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上学生餐厅买了一堆食物回宿舍,一开门就看到仅以浴巾裹住下半身的裸男坐在她床上缝衣服,而他布料的来源竟是她的窗帘和便服。柳大公子真是“自动”得叫人好气又好笑。
“你就不能稍微客气一点吗?”拉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窗帘叹气,真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点待人处事的基本常识。
“谁叫你剪破我的衣服?”他答的理直气壮。
“可是我救了你啊。”她皱眉拿起前后破了一个大洞的羊毛长裙,这家伙倒识货,尽挑些高级衣物剪。
“但你也把我看光光了,这样子只能算打平,咱们谁也不欠谁。”三天没衣服穿,柳大公子的脾气已被惹毛,加上一条内裤,三个角全轮遍了,再下去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吗?那我也不必再喂你吃饭了?打平嘛!”她挑衅地望着他,四只不服输的眼睛在空气中闪爆出激烈火花。
互瞪中的两人,全然没发觉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况,已然全部落入有心人耳里了。
花村丽子捂着嘴巴,以防自己当场尖叫出声。全校奉若天使的校花小姐房里真的藏了一个男人,喔!老天,这是本世纪最有价值的情报了。她一定要去报告修女、警卫们知道,然后大家都会发现朱巧巧的真面貌,到时,哼!看谁还敢说她挑拨离间?
★ ★ ★
朱朱嘟着嘴,怒火未消,柳晏飞那大笨贼太没有礼貌了,她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嘛!说句好听话哄她开心一下,他会死啊?老是惹她生气,活脱脱一块死木头。
为了惩罚他的“恩将仇报”,她一脚踹他下床铺,决定了,从今天起罚他睡三天地板,好教他明白做人道理--受人点滴,当思涌泉以报。
不过……这一点对柳晏飞而言大概很难,他开心地找出她的羽绒大衣铺在地上,又暖又舒服,他睡得可开心了。
这叫朱朱又发了好大一顿闷气,他当真什么都不在乎吗?连她救了他,并且细心照顾他三天,他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莫名地,她为这想法黯然不已。
他睡着的脸庞好安详,那双老是飘扬着向她挑衅的浓黑剑眉平顺地贴在紧闭的眼睛上,下面连着两排长而鬈密的睫毛,温厚的唇弯起一抹漂亮的弧度,点绛在古铜色,比小麦田更加闪亮耀眼的肌肤上,这时的柳晏飞,彷佛一个标准的阳光男孩,清新俊朗得叫人油生好感,一点都没有他醒着时,那股呕死人的阴阳怪气。
“如果你能永远这么乖、这么可爱就好了。”她忍不住低声咕哝,纤纤玉手不受控制地被引诱近他温和的睡颜旁,接触到他湿热的呼吸,像被电电到一样,她整根手指都麻了,战栗感沿着背脊窜升至头皮,一股嗡嗡声在脑海里响起,天哪!发生什么事了?这种感觉………
“啊--”睡梦中的柳晏飞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你怎么了?”她语带错愕地抱怨着。
他摇摇头,分不清是被什么声音吵醒,长久以来的警觉训练,让他即使在沉睡中也能立即清醒,这是习惯。
这栋女子宿舍规定在十二点熄灯,而现在已经一点半了,照他在这里住了三天的经验,往常在这时候,除了巡房修女和一些一动物叫声外,这里静得跟坟场一样,住宿生们全都睡了。那么,这阵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是怎么一回事?
“喂?柳晏飞!”朱朱坐到他身边轻摇着他的肩膀,他那双如黑豹盯准猎物般的锐利眼神,和全身猛然散发出来磅砖气势,为她稚嫩的心灵带来不少压力。“有什么不对劲吗?”
“嘘!”他示意她噤声,匍匐着爬出阳台,月黑风高的夜晚,连星儿都被满天的乌云给遮蔽住了。
盖在半山腰上的教会学校,庞大的校舍隐密在浓浓树影中,黑暗像只巨兽,将它整个吞没在阴稠里。
他灿如星辉的锐眼偶然接收到几点不寻常的闪光,伴随着明灭,阵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宿舍。
他被包围了。一个清楚的认知砸进脑里,他不怕被捉,只他一个人更容易逃跑,但她怎么办?他不能达累朱朱,若被人发现这三天来一直是她在照顾他,她的名节就全毁了。
“你快点大声喊救命。”他果断地下决定,若能教外人相信是他绑架她、威胁她供应吃食、住宿的,她就没事了。
“为什么?”她疑问,不寻常的声响也渐渐唤醒她的警觉心了。“有人来了?”而且为数不少。“我去看看。”她急得跳下床铺,匆忙往外跑。
“别乱来。”他赶紧拉住她,有没有一点脑筋啊?这一出去不是正好被逮个正着。
“那怎么办?”她有些慌,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面对突发状况的经验几乎没有,虽不到昏乱的地步,却也失了平常的冷静。“是来捉你的吗?该死!你的行踪怎会泄漏?啊……不是我,柳晏飞,你相信我,我没有出卖你,我也不知道……”
“我明白、我明白。”他不得不握紧她的手安慰道。“你若想出卖我,就不会救我了。那一定只是例行搜索,你别紧张了好不好?”
