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嫁人?!察葛兰氏惊得瞠大双眼。翼儿对倪姑娘情有独钟,她知道,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但是,嫁人!怎么会这样!
傅庚年似是心有戚戚焉,跟着叹口气。“是啊,我希望我儿子不要入赘他人家。”唉!
“阿玛,我也不想嫁啊。”可是那个丫头似乎非常坚持。
“唉!”我不是说你,是说另外一个儿子呀!
察葛兰氏瞥了他们父子俩一眼,示意奴仆撤下他们两人的碗筷。
“额娘,孩儿还没吃完……”
她淡淡睨了他一眼,“别再折磨你的鼻孔了。还有,王爷,一会儿有宾客要来,把你衣服上的米饭拍一拍。”
这时,莲香由外头走了进来。“福晋,您邀请的宾客都已抵达,目前正在大厅喝茶静候。”
“嗯,知道了。”
“额娘,你邀请了什么人来?”
“是啊,福晋,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呢?”
察葛兰氏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在莲香的搀扶下优雅地站起身,“王爷、翼儿,有请你们出去招呼一下武京馆的贵客。”
武京馆?
这么说她(他)来了?!
原本走在前头的察葛兰氏一转眼间反倒成了最后一个,望着他们爷儿俩急切的模样,她在后头摇头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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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庆亲王府的大厅?
夏令康坐在位子上,一脸沉郁地环顾四周的富丽堂皇。
娘亲也曾在这里生活过?她是否就是在这个大厅里被屈辱地驱赶出门?那个时候的娘,肚子里已经怀有他了吧?如果她地下有知,晓得今天她的儿子有机会来到这里,她会希望他怎么做?报复?讨回公道?
相较于夏令康的冷沉,一旁的倪彩珠悄悄揪动着小手,望向他。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早点跟令康哥哥说清楚才好!虽然爹和娘也在这里,可是,哎呀,她的脑子不够大,能装的东西、能拐的弯不多,有话不讲她会爆炸啦!
鼓足了勇气,她起身走到夏令康的面前,小手紧握,俏脸低垂,“令康哥哥,我……”她吸了口气,“我有话要说!”
他温柔地笑望她。只有在彩珠的面前,他会觉得自己有用、自己的存在有价值!娘亲是不是人家抛弃的妾不要紧,他是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无所谓。只要在彩珠的眼里,他是令康哥哥,这样就好了!
“彩珠,想跟我说什么事?”夏令康轻轻握起她的柔荑,收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摩蹭。
“令康哥哥,我……”
“需要我提供房间给两位互诉衷情吗?”
一记冷冷的声音蓦然响起,大厅的温度刹那间陡降。
一身月牙白的行袍装束,让傅天翼看起来有如神只一般威仪硕俊,此刻他正背着手,神色冷峻。
她说她爱他!
不是吗?难道是他听错了?为什么此刻彩珠的手竟被夏令康包覆住?!
大厅里,众人噤声不语,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来打破这冰冷的气氛。
察葛兰氏轻轻咳了咳,“翼儿,你的待客之道不必这么周到。如果倪姑娘和这位夏公子需要房间,他们自然会开口。”
“欸,不用贝勒爷费心啦!”倪海映大咧咧地笑说,反正已经有人率先开口了,她再接着讲应该没关系吧?不让她说话,闷呐!“咱们家彩珠和令康如果需要房间,也不必特地来王府啊,武京馆多得是空房间让他们用,很方便!”
“海映,先别说话。”尤思宋对妻子摇摇头。她就是少一根筋,活了三十几岁都当人家的娘了,还看不出来眼下情势诡谲。
听闻倪海映的话,傅天翼快气炸了!瞧瞧,那丫头的手竟然还被夏令康握着,她简直是想气死他才甘心!
哼,才不理他,臭傅天翼!倪彩珠昂高了下颌。抱歉,姑娘我现在还在跟你赌气中,别跟我讲话,不然会犯规!
