那就没办法了,既是皇上之命,谁也无法违抗。”
“可若是将军大人自己喜欢上哪家小姐呢?”
“没可能!”黛菊断然道。
菊红一怔。“咦?为什么?”
“因为……”黛菊眼神怪异。“将军大人所爱的女人早就是别人的妾室了。”
“欵?!”
“所以将军都上三十了却不急着娶妻,而我也甘于妾室之名,既然他爱的女人是妾室,我是妾室又有何妨。”
“那将军……将军……”
黛菊徐徐阖上眼眸,遮掩住幽怨的影子,可眉间苦涩的线条却依然忠实地泄漏出她无奈的心情。
“可是将军始终都忘不了她,始终……忘不了!”
第七章
冬去霜隐草木复苏,春光明媚可比牡丹娇,自上巳开始,长安城的女人终于又有机会相互争妍斗艳,在人群中炫耀风流了,只见城里郊外接踵连臂,到处是浓妆艳抹华服丽饰的女人,衣香鬓影、莺莺燕语,为灿烂的春日平添几许绚丽色彩与勃勃生机。
就连弱柳也想出府了。
不过,她可不是想去和长安城的女人凑热闹,而是要上东市买东西,并且不希望慕容勿离也跟着去,慕容勿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出将军府’上东市?”他们说的是同一座将军府吧?
“对!对!对!”弱柳拚命点头,神情兴奋很是雀跃,双颊嫣红煞是动人。
自从那夜后,每回见着他,不管是清晨刚醒转或是他出门回来,她总是会立刻染上淡淡羞怯喜悦的晕红在娇颜上来迎接他,眼底更是光辉灿烂,好似整个人都在发亮了,而点亮了她的人正是他。
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点亮她的人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男人。
“不要我陪你去?”
“不要!不要!不要!”
困惑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住好半晌后,慕容勿离才慢吞吞地问:“为什么?”
“因为……”弱柳突然显得有些扭揑,揽着垂在胸前的帔子支支吾吾的。“因为将军的生辰快到了嘛!那……那弱柳便想再替将军做件新袍子啊!可这一回弱柳要亲自去市集里挑选布料与丝线,不想用府里现成有的,也不要人家帮弱柳买来,弱柳要从头到尾都亲自处理。可将军若也跟了去,布料色泽都让将军先知道了,那就不能给将军一个惊喜了嘛!”
“就这样?”这理由好象有点牵强吧。
自然不只这样,但是……
弱柳犹豫着尚未及回答,无双已在一旁自言自语似的咕哝起来了。“就给它说全了嘛!说想替将军挑件特别的礼物,这才是真正的惊喜,所以不要将军大人跟着去瞧见,这样不就成了。”
“无双!”弱柳又羞又气地猛跺脚。“你……你怎么给人家说出来了啦!这样哪有什么惊喜嘛,都没了啦!”
无双耸耸肩,慕容勿离却笑了,他很乐于见到她有这种进步,而且她是为了他而改变的,这点也令他特别高兴。
“好好好,我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可以了吧?”他安抚着气嘟嘟的弱柳。很好,她也会生气了,虽然不是真的生气。“那就让无双陪着你去吧!我会挑几个护卫跟在你们的马车后面。”
“弱柳不能骑马吗?”
“你会骑马吗?”
“自然不会。”
慕容勿离两眼一翻,不再理会她,迳自转向无双。“你们什么时候要去?”
“将军大人现下也要出门吗?”无双反问。
“我要上北衙。”
“那我们也要现在去,”弱柳抢着说。“这样将军就不能跟在我们后面偷看了,对不对?无双。”
慕容勿离不禁莞尔。“怎么可能?我是不能进市场的。”
“咦?为什么?”
“这是律制,五品以上官员不准进市场。”
“真的都不行吗?”这样若是哪天想让他陪她去市场,不就不可能了吗?
“当然还是有人进去,只要不被有心人瞧见就行了。”解释完毕,慕容勿离两眼又向无双看过去。“小心照顾弱柳夫人,别让她到不该去的地方。”
“是,将军大人。”
他一离开,弱柳立刻抓住无双追问:“无双,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
无双面无表情地瞧住弱柳。“夫人在京城里住了那么多年会不知道吗?”
“自从嫁到卢家以后,弱柳出门也仅是来回在夫家与东市之间,从没有到其他地方去过,怎会知道呢?”
“东市?”无双眼神怪异。“是北里。”北里就在东市旁边,夫人居然不知道?
“北里?为什么北里不该去?”弱柳再追问。
“因为那是男人去的地方。”或许说平康坊夫人就该知道了吧?不过她不能说。
“男人去那边干什么?”弱柳继续追问。
“……睡觉。”
“嗄?!”
