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嫂在安慰她,敏圆听得出来,她默默的点了点头,青葱似的手指忙着挑捡菜叶。
「为什么不继续上班?」何嫂好奇的问,她记得听老爷提过,少奶奶是公司的职员。
敏圆说:「因为老总裁说邯家的媳妇不应该抛头露面。」
「胡扯。」何嫂已是照顾邯家两代的奶妈,邯家每一个人都敬她几分,不敢拿她当下人看,就连邯国项也一样。
「如果妳想出去工作,那我去跟老爷说。」
「不要。」敏圆急急的摇头。「我不想出去工作。」
「为什么?」何嫂不懂,跟她解释起邯家的状况。「这家里面的每个人都忙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除非是过年过节才会聚在一块,妳想一个人待在家里,迟早会闷死的。」
她好心的告知,希望敏圆趁早适应夫家的生活。
敏圆不答,专心在忙碌的双手上。
看她捡菜叶的动作是那么的熟练,甚至有点无怨无悔,突然间,何嫂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傻丫头,妳一直就梦想着这一刻是吧?」梦想着自己围着围裙在厨房张罗,然后静静的等待夜晚的来临,好迎接出门在外打拚的丈夫进门。
何嫂关了水龙头,滴水的手在围裙上抹干,这才牵起敏圆忙碌的双手。「丫头,邯家不是妳想象中的模样,我是说……邯家的人是都不错,但他们外冷内热,平常忙着自己的事就忘了这个家,大半年不见人影也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敏圆微笑的点点头响应。
「妳既然知道,就该努力让自己过得好。」
「何嫂,相信我,我正在努力。」敏圆抬起头,那双水灵灵的眼眸写着坚毅无比的决心。
至此,何嫂有点明自老爷为什么执意选敏圆当邯时雍的妻子。
她身上有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看似柔弱、怯懦的她,实际却有一股坚毅是任何人都打不倒的。
她放弃了再游说敏圆的念头,与她闲话家常,从邯家老爷开始谈起,一直谈到邯家第三代。
「邯以樊?」敏圆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是时雍的孩子,妳不知道吗?」
敏圆摇头。她不知道邯时雍已经有孩子了。
「以樊是竹音身体最差的时候怀下的,时雍一度为了竹音的健康着想,想拿掉孩子,是竹音拚死拚活的哀求,而且承诺为了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的活下来,不让孩子没有妈。
「而竹音真的依着她当初的承诺,挺过难产,但他们一家三日幸福美满的日子才历经短短的四年,她荏弱的身子终于挨不过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留下时雍他们父子俩。」
何嫂说完后看到敏圆偷偷的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禁不住的要叹息,眼前又是个傻丫头,别人的故事,别人的辛酸,她犯得着为人家流眼泪吗?更何况故事中那个深情的男主角还是她的丈夫呢!
「敏圆,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妳说这些吗?」
敏圆摇头。她以为何嫂只是在跟她闲聊,也没想到邯时雍的故事会是这么的悲凉、 沉重。
以前,她只知道他爱他老婆,却不知道他爱得这么深,这么刻骨铭心,只知道他老婆因病而去世,不了解她的死带给他那么大的伤痛。
「我想告诉妳的是,如果妳爱时雍,那么妳要有耐心,他是个值得妳等待的好男人。」
何嫂这么告诉敏圆。
敏圆几度张口欲言,却因看到何嫂脸上的真诚而打住。
其实地想告诉何嫂,她不敢觊觎邯时雍的感情,真的,打从她无意中听到他的抗拒再婚开始,她就知道他不可能属于她,而她之所以会嫁给他是因为她心疼他被老总裁逼迫时的无奈。
他的表情写着他明明极想挣开老总裁所安排的一切,却碍于某种她不知道的原因而无法逃脱。
那时候一股莫名的冲动趋使着她,告诉她,只要她愿意,那么她就能救邯时雍,让他自由。
是的,只要她愿意牺牲,嫁给不爱她的他,那么他就不会继续被老总裁逼婚,就能过他想要的生活。这就是她最后说出我愿意时的目的,而她的心一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甘心受他冷落。
敏圆微微一笑。她知道当自己甘心为他承受一切时,那么她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第二章
何嫂说的没错,邯家的人简直就像藏镜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有时上一分钟还在客厅闲晃,下一分钟手机一响,说不到两句话,就拖着行李赶去机场,说是有重要的事得赶赴国外。
为了邯家人频繁的跨洲行动,他们甚至拥有两架专机,来往于各国。初初听到这样的事,敏圆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邯家有钱到这种地步。
渐渐的,她习惯了邯家的生活,也习惯空无一人的大宅院,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周围没有一丝人气,让她感觉不到家的味道。
她开始学着打发自己的时间。
学开车、学插花、学日语,假日还偷偷开着家里那辆无人问津的白色BMW随处去逛。
这样的日子虽单调,但一天一天的捱,竟也让她捱过了六个月。
半年的时间不算短,她不曾后悔当初嫁给邯时雍的决定,但内心的空洞却与日俱增,她惊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枯萎,却无力挽回。
直到有一天,她开着车子到淡水一处偏僻的地方,那里民风纯朴,居民看到她这外来客,没一个人不停下来跟她问好。
她喜欢这里,尤其是面对海的那间自色平房,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它。
她要住在这儿,这里才是她的家。
敏圆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她的存折,算算看自己有多少存款。
由于邯家每个月固定会拨二十万元给她当置装费,而她却想不出来什么样的衣服要二十万元,所以一笔一笔的存下来,现在也存了一百二十万。
这些钱再加上邯家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又是另一个一百二十万,总和起来,光是邯家给她的就有两百四十万,另外再加上地出嫁前的存款,还有爸妈给她的嫁妆,哇! 她竟然有四百万的存款耶!
