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也是,是你的阿旺啦。’这位仁兄手臂上还刺了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青龙。
醉心倒抽了一 口气,她快昏过去了。
‘对不起,我弄错了,我要找的人跟你们同名同姓,但不是你们。’
‘没关系啦,相逢就是有缘,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嘛。’
‘对啦,我请你去喝咖啡、看电影……’说著,还伸出手要拉她。
‘啊——’醉心吓得尖叫,倒退好几步。
‘干什麽啦,我只是想摸摸你的小手而已嘛。’角头大哥一脸无辜样。
先前的技术员过来解围,‘喂!既然人家不是来找你们的,你们两个就回去工作,别吓到人家。’
醉心紧抓著皮包,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 * *
一个礼拜後,喻醉心又出现在另一家保养厂门口。
根据晓蕾的描述,她是在工作室附近遇见甫下班的蔡金旺,而这附近只有两家保养厂,既然上次那家找不到,那他一定在这一家。
她实在是被上次那两位大哥吓破胆了。但醉心愈想愈难安心,可怜的蔡金旺!他被她们骗光了生活费,晓蕾说还向他收了四千五。天哪!他的日子怎么过啊?!
醉心真是後悔极了,她千不该、万不该去欺负一个老实人!
但这一次的结果却令醉心大失所望。
‘蔡金旺?没有这个人。’接待小姐说。
‘没有?’醉心急了,‘拜托你再查查看好不好?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好吧,你等一下。’接待小姐接电脑查询,‘有了!是在我们另一家分厂的,可是他两个礼拜前就离职了。’
离职了?!这句话如闷雷般打了下来,醉心傻傻地道了谢後走出来。她当然没想到这位蔡金旺绝对不是她要找的蔡金旺。
他怎么会突然离职呢?一定是签六合彩一直杠龟,赌债愈欠愈多,不得已只好‘走路’了。醉心愈想愈难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死晓蕾!我怎麽会跟你去做这种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白白毁了一个老实人!他家还有十几口人在等吃饭呢!
去翻晓蕾的档案资料!醉心脑中灵光一闪,这是最後一线生机了。
* * *
‘你在我屋里乱翻什麽?喂!这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周晓蕾,你省省力气吧,不会有什麽黄金、白银藏在屋里的。’
‘晓蕾,快给我蔡金旺的资料。’醉心满头大汗地坐在一堆资料中,‘我找了老半天,你那些婚友联谊资料呢?’
‘全扔了!’晓蕾两手一摊,‘你不是警告我不可以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吗?我洗手不干啦,那些资料大概全在福德垃圾场吧。’
‘你全扔了?!’醉心直跺脚,‘你……真气死我了!这样我怎麽找蔡金旺?’
‘找蔡金旺干嘛?’晓蕾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何时改行当考古学家,对研究史前人类有兴趣了?!’
‘晓蕾,我们不能这样骗他的钱。’醉心沮丧地倒在椅子上,‘那两千块是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你知不知道?!还有那四千五的入会费,搞不好是他穷得去当裤子才得来的钱。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把这六千五还给人家。’
‘喂!醉心,’晓蕾一双眼睁得比牛铃还大,‘就算你真的慈悲心大发也不用这样吧?如果你嫌钱太多会烫手,看看我吧,’她指著自己,‘你眼前就有一个三餐不继、快饿死的难民。更何况那些钱全是我收的,你一毛也没拿,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不理你,’醉心气嘟了嘴,‘死没良心,见钱眼开!’
‘良心?!’晓蕾夸张地怪叫,‘拜托你,大小姐,良心这两个字只适合家财万贯、躺在家里都能赚钱的好命人,不适用我这乱世红颜。在这个功利社会中,你不想尽办法去赚钱,饿死的是自已!不过……你干嘛这麽关心蔡金旺?’她停顿了一下,想想不对,又仔细打量醉心後大叫:‘My God!你……不要告诉我你对那个笨蛋一见……一见锺情,’晓蕾惊吓得语不成句,‘被他『电』到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头台湾黑熊的『倩影』……’
醉心闻言猛翻白眼,周晓蕾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见锺情?要让她这种看遍中外帅哥、全美各地都有‘回忆录’的人一见锺情,还真得非泛泛之辈不可!就像……就像那天她在天母差点撞到的那个男人。她的脸蓦地发烫,很奇怪,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她却一直记得那对深邃动人的黑眸。
晓蕾却把醉心颊边的红晕误以为她是默认了。
‘醉心——’晓蕾哀恸得如丧考妣,‘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拉著你东奔西跑到处去接客的。你刚回台湾一定是水土不服又忙坏了,才会这样精神错乱,放著好好的楼家少奶奶不当,偏偏看上那头台湾黑熊!呜……我带你去看医生!我出钱!’
