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儿。”未央对着他们的背影叮咛一声,待车子的引擎声远离,轻轻地关上大门,再回到主卧室,蒋森严正睡得沉。
俯身凝视他沉稳的睡容,那原本冷硬、死板的线条此刻已全然放松,常年抿紧的薄盾微微勾出一抹弯弧,显得稚气、可亲多了。
他和缓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男性化的气息在粉嫩的玉颊上点出嫣红如樱的胭脂,彩霞也似地霓光隐隐发着热度。
情不自禁任芳唇品尝他的滋味,她的柔软与他的冷硬有着截然不同的对比,一些些儿冰凉从他的唇齿间渗流进她的口鼻,然而,沿着食道入腹的却成了一股熊熊烈火。
蒋森严,她的丈夫,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天知道,她为何如此着迷于他的气息,柔软的唇颤抖着膜拜他的五官,那冷峻的眼、翘挺的鼻、削薄的唇……他的一切都像带着魔力,诱惑着她的心浮沉、屈服。
利箭般的寒噤在脊梁骨上攀走,带着醉人的心悸,让粉颊摩挲着他沉睡的脸庞,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脉动与她的频律合一,这一刻,她幻想着可以搂抱他真实的灵魂。
一只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偶然贴近额头,被那上面发散出来的高热吓了一跳。他在发烧呢!倏然受伤的人多半会有这种现象,她怎么忘了。
急忙冲进浴室里取出一条毛巾,又上厨房捧来一盆冰水。未央拧了一条冰凉的毛巾放在蒋森严额头,助他退烧。担心的神情溢于言表。
别看这个男人,平常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一生病受伤就像个孩子似的别扭,整晚上不停地动来动去、踢被子、乱翻身,也不怕压到伤口。
吓得未央连眼都不敢合,拼命地帮他换毛巾、盖被子、防止他翻下床铺,再受重伤。被他折腾这一夜,比打了十场擂台赛还累。
--------------------------------------------------------------------------------
当烈日的光芒大盛,蒋森严困顿地打着哈欠,睁开双眼。好久没睡得这么充足了,感觉好像重新复活一样,昨天的伤也不痛了,看来他的体力很不错嘛!
心情愉悦地瞥向腕上的手表,喝!怎么……十一点了。他这一睡,睡了将近十二个钟头,难怪精神饱满了。
匆匆坐起身,该上班了。一块毛巾突然从他头上掉下来,这是……拾起毛巾看了一下,是谁在照顾他?莫非……趴在床侧一条娇小的身影适时吸引住他的视线。
储未央!难道她在这里看顾了他一整晚?她……为何要对他这么好?他们不是才大吵了一架?
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拨着她的头发,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颈子,她看起来还是一样娇小脆弱、配上一张清纯的脸庞,怎么瞧都是十来岁的高中小女生,叫人怀疑她是否成年?
奇怪!她怎么会觉得公司里那个绝代尤物和她相像呢?“凤栖汝”和“储未央”根本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嘛!她们……
玩弄她秀发的手蓦地停了,从没发现她有红头发,砖红色的发丝,他细瞧了一会儿,发根和发尾的颜色不一样,这头发是染的,她为什么要染发?纯粹是爱美、祟尚流行?或者另有原因?
一个不好的预感倏地撞进心头,希望不是他猜的那样?他绝不会原谅背叛他、欺骗他的人。
倾身关掉床头灯,柜上一个突冗的东西迎入眼帘,这是什么东西?妇产科的药包,她真的怀孕了。着急地撕开包装袋,一张便条纸掉了出来。
“避孕药,每天两颗,连吃五天,可以事后避孕。”
她……她竟然瞒着他服用“事后避孕药”,就是那一次……庞然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而出,她竟然用这种方法来杀死一个未知的小生命,就为了报复他吗?为什么不冲着他来?
