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回唐门第一天,他就开始挖陷阱引岳盈春那只小王八入壳了。
“为什么不针对姑母?始作俑者是她,咱们却对付岳王八,似乎有违江湖道义。”小仙可是恩怨分明得紧。
“是你说要放他们一条一路的,姑母手段狠毒咱们是见识过的,跟她对上,铁定要硬碰硬,我是不怕啦.但结果可能就不大和平了。”晓月边梳头,边解释道:“但岳王八就不同了,一个标准的有色没胆的小瘪三,我只要动很小指头,包管整得他哇哇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再由老太君出面收场,结局保证平平和和、快快乐乐,什么血腥事都不会发生。”
“什么办法这么厉害?”小仙走过来拿起罗黛帮他画眉,划着划着,突然傻兮兮笑了起来。“呵呵呵!原来画眉之乐是这么一回事儿,我总算懂了。”
“是吗?”他横眼瞪着铜镜里被画成两道毛毛虫的蚕眉。人家闺房里的“画眉之乐”何等旖旎温馨,她却拿来瞎整他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指神功”倏出,直搔向她的腋下。
“啊——”小仙一声尖叫,忙不迭丢下罗黛,整个身子卷成虾米状,笑得涕泪横流。“不玩了,不玩了……啊——”好惨哟!
“如何娘子?相公这‘搔痒之乐,比起你那‘画眉之乐’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晓月意犹未尽地放开她,那抹邪笑,笑得可贼了。
天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怕痒?惟恐“一指神功”再度杀到,她的头点得好比小鸡啄米,就怕少点一个,又会被他的“一指神功”杀得凄凄惨惨。
“嗯!既然你已意会,本将军就饶你一次吧!”他威风凛凛地跨脚落坐梳妆椅上,那副装出来的昂藏不屈,配上一身罗裙宫装,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小仙看得抱着肚子笑翻在床铺上,都快没力喘气了。
“喂!别玩了,太阳快下山了,再不赶紧扮好装,准备上戏,改明儿个就换咱们被人上戏了。”见她笑得实在无法无天,晓月不得不出声警告。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办法呢?我该如何配合呢?”小仙边擦着笑出眼眶的泪,边走过来帮他上妆打扮。
“你呢,只要在二更时分,将老太君哄到客房里,什么借口都行,让老人家在房里待到三更,我保证上一出绝妙好戏让你看个过瘾。”他理理云鬃,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确定装扮无误后,又提醒道:“记住了,只要老太君留下,闲杂人等,麻烦有多远闪多远去,你也一样。”
“为什么?”
“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了,好戏今晚三更准时开锣,我先走了。”他挥挥,一阵香风旋了出去。
相处两个月了,他的性情多少也有些了解,平常混归混,一碰到事情,他比谁都认真,不想说的事,你就算毙了他,他也不会吐出一个字。她套不出答案,只好认命地乖乖执行他交代的任务去了。
要对付好色之人,什么计最好用?
当然是“美人计”喽。
晓月的办法其实很平常,甚至他已经用过一次了。
但他仍确信,岳王八绝对会再上一次当,而且这一次会栽得更惨。
黄昏时节,夕阳将人影拖得老长,在花园里映照出悄然的落寞。
绝世佳人惨淡着一张花容月貌,轻倚凉亭,任晚风吹拂着“她”一身单衣飘扬,似欲随风而逝,消散在这近晚的夕阳里。
这就是岳盈春踏入花园里所见到的景象—绝美而凄凉。
他一时看得痴了,一直以来就十分仰慕这位“慕容小姐”,“她”美丽、大方、聪明又慧黠,更带有时下一般名援所缺乏的英气勃发,如此特殊的女人教人如何能不动心?
偏偏“她”太厉害了,惹得岳盈春是又爱又怕,躲“她”本是情非得已,而此刻却见佳人愁眉深锁、暗自垂泪,他一颗蠢蠢欲动的色心不觉又扬了起来。
“‘慕容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他轻摇折扇,故作潇洒地踏上凉亭。
没办法,这是一般好色男子的通病,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有便宜可占,谁还管得了那唠什子的礼义廉耻、四维八德?
“岳……岳公子,你怎么来了?我……”晓月外表装得惊讶万分,心里却暗自冷笑——岳盈春,你死定了。
“小生见‘小姐’独自一人在此黯然伤悲,于心不忍,特来慰问。不知‘小姐’因何事而落泪?”
“我……唉!”晓月作势举袖拭泪,却偷偷低头扮个鬼脸。“太君已上家门提亲,家父……”
“唐容表哥真是好福气,得娶如此娇娘,人生至乐啊!”却是他的悲哀。岳盈春心里可嫉妒了。
“岳公子怎么说这种话?”晓月语气激动,泪珠儿又掉了下来。
“难道‘小姐’不喜欢唐容表哥?但嫁给他,将来主掌唐门,何等风光,‘小姐’怎会不爱?”
