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
主楼三层三檐的岳阳楼建筑精巧、气势雄伟,纯木结构未用一铆一钉,造型奇特、坚 固异常。鸟瞰八百里洞庭,烟波帆影、极目潇湘、天水一色、风景如画。主楼两侧还有两 座辅亭,一称三醉,一唤仙梅,都因美丽动人的神话而得名。
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涯际;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可寒仲轩却完全无心恋栈银波浩渺的湖光山色,只急着赶紧吃饱好上路,免得赶回去 时,不是一堆麻烦等着他,就是整座山庄已变成破檐残瓦一堆。
太夸张了吗?
以过去的纪录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咧。至少,老么在八岁那年冬天就曾经为了替 马儿取暖,而把整座马厩给烧得一乾二净,当然,所有的马儿也真的从此不再怕冷了。
一想到这事儿,寒仲轩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随即又安慰自己弟妹已长大了,该不会再 做出这等模事来,一边也无意识地抓起茶杯来喝了口,可茶水才刚进口,却又急着从原处 、呃、还有鼻子里跑出来。
寒仲轩剧烈呛咳着,两眼则不敢置信地瞪着就坐在对面桌上偷笑的美姑娘莫筱蝉。
天哪!那个女煞星怎么又冒出来了?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象样了。
一直以来,他忙于克尽抚养弟妹和打理生意的职责,除了庄中几个年轻婢女,他根本 没有什么机会去接触年轻女性,而木讷老实的个性更使他拙于面对女孩子,所以一见到姑 娘家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
特别是这个「仇家」,一想到他曾经「不小心」去摸到人家的香腮、玉肩、翘臀、丰 胸,他的俊脸就更旺盛地燃烧了起来。
而双手托腮盯着寒仲轩直瞧的莫筱蝉却是愈来愈喜爱那个老是脸红的男人。
许是跟他那位书香门第的母亲比较相似,他没有弟弟们那种方正豪放的长相,也没有 妹妹们那般爽朗大方。挺拔顽长的个子,俊逸秀气的五官,配上高雅脱俗的气质,他反而 比较像是一位斯文书生哩。
伙计将大卤面放在寒仲轩面前,寒仲轩却仍不知所措地呆在那儿左瞧右看,就是不敢 再望向她,仿佛只要不看她,她就会自动消失似的。
当然不会,不但不会,莫筱蝉还索性移到他右侧坐下,寒仲轩抽了口气,忙向左边移 了移。
「姑......姑娘又要找我打一场吗?」
莫筱蝉有趣地歪了歪脑袋。
「你想打吗?」
「当然不想!」寒仲轩脱口便否认。「最好都补药再打了!」
「那我所受到的耻辱怎么办?」莫筱蝉颇不以为然的瞟他一眼。「就这么算了吗?」
耻辱?
寒仲轩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不过就是弄脏了她一件白裘、不小心捶了她一下下而已, 怎么会演变成一桩耻辱呢?或许,他真是「不小心」去给她摸到了不该摸到的地方,可那 明明是她自个儿凑上来的嘛。
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
寒仲轩叹了半天气,终于无奈地说:「其实如果姑娘愿意,早就可以把我打个半死了 ,有什么耻、什么辱,也都早该雪洗得干干净净了。但是姑娘打一开始就是在耍我不是吗 ?我真的不明白姑娘到底打算如何?」
他早就看出她的落败都是刻意的,从她每次飞身离去的身法就可明了她的功夫至少是 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再从她刁损顽皮的性子上,他也可猜测她应该是某武林世家的子女 ,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捡上他来玩弄。
莫筱蝉却是一脸的无辜。
「喂,你这人很奇怪喔,我输了就是输了,到底哪里耍你了?你以为我喜欢承认自己 技不如人吗?那很丢脸的耶。」
寒仲轩再叹。
「好吧,那姑娘究竟认为应该如何才能了了这桩事?」
「问我啊?」莫筱蝉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寒仲轩颔首,于是她就装模作样地低头慎重 思考起来了。
「这个嘛......嗯,我得仔细琢磨琢磨才行......」
瞧她那副样子,寒仲轩不由得又开始胆颤心惊起来了。
她又想玩什么把戏了?
就在寒仲轩心中七上八下地暗暗向上苍祷告,希望这位女煞星莫再生出什么稀奇古怪 的点子来捉弄人之时,莫筱蝉似乎已做出了某种决定。她倏地抬头,脸上是朵大大的笑容 。
「好,就这么决定!」
她笑得愈开心,寒仲轩心里就愈发毛,他很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小小声地问:「如 何?」
「你娶我。」
寒仲轩楞了楞,随即猛一下张大了嘴。
「这样一来,夫妻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你说对不对?」莫筱蝉无视于寒仲轩 震惊的神情,径自把打好的算盘拨出来给他瞧。
良久,良久,寒仲轩才把错愕吃惊的表情收了起来,换成一副惨兮兮的苦笑。
「姑娘,你到底要耍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就知道!莫筱蝉忍不住翻了个眼,我就知道他根本不会信我的话!