“储未央——”他气炸了心肺。
“啊!怎么了?”她猛地跳起来,疲乏的眼里忍不住酸涩地直眨。
“这是什么东西?”他拿着药包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决定一个生命的存留的?每一条生命都是单独的个体,就算是至亲父母也不能任意处决孩子的生死。
“这……”未央无言以对,真是该死。怎么会让他发现这东西?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他暴跳如雷,一颗心像被热油滚过,登时撕成片片碎屑。“你杀死一条小生命……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他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是储未央,还是多年前,那疯狂砍他一刀的母亲。
“你疯了?”她也被他激烈的言论惹火了。“你根本不喜欢我,这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为什么要生一个无辜的小孩来受伤,让纯洁的小生命来承担两个大人犯过的错误?”
“我没有错——”他愤怒的铁掌夹住她的下巴,用几乎掐死她的力量狂吼。“无论如何你杀人就是不对,你是凶手!”
“我不是——”她气极地张口咬他,一拳打中他的小腹。“那根本还没成型为生命,只是一个细胞、一个受精卵,或许什么也没有……”
任凭她如何咬他、打他,他就是不放手,愤慨而疯狂的脸近在她面前。“他更可能发育成一个宝宝、一条生命……”咆哮突然咽住了。
一点热烫熨伤了未央的脸,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蒋森严居然哭了,那双利眸里精明尽敛,代之而起的是沉沉的悲伤与怨恨,好重好重的愁,如山高、比海深,连她都觉得快要被压垮了。
“森严……”她忍不住伸手拂去他的泪,怎么也料不到这点点水渍竟是如此地叫人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他无意识地呢喃,一遍又一遍,心伤了,身体好痛好痛。
“森严,你……”她终于发现他的异常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暴吼像平地一声雷,瞬间炸翻了屋内所有的东西。
“你放开我。”突然,她觉得害怕,更剧烈地抗拒起来。
毫无预警的,他蓦地低头吻住她的唇,霸道又粗鲁地掠夺她的一切,像在报复般,嘶一声,一下于扯裂她的衣服。
“你这个混蛋!”又来了,他又来了,这个笨男人,难道他永远都学不会温柔吗?她气的狠狠踢了他一记,看到他闷哼一声,皱眉蹲下身。“蒋森严,你去死吧,王八蛋!”
“别担心,我不会抛弃先行的。”怒火叫他忘了身上的伤,只是更狠命地抱住她、吻她、亲近她、拥有她……也算是一种报仇吧?他不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她闷哼一声,在他如火似馅的热情中丢盔弃甲,她的老板、她的老公,同一个男人,两样不向的面貌,她又记起了女厕前那令人心悸的碰触——蒋森严,你应该也是有温柔的,为什么不放在我身上?是真的讨厌我吗?我不了解,但可不可以请你……用你的心来待我……
第六章
再次的清醒已是黄昏时刻,夕阳在屋内反射出整片红艳如花的霞光,舒畅软凉的晚风从双面大玻璃外穿透纱窗碎花布风,灌得一室薰清幽润。
蒋森严茫茫然地坐起身,储末央就在他怀里,赤棵的娇小身子上残留着点点红斑,那是他暴行的证据。他又伤害她了。
一丝后悔和愧疚在心中翻腾,其实有很多事情不能全怪她的,嫁夫如他,也难怪她没有安全感、不肯生孩子。
唉!他不该再碰她的,对她最好的方法就是从此离开她、别再接近她,没有他的日子,她会过得更好。
默默地下床,脚底踩到一个突起物,他弯腰捡了起来,是那包避孕药,今天这场冲突的导火线。
楞楞地瞪了它好一会儿,已经不再觉得生气了,反而有点惭傀自己的自私。细心帮她把药重新包好,放回床头柜上,心头有了决定。
他要离开她、永远走出她的生命,放她高飞,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离去的同时,再望她一眼,结婚五年,从没有仔细看过她,老实说她挺可爱的,不像“风栖汝”那样美艳风华……糟糕!他又拿她们相比了。
