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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上刁蛮女 page 10 作者:董妮

  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他是有所目的才决定露面的;姓唐的这一家子,耿直有余、聪明不足,人是很善良,可惜不用大脑,岳氏母子叛心已露,每一个人都知道,却从不加以约束,只任其坐大,呆等着来人良心发现,痛改前非。

  真是疯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若不想搞到同门相残的地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现在起尽量展现己方强大的力量,让对方心生警惕,不敢轻触其锋。

  一味地忍耐退让只是助长敌人的气焰,姑息养奸罢了!没啥儿用处。但这种道理,唐门内外是无一人懂得的。

  没办法,他既已趟入这淌浑水,只好委屈一点儿,自己扮起黑脸角色,好歹先镇一镇岳氏母子嚣张的气焰再说。希望他真能压得住他们的野心才好,否则一场血腥只怕免不了了。

  芙蓉厅内,暗潮汹涌、风云密布。

  除了主位上的老太君是一脸欢笑外,渐次而下的唐掌门、唐姑母、唐容、晓月、小仙和唐卓众人,个个面容诡异、别有一番心思。

  唐姑母是怨恨母亲竟想再找一位精明女子入主唐门,企图排挤她好不容易才建下的势力;岳盈春则心疼到口的烤鸭飞走了,这样的大美女竟然看得到、吃不着,心痛啊!

  唐容兀自沉迷于书中,视外界变化如无物;唐卓是暗暗心喜,有晓月给太君分神,他就可以安然无恙地飞出牢笼了。

  而其中反应最激烈的是晓月和小仙,打一入厅,老太君开始忙着为唐容和晓月牵起红线,他们两人肚子里的笑意早打翻了,困难地扯着嘴皮子,大肠小肠笑得直抽筋。

  天啊!太君竟想让大哥娶晓月,他……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那!小仙得一直咬着舌头才能忍住爆笑出口的冲动,她很好奇,洞房花烛夜她那“单蠢”到近乎无知的书呆子大哥,在掀起红帐时,发现他美丽的小新娘竟是个大男人时,会是怎生地一番嘴脸?

  那一定……噢!噗哧……呵呵……唉哟!一阵巨痛打断她忍俊不住的闷笑声,她捂着吃疼的手臂,两道秀气的黛眉拢成一团,美目瞪向偷袭她的晓月——干么掐她?

  后者也正在瞪她——不要得意忘形,小心待会儿穿帮了,有你好受的。

  她皱皱可爱的琼鼻,轻启樱唇,发出几个无声的唇语。“知道了啦!”

  “那就乖乖坐好。”他警告性地踢了一下她的椅脚。

  这一切全被坐在副位上的唐掌门看进眼里,妹妹对“慕容小姐”的恨意、侄子色迷迷的视线、长子的无动于衷、么子的兴奋异常和女儿与“慕容小姐”间的诡奇举止,说这种现象没问题谁相信?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只怕今日这顿饭将后患无穷啊!

  果然菜过五味、酒进三巡,唐姑母就忍不住开炮了。

  “慕容家的小姐真是好气派,在唐门是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咱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知您这回又是哪个三更半夜摸进来的啊?”

  “娘,‘慕容姑娘’是今早才到的。”晓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岳盈春就抢口替“她”掩饰了。虽然在美人儿手下栽了两次,但他始终忘不了“她”,逮到机会就想和“她”亲近亲近。

  晓月低头和小仙交换一记会意的眼神,既然有人想要英雄救美,他自然乐得轻松,慢条斯理地挟起一块蒸鱼肉,斯斯文文吃着,管他那厢风疏雨骡,他依然一派逍遥自在。

  老太君斜睨女儿一眼,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浑不将座上的母亲、大哥放在眼里,再不找个机会说说她,只怕她要在唐门里翻天覆地了。

  唐姑母恶狠狠地瞪着岳盈春,她知道儿子好色,但时值非常,自个儿的地位都快保不住了,浑小子还犹然不觉地深陷美色中,到底有没有脑子。

  可借岳盈春不了解母亲的心思,他只知道眼前美女如画,活色一香的动人心魄,引得他全副神智全沉溺在欲海里了。

  这情形看得老太君心里暗自焦急不已,外孙的风流倜傥、花言巧语是众所皆知的;比起来,唐容傻小子在追女孩这方面不仅差,简直不入流;同样将目标锁定在“慕容小姐”身上,孰胜孰败?结果不战已明。

  那可怎么了得?太君越想越不对,好不容易才看中一位适合入主唐门的媳妇儿,再不好好把握,等机会溜掉,可就后悔莫及了。

  “唐容,‘慕容小姐’远来是客,你就坐在她旁边,还不多招呼着点儿?”太君提醒孙儿。

  唐容正背一篇文章到关键处,哪里听得见太君的声音,只是一只手拿着筷子,脑袋左摇右晃,好不自得。

  “唐容!”太君真是火啊!到底是哪个遗传因子出错了?怎地堂堂武林世家竟出这种书呆子。

  “啊!‘巧言令色’,下一句……”唐容被那声大喝吓得失了心神,不知不觉将脑中默背的文章脱口而出。

  “唐容!”老太君脸色不悦,决定了,改明儿个起把府内的书本全烧掉算了。

  “‘巧言令色’下一句是‘鲜矣仁’。”晓月缓缓放下筷子,他本来不想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但不小心瞥见,自太君含怒暴喝后,身旁的小仙和对面的唐卓各自脸色发青,背脊挺得硬直直地,额上冷汗点点。