“哦……好好……”她勉强抢回一些镇静的心神,深吸口气,叫混沌的脑子尽速运转,快想,一定要想个办法救他,不能让他被抓走。她绞着十指,陷入沉思。
“朱朱,你听我说。”他扳过她的肩,神色严谨。“待会儿警察若搜到这里,你就大声喊救命,然后……”
“我懂了。”听到他说的话,她黯然的秋眸蓦地一亮,忙从梳妆台里翻出一把水果刀交给他。“你就用这把刀押着我,我当你的人质,他们就不敢乱来了,我知道有一条小径可以直接下山,我们从那里走,一定逃得了。”
“什么?”被她一顿抢白,他一下子愣住了。这小女人叫他杀挟持她一起逃,有 没有搞错?“朱朱,这样做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他再潇洒、将生死置之度外,也无法拖着她一起冒险啊!
“胡说,我才不会有危险。”她瞪圆秋瞳。“我养父是学校的理事,这里没有人敢伤害我的,我跟你在一起,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就安全了。”
“那以后呢?你跟着我一起逃走,将对你的名声有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他来去匆匆,可以视名利如浮云,反正伤不了他,但被留下来的她呢?
“‘名声’一斤值多少钱?”朱朱轻蔑地撇撇嘴。“我早装够乖宝宝了,况且……”她还来不及说完,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已然响起。
“朱巧巧,快开门,我知道你把‘绅士怪盗’藏在里面,你窝藏通缉犯,现在警察要来捉你了,你跑不了了。”是花村丽子的声音。
这小女孩本来是要去报告修女和警卫们,朱朱房里藏男人的事情,无奈校花小姐做人太成功,没人相信她的话,个个都当她又再说谎挑拨离间了。
花村丽子反而被骂了一顿,于是心有未甘,索性闹大点儿,便告上警察局,将朱巧巧房里的男人说成警方正在通缉中的逃犯“绅士怪盗”,她哪知道这一误打误撞,还真撞对了,柳晏飞的确是“绅士怪盗”。
警局接到她的报案,才会有今晚搜山的情况发生,毕竟丢的是警视署长中川望三的家传宝贝,谁也不敢偷懒,调来大批人马将整座“圣米迦勒学园”团团围住。
“快走。”朱朱再管不了这许多了,招呼着柳晏飞跳出阳台,沿着窗口的樱花树溜下宿舍。末了还附赠几句尖叫。“救命,救命……修女救命啊--”总得让来人提心吊胆一下,制造些烟雾以掩饰她和柳晏飞的逃亡。
“朱同学!”第一个冲进房的是玛丽亚修女,她不相信钟爱的好学生会做出窝藏逃犯的事,坚持随行,结果得到的却是几句呼救声,吓得她脸都白了。“都是你们轻举妄动,才会害我的学生被抓走,如果朱同学有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瞅着领队的警察局长声色俱厉地大骂。
员警们也个个面色如土,“圣米迦勒学园”是全日本有名的贵族女校,在这里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要只是个小企业家子女还好,万一出事的是某某议员、部长的孩子……哇!那真的是死定了。
“还不快追。”局长急下命令,怎么也得救回那个被抓走的女孩子。
★ ★ ★
“走这里。”朱朱领着柳晏飞穿梭在浓密的樱花林中。午夜的樱花满天,树影伴随着落花残叶正足以隐藏行踪,而浓烈的花香味儿又可以阻碍警犬的嗅觉,这是最好的一条下山道路了。
“朱朱。”远离校区后,柳晏飞立刻甩开她的手。“你快回去,再跟下去会出问题的。”他很担心将来她回去后要怎样面对全校的师生和大批员警的询问。
“没有我带路你走不出这片林子的。”她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我是个通缉犯,你要跟我亡命天涯不成?”
他故意把话说狠吓她。虽然只要一下山,恢复原本身分,就算总理大人亲自前来也动不了他,他绝对可以平安无事,但天晓得这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会被人如何对待?他不得不为她着想。
“你很担心我?”她回头古怪地一笑。说来奇怪,刚才发现警察寻来时,她的确有些慌张,但他们一安全,她所有的紧张感全都不见了。
想来她的失措全肇因于他有危险,只要他一平安无事,她的精明、冷静就自动回来。
“你……”他懊恼地停下脚步,为这不懂事的小女孩暗生闷气。自己也不懂,他向来是随心所欲,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却为何对她有一些些介意?还会挂怀她的名声、安全?