‘晓蕾——’
周晓蕾拍拍胸脯加强语气道:‘真的我出钱!虽然我平时是『抠』了点,但为了挽救我最好的朋友、一只迷途的羔羊,我一定出钱把你治好,还给楼采风一个正常的喻醉心。’
‘什麽跟什麽?!’醉心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周晓蕾,你怎么不改行去当八点档的编剧?保证档档赚人热泪,教全台湾的观众哭得死去活来。我对蔡金旺只是关心!你懂不懂?’
‘关心?!历史上多少永垂不朽、留芳千古的爱情故事就是起源於关心!恋爱中的男女全是昏了头的,根本看不清楚是友情还是爱情?浑然不知那顽皮的丘比特早已悄悄地射穿你的心房了。喔!为伊消得人憔悴……’
‘Stop!’醉心大喝一声,‘收起这一套下三滥的文艺腔。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收手不干了?不再扮演那个黑心、爱钱的现代红娘?’
‘唉!这媒人钱难赚喔,不用你骂,我也打算退隐江湖了。’晓蕾懒洋洋地瘫在懒骨头上。
‘有些男的也不管自己长得像王二麻子,开出的条件就是要肤白秀丽、身高一六八以上,气质佳、貌美,有内涵的女孩,他慢慢等吧!有些小姐也不管自己又矮又肥外加一副忠勇爱国的样子,都三十五、六岁了,还坚持要三高——学历高、身材高、收入高,甚至要求对方要有房子、有车子、有稳定的经济基础。笑话!真有这种上等货色我周晓蕾不会留著自己用,还轮得到她?’
醉心听了笑不可遏,‘别抱怨了,任何一行都有它困难的地方。那你以後的生活怎麽办?’她关心地问。
‘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脑筋动得快,一定可以赚到钱的。’晓蕾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已经想到另一个赚钱的好方法,你看!’她把手往书桌一指。
醉心顺著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书桌上摆著一叠《命相与手相》、《紫微斗数看婚姻》、《四柱推命论》、《命相学研究》等与命相有关的书。
‘你买这些书是要做什麽?’
‘周半仙呀!’晓蕾随手拿起一本翻著,‘我从国中就开始研究星座,後来又用电脑排紫微斗数,自己还买了一大堆书回来研究,怎麽说都是小有心得的。唉!我周晓蕾是欠栽培,生不逢时啊,不然现在也是名满天下的『星星公主』了!’
‘你要去帮人算命?!’醉心目惊骇过度,不觉提高了音调,‘你……妖言惑众!’
‘喂!什麽妖言惑众,说得这麽难听。’晓蕾不满地瞪了醉心一眼,‘你应该说我是乱世中的一盏明灯!在这动荡不安的社会里,为所有前途茫茫、看不到未来的人们指点迷津、普渡众生嘛。等著瞧吧!我周半仙的算命摊子马上就要择期开张了。’
* * *
纪子毅将他的黑色吉普车停在一家保养厂门口。
首席总工程师突然来视察可是大事一件,厂长紧张死了,殷勤的招呼著。
‘不用招呼我了,我随便看看,待会就走。’纪子毅一个人在保养厂内晃来晃去,不动声色地偷瞄技术员的名牌,哈!终於被他找到了——蔡金旺!
当初他就是因为记得厂里有个叫蔡金旺的修车工人,才会借他的名宇一用。
‘嗨!蔡兄,休息一下吧。’纪子毅拎了两瓶啤酒过来。
‘总……总工程师……’受宠若惊的蔡金旺慌慌张张地停下手边的动作。
‘别那麽拘束,叫我小纪吧!’纪子毅拍著他的肩坐下来,‘来!喝啤酒,工作还顺利吧……’
一番寒暄後,纪子毅将话题直捣核心。
‘蔡兄,最近有没有一位陌生小姐突然来找你?’
‘有喔!有喔!总工程师你怎麽知道?’蔡金旺黑得发亮的大脸笑得好憨厚满足,
‘就是上上个礼拜三啦,四月十七号,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那个小姐真是有够漂亮,我阿旺活到四十几岁了,第一次看到这麽水当当的女人。’
‘真的?’纪子毅听得津津有味,眼底的笑意也愈来愈浓,果然不出他所料!‘你认识那位小姐吗?’
‘不认识呀!我做工的人怎麽会认识那麽漂亮的小姐?你都不知道,那个小姐真是长得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比起我老婆,那真是……唉!我跟小旺看了後还一直念念不忘呢!’
‘小旺?’
