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见爱女,风玉堂忍不住叹了口气,要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跪了一夜,想得如何了?”
风恋荷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万般愧疚地道:“对不起,爹,女儿不该惹您生气的,昨日女儿的确是太过分了,未顾及您的面子,女儿已经知错,请爹原谅。”
风玉堂却是听得频频摇头。“女儿啊!爹并不是因为面子才如此生气的,你是爹惟一的女儿,爹自然希望你能和你娘一样知书达礼,四书五经样样精通,爹气的是你不该以大欺小,欺负那王大虎,即便他有再多的不是,也有他的家人负责去管教,而不是你。”
然而风恋荷却不表认同。“这道理女儿自然明白,可偏偏那王阿舍根本就把王大虎给宠上了天,任凭他在外头闯下大祸也从不打不骂,那王大虎现在不过才六岁,要是再这般下去,只怕他的前途一片黑暗。”
“所以你才以暴制暴?”
风恋荷抬起头飞快地瞪了谷傲辰一眼,不满他的插话。
“你们以为我爱吗?每次打完那王大虎,我全身都要酸疼上好些天,难过死了,要不是那王大虎太过分,我根本懒于对他动手,教训他可不是件轻松差事。”
风玉堂听了只有摇头叹气的分。
“你一共打了那王大虎几次?”
风恋荷皱皱鼻子,有些心虚地回答:“三次。”
“三次?”风玉堂一听,差点眼冒金星、昏眩在地,“女儿啊!爹以前不是曾告诫过你女孩家绝不能动手动脚的吗?你是把爹的话当耳边风了吗?居然还打了那王大虎三次!”
风恋荷赶紧出声为自己辩解:“是那王大虎欺人太甚啊!”眼见风玉堂一副又要发飙的模样,她只好不甘不愿地住嘴,“好好好,爹,女儿不说总成了吧!一切都是我不好,即便那王大虎再坏、再胖、再讨人厌、再没人缘、再……”只见一记冷光射来,她赶紧改口,“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风玉堂无奈地靠躺在大椅上。“真不敢了?”
风恋荷翘起了嘴,口是心非地道:“自然不敢了,您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也只有您一个爹,即便我再如何的不甘心,也舍不得惹您生气,女儿是爹的宝贝,爹也是女儿的宝贝啊!”
一番话说得风玉堂眉开眼笑,开怀极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次爹就不予追究,虽然爹非常的生气,曾想要好好地责罚你,但谷师傅说的也没错,你本性善良,不过就爱调皮捣蛋罢了,所以这次就算了,爹饶了你,但你可不能再犯,倘若再让我知道,可不是只有跪祠堂而已。”
风恋荷不以为然地瞟了谷傲辰一眼,扮了个鬼脸后才别开头。
“谢谢爹。”
风玉堂乐得哈哈大笑。“谢谢谷师傅吧!他可是为你说足了好话,你能有这么个好师傅,实在该感到庆幸。”
庆幸?风恋荷听得差点瞪凸一双眼珠子。
有这样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当师傅她已经够怄的了,还要她感到庆幸?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人前他或许是个人人敬佩、称赞的好琴师,可人后呢?时常威胁恫吓她不打紧,还老是用那双深沉得让人心惊的黑眸直勾勾地瞅着她,他那是身为师傅所该有的行为吗?
“恋荷。”
不满的命令响起,风恋荷这才不情不愿地道:“谢谢谷师傅。”
早明白她是言不由衷,谷傲辰有趣地笑瞅着她。
“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更何况小姐刀子嘴豆腐心,本就不该受罚。”
风恋荷听得直想作呕。
风玉堂却突然语出惊人地道:“谷师傅,严格说起来你可以算得上是恋荷的老师,恋荷便是你的学生,既然如此,哪有夫子称学生为小姐的?所以你以后就直接唤恋荷的名字吧!这样也显得比较亲切。”
谷傲辰尚未表示意见,风恋荷便已杏眼圆睁地惊呼:“不行,我不答应。爹,再怎么说,谷师傅也是您从外头聘请来的琴师,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该尊卑不分,怎能让他唤我的闺名呢?那是只有我未来的夫婿才有的资格,所以我不能答应。”
风玉堂听了笑呵呵地道:“恋荷,爹并非迂腐、不知变通的人,让谷师傅唤你的名字也没什么不好,爹便是希望你们师生间能增进些情感,那你才有可能尽快学会弹筝,爹可是设想周到啊!”
风恋荷却急得直跺脚。“什么设想周到——”
话尚未说完,即被一脸笑意的风玉堂打断。“我看就这么办吧,谷师傅,你应该不会反对吧?恋荷或许粗鲁、性情暴躁了些,但生性绝对善良,希望你能拿出毕生绝学教会她弹筝技法,如果能将她训练成优雅高贵的千金,我必定重重酬谢。”
得偿所愿的谷傲辰自是举双手赞成。“只要恋荷不反对。”
风恋荷却听得一把怒火直往脑门冲。
这家伙简直卑鄙阴险到了极点,她尚未表达意见,他便已先声夺人,这不等于让她一点反对的余地也没有吗?