  看来小妮子是挺惧怕老太君的,唐门家规确实森严。他的大掌穿过桌下伸过去安慰性地轻拍小仙微颤的小手,触感是一片冰凉,不由满心不舍,为了让她能够安心吃顿饭,今天这一餐哪怕是场鸿门宴,他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对对!‘巧言令色,鲜矣仁!”’好难得有人能够对出他的话,唐容开心的笑咧了嘴。“你好聪明,怎么知道的?”

  一句话,晓月就看穿了唐容的本性,他确实不够精明,但也绝对不笨,充其量只是鲁直了点,这样的人若有意文学,一头栽进书本里,却得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切磋学问,便容易流于该死书,不求甚解,于是变成了书呆子。

  但反之,若能找到一个机敏巧智的人提点他一下,开了他的智慧,唐容的未来成就绝对不可限量。

  此刻,晓月就有意当这个提点之人,破坏原则管闲事,全是为了救小仙免于家规中“连坐法”之害。

  “公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只是背齐那些个文字吗?”

  “我……”

  “齐家、治国、平天下。请问公子做到哪一样了?”

  晓月蓦然冷下脸庞,神态严肃、语出如冰。

  “我……”唐容怔怔地圆张着大眼,别人是十年苦读,而他浸淫书本又何只二十寒暑,今朝一位陌生的姑娘,以着相同丰富的学识与他论学,还辩得他说不出话来,他猛然醒觉,自己苦读诗书多年,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功名、富贵、还是权势……

  晓月直盯着唐容那张充满书卷气息的文人脸庞,由怔楞不解、疑云满天到愁眉深锁。精明如他早已窥视出对方的心意。

  低沉有力的声音缓缓在芙蓉厅内响起。“行该行之事,尽应尽之责任,则不失为大丈夫是也。”

  “就这么简单?”小仙意犹末尽地嚷道。她一直竖起耳朵地听着大哥唐容和晓月的辩论,还以为结局将分,定有一场高潮迭起的好戏可看,哪知道他就以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划下句点,半分趣味都没有,令人泄气。

  “不然你以为呢?”晓月不怀好意地斜睨着不知好歹的呆妮子,难不成他非得亲身上演一出全武行给她看,她才会满意?没良心的小笨蛋。

  “这菜好好吃,你也多吃一点。”小仙识相地转移话题,她的武功是比他高出一百倍,不过他的古灵精怪却更厉害,见多了他借刀杀人的鬼计,她现在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晓月又瞪了好一会儿大眼,直到面前的空碗在小仙的刻意讨好下,堆起半山高的美食佳看,他才噗哧一声,掩嘴而笑。一时严肃正经的神色尽散,再度换上平时机灵、慧黠的容颜。

  呼!在座众人,除了小仙早见识过晓月纤细外表下的莫测高深外,余者纷纷不约而同为他迅速的转变而松了一口气。

  老太君更在心中暗凛,这“女娃娃”委实不简单,小小年纪,气势恁般强盛,一板起面孔,其庞大勃发于四周的狂做,竟连她这种老江湖都不免含糊。突然她有些怀疑起“她”的身份。

  一场别有目的的相亲大宴,在各人有各人的心事下,草草结束。小仙迫不及待拉着晓月奔回闺房,绝不能让他与大哥有太多亲近的机会,要不然……哼哼!可就有好戏瞧了。

  第七章

  小仙觉得她受够了。

  那场相亲大宴结束后,她已经有十天没见到晓月的人了。老太君天天拉着他问长问短;大哥与他辩论上瘾了,不分日夜,觑着空闲,捉了人就跑;姑母更绝,寻不着机会整他冤枉,竟不时赖在她房里找她麻烦。

  去——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小仙决定了,她得靠自己争取。奶奶要找孙媳妇儿、大哥哥想要老婆、姑母欲寻人麻烦不管他想干什么都好,拜托千万别相中她这百里挑一的未来相公,她还想与他共唱鸳鸯蝴蝶梦呢!岂容闲杂人声则来坏事。

  “起床了,慕容晓月!”月方西移,连报时的公鸡都还好梦正酣,小仙就溜到西厢的客房里扰人清梦了。

  自他的行踪被老太君发现后,他就搬出她的闺房,迁入客房里了,这也是造成他们十日来相处时间渐少的原因之一。

  “小声点儿,把人都吵醒了,就溜不掉了。”晓月没躺在床上,一听到她喳呼个不停的声音,忙从门缝边伸出一只大掌捂住她的嘴巴。

  他和她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也发现自己的忍耐力达到极限,不能再忍下去了,天天伴着一堆人交际应酬、虚以委蛇,腻都腻死了,再闷下去,他一定会发疯。

