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无成,情场失意……橙橙可怜兮兮地。「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姊……」到底怎么回事?莞莞困惑极了,是什么让姊姊消沉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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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坠叶飘香砌,夜深静,寒声碎,月华如练,残灯明灭--
一扇半开的门扉,透出淡淡光晕……
房内,一条灰色身影,静坐案前,羽扇轻摇,流露出一种笃定的神采。
「爷--」慈恩附耳过去。「委托诛杀楚姑娘的,原来是已故老爷的意思。十年前他受了四季客栈楚老爷的气,于是独自前往杀手帮托了这么件事。依'沙沙沙'的教规,一旦接了案子除非本人反悔,否则格杀令不得取消。」
原来如此孙无极垂下双眼,暗暗思量。片刻,抬头命道:「将剑取来。」
取剑?慈恩愕然,爷已经很久不曾动剑,他傻傻望着爷,以为听错了。
孙无极淡淡一笑。「慈恩,取剑。」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奔往书房,不消片刻,他搬来沉重的剑盒,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地拦上案。
沉重的青铜剑盒一落案,发出浑厚的声响。盒盖上刻着古老苍劲的一行诗。
孙无极垂眸抚字轻吟:「一段世情全凭冷眼觑破,几番幽趣半从热肠换来……」喀的一声,他俐落掀开盒盖,一道青光绽出,「寒销剑」静躺于黑色绸布上。
慈恩是第三次有幸看见这把绝世宝剑,他讶然地见主子提起剑,那剑身布满菱形暗纹,锋刃绽着森森寒光如似有灵性。孙无极面色沈静,轻弹剑梢,利剑发出清脆尖锐之声。突然--
「换这口剑如何?!」一条身影跃进房内,一把剑抛落案上,其重量令桌面应声裂出一道痕。
宛如一缕轻烟,瞬间白罗刹已然立于案旁,一对冷眸觑着孙无极。「难得你取剑,如是为了上皇宫救我大可不必了。」她话中带刺。「媲莹凭自己之力安然脱困。」
「而且还成功夺得离魂剑……」孙无极微笑凝视好友。「吾早知凭你之力,断不可能受困,故不贸然相助。」
「哼!」借口!白罗刹嗔瞪他一眼,一见到那对满含笑意的深邃星眸,她纵有冲天怒火,亦片刻间烟消云散。「无极,听教友说……你……」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媲莹,有事但说无妨。」他温柔沈声道。
白罗刹转身趋向窗前背手而立,窗外月明如水。「你……你有婚约在身?」
孙无极手持羽扇凝视她背影,半晌,他沈声朝慈恩命道:「你先下去。」
慈恩应声离去。
房内顿时只存他们二人。两人沉默好一阵,孙无极终于开口。
「与我有婚约者,乃是四季客栈大小姐楚橙橙。」
白罗刹身子一怔,拂袖旋身过来。「但是,我听说那婚契是……」
「没错--」他打断她的话,轻描淡写道。「是基于吾幼时一个孩童的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就无须认真!」媲莹急道。「只要你一声令下,多得是人帮你除掉楚橙橙,她一死,这份婚契等同作废,无人会怪罪你半分。」
「她若死--」孙无极眼神一凝,羽扇一扬。「吾便终生不娶。」
什么?媲莹怔怔退了一步。她心痛地注视他,难得见他敛容语气这般笃定,她垂下双眼。「我明白了……」媲莹心中一阵酸楚。「这不只是个游戏。」
「这从来不是游戏--」孙无极简洁道。「而是缘分。」
媲莹大受打击,扶案怔怔坐下,美丽的双眸逐渐蒙胧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滴上离魂宝剑。
当冰冷的泪珠坠落饱含杀气的离魂宝剑,霎时,泪珠因宝剑杀气而蒸发烟逝。
孙无极默默注视媲莹无声地啜泣,两人久久不语;他不肯出声安慰,只怕令她陷得更深。此刻孙无极英俊的脸庞显得冷酷而寡情,情不投意难合,再多的温柔都是无谓,他宁可沉默。
终于她哽咽道:「无极,你久未动剑,何故开封?沈月宝扇莫非不足以应付?」
「媲莹,此乃私事。」
「会有生命危险?」她关心问道。
孙无极淡漠不语。
媲莹将离魂剑推至他面前。「此剑赠与你。」
「不必。」孙无极将剑推回,直截了当拒绝。「你深爱此剑甚至冒险盗取,孙某不配拥有这口剑。」
语毕,孙无极忽而击桌,宝剑一跃,瞬间回到媲莹背上剑鞘之内。「白衣在外头等你。」
媲莹冷冷一笑起身,惆怅道:「无极,你辜负我一番情意,而我……辜负他。苍天何以此等安排,任鸿雁在云鱼在水,我情难寄……」
孙无极温柔地凝视白罗刹清丽无瑕的面容。「媲莹,去追寻属于你的幸福。」
迎视他深邃黑眸,她冷声道:「媲莹已无幸福可言。」旋身踏出厅房,再不回头。
一见伊人,白衣立即迎上前。「莹?」
媲莹泪痕斑斑狼狈向前疾行,白衣匆匆跟随。
房内,归于平静。孙无极仗剑一击,熄灭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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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寒霜生露,花苑里烟色迷离,夜虫轻啼。
