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苍苍的青丘山巅,在大抹大抹的浓绿中,一点妖冶的红光倏忽卷起。瞬间,满空尽是这天蔽地的黑幕,间伴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断人肝肠。
“妈妈、妈妈,把妈妈还给我……”十几岁的小女孩,在森林中跳跃、飞腾着。那轻盈的身躯仿似山中的野兽,碧绿色的瞳眸飙射出哀伤与愤恨欲绝的怒芒。
“回去,幻姬,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点回去!”惨遭铁链锁身的白发老妇,随着囚禁她的笼子被直升机高高吊起,焦急地用力将女儿推落林中。
“妈妈——”被称为幻姬的女孩不死心地腾空翻跃,再次捉住铁笼边缘,又咬又扯,摇晃着笼门上的大锁,“把门打开,妈妈、妈妈……”
“把她甩掉!”直升机里伸出两支枪管,如暴雨般的子弹朝幻姬轰了过去。
“住手!”
笼中的白发老妇瞠目欲裂地瞪着枪管,在她如云般发瀑飘起的同时,两管枪膛突然爆裂:“快逃,幻姬!”
空气像被割开,女孩紧捉住铁笼的十指在老妇的怒吼声中,肌肤奇异地撕裂,绽出丝丝艳红的鲜血,巨痛使她不得不松手。
“妈妈、妈妈……告诉我,我要到哪里才可以再见到您?我要救您、我一定会去救您的!”
“去找冰死神……”老妇的嗓音被螺旋桨强大的运转声压过。转瞬间,浓烟蔽天,灰黑的天空里已失去直升机的踪影。
像是在呼应女孩悲愤、哀伤的心灵,滂沱大雨穿透烟幕护着幻姬坠下的身影,摔落地面。
曾经满溢着欢笑的家在无情的大火中化为灰烬。她咬紧牙,却站不起来,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捉走她的母亲?为什么要毁掉她的家?
空气中飘散着焦肉的恶臭,那曾是她要好朋友的动物们,如今全成了一堆堆没有生命的黑炭!
是谁?是谁有这种资格毁灭别人的一切?“啊——”激扬的嘶吼在充斥着血腥味儿的大地中如雷响起,“妈妈——”
海岛,她要去海岛,不择任何手段也要救回她的母亲,重建她的家!
第一章
这里简直就是动物坟场嘛!
玉司神冷眼瞄过,抬起修长如玉的十指,轻轻一弹,再度击散一只动物灵。
被聘请来除灵已经一个礼拜了。七天来,他打碎的动物灵魂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这幢名为“华庄”的宅子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得不怀疑这宅子的主人是个专门以虐杀动物为乐的“动物终结者”,否则好好的一个家怎么会搞成这样?叫动物灵们骚扰得像座人间地狱!
他快要待不下去了,灵能力特强的人感受到的不只是这些丑陋的东西,它们集结成那股深沉愤恨的怨念,甚至威胁着要压垮他的心灵。
幸好约期只到今天中午,再一个小时他就可以走人了。以后就算用尽天下间所有的财富请他来这片鬼域,他也绝不会再来。
“玉先生,你累了吧?”瘦小的女孩眨着一双三角眼偎近他身旁,“你们是死人啊?还不快点给玉先生上菜!”她就是“华庄”的大小姐,华欣仁。一个典型的被宠坏、毫无体贴之心的骄纵千金。
佣人们迅速布莱,没三分钟,庭院里已摆出一桌丰盛的珍馐佳肴。
“东西放下了就快滚,一群笨蛋!”苛刻的嘴脸一面对玉司神立刻起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玉先生,今天是弟弟结婚的好日子,前厅里人来人往的好热闹呢!但我知道你不喜欢吵杂,所以特别叫人在院子里另外给你开一桌,我陪你一起用餐好不好?”华欣仁红着脸、嗲着嗓音对玉司神说。
他面无表情,淡淡抬手,“剥”一声,另一只动物灵在她头顶化为灰烬。
“啊,玉先生,我好害怕,呜呜……”华欣仁尖叫一声,抹着没有泪的眼奔向玉司神。
恶心、造作、虚伪!玉司神挥袖闪身,薄削的嘴唇抿出阵阵寒气,把华欣仁吓得脚步顿窒。
“玉先生,幸亏有你在,否则我一定吓死了!”她猛抽气,不屈不挠地想张开双手去抱玉司神,却被一张倏然弹出的白纸震住了身形,“这是……账单!”
“尾款三天内到‘神风万能社’缴清。”玉司神忍了好久,一等时针指向十二,他立刻迈步离去,连一秒钟都不想多留。
这个地方,还有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叫他想吐,尤其是华欣仁。
打他踏进“华庄”第一步开始,那女人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尽办法要拐他上她的床,下药、绑架、诱惑……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他又没疯,岂会笨到去吃她准备的食物?又不是找死!