  情愿陪着小仙四处跑跑走走、再耍点小鬼计,做做坏事也不错、连跟她大小声斗嘴,都比对着一堆言语无味的人,有趣的多。

  当他发现这种情形时,他就知道他惨了。以游戏人生为目的、向往自由、酷爱逍遥的慕容晓月竟在不知不觉中深陷情关,不可自拔。

  在二十世纪时,他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他的女伴之多甚至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

  他喜欢温柔可人、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只要美艳、不需智慧。这样的尤物带给他的身体无比的快乐。所以当大哥看上一位性格古怪、绝顶聪明的女孩时,他深为大哥的不智感到悲哀。讨了这样的老婆,往后的人生岂有自由可言?

  小仙和他心目中女友的形象全然不同,不过她直爽的性子倒不失为一个好朋友之属。他是以这种想法和她相处的,开开心心地和她吵、和她闹、和她合作整人、也救人:不需要伪装温柔与体贴,他们很自然地玩在一块儿。

  正当他习惯了她在身边的感觉后,一场午宴将他们骤然分开十天,在这段说长不长的时日里,他天天忙得头昏脑胀,照理说,应该没有空闲想她才对,但他的灵魂却不时发出强烈的抗议,好无聊、好闷、好烦……所有负面情绪一波波袭来,将他困在其中,而一切只因她不在身边。

  习惯!多可怕的一件事。在不知不觉里,他敞开了心,而她正大光明走入,然后他倏然惊觉,他,慕容晓月,这回真的栽定了——他爱上了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女孩,可以想见,他预定中的逍遥快活正在不断不断地远离,而可悲的是,他竟乐在其中。唉!活该,谁叫他当初要取笑大哥呢?报应不爽了吧?

  “喂!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看他连衣帽都穿戴整齐了,小仙不禁惊讶地问。

  “问你啊?”他轻悄带上房门,拉着她直奔马厮。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她边说,边打开马厮的木门,拉出两匹坐骑,与他转向后院,偷偷溜出唐门。

  “你又为何起早?我的原因和你一样。”迎着潮湿的微风,晓月大大地伸个懒腰,深吸一口饱含晨雾的新鲜空气,拉过缉绳,跨上马背,撒开蹄子,任那骏马在道路上得啦、得啦地狂奔起来。

  “跟我一样。”小仙喃喃自语着,跟在他身后,骏马不需主人指示,自迎晨风而去。

  她低头细细品味他话里的意思,她是因为想他、念他才在一清早,天未大亮时,就迫不及待起床找他出游。他说他早起的原因和她一样,莫非……

  蓦然一阵红晕烧烫了她粉嫩的玉颊,芳心悸动的格登乱跳,这是他的表白吗?果真如此……她明亮的秋眸,像饱饮醇酒般迷离、酥醉,打心底涌出一股又一股炙人心魄的热流,灵魂在这般狂喜和烈焰中摆荡,呵!

  恋爱的感觉真好。

  这厢一对爱情鸟各怀心思地狂奔离去,没人发现开了又关的后门,在一阵短暂的平静后,重新启动,第三骑怒马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奔向前途,走得正与晓月和小仙同一方向。

  好不容易放风,晓月打定主意非玩个过瘾不可,他舍弃平常的文士装扮,头戴一顶万字头巾,上簪两朵翠玉金花,身着一件黑绸夹绉纱襟子,上覆无袖白袄,脚下丝鞋净袜,打点利落扎实,神情更显精明活泼,令人一见就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于他。

  小仙和他并肩而行,她今天穿着大红绣花通袖袄儿,娇翠嫩绿的缎裙,外罩着貂鼠皮袄,头上钻金缕丝的凤钗斜缀,发间盘着珍珠细带,描眉画眼,敷粉施朱,打扮得粉妆玉琢,宛如待嫁新娘,直令一些定力较差的鲁男子看得两眼发直,馋涎滴流。

  两人自出唐门,就一路游山玩水,本来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再来镇”的路程,他们整整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走到。乌龟都比他们爬得快。

  马匹才进“再来镇”,晓月和小仙一看,四颗眼珠子差点齐齐瞪出眼眶。老天!他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半个月前还是一堆破烂泥屋、荒田废地凑在一块儿的贫穷小镇,怎地摇身一变,泥屋全拆了,三百多个镇民全搬进山脚下的帐篷里,几十个工人在镇里来来往往大兴土木,彻底整建。

  “这是怎么一回事?”饶是晓月自认天纵英才,也猜不出,这会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公子、唐小姐,你们可来了。”福佬打老远就一路又笑又叫地直朝他们奔过来。

  “福佬,这是……”小仙完全傻眼了。

  晓月偶然瞥见跟在福佬身后走近的中年妇人,惊讶地抢口道:“嬷嬷!”

  “公子认识我?”妇人停下脚步,站在晓月面前。看她的形容相貌,年纪已然不轻,但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干练、精明的气息外露,显然是个见过大场面、长袖善舞的女中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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