“啊--”天色大暗了,她一个没留神踢到树根,摔了一大跤。
“怎么样?有没有事?”他忙冲过去扶起她,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没事。”她微蹙黛眉,站稳身,又想往止刖走,却在刚跨步间,脚踝一阵抽痛,险些又跌个狗吃屎。
“还说没事。”爱逞强的小女人。柳晏飞不满地瞪她一眼。“我看看。”抬起她的脚仔细检查一遍,除了关节处一点红肿外,应该是没有伤到筋骨才是。
“唉呀!别看了,只是扭到嘛。一下子就好了。”她低垂着蓁首急把脚收回,一阵阵白烟在头顶上凝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大掌一碰到她的脚,她就全身发颤,脸红心跳的像要休克。
“这‘一下子’恐怕是一个礼拜后了。”正好,他拍拍手,反正他不想连累她,这会儿她走不动了,没办法再跟着地,就当是天意吧!
“没有我,你出不了这座樱花林的。还不赶快过来背我?”她对他张开双臂,固执地抿紧朱唇,除非看到他平安下山,否则她不会安心的。
“你还真不死心耶。”柳晏飞感到一股啼笑皆非的无奈,任性的大小姐最难伺候。“我不会带你一起走的,你就待在这里等警察找到你吧。”说完,他迳自跨步前行。
“喂!你真的不怕迷路?”朱朱有些急了,他不明白吗?错过今夜,他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面了,她不想这么快离开他啊!她……
不舍的感觉像海浪滔滔不绝地汹涌而来,淹没了一双水盈盈的明眸秋瞳,一滴晶莹如玉的珠泪儿滚下粉颊,她伸手接个正着,热烫的温度啃啮着一颗无措芳心。
这会儿才明白,在初见面的那一刻,从他的身影巧合地投射在她占卜的明镜里起,缘分便已注定,大怪盗没偷着“血玉龙凤璧”,却偷走了她的少女心。
“柳晏飞。”她安下心神,冷静地喊道。
他愕然回头,为她话语里的坚决大吃一惊。
“什么事?”疑惑的目光对上一张秀丽的娇颜,那原本的天真无邪、刁钻古怪,全被一副深沉如海的冷然样貌取代了。他突然有些慌,从来不在乎任何人、事、物的心一下子提到胸口,为她的奇怪转变忧虑又不安。
朱朱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瞧,看他的眼、看他的脸,人生境遇真是不可思议,她与童学文相处十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却不在他们之间滋长,而与柳晏飞短暂的相遇,责令她情根深种。
他戳破了她伪装多年的热情与冲动,如今,那勃发的情潮全是为他而翻腾,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原来美丽洋娃娃的样子了,她不是温婉娴德的小谪仙娥,她是跳跃活泼的人间精灵。
童学文的臂弯不再是一处安然的避风港,柳晏飞的胸膛才是她想要追寻的终生幸福。她喜欢他,渴望再见到他,想与他携手再度过无数个三天………
“你的脸色不大好,脚是不是很痛?”他终究是蜇返回来了,该死!
丢不下她。
“我送你回去看医生。”他一弯腰,将她伏在背上,匆匆地就想往回走。
“等一下。”她拍拍他宽厚的肩膀,为他的重情重义而心悸,他不怕被抓,只要求她平安无事,这种胸怀更坚定了她想委以终身的想法。
“你的伤不能拖了。”他决定不再听这小女人的话,反正千金小姐任性又无知,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肯定会遗憾终身的。
“我的脚不痛,我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她拉过他的耳朵大声吼,就不信他不停下来。
“唔!”果然,柳晏飞痛苦地停下脚步,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他总算明白了,他的耳朵快聋了。“你搞什么鬼?”
“你听好柳晏飞!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你。”
“什么?”他以为自己的耳朵真的坏了。
“我说:我要嫁给你。”她一本正经地重复一遍。“啊--”他却吓得差点把她摔到地上。
“喂!你刚才跌倒摔坏脑子了?”把她放下来,看着地一脸倔强的神色,柳晏飞真不晓得该把她摇醒还是摇散,一个笨女人,居然拿婚姻当儿戏。
“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她缓缓地把和表哥、养父、母之间的关系说了一遍。“本来我就一直很矛盾,要继续戴面具过一生吗?我可以再伪装多久?万一有天突然爆发了,那该怎么办?我已经装不下去了,我想改变,想追求适合我的新生活。然后你出现了,从你那里重新学会坦率和勇敢,我决定不再任由人安排自己的一生,所以我要嫁给你,更何况那天你出现时,我正在占卜……”她将整个占卜情形向他说了一遍,晶亮亮的眸子里闪着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