“爹。”
风玉堂爽朗的笑声顿时响起。
“哈哈哈,那就这么办了。”
只见两个男人兀自笑得极为开心,全然不把风恋荷的抗议听进耳里,两人还径自开怀畅谈了起来,让风恋荷简直看傻了眼。
瞧瞧,她是被卷入了什么样的情境里。
错愕,令人错愕啊!
第五章
天气清朗,白云飘然,大地一片暖意融融。
位于京城内的一处王记布坊前,一个纤细人儿藏身暗处,左瞟右瞥,清亮美眸盈盈闪烁,蓄势待发。
不多时,但见一名胖娃儿自布坊内奔出,全然无视身后传来的叫唤,蹦蹦跳跳地往街头玩乐去。
纤细人儿走出暗处,仔细一看,原来是风恋荷!
好不容易逮着良机,蛰伏了将近一个月的风恋荷终于成功偷偷溜出府,在王记布坊前埋伏了好些时候,想来一定是那王大虎早忘了那与她之间的“深仇大恨”,居然还敢独自跑出来四处游玩?
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蹑着脚步尾随在王大虎后头,一抹看来显得极为邪恶的笑爬上了风恋荷美丽的唇角,水般的星眸更是闪烁着无比的精灵与鬼怪,一场计划仿佛即将展开。
果不其然!
眼见那不知情的王大虎慢慢地离开人烟沸腾的街头,转而走到人迹稀少的小路,风恋荷见机不可失,立刻往前冲去,同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布盖住王大虎的头。
嘿嘿嘿,看你这会儿还能如何搬救兵。
想起连日来所受到的委屈与被迫禁足的冤气,风恋荷再也不客气,抡起拳头重重地便往王大虎身上直落了下去。
敢打我的小报告,这会儿你瞧不见我的脸、也听不着我的声音,任你再怎么厉害,也一定猜不着是我。
风恋荷得意地在心头想着,狠狠的拳头仍没停下,不停地落在王大虎身上,像是要把连日来所受的气全给发泄出来似的。
死小孩!揍死你!
拳头不断地落下,被蒙着麻布的王大虎自是动弹不得,只能咿咿唔唔地发出细微可怜的哭喊声,像只受了伤的小鸟,绝望而又悲哀。
还敢哼?
风恋荷猛地一咬牙,拳头出得更猛。
别怪她暴虐无道、恶毒绝情,这死小孩之前还不是曾无数次这般欺负大毛他们,而且还全然无视她的警告,一次又一次地带着大批莽汉上三合院去捣乱,打翻人家大批谷子不打紧,还差点把三合院给拆了,险险让那些住在三合院里的老弱妇孺失去可遮风避雨之地,每每想到此她便满腹怒火,今日算他倒霉,让她逮着机会。
死小孩!踹死你!
砰!砰!砰!踢踹声连番响起。
风恋荷死命抬脚踹向王大虎那痴肥的矮短身材,一想到这些举动对他来说也许不过只是绣花枕头,起不了丝毫作用,她硬是踹得更用力,仿佛怕他不知晓她的厉害似的。
毕竟那王大虎生来便痴肿肥胖,每每教训他都要让她花费好些气力,折腾得她是热汗飞溅、气喘如牛;再者,日前那王阿舍才刚带着他上门理论,怎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身上原本那些可怕的青紫淤肿便全消失不见?这不更说明了她的那些拳脚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既然如此,这回她不下手重一点怎么成!
想到此,噼里啪啦的举头落得更凶、更猛。
王大虎,要怨便怨你自个儿吧!倘若你做个乖巧、不处处找人麻烦的可爱娃儿,我自是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会如此对你动手呢?
“唔……爹,痛……”
被踹躺在地的王大虎频频呼痛,风恋荷听了更火。
这个死胖小子,你喊啥、叫啥?都是你那爹把你给宠坏了,以致才六岁大的娃儿,就已像个为非作歹的坏胚于般成天四处溜达、惹事,我今儿个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你不会知晓自个儿有多可恶!
心头才刚这么想,风恋荷便使出浑身解数又踢又踏、又打又捶的,最后干脆重施故技,压坐在他身上恶狠狠地施暴,打得她是手酸腿麻,最后再也没力气了,只好瘫坐在一旁,气喘吁吁地喘息着。
“不、不行了……”
勉强撑起发软的腿儿,风恋荷看了躺在地上的王大虎一眼,忍不住又气呼呼地给了他一脚。
“呵呵,心满意足,走人喽!”
才说着,全然不觉愧疚的罪魁祸首眉开眼笑地离开了,徒留那被打得不成人形、频频裒号的王大虎瘫软在地上呜咽哭喊。
可怜喔!可怜喔!