敏圆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有钱,开心的捧着数本存折笑弯了眼。
她马上驱车再度前往淡水,跟小屋的主子谈价,最后以六百万定案,敏圆阿莎力的决定拿出四百万当头期款。
订了契约,拿到屋子的所有权状后,她顺便跟银行贷了两百万。
成交的那一天,她足足在那屋子里停留了两个钟头,要不是时至黄昏,她怕邯家的人找不到她,她还打算继续待下去。
敏圆回到邯家时,整个人还处在亢奋状态。一连好几天,她都会去她的小屋待上几个钟头,等到傍晚用驱车回邯家。
刚开始她怕邯家的人看出什么端倪,所以一直不敢逾矩地长时间待在海边小屋,但渐渐的,她发现她太看重自己,她有没有回来,邯家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
她并不认为是邯家的人不关心她,她已清楚邯家的生活方式;他们太习惯忙碌的生活,大习惯家人转眼间就不见,所以他们也拿这样的态度对待她,把她的不见踪影视为理所当然。
了解他们的心态后,敏圆先是偷偷的在小屋那待上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回邯家,进门时恰巧遇到小姑,活泼爱笑的邯瑾莹照常跟她问早,没发现她的异样,敏圆当下感到快乐无比,疾跑回自己的房里后,忍不住又叫又笑。
她知道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天堂了。
之后,她流连于淡水小屋的日子渐渐增长,有时候三天不回邯家也没人发现。
※※※
月底银行结帐,来电询问羽场的会计部门,说有一笔两百万的私人债务,不知是否要顺便结清。
因为是私人债务,所以会计部门的人不敢擅作决定,便将案子往上送。这一送,送到了总裁办公室,因为欠债的人正是总裁夫人。
邯时雍看到账单上的签名,元敏圆?
她是谁啊?
她的帐干么拿来给他看?
他蹙起眉,眉宇间写着他的疑惑。
「不会吧,你连你老婆的名字都不知道!」开发部经理陆天问像发现新大陆一般, 露出惊奇的夸张表情。
邯时雍横了好友一眼。
天问这一提,他终于想起元敏圆是何方神圣了。
只是他懒得去理那不相干的人的事,径自将案子放在一旁,连看都不想看。
「你打算怎么样?」陆天问开口问。
邯时雍不置可否的扬起一眉,反问他,「什么怎么办?」
「这笔帐。」
「随她去,她既然有能力欠下这笔债务,就该有能力清偿,羽场不打算蹚这浑水。
」
「可是她是你老婆。」
「我老婆只有竹音一个。」邯时雍向陆天问做出宣告,他冷寒的眼神、坚定的语气一度让陆天问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好,你老婆只有一个,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案子你若是置之不理,底下的人会怎么传你?」
「这钱不是我欠的,干么扯到我身上?」邯时雍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陆天间不再跟他啰唆,直接把公文夹拿到他面前。「元敏圆之所以欠银行两百万, 那是因为她在淡水买了一间房子。」
一间房子!