敞篷车沿着林阴小径穿过后院,朝外驶去。
不过,有一点华欣仁倒是说对了,他讨厌吵杂,因此特意避开热闹的前厅,转向小门离去。
直到车行驶出“华庄”地界,他才舒展心胸,呼吸着这七天来最浩瀚的一口长气。
那“华庄”里不只人讨厌,连空气都是臭的,要是再多待上几日,他非窒息不可。
“什么东西?”毫无预警地,某点白光白天而降,逼他煞住了车子。
“啊——”
一样手舞足蹈的物体带着刺耳的尖叫声直直坠落玉司神怀里。
“见鬼了!”他低咒一声,掀开层层白纱,却是个女人,一名身着结婚礼服从天而降的新娘子。
“啊——”她兀自闭着眼,尖叫个不停。
“闭嘴!”他的耳朵快被她叫聋了,皱着眉把人丢到隔壁座。
“我没摔死?”女人被那一声冷喝唤回了心神,愕异地睁开眼睛探索四周景物,“是你救了我?”
玉司神沉默不语,冷眼瞧着这个一身白纱的新娘子。她是从前头那棵大树上摔下来的,穿着这么一套笨重的衣服还能爬上树,算她有本事。
“该死!你不会是个聋子吧?”女人低咒一声,开始焦急地比手划脚,“你能不能了解我说的话?快点开车,越快越好,快点……”
尽管这厢心急如焚、又叫又骂,玉司神只是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将新娘子给丢了出去。
“喂,你这是干什么?”她一个不小心,给推得跌了个四脚朝天。
玉司神哼都没哼一声,径自关上车门,踩下油门,迅速朝前驶去。
“混账、王八蛋,你给我回来——”女人不死心地在后头穷追不舍。她抓住周围横生的枝干、藤蔓,身子如猿猴般机灵,借着那摆荡之力,猛地又扑上玉司神的敞篷车。
“离开我的车子。”他没有减缓车速,甚至连回头都没有,只是冷冷地提出警告。
“该死的,我叫你开车带我走,你白痴、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女人咬牙切齿,更是死命地抓紧车缘,娇小的身躯随着车行的震动在半空中摆荡着。
“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他举起手,十指连弹,随即将人扫落车下。
“呃!”她被那股离心力猛一甩,整个身体飞起,撞向路旁的大树,再软软地瘫倒下来。
玉司神始终没停车,但前头那一堵人墙却教他想再往前开也是不可能了。
“人在这里,快点,围起来,别叫新娘子再跑了!”
随着一阵人声鼎沸,玉司神发觉,他居然叫人给包围了。
“可恶!”摔得头晕脑胀的小女人颠簸着脚步爬起来,走近玉司神,一手搭在他背部,手指轻划着,像是在写些什么字。
玉司神微皱眉,感觉出背上那阵麻痒传递出来的是“快逃”的讯息。
她叫他逃走?!有些疑惑的眼神对上身后这自天而降的新娘,她倒是个奇怪的女人,乌木般的黑发配上一双倩碧如林的绿眸,散发着野兽一样的瞳光,蓦地,玉司神的目光更冷,她身上有一股似人似兽的味道……像妖!
“姓玉的,原来是你拐走我的新娘子!”尖锐声音的主人穿越人群走出来,这又矮又瘦的男子正是华庄的大少爷,华欣义,“你这个王八蛋——”骂着,他扬起一双弱小无力的拳头袭向玉司神。
这种虚浮的脚步、软弱的拳头,被碰着一下都是耻辱。玉司神只用两根手指就制住了他挥过来的拳,再一旋身,华欣义色痨、虚空的身体便给摔飞了出去。
“好厉害!”新娘子眼睛发亮,直勾勾地望着玉司神。从他颀长的身形,冷峻、嘲讽的神情,瞧出他体内营藏着脾睨天地的精力与气势,这男人与众十分不同,看来她是意外撞到宝了!
“你……你你……”华欣义给摔得语无伦次,身子骨差点没四散。
“少爷,您没事吧?”围观的保镖们赶紧跑过来扶起华大少。
“你们是猪啊?没看到姓玉的打人吗?”大少爷扶着腰杆子哼哼卿卿地站起来,“给我打死那个姓玉的,把我老婆抢回来。”
“呸!华欣义,谁是你老婆?”新娘子风目横瞪,咬牙切齿,“我跟你们华家是仇人,不共戴天的死仇,我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幻姬!”华欣义涎着一张猴儿般的尖嘴脸,“我知道是那个姓玉的蛊惑你,我不会在意的,我爱你啊!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给保镖们打手势,二十来个黑衣男子迅速包围玉司神。
“卑鄙小人!”幻姬一手扯下发上的头纱,砸向某个企图偷袭玉司神的保镖,“华欣义,有本事咱们一对一打一场,不要欺负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是见识过玉司神的本领了,确属一流,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四十多只手,就算他是武圣来转世,怕也是讨不了好的,幻姬不愿连累无辜。
“嘿!一对一?行!等上了床,本少爷就跟你一对一。”华欣义笑得淫邪,“你们听着,今天你们谁能打死姓玉的,这个不识相的女人,等本少爷玩完后就赏给他,外加十万块奖金。”
华欣义早就看玉司神不顺眼了。打他一踏进“华庄”,庄子里上自小姐、下至佣人,每个女人的眼都直盯在他身上,对他大送秋波。
他华欣义就不服气,凭他堂堂一个立委之子、“华庄”大少爷,哪点儿比不上这个欺神骗鬼的除魔师?如今给他逮着机会了,还不好好把人整一顿!