“令……咳,夏公子,”傅庚年差点儿就脱口喊出夏令康的名字,他连忙清了清喉咙借以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你不跟本王爷请安吗?”
夏令康闻言,神情更显冰冷。站起身,他冷然桀惊地躬身行礼。“小民夏令康向王爷、福晋请安。不知王爷你觉得这样的礼数是否满意?或者需要小民跪下磕头以示恭敬?”
“你!”
一旁,将丈夫的期盼、压抑和愤怒全都看在眼里的察葛兰氏微微摇头,发上的大拉翅随之摇曳、珠玉轻摆。她知道丈夫和夏令康的关系为何会弄得这般僵了。
一个心中犹有恨,而另一个却不知降低姿态去抚慰。父子的感情呵,看似不难,其实却缠缠绕绕难以沟通。
“福晋,”尤思宋缓缓开口,“不知您今晚要我们前来有何用意?”该不会是想要将台面下的事情摊开来吧?没错,他是喜欢宋词,也不常介入小辈之间的感情,但是不表示他浑然不觉。
察葛兰氏与尤思宋对望一眼。原来在场的人当中,知悉内情的不只她一人。
“是的,今日邀请武京馆的各位前来,最主要是想答谢各位当初在腊祭之夜的尽心表演。另外,我嫁入宫中的姐妹梅妃也想邀请各位入宫演出。对了,翼儿,你不妨领倪姑娘和夏公子到王府内外绕一绕,其余的事情由我们来商量即可。”
“我不要逛,王爷府我已经很熟了!”倪彩珠率先拒绝。
“彩珠,不可以口无遮拦。”尤思宋警告地望了望女儿。
本来就是嘛!她委屈地撇撇嘴。
而且,她现在还没有跟傅天翼讲和耶!那个臭家伙不让她娶,又说跟她无话可说,还讲不喜欢她耶!既然这样,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去逛王爷府?
可是,倪彩珠满肚子的埋怨全都被傅天翼那句口吻森冷的——“倪姑娘、夏公子,请随我来。”给堵得死死的。
“哦,好啦。”
逛就逛嘛,他有必要摆出这种死鱼脸来吓唬她吗?
“你们全部退下。”傅天翼背着手,俊脸冷沉地摒退左右仆从。
“是,贝勒爷。”
夏令康看着他威仪号令的昂傲姿态,心中百感交集。如果他母亲夏蝶不是被抛弃的妾室,那么此刻他也该如傅天翼这般的威风八面吧?
可是,事实是,他是个无父的私生子,傅庚年抛弃了他们母子,他除了栖身在武京馆,当个练武打拳的武师之外,没有任何身份地位可言。
叫他能不恨、不怨吗?
“令康哥哥!”走在回廊上的倪彩珠浑然不察夏令康的心思,她摇晃他的手,语调轻快地一一为他介绍。“你知道吗?这一条回廊通往王府的后花园哦!”
“介绍就介绍,你有必要抓着他的手吗?”
一旁,傅天翼冷冷的开口。
哼,还在吵架中,跟你讲话会犯规!倪彩珠撇开小脸不看他,不过那双手却乖乖地放开了夏令康。
夏令康望了望自己被松开的手,抬起头,迎上傅天翼的凝视。
无声的火花在两人交会的视线中迸射。
“令康哥哥,你快来!”
那一道心无城府、娇柔清脆的呼喊声又响起。
“这里就是庆亲王府的后花园,很大吧?梅花现在开得很漂亮哦!”
“你见过吗?”
又是一记冷然的嗓音,“不是晚上偷溜进来,就是像只猴子似的闯进来,真的有空去欣赏梅花吗?”
倪彩珠哪容得了傅天翼这样激她?只见她这会儿怒跳到他面前,挥舞拳头。“你很奇怪耶,傅天翼,干吗每句话都堵我?找今天寅时离开的时候凑巧有看到嘛!”
