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雪低下头望向雪儿,突然发现女儿笑容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惶恐与不安。
“对不起,娘娘,我……不是故……故意的,对不起。”雪儿慌乱的说,泪光盈盈。
欧阳雪疑惑的看向古云飞,无声的询问,这孩子情绪转变之快,令她措手不及。
古云飞皱起眉头,心疼的看着女儿惶惶不安的模样,他知道欧阳雪已尽力在扫除雪儿过去的阴影,但雪儿却仍偶尔会缺乏安全感,尤其是碰上过去曾发生的事。
他当然知道雪儿为何会这样,于是用眼神示意欧阳雪。
欧阳雪将雪儿搂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怎么了?雪儿,为什么要跟娘娘道歉?”
“我拉了娘娘的衣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泪水终于流下雪儿的脸。
欧阳雪闻言,释怀的呵呵笑着, “傻雪儿,你看,这袖子做得又宽又长的,不就是要让人拉的吗?”
“可是你说……”
“别管娘娘以前说什么,”她也扯扯古云飞的柚子,示意他蹲下来, “瞧,娘娘也拉了爹爹的袖子,这就是它的功用,要不然留它何用?”
雪儿很快的笑开了脸,转身又去追逐蝴蝶。
古云飞扶起欧阳雪,将她揽在身侧,他发觉自己竟然眼眶发热。
“唉!”欧阳雪轻叹口气。
“为什么叹气?”他柔声问,用食指抬起她的脸,关心的看着她。
“我不懂‘她’, ‘她’究竟是什么心态,有这么好的丈夫,这么乖巧甜美的女儿,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呢?”
他知道欧阳雪所说的“她”是指谁。
“我也从没懂过她,”他感慨的说,脸上的表情有丝悲哀, “成亲五年,我和她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一个月。”
“为什么?”她惊讶的张大眼。这是古云飞首次提及他和柳筠筠的婚姻关系。
古云飞温文的看着她,然后拉着她走向亭子,两人并肩坐在石椅上,看着正兴高采烈追逐着蝴蝶的雪儿,没有马上回答她。
良久,他才缓缓的开口, “她嫁给我,为的是‘天下第一堡’堡主夫人的位子,为了保住这个地位,她用尽心机,铲除异己。二弟峻恒,就是因此而离去,”他缓缓叙述着前因后果, “为此,我愧疚了五年。而她怀孕,也只是她的手段,认为只要有了古家的后代,她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也不用再伪装自己的天性了,我想,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古家的家规是不许休妻的,那么她是不是就不怀孕了?”
“她从没疼过雪儿,却稍有不顺她意就痛打责骂,好像雪儿并非她的亲生骨肉似的,她从没想过,雪儿还那么小,懂什么呢?这段婚姻,惟一让我感到安慰的就是有了雪儿,她是那么贴心、乖巧的女儿。也因为有了雪儿,才能让我、让爹、娘,度过这悲惨的五年。”
“我……有父母,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姊姊。”欧阳雪有感而发的叙说自己的故事, “我的出生,本来是颇受期待的,但是当我降临在这世界上的那一刻,悲惨的命运就注定了。”
古云飞没有插嘴,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告诉过你我的父母和兄姊是多么优秀吗?”
他没回答,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问他。
“他们的外貌几乎是完美的,他们就像是老天爷的杰作,没有丝毫的瑕疵。但是,老天爷为什么不在他们的性情上多加点无私、宽容呢?那么,我也不会忍受了二十年无情的生活了。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父母兄姊会排斥我、厌恶我吗?因为我是个畸形儿,我长得好丑好丑,丑得连小孩子看到我都会吓得晚上作恶梦。
“医生都认为我活不久、长不大,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一定是个智障儿,但是,我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我不只活得很好,智商也正常,甚至还高过哥哥和姊姊!但是这并未改变他们的态度,从小到大,我总是被他们排拒在生活外,不过,也因为如此,我成了欧阳家惟一幸存的人,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这就是我的故事,很无聊吧!”她自嘲的笑道。
古云飞拥紧她, “我感谢你的父母,因为他们把你生下来,今天,我才有机会拥有你。”
她感动的流下泪来,良久,才又恢复开朗的个性。
“我很丑的,如果不是因为柳筠筠的美貌,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你别忘了,我拥有这具肉体五年之久,却没有爱上她。”古云飞坦言。
“如果我以原来的面貌出现在你眼前,你一定会吓得转身逃跑。”
“不,我会认出你,并紧紧的拥抱你。”
“为什么你会认出我?”欧阳雪不解。
“眼睛,你拥有最美、最纯真的眼神,纵使容颜更改,我仍能一眼就认出你来。”古云飞热烈的说着。
这番话让她想起那肇事卡车司机的父亲所说的说,他也说她的眼神是他见过最美的。
她拥紧他,知道他是真心的。
“云飞,我搬回烟雨楼好多天了,你何时要让我成为你真正的妻子?”欧阳雪红着脸大胆的问。
感觉他急促的喘了口气,他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 “我在等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你……准备好了吗?”
