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先出去,我要跟弱柳谈一些私己话。”
“这更不可以,将军吩咐过,只要一出迎风轩,无双就得寸步不离地紧跟住夫人。”
“那我跟弱柳谈话,你就不要插嘴!”黛菊的口气又开始上火了。
“抱歉,黛菊夫人,若是我们夫人答不上来,无双当然要替她回答。而且……”
“什么?”
始终面无表情的无双突然咧出一朵灿烂无比的笑容。“黛菊夫人和我们夫人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无双都要背起来向将军报告,包括你我之间的对话,这是将军的交代。”
“你……”黛菊的脸色刷一下难看到极点。“算了,你们走吧!我已经没有心情了!”
“没有问题。”无双毫不迟疑地拉住弱柳就走,连礼貌性的告辞都省略了。
她们一出去,黛菊就在床沿边儿上愤怒地捶了一下。“好个刁钻无礼的丫头!”
“菊红早说过了,”菊红小心翼翼地道。“无双很强悍的。”
黛菊咬了咬牙。“那又如何?好歹我也是将军的妾夫人,怎么样我都压在她头上!”
“但是,夫人,她有将军做后台呀!”
黛菊窒了窒。“那……那我就从将军那儿下手,我要先把那个丫头赶出府去,看是她厉害还是我厉害!”
同一时刻,在往迎风轩的途中,弱柳正以崇拜的眼光向无双膜拜。
“无双,你真的好厉害喔!”
无双则若有所思地朝菊香苑方向瞥去一眼。
“以后还有更厉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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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刚醒来,弱柳就觉得背后似乎有股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她立刻惊喜地回过身去。
“将军,你回来了!”原本只是他不在身边,晚上她就睡不着而已,可不知道何时开始,只要他一出府门,她的心里就开始挂着他,直到他回来再让她见着,每一次她都觉得是一种惊喜,差点忍不住扑上前去抱住他。
慕容勿离搭了一条凳子在胡床边看书,见她醒来,马上替她披上袍子,弱柳喜悦地道了一声谢。
“怎么在这儿看书呢?将军。”他不都在书房里看书的吗?
“听无双说,今儿个你们去过黛菊那里?”慕容勿离不答反问。
啊!原来将军在担心她。
“姊姊想和弱柳聊聊嘛!”弱柳觉得好感动。“将军是不是很久没去看过姊姊了呢?”
“有啊!我三五日就去看一回,昨儿才刚去呢!”慕容勿离说着一边替她穿上绣履,再扶她下床。“不过她一直躺在床上,脸色又不是很好,所以我都很快就走了,免得打扰她休养。”
“原来是这样……”弱柳突然握住慕容勿离的手,握得很用力。“将军,我们去看姊姊,陪姊姊聊聊好不好?我想她一定很寂寞的。”
“寂寞?”慕容勿离白眼一翻。“你知道她那儿有多少婢女吗?六个,除了伺候她之外,她们什么都不必做,黛菊怎可能寂寞呢?”
“那不一样啊!将军,她们不是你呀!”
慕容勿离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希望我去陪她?”
“对嘛!我们一起去陪她嘛!”
“我们一起?”古怪神情消失了,慕容勿离哭笑不得地直摇头。她难道不知道黛菊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和他在一起吗?
“对啊!将军,去嘛,去嘛,我们去嘛!”好像小孩子撒娇似的,她抓着他的手摇来摇去。“弱梆记得奶娘说过,姨娘生了大哥之后,爹爹就很少去看娘了,所以娘好寂寞好寂寞,弱柳不想姊姊也那样嘛!”
慕容勿离深深凝视她片刻。
“要是黛菊也能跟你一样想就好了。”他叹息地柔抚她乌顺的青丝。
“去啦、去啦!”弱柳不摇了,她开始用扯的。“好不好嘛?去啦!”
她当她在牵钩(拔河)吗?
“好好好,去去去,别拉了,再拉袖子就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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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慕容勿离又来看她了,黛菊惊喜得险些两步跳下床,可下一刻,菊红再添一句话,她的脸瞬间又垮成八十岁的老婆婆了。
“不但将军来了,弱柳夫人也来了。”
她来干什么?黛菊又气又怒,可是在慕容勿离面前她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还得扯歪了嘴表示特别开心。
“将军。妹妹,你们能一起来看黛菊,黛菊真的很开心呀!”
骗鬼!
慕容勿离暗自冷笑着俯下脑袋去听弱柳耳语。
“将军,您瞧,姊姊很开心吧?喏!待会儿弱柳不说话,将军要多和姊姊聊聊,这样姊姊一定会更开心的!”
唉!她想得太美了。
慕容勿离无奈地在床边凳子上坐下,弱柳就站在他身后,一副打死不开口的表情。
“黛菊,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大夫究竟是怎么说的?”