“岳公子真是不明白奴家的心意?”
“啊!”岳盈春两颗眼珠子掉下来。。‘小姐’莫非对小生……”
“自进唐门,第一位来与我攀谈可是岳公子啊!”晓月愁容凄苦。
“既然如此,‘小姐’又为何如此恶整小生?”岳盈春可没忘记上回容婶那顿打,挨得有多疼。
“哼!”晓月故作娇嗔横他一眼,在心底暗骂——岂止上回整你,这次更要你知道我的厉害。有冤屈就去找你老娘吧,谁让她不怀好心眼,竟然雇杀手杀我,没要你老命,已是破例的好心,叫你挨顿揍,算是便宜你……
“‘小姐’怎么又生气了?”岳盈春是七月半鸭子不知死活,早被美色迷昏了头,哪还分得清眼前的佳人是真情、亦或假意?
“问你自己吧!吃着嘴里、望着锅里,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没良心。”
岳盈春豁然笑道:“原来,小姐’是吃我和表妹的醋,才整我的。”
晓月红了脸,讷讷低下头不言不语。
岳盈春登时大了胆子,急巴巴地偎过来,执起晓月的手。“‘慕容小姐’,小生……”
“别这样,这里人来人往的。”晓月一下子用力抽出被揉得发红的手,心里呕得直想吐!不要脸的家伙。
“‘小姐’的意思是……”岳盈春笑得险些流口水,他差不多已经可以感受到软玉温香抱满怀那股子乐和劲儿了。
“今晚三更来我房里吧!”晓月红着脸丢下一句话,跑了。得赶快找个地方吐一吐,岳盈春那张猪脸不是普通恶心。
哈哈哈!岳盈春张狂的放声大笑,有美人相约夜半,多快乐的一件事啊!他也要赶快去准备准备了,好与小姐耳鬃厮磨良宵。
二更时分,一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客房门口。
小仙以晓月有事相商为理由,终于如愿请得老太君至客房一叙。
也亏得太君对晓月印象极佳,再加上她对小辈们私底下的古怪行为已略有所觉——女儿的怨恨;孙子与孙女的奇言异行;及突然出现,来无影、去无踪的慕容晓月……这一切的一切都显示出有一件事情正在进行,而她老人家却还被蒙在鼓里。
不安的感觉和好奇心,同时促使了老太君放开心胸,丝毫不以晚辈如此过分的要求为件,欣然答应赴约,正好踏入晓月设计的陷阱中。
时近三更,晓月向小仙使个眼色,一人借口遁尿、一人假称蜡烛已经燃尽,分别拐跑了太君两名贴身婢女,挠头了。
另一边,岳盈春正翻过墙垛,兴高采烈地会佳人来了。
他轻手轻脚模到客房门口,屋里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亮光;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样诡异的夜,显然大有问题。
但岳盈春不觉,他早被美色给冲昏头了,轻俏地移动脚步来到窗前,隐约看见一条窃窕身影在屋里走动着,他没有第二个想法,直觉肯定是美人儿正在等他。
毫不犹豫提气轻身,穿窗而入,一式恶虎扑羊,直朝屋里的人儿抱去。
老太君在黑夜里感到劲风近身,以为有人偷袭,顺手一掌击向来人。然而事情却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敌人并未对她出手,反而伸长颈子在她颊上偷得一吻。
“啊!”老太君惊叫一声。四十年了,打前任唐掌门仙逝之后,她一直洁身自爱,守寡至今,想不到今天竟叫一个小毛贼给坏了贞节,怎不令她又羞又气,直恨不得杀人泄恨。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唐门,还不给老身纳命来。”
岳盈春适才偷香成功,这厢正乐着,乍然听闻熟悉的沉声暴喝,一颗心骇得险些停止跳动,又感四周突然掌劲逼人,他低头、旋身,躲了两下,直退入墙角里,已避无可避,忙出声讨饶。
“小美人儿,是我啊!岳哥哥,你快停手——”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尖叫出声,两腿一软,早瘫倒在地
“盈春?”说时迟、那时快,在电光火石之间,老太君掌劲猛一收,转而击向一旁墙壁。
巨烈的轰然大响中,岳盈春感到有股刀也似的利风刮过耳旁,吹得他脸面生疼,随着一阵烟硝尘起,两个入石三分的掌印正印在他耳后的墙壁上,把墙都打裂了,这要打实在人身上……
一想到这危险性,他不仅脚软,连便溺都失了禁,霎时一股尿骚味充斥房中。
此时小仙正好提着灯笼回来,光明乍起,一群人瞬间目瞪口呆。
老太君心中像有十把火在烧,她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死命地瞪着瑟缩在墙角的岳盈春。后者早吓得肝胆俱裂,口吐白沫颓倒在地。
小仙张口结舌呆望着眼前一触即发的危险情势,不禁在心中暗祷,该死的慕容晓月,怎么还不回来?不来收拾这场戏还散得了场吗?完了!要让老太君在这里爆发开来……天啊!她闭紧双目,不敢想像那惨烈的后果。
“岳、盈、春!”老太君一声怒吼像平地炸起的春雷。
“奶……奶……奶奶……”岳盈春一身骨头,好似秋风中的落叶,上下不停地打着摆子。
“你做的好事。”老太君手中龙头拐杖猛往地上一敲,硬生生震裂三块青石砖块。
“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岳盈春吓坏了,连怎么解释都忘了,只是不停地摇一头,声泪俱下,涕泗纵横。
“你这个混帐家伙,我难道还会看错?”老太君气极,龙头拐杖高高举起。
“娘,请手下留人。”晓月适时将唐姑母引至客房,她一见儿子危险,忙不迭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拦住盛怒中的母亲。
“你教的好儿子!”老太君怒火未消反涨。她宝贝女儿的心思,她还会不了解吗?只是“天下父母心”,知道是一回事,下手惩罚,又是一回事,她舍不得啊!