有财、有色,重赏之下,岂能不勇夫频出。二十来个保镖争先恐后地攻击玉司神。
“不要脸!”玉司神还没动手,一旁的幻姬倒看不过去了,扬着拳头,先下手为强。
玉司神冷冷的目光如附骨之蛆,直盯住华欣义:“你该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华欣义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感觉身体内血液快被他寒冷的目光给凝冻成冰了。
“你……你以为我会害怕吗……来人啊!给我…………”
“自找死路!”玉司神虎目顿凝,身形如电,每一记重拳都带着碎石裂碑的威力反击向被财色冲昏头的保镖们。
华欣义张大嘴巴,动都不敢动一下。太……太可怕了!面对玉司神,他的保镖们就像骨牌似的,毫无反抗之力,任人伸手一推,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连幻姬都看得呆了,玉司神龙腾虎跃的英姿,哪里是平凡的人类使得出来的?
根本就不需要她动手,转眼间,玉司神已解决掉大半的保镖,她只要在一旁帮他叫阵就够了。
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保镖们这才有了忧患意识。原先他们以为,凭己边二十来个训练有素的大男人,每个人吐口唾沫就足够将玉司神淹死了,想不到这玉司神竟是如此厉害,他们不得不收拾起轻忽之心,用心应敌,还有的更是掏出了武器。
如此一来,玉司神要撂倒他们,就得多花些精力了。
SHIT!他在心里骂。从来就不想多管闲事的,却被华欣义那个王八蛋给拖下水,打得他手都酸了。等会儿解决掉这最后五个保镖后,非多扁那家伙几拳不可。
幻姬一直小心翼翼地帮玉司神注意周遭情况,发现原本吓得脚软的华欣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神智,竟拿着一支手枪,准备偷袭玉司神。
“小心——”她急喊,扑向玉司神。
他猛一回头,也注意到了华欣义的偷袭,还有那个笨女人的蠢动。她竟飞身过来挡在枪口下!
砰!华欣义扣下板机。
玉司神拼着叫背后一柄长刀掠过的威胁不顾,伸手推她偏离子弹轨道。
子弹没打中她的要害,却穿过她的肩窝,喷洒出来的鲜血飞溅上玉司神的脸。
他冷淡的眸子倏地燃起一股冲天烈焰,不顾旁边一根双节棍、一柄长刀临身,飞快地一拳头正中华欣义的脸部,打得他鼻梁断裂、口鼻溢血、仰头昏倒。
但玉司神也付出了代价,那双节棍打得他左臂青肿,而长刀则在他背部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衫,然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伤是砍在别人身上似的,他剽悍的身手依旧,攻击得剩下那三名保镖毫无招架的余地。
而叫子弹击中肩窝的幻姬像似一头野兽,一见血,更激起了体内求生的毅力。她单独扑向一个保镖,又咬又打,硬是将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的大男人给打得趴下地。
“呵呵呵……王八蛋!不信打不倒你……”望着手下败将,幻姬傻傻地笑了开来。
玉司神撂倒仅剩的一名保镖后,就看到她坐在一个敌人身上,像个呆子似的,双拳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攻击着那被她打倒的保镖。
真奇怪,她居然没哭!一般的女人,受到这种枪伤,早就哭得像天要塌下来似的,哪还会有勇气反击敌人?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幻姬,人如其名,美得不似人间俗物。一双碧绿的翠眸像一片无边无际的绿林,包含天地、颐养万物,那是善良、璀璨的灵光波动,叫人深深沉醉与迷恋。
但他的心看到的还不止这样,他瞥见了绿眸深处压抑的无尽哀伤与痛苦,催逼得她美丽的娇颜,苍白得令人不忍直视,而她肩上的伤更汩汩不停地淌着鲜血,那艳红秽染了青翠的绿。
他闭上眼,移开视线。有一瞬间,心竟然揪紧地轻颤。
突然,幻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跳了起来:“我们快走,晚一步又要叫人给堵上了。”
玉司神淡淡地凝视着她。人人称他“冰死神”,由此可窥得他同情心之薄弱,实在很不想多管闲事,但……虽不愿承认,可这女人确实救了他一命,而且要真放着她不管,依那种流血速度,她大概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你还在发什么呆?”从没见过这么没反应的男人,幻姬快被他气死了,“你还想再打一场吗?‘华庄’里像这种保镖最少还有两三百人呢!”
玉司神咬牙,转向他的敞篷车,手臂、背上的伤口都隐隐抽痛着。行经华欣义昏倒的地方,他忍不住抬脚又把人给踢飞了出去。都是那混账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