这回换她叹气了。
「我说的是真的啊。」
寒仲轩蹙眉凝视她片刻,继而摇头道:「姑娘,请你不要再耍我了好吗?我真的很抱 歉弄脏你的白裘,我答应你,再过两个月我就有空到长白山去,我会帮你弄件银貂回来赔 你;如果找得到,我再另外买件黑貂或紫貂,算是对姑娘不敬的赔礼,这样可以吗?」
「不要!」莫筱蝉很干脆俐落地拒绝。
「银貂比白裘名贵耶。」
「不要!」
「好吧,那就赔姑娘一件白裘。」
「不、要!」
寒仲轩忍耐着。
「姑娘到底要什么?」
「我刚刚不都说了让你娶我吗?这么快就忘啦?」
寒仲轩又挤眉注视她半晌,然后又低首沉思片刻,最后才抬起头认真地说:「这样吧 ,我看得出来姑娘很、呃、活泼,或许姑娘会想要只海东青?」
莫筱蝉不屑地嗤了一声。
「我要那个做什么?」
呆了呆。「姑娘......不喜欢打猎吗?」寒仲轩吶吶道。
「不喜欢。」
「啊......」估计错误!
「还啊什么?」莫筱蝉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想要的是什么了不是吗?你 干嘛还啰嗦这些有的没有的?」
「可是......」
「没有可是!」莫筱蝉断然道,继而又戏谑地眨了眨眼。「何况我全身几乎都让你摸 过了,我不嫁你还能嫁给谁?」
两句话立时又说红了张俊脸。「那......那是......是......」寒仲轩吶吶不能成语 。
莫被蝉狡猾地笑笑。
「虽说那是比武时不小心碰到的,怛是摸了就是摸了,怎么也赖不掉的。」
寒仲轩怔楞地盯视着那张美得如此慑人心魄的脸蛋儿好半晌,终于还是赧然垂下眼嗫 嚅道:「姑娘还是别玩我了吧。」
老天,这人的脑筋还真拗耶!
暗自嘀咕不已的莫筱蝉正想再鼓动如簧之舌继续说服对方,眼角却很不幸地给她瞄到 一个熟悉身影。
咦?他又来干什么?
莫筱蝉不由皱起了远山般的黛眉,随即便站了起来,同时说道:「好吧,既然你不肯 ,那就等着我再去向你挑战好了。」
话落,不等寒仲轩有所响应,便匆匆迎向楼梯口的人,偕同下楼去了。独留寒仲轩一 人面对一碗凉了的大卤面,无奈的泪滴儿险些坠落汤汁里。
她到底要玩我玩到什么时候啊「什么事?」
「院主偕夫人在张家界等小姐。」
「咦?」莫筱蝉讶异地睁大了眼。「他们来做什么?」
金六没敢说话,莫筱蝉斜睨他片刻。
「我不晓得是不是爹娘不让你说,可你最好老实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跟你去见爹娘 的。」
早知道会这样!金六暗叹。
「是院主和夫人提起你许久未曾回去,所以房少宫主便建议院主和夫人出来走走,顺 便看看小姐。」
莫筏蝉蓦地挑高了双眉。
「那个无聊的小白脸?好,既然如此,我就去让他们看,顺便教那个家伙以后再也不 敢打我的主意了!」
而又被丢下无限期战帖的寒仲轩自然是连一口大卤面也吞不下了。他直接一路快马加 鞭赶回家,与闻讯来迎的寒仲琴、寒仲祺一块儿踏入大厅后,虽然对山庄依旧完好如初感 到安慰不少,却仍习惯性地问:「其它人呢?又跑哪里去了?」
寒仲琴和寒仲祺互觑一眼,而后各自展开一个特别夸张的笑容。
「这个......嘿嘿,二哥和四哥跟朋友去逛西湖了。」寒仲祺边「抢」过包袱边说道 。
寒仲琴也忙着送上一杯冷茶。
「是啊、是啊,老五也跟着去了。」
才刚接过茶杯的寒仲轩立刻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慢慢坐下来,边啜饮着茶 边仔细打量那两个脸上写满了心虚不安的弟妹。只要寒仲轩的视线一扫到谁的脸上,那人 就立刻干笑两声或是打个哈哈避开眼。
这,明摆着就是有鬼!
终于,寒仲轩收回视线,也放下茶杯。
「老实说吧,他们究竟上哪儿去了?」这真的没有什么了不起,他早就习惯、不、麻 痹了。如果他们哪一天不出纰漏,他还会担心他们是不是生病了呢。
寒仲琴与寒仲祺两人互觑着,并以眼神手势互相推托,最后,基于身为事件起因,寒 仲琴吞吞吐吐地开口了:「那个......呃、他们到长安去了。」
长安?唔......那也没什么,也不过就是长安嘛,不打紧,只要不是跑到蒙古去就好 了。
寒仲轩暗自安慰着自己,同时又问:「好,那么他们又是到长安干什么去了?」
这回寒仲琴就赧然垂下脑袋说不出口了,寒仲祺只好替她说了:「去替三姊提亲。」
闻言,寒仲轩不由大大一楞!