楚橙橙忧郁地独坐石阶上,一整天下来心绪紊乱粒米未进,她心力憔悴茫然地睁着双眸,却什么也没看,脑海里不停重复着泰肉铰的话,还有孙无极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忽尔静默中有一声沉吟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这首诗?橙橙愕然,旋身,看见孙无极赫然伫立月下,银白的月光衬得他飘逸的身影更显绝尘。
他温暖的目光直视她,手中罗扇轻挥,缓步向她,淡淡吟道:「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这一句?橙橙怔怔站起,星子般发亮的眼睛骇然地注视孙无极,他终于停在她眼前。眼前人?忽然她心中一紧,曾经他说那个真心爱她的人就藏在这一阙词内,那么……是他?她失魂落魄傻傻望着他深不可测的星眸。
有半晌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彼此。
她对他有很多疑问,然而这首诗惊骇了她。于是她只是怔怔望着他的脸,不知从何启口。
「橙橙……」终于他打破沉默,垂眸笑问:「这首诗还记得否?」他的嗓音浑厚低沉如似爱抚。他解下身上锦袍,温柔地帮她披上,款款深情尽在不言中。
她仰着脸,怔怔地任他温柔地将袍子拢紧,她的心同时也暖了。他眼中的光芒令她心跳加速。「你……你又擅自闯进来。」
「是,为了来看吾妻。」他笑道。
她鼻尖一酸,回嘴道:「我们根本还未成亲……」
他眨眨眼,笑意更深。「但已有夫妻之实。」
「你是真心想娶我?」她狐疑道,揣测他的表情,然而却只看见他眼底闪烁的温暖。
「你说呢?」
他温柔的表情令她宽慰得想哭。如果是假的,那么这一定是一帖最销魂的毒药,一颗最毒辣的蜜糖。
他不假思索,是那么天经地义那么自然地,张臂将她拥进怀内。橙橙没有半点迟疑便任他抱进怀中,她轻轻枕上他的肩,幽幽叹了一口气。他的体温令她的脸感觉彷佛在燃烧。
她哽咽道:「我听见了一些事,让我好困惑……我不知该相信什么……」
「哦?」他暖暖的鼻息在她颈上激起一阵愉悦的轻颤,他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她脸颊上爱抚似的。「橙橙,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
她眼睛红了。「不能相信看见的,不能相信听见的,那么……我该信什么?」
「信这首诗。」他伸手托起她的脸,俯视她湿润的眼睛,他宠爱地笑了。「你最近好爱哭。」
她感慨,用力眨眨眼。「都是你惹的。」
他眼睛一暗,然后很慢很慢地低下头吻她,将她纤弱的身子紧紧护进怀中。真是个傻丫头!
第八章
稍后孙无极将两人间误会厘清,并献上一计解决橙橙危机。
「什么?」厢房内楚橙橙惊愕地瞪住孙无极。「你……你说什么?」
孙无极挥扇笑道:「我明了你一时难以接受这计划,但是……」
「当然难以接受!」橙橙负气,两腮胀得鼓鼓的。「你要我真让杀手致命,这……无极……你你你,你是爱我或是想害我?」
「非也非也--」他笑着拍拍她肩膀。「橙橙,只是骗骗那些死脑筋的杀手,一切只为解套,我保证一定盗得还魂丹,你就安心任那些杀手击毙你。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死于非命。」他深情地执起她双手,但是那双满含笑意看似狡诈的黑眸却令她非常惶恐。
「万一……」她不安道。「万一还魂丹根本无效……」
「放心--」他保证。「我查过百草纲典,的确有因还魂丹而起死回生之例。」
她还是觉得太冒险。「万一……万一我真死了呢?」
「绝无可能。」
「所以我说万一嘛,万一……」
「万一真如此,我一定会……」
会怎样?橙橙抓紧他的手,双眸深情地仰望他,会为她殉情吗?
「我一定会……唉……」他哀伤地一叹,别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一定会将你厚葬,保证让你死得风风光光,死得豪华气派。」
哇勒……楚橙橙脸色骤变,登时一副想扁人的样子,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孙无极见状好笑地拉拉她的衫子,顺顺她的头发,摸摸她胀红的脸。
「呵呵呵……别气别气,我说笑罢了。」
「哼!」橙橙转身前去推开窗。良夜风清,松影参差,花香暗度。她凝眸不禁慨然而叹。「唉,真不知你心中怎么想的,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真死去?」
「此言差矣--」孙无极趋前。「会心之语,当以不解解之。我心与你相契,难道你对自己的心也怀疑?」
「生死事大,没有别的方法吗?」
「橙橙……」他微笑将她扳过身来面对他。「难道你不想听听真心话?」
「喔?」她不解。
他似有打算。「我会出此下策自然有我的道理,相信我,你会死得很值得、很有趣、很别出心裁……」
她噘起嘴。「你又在玩什么把戏?」看他笑得这么奸诈,对于她的死挺乐在其中的嘛!