黛菊静默两秒,然后很不情愿地说:“大夫说黛菊必须卧床直到生产,否则……”
“欵?”弱柳错愕的惊呼,瞬间忘了打死不开口的决定。“菊红不是说满四个月即可吗?”
慕容勿离反倒若无其事。“那你就好好休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仇总管。”先前大夫就暗示过他,黛菊这一胎依旧很不稳定。
闻言,黛菊眼底狡诈光芒忽地一闪,立即朝伫在门口的无双投去阴森森的一瞥。“什么都可以吗,将军?”现在就来看看是那刁钻的丫头厉害这是她厉害吧!
慕容勿离也朝无双看了一下。“你想特别要求什么吗?”
“将军,大夫说黛菊需要有人好好服侍着,可是黛菊这些丫头们实在很不中用,所以,将军,可以把无双给黛菊吗?如果有她伺候在黛菊身边的话,黛菊一定能平安产下孩子的。”千不顾,万不顾,为了孩子,将军总该多顾着她一点吧?
没想到慕容勿离竟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行!”而且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咦?“可是,将军,黛菊的……”孩子不重要了吗?
“弱柳需要无双服侍,至于你,我会另外找个丫头给你。”
又是弱柳!“黛菊只想要无双!”
“弱柳身边只无双一个,你要了过来,她怎么办?”
“这……”黛菊窒了下,见慕容勿离神情坚决,依照以往的经验,他好像是不太可能转弯了。瞳眸轻轻一转,她突然拉下脸,转面向弱柳发出哀求的目光。“让妹妹从我这儿挑一个过去?”现在丢脸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能吃定弱柳就行了。
弱柳见状心一软,正想说话,慕容勿离便抢着开口了。
“如果我要你这边的丫头,还需要从外面找来无双给弱柳吗?”
“将军……”黛菊还待努力。
“不用再说了,”慕容勿离的语气已经出现不悦的征兆了。“我会另外找个丫鬟给你,无双是不会给你的!”
“将军,这样不公平,”眼见事情毫无希望,黛菊不觉脱口说出最不该说的话来。“您只为妹妹着想,却没有替黛菊想一下,黛菊的身子状况比妹妹差呀!所以将军应该把无双……”
“住口!”慕容勿离冷然怒喝,一手还不忘先抓住弱柳,免得她又被吓跑了——她的确是差点被吓跑了。“弱柳不想跟你争,你却老是想着跟她争,你能怪我为她着想多些吗?倘若我不让无双护着她,她早就被你整死了!”
眼见慕容勿离发火了,黛菊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并开始后悔,神情不禁流露出悲戚的哀怨之色。“将军,黛菊……”为什么?为什么对她这样无情?她肚子里也有他的骨肉呀!
“够了,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好好休养,有空我再来看你!”
语毕,他便愤然抓着弱柳离开了。一路,弱柳由着尚在火头上的慕容勿离抓着踉跄跑,无双见状,毫不客气地从中间喀嚓一下斩断。
“将军大人、夫人跑不得!”
慕容勿离这才停下脚步来,再次牵超弱柳的手慢慢走。
走了好大一段距离后,弱柳才敢怯怯地试探,“将军,您……您在生气吗?”
“对。”慕容勿离重重地说,立刻听到她噎了一声。“可是不是对你。”一说完,他马上又听到她松了一大口气的声音。
“那……为什么要对姊姊生气呢?她现下一定很伤心,将军为什么不能顺着她一点儿呢?”
慕容勿离再次停下脚步,转身过来没好气地问:“即使她不要你在我身边?”
弱柳呆了呆。“姊姊……不喜欢弱柳吗?”
“对。”他想知道她会退到何种地步?自动退让吗?还是开始反抗?
“啊……”弱柳低下头去想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那弱柳以后会躲着姊姊,不要让姊姊看了弱柳生气就是。” 她这算什么?
慕容勿离没力地大叹一声。“无双!”
“将军大人?”
“拜托,照顾夫人之余,也教她点什么吧!”
“夫人学得会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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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执掌宿卫警备宫城的禁军确实是比带兵打仗轻松多了,可也不是每天闲闲没事就可以骗到薪俸。因为是直属于皇上的私人军队,故而除警备宫城之外还得负责一些拉拉杂杂的闲事,譬如大朝会时需周卫阶陛,巡幸时则夹驰道为内仗,还有宫内一些特殊活动等等,因此,慕容勿离三不五时就会待在北衙两、三天不能回府……
“将军三天没回来了呢!”弱柳很没精神地坐在小湖边,无聊地把一颗颗小石子往水里头扔。“不知道将军究竟在忙些什么呢?”
“吐蕃求和遣使来京,将军当然得留在宫城里。”
无双递给她一碟小饼,她摇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久?”
“他们在比赛击球(马球)啊!”
弱柳愣了愣。“欵?”