今天寅时?夏令康的俊脸稍稍刷白,只可惜正在斗气中的两人都无暇去注意。
“哼,令康哥哥,咱们别理他!”大坏蛋、臭鸡蛋!她拖着夏令康继续往前走,三人接着来到了一间宅院前。“这里我来过哦,令康哥哥,里头是傅天翼的书房。”
“对,书房,就是你一辈子都不会想要踏进去的地方。”傅天翼的口吻当然还是冷得很,“还有,你不需要抓着夏公子的衣袖吧?他自己会走!”碍眼。
那双小手马上松开夏令康的衣袖,可倪彩珠依旧鼓着腮帮子,忿忿不平的。“懒得跟你说!走,令康哥哥,咱们别理他,我继续帮你介绍。”
这丫头简直想气死他!傅天翼俊脸阴沉地背着手,恨恨地跟随。听她左一句令康哥哥、右一句令康哥哥,怎么她把他这个“天翼哥哥”当死人啊?
“你看,”倪彩珠习惯性地轻轻扯动夏令康的衣裳,可是想起后头正在冒火的傅天翼,她赶紧又收回手,只是嘟起的小嘴还是倔得很。“前面呢,就是某个坏蛋兼王八的房间!”
他是坏蛋兼王八?原来自己在倪彩珠的心中是这种人?!傅天翼气得浑身发颤。那么夏令康呢?又算哪根葱?哦,对,人家不是葱一根,是她声声呼唤的令康哥哥!
哼,简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傅天翼正欲发飙之际,傅强正巧领着众护院巡查经过。
“小的给贝勒爷请安。”
“嗯。”僵硬地点点头,下属在此,傅天翼不得不收敛脾气。
一见到熟悉的人,倪彩珠也跟着雀跃上前。“嗨,傅强,咱们又见面了!”
孰料傅强却对她视而不见。
没看见、没看见,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倪彩珠皱眉,绕到他的面前。“傅强,我在跟你打招呼。”
没听见、没听见,小的什么都没听见。
傅天翼见状,叹口气。“傅强,彩珠今天是正正式式的从大门踏进来的,你不用假装没看见她。”
傅强立刻松口气,和身后的同伴们热切地开口跟她打招呼。
坦白说,他们这些护院都被倪彩珠给整怕了!
她每次偷溜进来,遭殃的都是他们,不是变猪头,就是冻成冰棍!反正她是贝勒爷的心上人,大伙儿索性讲好了,以后倪姑娘在夜里偷溜进来,大家通通当做没看见。不用对打也不需要她点穴,随便她爱怎么逛就怎么逛!
夏令康默然,握拳凝视倪彩珠和这些人的熟识。
心头隐隐刺痛!
他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彩珠和傅天翼的关系匪浅,可是他真的不想放手。因为一放手,自己就什么也没有了。
心里的刺痛越来越深,夏令康望着眼前活泼灵动的倪彩珠,大手蓦地一拉,将她纤细的身躯拉进自己的怀抱里。
“令康哥哥?”
突然间撞进那副胸膛里,倪彩珠皱紧眉心忍不住想抗拒。
傅天翼一怒,抬起手刀往他的门面劈去!
夏令康为了闪躲,猛地往后一退,就在这一瞬间,傅天翼长臂一攫,立刻将那纤细的身影揽入自己的臂弯。
顺利抢回自己的挚爱。
“死心吧,她是我的!”
倪彩珠轻轻仰头看他昂傲的侧脸,再微微垂下螓首,轻咬唇瓣忍住心头的娇羞。
这人怎么这样讲话?这里有很多人呢!他难道不觉得羞吗?
夏令康握紧拳头,让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里。“彩珠,你怎么说?”