她羞红了脸,方才的勇气已消失无踪,但她仍点点头轻声道: “云飞,我愿意成为你真正的妻子,因为……我爱你。”
“真的?”古云飞激动的看着她。
“嗯!”
他拥紧她,紧紧的抱住她,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似的,幸福的感觉充满心中,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对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峻恒要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你一定很高兴吧!”
“是啊!我等这一刻等了五年了。”他低叹。
安慰的拥紧他,欧阳雪俏皮的问: “不知对你来说,这算不算是双喜临门?”
“哈!哈!算!当然算!”
笑拥妻子,两人沉浸在幸福里,浑然不觉乌云正缓缓飘向古家堡,风云将起……
* * *
正午,哄睡了雪儿,欧阳雪习惯性的往书房走去。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除了夜晚之外,中午这段时间,也是他们夫妻独处的甜蜜时光。
他们并没有特定做些什么事,有时会各自看看书、写写字;有时他们会相依偎的天南地北的聊着;有时她会拿出自制的跳棋、西洋棋,和他来一场大对决;有时她会拿出古筝,复习一下他教她的琴技,哼首歌,古今不拘,而古云飞则会深情凝注,专心且陶醉的聆听;有时她会心血来潮,画幅丹青,而古云飞负责为画题阙注词。
生活是惬意的、快乐的、幸福的,但是,愈觉得幸福,欧阳雪心底的不安就愈明显,深怕这幸福何时会不再属于她。
古云飞对她很好,宠她、疼她、怜她、惜她,但是……他爱她吗?
他从未对她说过那三个字,虽然她认为他是爱她的,但他不说,她心里就不落实。
心不在焉的推开书房的门,意外的发现里面不只古云飞一个人,还有赵子扬和两个陌生人。
欧扬雪有点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她并非有意表现得那么不知礼数;很显然的,她打断了他们的话题。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以为今天仍是古云飞自己一个人,因为这一个多月来都是如此啊!
“筠筠,过来,我向你介绍。”古云飞招手要她过去。
她走到他身旁坐下,古云飞握住她桌下的手,她发觉他似乎笑得好快乐。
“这位是范仲淹范大人,另外这位就是二弟风峻恒。”他为她介绍。
对于她一直很好奇的风峻恒,此时他的魅力,却远不及对她来说是历史名人的范仲淹。
她兴奋的笑着, “久仰久仰,范大人,很高兴认识你。”
“不敢不敢,范某才疏学浅,怎敢担少夫人久仰两字。”范仲淹客气的说,对她的热情,有点无所适从。
“不不不,范大人声名远播,名留千古,你的文涛学养,筠筠万分敬仰。”
“不敢,少夫人抬爱了。”
“真的,我好喜欢你的文章,还有你的政治理念,尤其是那革新政治的意见‘十事疏’更广为人知……咦?你们怎么了?”欧阳雪见他们四人脸色各异,不禁疑惑的问。
“筠筠!你……唉!”古云飞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摇摇头,就知道欧阳雪一向容易得意忘形,这下可好,如何向范大人斛释何以他方才才与他们讨论“五事疏”时,妻子就知道了“十事疏”?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对吗?”她不解的看向赵子扬,一看就知他正幸灾乐祸着,而风峻恒则一脸深思。
倒是范仲淹,一副不敢置信的首先发问: “敢问夫人,何以知晓范某为革新政治所提出的意见?”
“这……”大家都知道呀,历史上记载得很清楚嘛!“是……云飞,哦!云飞曾提过一点。”
“是吗?”范仲淹若有所思的看着古云飞, “那他一定也对你说过‘十事疏’的内容了?”他紧盯着古云飞,用眼神警告他不得蠢动。
古云飞无奈的顺其自然,希望欧阳雪能机灵点,不要太忘形了。
“有,他说过。”
完了,古云飞在心底哀号,这下可好。
“能否请少夫人说来听听,好歹范某看看云飞对此事关心的程度?”
“当然。十事疏的主要内容,归纳起来,可分为三项,第一是澄清吏治,其中包括五事,即明黜陟,抑侥幸,精员举,择官长,均公田。”欧阳雪一条一条说着。
古云飞长叹一声,没错,方才他们正谈完这五事。
“第二是富民强乓,包括三事,即厚农桑,修戎备,减徭役。第三是厉行法治,包括二事,即覃恩信,重命令。十事疏就是这样,你的理念就是欲求攘外,必先安内,而安内的办法,则必须从澄清吏治下手。”欧阳雪兴奋的说完。
四人皆深思的看着她,让她不知所措。她记错了吗?应该没错呀!她很有把握的,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到底有什么问题呀?
