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有些诧异的看著她。‘我只是开玩笑嘛!’周晓蕾会脸红?这不知害羞为何物、一副男人婆的晓蕾会脸红?醉心用力地揉揉眼睛,心想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所以眼花了。
‘你就别抱怨了,’晓蕾若无其事的说,‘像你这种天生娇贵命、根本不知一斤米多少钱的大小姐,就是注定要嫁给楼采风这种人。你还是乖乖地坐楼太太这个宝座吧。’
‘这宝座不好坐啊!’醉心低声叹气,‘它会咬人、会烫人、会让人精神分裂、夜夜失眠!’
* * *
和晓蕾吃完午餐後,醉心哼著歌曲,神情轻松的回办公室,楼采风一离开台湾,她整个人又‘活’了起来。
一进办公室,她的秘书就迎上前来,‘喻经理,有人送花给你,我已经放在你的办公室里了。’
‘谢谢!’醉心也不以为意,她的办公室向来是鲜花不断的,楼上公司的总经理、某进口汽车的总代理商,以及一些有来往的厂商、客户都常送花来。
但她推门进去後不禁低呼一声,哇!好漂亮的花!
一大束晶莹赛雪、粉嫩娇媚的象牙白玫瑰躺在办公桌上,甜郁的芳香扑鼻而来。
‘好漂亮!’醉心惊喜地抱著白玫瑰仔细的看著。这可不是普通的玫瑰哟!这品种名叫‘英格丽褒曼’,是伊莎贝拉·罗塞里尼为了纪念她那冷艳绝伦的母亲而命名的。花瓣呈心型,花蕊更蕴涵一股独特的甜香。
醉心数了数,一共有三十三朵,三十三代表什麽意思呢?她好开心送花的人竟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白玫瑰。她一向认为红玫瑰俗艳、紫玫瑰又太矫柔做作,所以独锺气韵高贵、冷艳馨香的白玫瑰。
送花的人是谁呢?醉心拿起一张绢质卡片,上面写著——
我多想望你打开百叶扇的窗子
像睁眼的星星闪出天堂的光
我多想望你那张起一天音符的网
安我脚步,慰我忧伤
第一次我卸下鞍剑系住马
为你;不是眼波,不是笑
只是叮当的声响像酒,浸我相思
使旧白了的又染绿像风、蚀我记忆
使遏往的春天都覆逼落叶离别已装满行囊
我已不能流浪我宁愿依著影子像草垛 夜夜、夜夜
任你杷我生命,零星地
不经易地
织进网
我多想望啊
当幕色又吸进一天的云彩……
醉心喃喃地念著,噢!她好喜欢这束白玫瑰,这麽芳香甜美且娇艳欲滴。更喜欢这首小诗,她知道这是郑愁予的‘琴心’。
这人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宇,他是谁呢?采风?别傻了!那呆子根本不知道玫瑰也有白色的,更不知道世界上除了玫瑰之外还有别的花。
那是其他的追求者?江小开?程经理?还是打网球认识的杨帅哥?都不是。醉心直觉地一一否认,唇角的笑意也愈来愈深,发水双瞳盈盈如醉。她知道……知道是谁送的!
开玩笑!‘长春藤之花’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能在情场上百战百胜,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醉心放下花,收敛心神开始工作,但一双眼睛老是不经意地飘向那束玫瑰,双颊一片莫名的嫣红……
* * *
下午五点多,秘书Anne打内线进来。‘经理,你晚上要加班吗?’
‘不用了,今天没事,你先回去吧。’醉心回道。采风在的这几天,不仅是醉心,全办公室的人都忙疯了,大家紧张得要命,好不容易终於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醉心把厚厚的公文夹一合,累死了!她站起身,又抱起那束白玫瑰,把脸蛋埋进花瓣中,正沉醉在它的甜郁芳香中时,冷不防背後传来一个声音——
‘说真的,我很羡慕这些玫瑰。’
醉心吓了一跳,转过身,‘你——纪子毅?!’她涨红了脸,又羞又窘,‘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口那位漂亮小姐请我进来的。’纪子毅给她一个帅得令人屏息的笑容。
Anne这大花痴!明天一定要好好念她一顿,不要每次一看到帅哥就迷得神魂颠倒、敌我不分了。
‘这是我的办公室,你来做什麽?’醉心下意识的後退两步。奇怪!为什麽每次一面对他就莫名的心跳加快。
‘来看看你喜不喜欢我送的花,很显然,它的效果比我预期的还要好。’纪子毅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笑容促狭且可恶,一双眼睛姿意地欣赏她双颊的潮红。
‘原来这是你送的,我还在想是哪个没品的家伙送这麽俗不可耐的花!’说完,醉心才发现自己还抱著那束白玫瑰。她涨红脸像烫手山芋般把玫瑰扔得老远,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愈描愈黑。
‘是吗?’纪子毅拿起玫瑰,充满挑衅的双眼直勾勾的看著她,‘刚才不知道是谁抱著玫瑰又搂又亲的?’