JJJJJJJJJJJJJJJ
一般而言,后宫是不允许“有种”的男人进入的,但是除却当今皇上之外,后宫里的女人也是最需要保护的,所以仍是不得不让“有种”的男人进入后宫以便保护她们,可那也只限于负责宫廷守卫的禁卫军,其他男人仍是不得随意进出。
不过美人是男人都爱看。愈是不让看愈是想看,能瞄上几眼也是好的。所以若是有哪位娘娘召见,怕不跑得比飞还快。然而,慕容勿离却从来不曾想看过,而且他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想召见他他就推到天边去,即使会得罪对方也无所谓。
所以,对方只好来就他。
“禀大将军。”
“什么事?”正与惠少渔研究轮值表的慕容勿离目光依然盯在兵籍册上。
“宫女传话,皇甫德仪要见大将军。”
慕容勿离仍只专注于兵籍册上。“请宫女转告娘娘说男人不方便进后宫。”他不假思索地命令,而且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决。
反倒是惠少渔在一旁欲言又止地拚命眨眼,一张嘴巴又张又阖的状甚滑稽。
“可是,娘娘是在含光殿等候。”
慕容勿离猛然拾首,眼色又惊又怒。“娘娘出玄武门了?”
“是,娘娘还说,见不到大将军她就不回宫。”
刷一下慕容勿离脸都黑了。“该死,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见你呀!”
慕容勿离瞪过眼去,惠少渔脖子一缩,忙装作不知道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可慕容勿离一转开眼,他又开始咕哝了。
“我啊!不久前曾经在轮值时远远见过她一次,当时我就想告诉九师兄了,可是回头一想,我说了你或许也不太容易能理解,所以,九师兄,去见她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慕容勿离再次横眼怒瞪过去,惠少渔忙转头四处张望,好像也在找说话的人。慕容勿离咬了半天牙,终于在猛拍了一下桌案后愤然起身到含光殿去了。
JJJJJJJJJJJ
“卑职参见娘娘。”慕容勿离单膝跪地,目不仰视。
“起来吧!”
“谢娘娘。”慕容勿离起身,眼观鼻、鼻观心,神情漠然。“敢问娘娘召见卑职有何要事?”
“没事就不能见你吗?”
眉峰倏皱,“娘娘,卑职职责在身,若无要事,请恕卑职告退。”语毕,他单膝点地后便待退后离去。
“勿离,你就这么狠心吗?”
“请恕卑职不明白娘娘在说什么。”慕容勿离仍然不看一眼就在跟前的人。
“勿离,我知道你气我,但是……但是现在我只能找你了呀!自登基以来,皇上只专宠武惠妃一人,我们这些藩邸旧爱早就被皇上抛诸于脑后了,所以我……我很寂寞呀!勿离!我只想跟你聊聊……”
“娘娘,您想聊聊?”不知为何,慕容勿离竟然感到有点可笑。
“是啊!我只是想聊聊,这样也不可以吗?”
慕容勿离沉默片刻,在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情况之下,嘴角微微勾起拉出一丝嘲讽的线条,同时,两眼视线终于徐徐往上栘至那个他曾经爱过,也怨过,如今……如今却已不知道到底对她是什么感觉的女人脸上。
她变了。
慕容勿离以冷静、批判的眼光看住她,很惊讶地发现以一则那个高雅脱俗却又满目风情的女人变了,变成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很普通的美丽女人,就如同他见过的所有美丽的女人一样……丑陋。
莫怪皇上不爱她了,因为,她最有魅力的优点全都不翼而飞了,她怎能怪皇上?
“娘娘想聊什么?”他很平静,连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如此平静,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犹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她时会有何种反应,但四眸相对的此际,就在这一刹那,她已在他心中画下句点了。
他终于明白她早已不在他心中,而他却还为她保留着原来的位置,所以他始终忘不了她,直到适才那一刹那,他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无法在他心湖激超半点波澜,往日的深情眷恋已然消逝无踪,不知何日、不知何时,这个女人已俏然离开他心中了。
是随着时间消逝的吗?
“很多啊!我们有很多事可以聊啊!毕竟你和我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共同拥有的回忆是那么多,你……你记得吗?你曾经告诉我,你想要的是淡泊的生活,你想悠然过一生,你……”
不,是因为已看清她不值得他爱!
“但是娘娘不想要,”慕容勿离淡淡地打断她。“娘娘觉得那样是浪费生命,娘娘要的是我没有的,所以娘娘找上另一个男人,因为他有我所没有的。”
“……对不起,勿离,我以为就如同你追求你想要的,我也有权利追求我想要的。勿离,你要我为你生孩子、要我为你洗衣煮饭、要我为你养鸡种菜,可是你不以为如我这般美丽这般有才华又能干的女人,若仅为了一个男人而虚度在草野民间,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的确,如她这般有野心的女人他爱不起。
慕容勿离哂然不语。
“但我此刻却不得不自问:我错了吗?虽贵为二品六仪夫人之一,掌教九御四德,却仍无一展长才的机会,连想见良人一面都无以为之,宛如受困笼中的金丝雀,日日在孤寂等待中虚度,长夜漫漫情何以堪,这才真是浪费生命,或许你也在嘲笑我吧?”
嘲笑?
不,他不会嘲笑任何人,否则,一心为满足她的虚荣而放弃自己的自由去追求高官厚爵,到头来,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得不放弃的他又该怎么说呢?
“怎会,娘娘,您只是想效法则天皇后,却忘了当今皇上并非高宗前皇,卑职能理解,这仅不过是个错误的判断、错误的决定之下的后果罢了。但请娘娘别忘了,您还有鄂王。”慕容勿离语声铿锵有力地提醒她。“往后在做任何判断、任何决定之前,请娘娘务必三思而后决,以免犯下更大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