“我想,今夫就到此为止,范某今天前来打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告辞了。”范仲淹起身告辞, “多谢少夫人的金玉良言,范某受教了,往后必定努力成为名留千古之人,告辞!”
“你不再坐会儿吗?”欧阳雪深知一定有问题,却又不知为何?
“不了,皇上正等着范某的‘十事疏’呢!”范仲淹招来随从,众人于是送他出堡。
待回到书房,欧阳雪终于忍不住的问: “到底有什么问题?你们怎么都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我把十事疏的内容说错了?”
“嫂子,基本上对或错我们根本还不晓得,因为我们刚刚只谈到前五事,而后五事还没出生呢!不过前五事你倒是说得没错。”赵子扬嘲弄的说。
“什么?云飞,你刚刚为什么不暗示暗示我呢?这下可好,范大人会怎么想呢?”欧阳雪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我是想提醒你,但是范大人盯着我,我只好作罢。放心,不会有事,他是咱们的好朋友。”
“你当真是来自未来吗?”风峻恒首次开口,这回终于吸引了欧阳雪的注意。
哇!他竟然是个外国人耶� �
他的头发不似其他人那么长,只有齐肩而已,简单的用一条带子束在脑后,而且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她很好奇,古云飞怎会认识一个外国人呢?
“我想,云飞一定迫不及待的告诉你了,免得你对我恶言相向,是不?”她笑道,这个推理很简单。
风峻恒原订是中秋节那日回来,结果很明显的,他提早两日回来,而一向急欲让她认识这二弟的古云飞,在风峻恒回来时,竟没有马上让她知道。想必是他先向风峻恒解释自己的来历,告诉他她已不是从前的柳筠筠了。
“没错,本来我是半信半疑,不过……”
“不过刚刚我出了那个糗,就把你的疑点一扫而空了,是不?”欧阳雪自嘲的俏皮的说。
风峻恒露出笑容,转向古云飞, “大哥,我想我会喜欢她当嫂子的。”意思就是他接受她了。
“太好了,今天值得喝一大杯!”古云飞高兴的吩咐仆人备酒菜。
看古云飞因风峻恒回来而那么高兴,让她不禁想起她在二十世纪惟一的一个朋友古明慧。
她仍记得出事后明慧自责的话,明慧怪自己害死了她,她太了解明慧了,总是把所有的错往自己身上揽,在明慧因盖依飞机失事而心神俱碎时,她又因车祸而亡,明慧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发觉妻子似乎心不在焉,古云飞轻声问:“怎么啦?”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挚爱的丈夫,她勉强扯出笑容,不想让他担心,“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其实她也没说谎,这两天,她的确特别容易疲累。
占云飞看着她,关心的皱起眉,发觉她脸色真的很苍白, “要不要回房歇会儿?”
“也好,睡个午觉应该能补足精神。”欧阳雪也觉得该睡个午觉免得太过疲累。
“我送你回房……”
“不用了,你们三兄弟好好聚聚,我没事儿。”推拒了古云飞的体贴,欧阳雪自己走回烟雨楼,也许真的累了,一偎进柔软的被窝,没多久,便沉沉的睡去。
第八章
卧室的门无声的打开,黄昏的残阳透进来将高大的身影照得长长的。
古云飞万分眷恋的看了床上的人儿好一会儿,再悄悄的走近床边,不出一丝声响,怕惊动了她。
看见她眼下的暗影时,不觉心疼的揪紧眉头,筠筠身子不适吗?为何一脸疲惫的倦容?
脱下外衣和鞋子,他小心翼翼的躺到她身旁,轻轻的将她拉进怀中。
她迷蒙的睁开眼,轻叹一声, “你回房了!”
“嗯。”温柔的轻抚她的秀发, “你好像很累,再睡会儿!”
她在他怀里寻找舒适的位置, “陪我……”
“好,陪你。”
欧阳雪闭上眼又沉沉的睡去。
古云飞爱怜的看着她的睡容,考虑着是否该找个大大来为她瞧瞧。
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夜色笼罩大地,仆人们也早已备妥晚膳,他微皱着眉,细吻着她。
脸上阵阵微痒终于让欧阳雪悠悠转醒。
“醒了!我的睡美人,”古云飞单手支头,侧卧着,俊逸的脸庞距她不到一寸,嘴角扬着轻笑,但欧阳雪却发现他眼眸深处的忧心。
她抬手轻抚他的脸,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古云飞将脸埋进她如云的秀发里,深深吸了口馨香的气息,无声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