「替老三提亲?跟谁提亲?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是长安东市华清绸缎庄少东耿秋同,三姊跟人家认识好一段日子了,彼此情投意合 ,所以二哥就急着去把婚事定下来。」寒仲祺小心翼翼地说。「你也知道三姊年纪不小了 ,大哥,再拖下去就很麻烦了。」
「嗯,没错,」寒仲轩连连点头赞同。「我也一直在替她担心,可又不愿意勉强她, 总希望她能自己找个中意的人,将来生活才会美满。现在既然她找着了,的确是该赶紧定 下来才是。」
寒仲祺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
「瞧,我们这次就做对了吧?」
寒仲轩笑笑,继而又将视线锁定在小弟脸上。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而要自己偷偷摸摸去办事呢?」
笑容顶时僵在脸上!
「偷偷......摸摸?......呃......我们哪有、呃、偷偷摸摸,只是......」寒仲祺 偷觑二姊一眼。
「只是大哥那么忙,所以......所以就想......想......」
「替我分担?」寒仲轩替他说完。
一听,寒仲祺忙不迭地点头。
「对啊对啊,替大哥分担!替大哥分担!就道么回事!」
寒仲轩不置可否,转向寒仲琴。
「老三,你老实说吧,这桩婚事到底有什么麻烦?」
寒仲琴踌躇了好半晌,终于老老实实地吐实了:「秋同和我两情相悦,并已互许终身 ,但......另有一位小姐也喜欢上他了,所以二哥才急着去把婚事先定下来再说。」
寒仲轩沉思片刻。
「是哪家的小姐也看上那位耿少爷了?」
这回寒仲琴就迟疑了好久才嗫嚅道:「铁血楼四道金首领的闺女。」
有好一会儿,寒仲轩只是僵直地坐着,不言不动,就只呆呆注视着寒仲琴。而后突然 间,他猛地跳起来抢回寒仲祺怀中的包袱转身就往外冲。
「该死的你们这些笨蛋!」
张家界又称青岩山,地貌奇特非凡,山势像奔放的马群,景胜泰山之雄、黄山之奇、 庐山之秀、华山之险、桂林之柔,而茂密的森林中,更有各种奇花异卉四季常开,编织成 「四面有山皆如画,一年无日不看花」的奇景。
此刻,在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的黄司寨山巅上,一双老少分坐平石两旁对弈 。
年长者四旬多年岁,面圆如月白哲无须,体型高大魁梧,一双凤眼精芒四射闪闪如电 ,悬胆鼻、方嘴,顾盼之间凛凛有威,气度高华,雍容神仪自见。年轻者大约二十左右, 一身金袍闪闪生辉,英挺俊美,就是一张嘴唇太过削薄了些,还有神色之间的倨傲也令人 颇为不爽。
在他们身侧不远,金六和另一位院仁的贴身院使------冷凝深沉的舒仓,肃身侍立。 而美姑娘莫筱蝉则与一位面容与她极为酷似的中年美妇人并坐绿林间品茗,前边矮石上还 有几盘小点心。
中年美妇人------莫筱蝉的娘亲夏洁远眺云霭中雾气腾腾,一手端茶饮啜,边似漫不 经心地开了口:「你不喜欢他?」
「不是不喜欢,」莫筱蝉也淡淡道:「是很讨厌他。」
「为什么?」
莫筱蝉闻言,怪异地瞟娘亲一眼。
「娘啊,你们不会是想利用联姻来提升浩穆院的声威与力量吧?」
「当然不是!」夏洁嗔怪地瞪她一眼。「你是我们唯一的宝贝女儿,我们怎么可能利 用你来做这种事呢?何况......」她哼了哼。「咱们也不屑做这种事。」
莫筱蝉也怀疑地哼了哼。
「那为什么以前只要我说一声不喜欢,你们都是问也不问一声就把人家请走了,而这 一回却要追根究柢?」
夏洁轻叹。
「因为你快二十啦,也因为这一个房慕极是截至目前为止最出色的人选,家世好、人 品佳,手底下更不含糊,最重要的,是你爹喜欢他。」
莫筱蝉耸耸肩。
「那就叫爹自已去嫁给他喽。」
「瞧你这说的甚么话!」夏洁笑骂。「让你爹听了,非打你屁股不可。」
「唐伯虎的名画喽。」
夏洁无奈摇头。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们为你操那么多心,你却是一点儿也不领情。」
「可我都说了我讨厌他嘛。」莫筱蝉斜眼打量对弈中的年轻人,房慕极。
「瞧他那副德行,鼻子长在头顶上,活似天底下人都该被他踩在脚底下似的。」
夏洁放下茶杯,也跟着瞄了一眼。
「那也难怪啊,他有这个条件嘛,何况他对你就不是这样了,不是吗?」
莫筱蝉不觉翻了翻眼。
「才恶心呢,他总自认是潘安再世,老是摆出一副自以为潇洒的神态,认为姑娘家见 了他都得尖叫昏倒,然后窝到他怀里去讨欢心,哼,我看了都想一脚踢他去吃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