咦,轮她讲话呀?倪彩珠臊红了小脸,低头讷讷的道:“对不住啦,令康哥哥……可是,我想娶他耶。”
像一把斧重重地劈进夏令康的胸口里,他窒了窒,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唉,令康哥哥!”
“甭喊了。”
那一记冷沉的嗓音再度响起。
倪彩珠柳眉微皱,仰头迎上傅天翼燃着怒火的双眼。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房间里,砰的关上门。
“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
唔,真的好凶呵!自己还是乖一点,以策安全。倪彩珠大气不敢喘一下,轻手轻脚的走到茶几边坐好。
“说话!”
她鼓鼓腮,“对啦。”
“那你就不该跟另一个男人亲近!”
“我没有啊,令康哥哥他是我哥哥……”
“噤声!我再也不要听你说话!”
不说就不说!
打从方才就被嫉妒之火给燃烧全身的傅天翼无声无息地来到倪彩珠的身边,他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的面前,瞪着她!
倪彩珠被地瞪得毛毛的,简直坐不住。“我去看爹娘要不要回家了。”
傅天翼大手一扯,她纤细的身躯立刻撞进他的胸膛里。再也不愿意跟她说废话,那张俊脸猛然俯下寻着她的唇!
他要一个扎扎实实的吻,是她欠他的。
口口声声叫他嫁?有这么简单吗?最起码的甜头绝对不能少!
然后他再考虑嫁不嫁的问题。
第十章
夜已深了,凌庭倩捻熄了灯,转身准备上床入睡。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激动的擂门声。
她吓了一跳,揪着衣裳的领口,迟疑地走到门边。“是谁?”
“开门,我是夏令康!”
凌庭倩立刻不假思索地打开房门,就见他跌跌撞撞地踩进来。
“你又喝酒了吗,令康?”她直觉地伸手想去扶,却被躺在地上的夏令康给一把揪下,跟着他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一双铁臂紧紧地圈着她的腰肢,沉重的呼吸声里有一种压抑悲愤的味道。
她不再言语,只是陪他默默地躺着。
“我是个卑鄙的人!”
柔柔的声音在房里轻轻响起,“不,你不是。”
“我是!我在利用你的温柔抚慰自己!”
冰冷的空气中仿佛透着一丝淡淡的叹息。“但是我不在乎。”
“可是我会!”
夏令康的呼吸更重了,悲愤之余还多了一抹自厌的意味。“我痛恨自己这样利用你的柔善,可是我没办法……庭倩,除了来找你之外,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黑暗中,一抹恬淡的笑靥悄然绽放。
那一双略带冰凉的手轻轻将他揽向自己。
夏令康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已经有多久了?忘了有多长的时间,没有人对他伸出手。当自己被拥入那一片温暖馨香之中,向来自以为坚强的夏令康竟忍不住哽咽……
打从他十岁那年娘亲夏蝶死去之后,再也没有一双手是为他而伸展的!
下一刻,夏令康激动地将凌庭倩紧紧抱住,把那温暖纤细的身躯深深地压向自己。
“令康?”
他沉默不语。
“彩珠心里头惦记的人,不是你。”
夏令康倏地变得僵硬,依旧不开口。
“答应我,别折磨你自己。”
“我就是不放手!”他低吼,益发地搂紧凌庭倩。
幽幽的叹息声又响起,她温柔抚掠他的脸。“彩珠就像一阵风,她纯真好动、活泼而坦率,你会让这样风一般的女孩感觉到禁锢。令康,没有人可以囚住一阵风,除非她选择为你停留。”
“别说,别再说了,我不要听!”
“不行。”温柔恬静的凌庭情难得这般坚持,她轻轻推开他。“在我离开之前,我想确定你会快乐。”
夏令康震惊至极!“你要离开?”
黑暗中,她露出一抹微笑,惨惨澹澹。“张大婶顺道替我做了媒,东街药铺的少老板要续弦,我预备嫁过去当他的继室。”
夏令康激动地站起来。“那人死了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