功德圆满,纤细人儿在最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府。
战战兢兢地站在围墙下,风恋荷抬头仰望了眼比她还高的石墙,脑袋快速飞转一圈,眼见四下无人,立刻一鼓作气,足尖一蹬,往上攀住那又高又厚的石墙,打算如出来时那般攀墙入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打那王大虎花掉了泰半的力气,等她好不容易攀上石墙时,已是汗流浃背、摇摇欲坠。
“天啊!好、好累喔!”
费力地卷起下滑的衣袖,风恋荷忍不住以手背频频拭汗,努力地抬脚试图跨过石墙,只是光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早已累得频频喘气的她来说,却变得困难重重。
“都、都怪那可恶的王大虎,倘若不是他,我何苦在家闷了将近一个月?若不是他,我、我又何必瞒着爹爹偷溜出府?而且还以爬墙如此偷偷摸摸的方式回来,真是可恨啊!”
远远的,就见一个俏丽人儿以着极为粗鲁的姿态跨坐在石墙上,而目还口沫横飞、怒火冲天地咒骂着,倘若此时要是真让风玉堂给瞧见了,不气得他大吐三池血才怪!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下去吧!”
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足足折腾了好些时候,风恋荷才懊恼地发现自个儿居然不晓得该如何下去。
“不会吧!”她忍不住抱头低叫。
莫非天真要亡她?好不容易才趁着爹爹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出府去“为己伸冤”,怎知这会儿却教她上得来下不去,被困在高墙上,倘若要是让爹爹发现,她这条小命岂不玩完了!
“不成、不成,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眼见还是想不出个可行的办法来,最后她不得不放弃。
“直接跳下去算了。”
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后,她用力闭上眼,脚尖猛地一蹬,誓死如归地从石墙上跃了下来,可奇怪的是,预期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待她小心翼翼地张开眼后,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风恋荷纳闷地眨了眨眼,跟着抬头一看,正好望进那双此刻正盈满浓浓笑意的黑眸里。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接住她的人居然会是谷傲辰!
想起方才自个儿从石墙上跃下的那一幕,一股恐慌便没来由地蹿入了她的心头,她连忙尴尬地自谷傲辰身上跳下,一想到他极有可能发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风恋荷就忍不住紧张得频频冒汗。
“你怎么会在这儿?”
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眼底流泻着不知名的光芒。
“不就等着接你喽!”
他的回答让风恋荷更是紧张万分,他该不会已经知道她溜出府去的事了吧!倘若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完蛋了?
“我、我只是觉得好玩,所以才想爬墙看看的,没其他的意思。”她又是紧张又是慌乱地胡诌着,只要一想到他要是跑去告诉爹爹,爹爹听到后将会如何的恼怒、气愤,她就忍不住腿软。
然而他却一副不相信似的打量着她。“真只是如此?”
不满被他质问,风恋荷有些恼火。
“当然,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再者,这里是我家,我想上哪儿便上哪儿,你无权干涉我,更何况我不过是爬爬墙罢了,你做啥跟着我,难不成你是在监视我不成?”
“我当然不是在监视你,不过……”黑眸里盛满揶揄的笑意,“你真只是爬爬墙如此简单吗?那为何我方才看见你跳下石墙出府去?想想看,如果让你爹知道的话……”
话尚未说完,风恋荷即紧张得哀号出声。
“不要告诉他!”
逗弄的眉峰好笑地挑起。“你真出府去了?”
风恋荷怒瞪他一眼,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我是出府去了,可那又如何?这一个月来我已够听话了,天天待在府里,哪儿也没去,而且也努力的学琴了,现在我只是想休息一下,出去透透气、呼吸点新鲜空气,难道这也不成吗?我爹都没你如此难缠。”
“你的意思是要我告诉你爹?”
愤怒的字句咬牙切齿地自牙缝里挤了出来。“当然不!明知这么做只会害死我,你这不是摆明了是在耍着我玩?你干吗每次总爱威胁我?我前世和你有啥深仇大恨吗?所以你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捉弄我。”
始作俑者则笑得一副事不关己样。
“我有吗?”
“你说呢?”风恋荷嘴角频频抽搐着,硬挤出来的笑扭曲又难看,“拜托你饶了我可好?你可是我的师傅耶!却老爱三番两次扯我后腿,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给害死,我还年轻,不想那么早死,就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给我一条生路吧!”
“包括你方才出府去盖麻布袋打王大虎的事?”
风恋荷一听,脸色当场刷白,摇摇欲坠、频频抽气。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这个可恶虚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伪君子!
“你明明已经知晓一切为何还要耍我?是,我就是爬墙溜出府,我就是去揍那王大虎,可那又干你啥事?王大虎害我被禁足,而且还罚跪祠堂,难道我就不能找他算账吗?再说,以我这小猫似的手脚,根本伤不了他分毫,顶多是让他发肿淤青一阵子罢了,包管他一个月后又是生龙活虎、精神饱满的,既然如此,我自然不能放过可以教训他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