由着出嫁的女儿,带着儿子,天天回娘家里作威作福,弄得天怒人怨。大伙儿看在亲戚的份上都忍了,但今天……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好色到夜袭妇女,武林中向来最恨这种采花贼,捉到了,谁不是一剑毙了了事,偏偏这个混帐却是她的外孙,心痛啊!
“娘,盈春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的,请娘恕罪。”直到此时,唐姑母才发现,他们是被设计了,主事者八成是那个慕容晓月,恨哪!既生瑜、何生亮?想到多年野心一朝丧,怎不叫她怒火冲天、气愤难平。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她在唐门的地位是毁定了,可这惟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也得保住他才行。
“他糊涂?他偷香窃玉的本事不晓得多高明?”老太君愤怒的语气里隐藏了数不尽的悲哀。感叹后辈的不成材,老朽凋零之后,唐门还有未来吗?
“奶奶,您别生气了,表哥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小仙开口求情,她并不想对岳氏母子赶尽杀绝,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够了。
“启禀太君,岳公子年纪尚轻,做错事情是难免的,晓月也请太君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也许是与小仙相处久了,晓月心肠软了不少,看着岳氏母子泣不成声的可怜样儿,他也觉得不忍,遂帮忙说情。
太君若有所思的眼神定在晓月身上,她还没有被气昏头。岳盈春开口、闭口叨念不停的小美人八成是“她”。
但岳盈春却是众所皆知的有色没胆,他会夜袭妇女,说其中没有内情,太君可不相信,最有可能的是——小色鬼被设计了。
而放眼唐门,有本事使这种计谋的,除了这位远来是客的“慕容小姐”,不作第二人想。
只是,“她”使计的原因何在?“她”来无影、去无踪,不时与小仙厮混在一起,可有目的?蓦然太君感到“她”过人的聪明机智似乎大有问题,平常的闺阁千金,岂有如此精明的手段、与恁般庞大的气势?
这样一想,再细瞧他端整细致、却英气勃发的脸蛋,就更觉得奇怪了。晓月是很漂亮,但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较一般女子壮硕的体格和不凡的谈吐,如果把“她”比做一个容貌生得秀气些的男子,也未尝不可,但……
太君被自己突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江湖中易容术高超者比比皆是,一个人都可以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个人了,男扮女、女扮男、又有何困难?她不敢再想下去,事实果真如此,那结局……天哪!太可怕了。
“你们走吧!”太君朝女儿、外孙挥挥手,半是已对这个女儿死了心、半是因为唐门另有要事待办,不要这个老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女儿再来搅局。“带盈春回家去,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没事,别老是往娘家跑。”
唐姑母脸色一白,母亲的逐客令下得再明白不过了,叫她别老往唐门里跑……那她预想中的未来、还有这偌大的家产……荣华富贵转眼成空,天哪,她好恨啊!
向来骄气逼人的神采,刹那间散尽,整个人起码老了十岁,费尽心机得来了一场春梦,如今梦醒,依旧两手空空;就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吗?一个赔钱货,从小家里的任何好处轮不到她、长大后,一嫁人,婆家当她是外来人,娘家视她为泼出去的水,身为女儿身,竟是这般地不值钱?
“岳夫人,在唐门里可没人敢小觑太君,她永远是家里一根擎天支柱,受尽晚辈们的尊重与敬爱。”精明、干练的晓月,在商场打滚十多年,学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尤其在唐门住了两个多月,这里的人事倾轧、内幕问题,哪还瞒得过他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