醉心一听,俏脸更加殷红了。‘你胡说八道完了没?纪子毅,别忘了这是我私人办公室,你若鬼扯完了就请你滚出去!’
‘我正事还没办呢。走吧,我是来请你去吃晚餐的。’他不由分说地握住醉心的手。
醉心慌乱地甩掉他的手。该死!一股奇异的电流电得她七荤八素的。‘喂!请你放尊重点,我什麽时候答应和你吃晚餐来著?更何况……’她吸口气举起自己的手,‘我已经订婚了!’她使出撒手锏,这是她唯一的护身符了。她实在怕了他,这个危险分子!
纪子毅举起她的手,她手指上的钻戒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嗯!做工不错,钻石的光泽也是一流,不过这枚钻戒不适合你的气质。你就像是千变万化的精灵,拥有一个水不安定的灵魂和一颗敏锐的心,这麽俗气的东西配不上你。’
醉心愣了半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人真奇怪,我是在提醒你我订婚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不是叫你对我的订婚戒指发表评论的。’
口中虽是这样说,但她的内心却深受震撼,他的每一个字都深深敲进她心底。
‘如果你想拿订婚当挡箭牌来阻止我对你的追求,那是没有用的。’纪子毅说得一派轻松,可是他眼底的坦率诚挚却紧紧捉住她的心。‘我有没有机会自己很清楚,如果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就毋需用订婚来当护身符了!’
醉心屏住气息咬著下唇瞪视他,一股紧张而微妙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突地,尖锐的传真声划破这对峙的场面。醉心猛地跳起来,‘老天!我还要看完这些报表。喂!纪子毅,你出去好不好?不要妨碍我工作。’
她戴上眼镜开始按计算机,老天呀!这帐怎么老是算不清?
纪子毅不动声色地站在她後面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照你这种算法就是再算个八百年还是算不出来的,来!给我!’
他坐进醉心旁边的位置,拿过计算机,手指快速的移动。
醉心在一旁看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喂!不行!这是公司的内帐,你不能看啦!’
纪子毅不理她,拿起红笔圈了好几处错误。‘这张损益表漏洞百出,你看了半天看出来没?你看,这几笔应付帐款和代收票据的票面金额和帐面金额根本不符,还有这些呆帐是怎么回事?这几张传票也有问题……’
醉心频频点头称是。
纪子毅看她像只小白兔般猛点头,忍不住逗她:‘讲得口干死了,倒杯水来喝吧。’
‘是!马上来!’醉心以百米速度跑去倒了杯水後又奔回来。
纪子毅喝了一口,摇摇头说:‘不习惯,还是『好力克』好喝,要好香、好浓的那种。’
‘是!马上来!’醉心又奔进荼水间,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杯又香、又浓的好力克。
纪子毅打开电脑按了两下,又皱起眉来,‘只给喝的吗?肚子好哦,有没有点心可以吃?’
‘这个……’醉心眼珠子一转,‘这我很多。’
她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哇!巧克力、乖乖、巴比Q、洋芋片、无尾熊饼干、草莓夹心酥……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是干什麽?’纪子毅看傻了眼,‘逃难用的?’他拿起一包巧克力,忍住笑,
‘好力克喝光了,再来一杯吧。’
‘是!马上来!’
‘顺便端个洗脚水来!’
‘是……纪子毅——’醉心提高音量尖叫,‘你这个猪八戒!你去死!你太过分了!’
纪子毅爆出一串笑声,‘Sorry!别生气,来,你看……’他拉过醉心的手。
醉心不得不佩服他,一张让她头疼不已的损益表居然两三下就被他摆平了。
‘这几张用红夹子夹起来的传票和单据是有问题的。’纪子毅收起玩笑正色道,
‘你明天最好叫人查清楚,这麽一大堆漏洞我不认为全是一时疏忽造成的,这样他也有办法把帐拉平,真佩服这个制表的人。’
方琪?!醉心想起她的财务副理,及她那对饱藏心机、莫测高深的小眼睛。唉!早知道这女人不怀好意。
纪子毅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你并不适合这个职位,他们把你放错位置了。你有一流的绘画天分和技巧,为什麽不转往广告行销或艺术方面发展?’
他指著醉心压在玻璃垫下两幅密西西比河畔风景的素描,那是她在美国时随兴的画作,在角落处还斜斜的签上:醉心,於密西西比河畔。
醉心不禁有些赧然,‘那只是乱画的。你……究竟是学什麽的?算起帐来又快又俐落?’