邯时雍扬眉,惊愕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不到一秒钟,惯有的淡漠随即又回到他脸上,他冷情的目光锁在陆天间脸上。「你究竟想说什么?」
「时雍,你听不出来吗?一间房子耶!你新婚才半年的老婆,背着你在外头买了一间房子,这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邯时雍不愿猜测,又把问题丢回给他。
陆天问叹了口气,不懂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个扮黑脸的。
「你明明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邯时雍语气乎淡的道。
陆天问认输了。「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俩的关系究竟如何,也不打算探你隐私,但时雍,这案子从会计部门一路送到总裁室来,你说这之中有多少人看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邯时雍不耐烦了。
「你不能让流言流窜,不管你今天理不理那个元敏圆,她只要顶着羽场总裁夫人的身份一天,就有必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只是买了一间房子。」
「但底下的人会奇怪富丽堂皇的邯家她为什么不待,反倒要去屈就一间六百万的海边小屋?你知道阶级愈小的职员就愈没有向心力,他们流动性高,不在乎制造流言会砸了他们的饭碗。」
他叹了口气又接道:「你真的想让那些流言传进你的社交圈,进驻你的生活吗?时雍,你或许不在乎元敏圆,但你在乎以樊是不是?想想看,当年幼的以樊听到有关他父亲以及二妈的种种不堪时,他幼小的心灵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创伤?」
「别扯出以樊来,他跟这件事无关。」
「可是好事者就会将这两件事扯上关系。他们会说你为了亡妻,冷落了现任的妻子。而你现任的妻子又因不堪你长期的漠视,所以看着你偷爬墙。这些本来只是猜测,倘若你真的视若无睹,决定不插手管银行贷款这件事,那么他们只会以为又掌握到一个线索,更加笃定总裁夫人偷人的事实,以及你们夫妻不和……」
「够了。」邯时雍不想再听。
陆天问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霍地他又开口问:「时雍,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厘清她想要的真的有这么难吗?或者你是怕她真的在外头偷养了男人?」
邯时雍脸色一冷,仰头望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实说,我真的不在乎。」他不想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人
的生活。
陆天问当然知道他不再在乎任何事,因为他整个人、整颗心自林竹音死去的那一刻起便冰冻住了。
现在支持他活下去的理由是以樊的存在,但--「既然不在乎,你就不能当做是为了以樊好,去了解一下她的状况吗?倘若这真的是一桩丑闻,你得及早作好准备,让远在英国读书的以樊不受到任何伤害。你应该知道那些好事的媒体,有多希望炒热这样的花边新闻是吧?」
邯时雍沉默了。
他不再拒绝陆天问的提议,甚至仔细的推敲,如果事情的真相真如陆天问所说的那样不堪,那么以樊将承受媒体的包围,他的私生活将曝光在闪光灯下……该死的!为什么她就不能安份守己的当她的总裁夫人?为什么要扯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干扰他的生活?
邯时雍沉寂已久的怒气犹如火山爆发一样,「轰」地一声全数喷出。他随手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准备出去。
陆天问则马上替他打电话安排司机。
「不用司机,我自己开车。」他不要太多人介入他的生活,更不想让外人知道他的隐私。
该死的是,元敏圆严重犯了他的禁忌。他要知道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权利,让她不经他的同意,就扰乱他的生活?
※※※
当敏圆学完日语回到小屋时,竟意外看到被关在门外罚站的邯时雍。
老天!那真的是他吗?
她不敢相信,以为那是幻影,于是用力的眨眼睛,想眨掉眼前的虚幻,她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然而眼前的人影还是没有消失,那么……他是真的喽!
意识到邯时雍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敏圆没有一丝半毫的快乐,因为她看到他冷寒的表情,她想一个再怎么热情的人看到他那样的表情也会心冷。
她缓步走向他。
这是结婚半年来,她头一次看到他,而他比她印象中的模样来得更清瘦一些。
她知道她没有疼惜他的权利,而他甚至不要她的关心,但看他抑郁的眼神,她的心不自觉地纠成一团。
「你……」她用舌尖舔舔干燥的唇,对于他的出现,她有些手足无措。「有事吗?」
他沉默不语,径自冷冷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让本来就怕他的敏圆更加心慌。
他的眼神像是在数落她,彷佛她做错了什么事。
「我……」
她才刚要开口,邯时雍已不耐烦的命令她,「开门。」
「哦。」敏圆慌忙的从她的帆布背包里掏出钥匙。她的手在发抖,有好几次钥匙都错开了洞孔。
她心里不停的默念「阿弥陀佛」,要佛祖保佑自己别再出糗了。
好不容易钥匙终于插进孔中,门开了,她退到一边,率先让邯时雍进去。
邯时雍一进到小屋,她马上像个小媳妇似的,一下子递拖鞋,一下子递茶、递毛巾。
她的行为像个下人,她知道,但在邯时雍面前,她心里清楚她能拥有的就只是这样的身份,其余的,她根本不敢多想。
邯时雍的目光随着她忙碌的身影打转,进门才不过短短三分钟,他已推翻她养小白脸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