「傻丫头--」他怜爱地抚平她蹙起的眉心。「你这么可爱我怎舍得失去你?」他好笑地见她怒火腾腾的脸瞬间绯红。
她又恼又羞。「反正你就是要我非死不可啦!」
他哈哈笑。「不是真的死嘛,唉呀,你别这么认真,来,放轻松放轻松,试着深呼吸,来,深呼吸……」
瞧他说的这么稀松平常,她更恼了,忍不住握拳咆哮。「深呼吸?要死的又不是你!」真是,她紧张兮兮他却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看来他好似真有十足信心,橙橙叹气道:「好吧好吧,我死我死,但是--」她伸出十指故意做了个骇人的凶恶样。「你要没把我救活,本姑娘一定化为厉鬼,跟你讨命!」她凶恶的模样非但达不到要胁的效果,反而让他仰头笑得更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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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凝烟公主起驾回大理,四季客栈一早便忙于准备饯行。
石榴将回程之路线与欲带之食粮全数交代完毕,这才前往公主厢房请驾。然而当她推门而入时,眼前景象惊骇了她。
「公主?」榻上染满血迹,凝烟公主奄奄一息倒卧床上。「公主?!」石榴奔上前扶起伤重的公主。
「石榴……」凝烟呕出一口血,双眸满是恨。「那孙无极……果然……」
「是他伤您?」
凝烟公主虚弱地点头。「那……奸人……」她咬牙切齿。「他索丹不成,恼羞成怒……石榴……我要杀了他……」她气急攻心,呕出更多鲜血,怵目惊心染满石榴身子。
「公主?!」石榴又急又惊。
「哼……」她惨然一笑。「呵呵……他拿的……是假的……」她眼一睁,抓紧石榴。「石榴……我……我好痛……」她剧烈地喘起气来,忽而身子一软,气绝而亡。
「公主、公主--」突如其来的打击令石榴惊骇至极,她拉起公主手腕切脉,心上一惊,没想到这孙无极功力如此了得,竟杀得了公主。她忙将公主护进怀中,然后从自个儿腰际抽出锦囊,掏出一粒金色药丸,喂入公主口中。
她小心翼翼将公主安放床上,立即飞奔出去找护卫,却遍寻不见踪影,难道他们也?正当六神无主之际,背后传来熟悉声音。
「石榴?」
石榴转身,但见公主一脸无事地和护卫们步进苑内。「公主?」她奔上前。「您不是?」
凝烟眼睛一黯。「何事如此惊慌?」
「公主,您不是受伤了吗?刚才在房里……」
登时凝烟立即会意。「糟,中计!」她领众人飞快回房,但见里头空无一人。
凝烟勃然大怒。「石榴,还魂丹呢?」
石榴恍然大悟淌下泪来。「公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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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主子出来!」凝烟上逍遥客栈兴师问罪。
慈恩拱手礼道:「公主,我主子上天京谈生意去了。」
凝烟压抑住满腔怒火,冷眼觑着栈内满座客人。空气中翻腾的气流,令她不敢贸然率众强入攻之。
「哼,你主子胆大包天竟敢偷本座东西,三日内叫他乖乖双手奉上大理,否则吾必率兵血洗此地,届时休怪我无情!」
慈恩一脸困惑。「小的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哼,作戏!」她转身率众离去,」出客栈凝烟冷声令道:「众人听令,立即赶返大理。」她眯起眼睛。哼,孙无极,纵然你有通天的本领,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挡得了千军万马。
同时间,逍遥客栈地下密室堂内,一名女子将丹药奉上。
「舵主睿智,丹药依计取得。」
孙无极将药丸仔细审视。「你做得很好。」
「是舵主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属下才能不辱使命。」
孙无极掷出一信,女子截下。「立即将此信快马送至天京分舵。」
「是。」
孙无极又喝:「取剑、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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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寒烟,狂风飒飒,「聚魂坡」在黑夜的笼罩下,更显得鬼影幢幢。
忽尔一片乌云飘来,缓缓吞噬了残存的一点儿月光,荒原中老树,一片新生嫩叶彷佛受到什么震动,突而离校飘坠。
刹那间--
沙尘骤扬,但见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人影与马如飞箭般疾速而掠,尚不及看清来人英姿一切又趋于平静。
当那道旋风般身影奔入禁地,东边号角大响,泄漏闯入者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