‘就是另外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蔡金旺啦,大家都叫我大旺,叫他小旺。那个小姐真是水当当,像白嘉莉一样哩!虽然她要找的人不是我们,但我和小旺都希望她再来找错一次……’
这个蔡金旺是四十好几的人,所以美女他只记得白嘉莉。
纪子毅唇角扬起一抹饶富兴味的笑意。李玉霞,他果然没看错她,这位拥有罕见姿容的女孩不只是外表美丽而已,更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她真的亲自来找那穷苦可怜、忠厚老实的‘蔡金旺’了!纪子毅唇角的笑容愈扩愈大。
第四章
英国 泰德美术馆
楼问晴坐在馆前一大片柔美如绿湖的青草地上写信。
阳光照在她身上,黑色高领宽毛衣、苏格兰长裙,脚上一双黑色的短靴,一头又柔又亮的如瀑黑发直泄而下,让经过的老外们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两眼,典雅婉约的楼问晴正是他们最倾慕的东方美人型。
写完给纪子毅的信後,她又写了另一封信给好友喻醉心——
醉心:
收信好!此时我的心情……怎么说呢?乱纷纷地,毫无头绪。
记得上回在信中我向你提过的男孩子吧?上个月他完成学业复回台湾去了。
以前每拒绝一个男孩子,你和晓蕾总是会怀疑地问我:为什麽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给别人?再这样下去岂不真的要当一个长伴青灯的尼姑?
而今我第一次主动给别人机会,想不到却……醉心,在你面前我不用隐瞒什麽,没错!我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
但令我泄气的是,他对我半点反应也没有。他虽然很照顾我、关心我,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只当是在照顾一个小妹妹!他没有对我说过半句情人间的甜言蜜语;相反的,他还鼓励我和别的男孩子交往,并一一分析那些男生的优缺点给我听,说哪一个适合我,哪一个是真心对我……天呀!你说我气不气?恼不恼?
我也很气自己的一相情愿,但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从第一次在皇后学院前看到他时,我就不由自主地迷上了他。
两年来,我费尽心思地接近他,做各种他喜欢的点心给他吃,但都没有用,他对我的态度一直如此。
他没有要好的女朋友,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虽然他在学校很受女孩子欢迎,但他对她们的态度一直拿捏得很好,唉!只是为何他不能接受我呢?
算了!不谈我的事了,你还好吗?我想向来很有男孩子缘的你,回台湾后一定是艳遇不断吧?醉心,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对感情能那麽提得起放得下。
快回信吧!还有帮我向晓蕾问好,希望我们三人能有机会再聚在一起。祝
如意
问晴
写好信後,问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纪子毅,你真是根木头吗?我这样对你你还不懂?!
问晴站起身却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柳叶眉皱了起来。
易斯晨白净斯文的脸像做错事般地泛起红晕,‘对不起,我看你正在专心写信,所以不敢吵你,希望没吓到你。’
‘找我有事吗?’楼问晴又恢复一贯的冷若冰霜。
‘我为皇家音乐厅所做的歌剧配乐已经全部完成了。’易斯晨俊秀的脸上难掩那自负与自信的神色,‘我……想请你上『丽池』吃晚饭。’
‘丽池?’问晴冷笑,‘谢谢你,那不是我这穷学生该去的地方,随便吃一餐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问晴低头收拾好东西後,转身就要离去。
易斯晨拉住她,‘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麽?你又没说错什麽。’问晴扬著倔强、倨傲的细眉,‘放开我,我还得赶去打工。’
一想到她又要去那闷热油腻的中国餐馆做粗工,易斯晨的心全揪在一起。
‘不要再去了。问晴,你这双手是用来画画和拉大提琴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住口!’她立刻打断他的话,‘不要再告诉我什麽资助的话,我绝不可能接受。’
‘问晴!’一抹受伤的神色掠过易斯晨的眼睛,‘为什麽?为什么你老是关上自己的心,不让我接近?你可以接受纪子毅的帮忙,为什麽却把我推得远远的?’
纪子毅在回国前替问晴预付了下一年的房租,并留了些生活费给她。
‘那不一样,他就像我的大哥一般。’问晴心虚的脸红了,‘况且……我会还他的。’
问晴的俏险更加嫣红,她自有她最甜蜜的偿还方式——共度一生……
‘怎麽还?你要怎麽还?!’易斯晨的眼底满是不平与不甘。他相信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珍爱问晴、更了解问晴,但为什麽那该死的纪子毅竟这么轻易地掳走她的心?!
‘我要怎麽还是我自己的事。易斯晨,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问晴倏然变了脸色,长发一甩,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问晴——’易斯晨懊恼得想咬下自己的舌头,该死!他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 * *
楼氏企业台湾分公司。
经理室内,累垮的醉心趴在办公桌上喘气,内心不断的哀呜著:谁来救我啊?桌上一大叠关於公司财务状况的报表堆得像小山一样,快将她淹没了,这些数字像跟她有仇似的,计算机按了十次,十次的答案都不一样,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