“因为当今皇上很喜爱击球啊!而吐蕃人也精于这一套,所以每回吐蕃派人来,宫中就会举行击球比赛罗!”
“原来在比赛击球啊!”弱柳更没力了。“那将军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了,可是……弱柳好想他喔!”
无双笑了。“夫人怎不看书了?”她总觉得夫人好像她妹妹一样,所以她对夫人管得凶,可也疼惜得紧。
“不好看。”更正确的说法是,不管她再怎么认真,都看不太懂那些诗词歌赋文章。
“夫人,将军书房里有些传奇记事的书籍满有趣的,你不知道吗?”
“咦?有吗?”对无双,弱柳不仅是敬畏、崇拜,更佩服,因为无双不象一般的婢女,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然不精,可也都有五、六分以上的程度,而弱柳自己却连字都有好多不认得,所以,弱柳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会去请教她。
“有,夫人想看的话,无双带你去找,好像书房里左面那整柜子都是喔!”
“好啊!我们去看看。”
翌日傍晚,无双正待去准备晚膳,却被弱柳一把拖了回去。
“等等,无双,你先解释一下这个给弱柳听好吗?”说着,弱柳把两本薄薄的册子放进无双手里。
无双有点讶异,过往夫人都只是问字问句子,可不曾要她解释整本书,因为,没哪本书能引起夫人这般大的兴趣。“唔~~我瞧瞧,这个是……”她先拿起上面一本,“《游仙窟》?”再看向另一本。“《搜神记》?”
“嗯!《搜神记》你只要解释这一篇就好了。”弱柳替她翻开某页。
“紫玉?”
“对,你解释给弱柳听好吗?弱柳看了好几回,总是有些不明白呢!”
无双的视线自书上徐徐移至弱柳脸上,神情微妙。“夫人特别想了解这两篇故事?为什么?”
双颊俏俏赧红了,“你……你不要问嘛!就解释给弱柳听不行吗?”弱柳略显扭捏地娇嗔道。
无双笑了。“好好好,无双就解释给夫人听吧!”
两篇故事都不长,紫玉篇甚至只有寥寥数行而已,但它们有个共同的特征——关乎男女情爱,一篇是一夜情,另一篇却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故事说完后,弱柳沉思片刻,才轻轻问:“紫玉为何要死?”
“因为她喜欢韩重,她的父亲吴王却不允。”
“那位陇公子会如此伤心,也是因为他喜欢十娘,却不得不分开吗?”
“没错,互相喜欢的男女都喜欢时时刻刻厮守在一起,愈是喜欢愈是分不开,一分开就难过又思念得紧。”
思念吗?
那么只要将军一出府,她心头就挂着他,尤其每回将军好几天没回府,她更是想着他,念着他,惦得心头发痛,而且,夜晚里没他抱着她也总是睡不着,是不是因为她也喜欢他呢?
“那为什么紫玉要死,韩重却不死,陇公子也不死,十娘也没有死呢?”
“因为喜欢的深浅不同啊!而且男人总是比女人坚强些,所以男人忍受得住那种痛苦,而女人往往就忍受不住了。”
这样啊……那她喜欢将军又是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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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慕容勿离终于回来了,而且看得出他是特意赶回来的,因为他回来时夜已深了。当他进到寝室里来时,弱柳尚未就寝,正望着窗外出神,脑海里净是那两个有开于“喜欢”的问题,听见开门声便无意识地回过螓首看去……
过去倘若那么多天没见,弱柳肯定会在又见到慕容勿离之际开心地迎过去,可是不晓得为什么,这回一眼瞧见慕容勿离,她不但没有惊喜地迎向前,甚至还窒息似的抽了口气,娇颜瞬间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慕容勿离见了不仅意外,而且担心,他立刻两大步过去轻触她的额头。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风寒了吗?”
“没……没啊!”弱柳忙闪身避开他的手,因为他的触摸令她心跳加快。“弱柳是热、很热!”这样不算欺骗吧?她是真的很热,而且愈来愈热……天!她是怎么了?
慕容勿离也发现不对了,他忙要扶住她,没想到她却低呼一声逃开老远,捂着胸口脸更红,而且连瞄他一眼都不敢。
摸着脸,脸是烫的;捂住胸,心跳比奔马更急剧,他只不过看她一眼、摸她一下,她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
她不是已经不再怕他了吗?她不是很喜欢他的碰触吗?她不是最喜欢窝在他怀里的吗?他们不是睡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吗?她不是……好久没见到他,好想他好想他的吗?
那她这会儿为什么又突然紧张起来,甚至避开他了呢?
啊——糟了,刚刚她那样火烧屁股似的逃开,将军一定很不高兴吧?
满心忐忑,弱柳忙偷眼觑向慕容勿离那边,却发现他不但没有生气,而且正若有所思地望住她,一见她看他,立刻退开到角落去坐下。
“弱柳。”
弱柳勉强挤出笑容。“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