‘我?牛津汽车工业呀!不过我曾到商学院旁听过好一阵子,自己也自修了好几年,所以这些帐表我都看得懂。’
汽车工业?还到商学院旁听?醉心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人家念书是这麽认真,不像她,纯粹是用混的。
纪子毅伸个懒腰,‘好了,苦工也帮你做完了,喻醉心小姐,你现在总可以陪我去吃顿晚餐了吧!都七点多了。’
‘现在?不行!我还有一大堆公文还没处理完……’
纪子毅俯下身按住她的手,撩人的热气吹在她耳畔。‘乖女孩,相信我,人在又饿又累时是没有什么工作效率的。跟我去吃晚餐,嗯?’
他紧贴著醉心小巧的耳朵,几乎是直接把话吹进她耳里,一只大手还有意无意地摩挲她的柔荑。醉心僵直了身子,只觉脸颊一阵滚烫。
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身上混著烟草香的男性味道让她晕眩,她只能像小傻瓜般任他关上电脑,再乖乖被他牵著下楼……
第七章
醉心上了他的吉普车,纪子毅用力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吃饭?’醉心问,心想大概又是什麽意大利菜、法国菜之类的。
‘去旗津吃海鲜。’他的回答简短扼要。
‘旗津?!在高雄的那个旗津?’醉心以为她听错了。
‘对啊!台湾还有第二个叫旗津的地方吗?’
这人是个疯子!醉心下了评论。‘你的全民健保卡下来了吧?’
‘干嘛?’
‘陪你去看医生啊。’她正经的说,‘不过,这种病……可能很难根治……’
纪子毅饶富兴味地瞟她一眼。‘你有没有听过『人不痴狂枉少年』这句话?不趁著年轻时多制造一些回忆,当你老了坐在摇椅上时,你会後悔这一生中什麽值得回忆的事也没有。比如现在……’
他突然猛踩油门,车速直窜至一百上八,惹得醉心一阵惊叫,原先在他们前方的一部BMW已被抛至後面。
‘当你老得走不动时,至少还可以对你那些十七、八岁的孙儿们说:『你们别看不起奶奶喔,奶奶年轻时也和别人飙车过。』’
‘你真是个疯子!’醉心惊魂未走地啐道,却又忍不住加上一句:‘可不可以……再来一次?’好刺激!过瘾死了!
纪子毅露出促狭的笑容,‘看!我说得没错吧?只要让你玩一次,你一定会上瘾的。我早就看出来你和我本质上是同一类型的人,无法忍受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生活,会不断地为自己找寻生活情趣,寻求新的刺激和挑战。’
醉心暗自吃了一惊。这是第一次有人可以在这麽短的时间内,一语说中她那善变、一个主意可以九弯十八拐、教爸妈和楼采风头痛万分的‘怪胎’个性。
‘说我无法忍受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不否认,但我可不认为自己和你是什么『本质上同一类型』的人。’醉心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好奇地问道:‘既然你是这麽随兴的人,你是如何自我的束通过层层的考验,去牛津拿硕士学位回来的?’
‘我一直很清楚白己在做什麽。’纪子毅双手有力地握著方向盘,坚毅的嘴角和挺直的鼻梁突显出他桀惊不驯的气质。‘我能把疯狂游乐的我跟该用功K书的我融合得很好。我是军人子弟,在父亲严格的管教之下可说是从小打到大的。国中时当过一阵子太保,每天带著一大票兄弟去追杀仇家。後来觉得愈混愈没意思,国三那年我理了个大光头发愤苦读,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放牛班的龙头老大变成用功的学生,考上第一志愿後,跌破了全校老师的眼镜。’
‘真的?!’醉心听得津津有味,她那该死的英雄崇拜情结又来了!‘我国中一毕业就去美国了,没参加过这边的高中和大学联考。不过我知道要通过这两道窄门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夸张地说。
‘岂只难如登天,那段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纪子毅好笑地附和道,‘不过,进大学後可真是快乐天堂。我一人身兼足球社、吉他社和网球社三个社团的社长,数度拿下全国大专杯网球比赛总冠军。毕业晚会公演时我主编的舞台剧更是巡回各大专院校演出,受到疯狂的欢迎。从我大二开始,系里所有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晚会全是由我一手包办。’
醉心喜欢看他说话时的神情,狂妄桀骜中带著冷傲与睿智,他拥有天生的领袖气质。
纪子毅在麦当劳买了汉堡後,把车开上高速公路。
‘我们真的要去旗津?’
‘怀疑呀?再过三个半小时,你就不会怀疑了。’他塞一个汉堡给她。‘饿的话先吃一个充饥吧,不过我劝你别吃太多,待会的海鲜大餐保证令你食指大动。’
醉心边吃汉堡边瞅著他英挺的侧脸。我疯了!我怎麽会莫名其妙地坐上他的车?还跟他疯去旗津吃海鲜?她提醒自己赶紧回头。
但体内那股兴奋期待的骚动却愈来愈大,去吧!为什麽不去?有多久没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纪子毅选了片CD播放,醉心一听即惊喜地叫出:‘Laura Lee吔!’她非常喜欢这位黑人女歌手,可惜同好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