真奇怪!他最近老是想起这两个女人,有时候甚至会把她们搞混了,不会是得了中年痴呆症吧?他忍不住调侃自己。
不能再待了,得乘着她醒来前离开。“对不起!”他用眼神道完歉,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声一落,未央再也禁不住地破口大骂。“蒋森严,你这个该杀要千刀的下流胚子、卑鄙小人。”
还以为他至少会道声歉呢!把她弄得浑身是伤,结果……他居然就这样走了,混帐、混帐——
如果她将来犯了性冷感,全都是他害的……呃!想到哪儿去了?气得砸烂床头柜上的台灯,怒火窜烧得比屋外的夕阳更加红烈、奔腾,急忙忙跳下床铺,想找蒋森严那王八蛋说清楚。
谁知才踏进客厅,他车子的声音也同时远离了。被他逃走了,可恶!她又气又恨,一记手刀忘怀地劈裂一个茶几。
暴龙的怒火尚未熄灭,岩浆四溅,所到之处桌倾、椅倒,不到一个小时,客厅、厨房……所有看得见的家具差不多全毁了。
直到她怒气发尽,脱力的软倒在地,整间屋子比被龙卷风刮过还惨,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完整的东西了。
哦!这时候她才想到要后悔。抱着脑袋不敢看那遍地狼藉,想再修好这些东西,还得花费多少功夫啊?
餐桌的四只脚全断了、茶几裂成两截,早就饱受伤害,岌岌可危的屏风这回总算寿终正寝了……其他……唉!不提也罢。
讨厌自己的冲动,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老干这种可耻的行为,真真差劲到极点了。
无奈地取出工具箱,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整理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叩叩叩!钉锤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夜,一整晚,又可以听到蒋家别墅,络绎不绝的修理声和未央……颓丧的叹息声了。
--------------------------------------------------------------------------------
“你说什么?森严被狙击了。”蒋家的老爷子,蒋修罗一接到儿子出事的消息,整个脸色全变了。
左辅、右弼神色凝重地立在门口,没人敢开口多说一个字;如果蒋森严是冷酷的话,蒋修罗就是残忍了,谁也不知道这位纵横黑白两道近半个世纪的魔王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然蒋森严下令封锁他受伤的消息,但谁也没勇气隐瞒这位暴君,明知这会掀起涛天巨浪,任何有关系的人,一个也逃不了,他们还是来报告了,宁可冒着自杀谢罪的风险,也不顾将来面对“青龙”失职的严惩。
“是谁干的?”蒋修罗面无表情的峻容上,涌起覆灭天地的血腥。
“主使者还不知道,但执行者是‘血手集团’。”右弼垂首应道。在送蒋森严回家后,他们曾照未央的话,彻底清查了公司内的可疑分子,可惜没有发现,反而得知了蒋森严接到“血手印”的消息。
而过后不久,警方也透露,失手被擒的狙击者已经自杀,根据这种种线索,证明杀手确实出自世界有名的杀手组织——“血手集团”,传说请“血手集团”是必须付出倾家荡产的代价的,真不知是谁这么恨蒋森严,恨到宁可抛弃一切,也要他的命。
“毁了它。”比万年寒冰还冷酷百倍的语气,轻轻磨出喉头,说的人也许不觉得,听的人却早已牙齿打颤。
“老爷子的意思是……”左辅惊骇地问道。
“给我挑了‘血手集团’,一个不留。”蒋修罗神色不变地丢下命令。
“那主使者……”右弼不敢相信,如此一来,怎么查得出幕后主使者。
“不必理他。我只要那些不轨者记住,谁敢冒犯‘青龙’,就拿命来抵。”谈谈地说完,蒋修罗回房去了,决定的主意永不更改,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狙击森严的人的。
左辅和有弼同声长叹,看来这场腥风血雨是避免不了了。
--------------------------------------------------------------------------------
未央自己也没想到,原本只预定请半天的假,竟然拖了一个礼拜才又重新到公司上班。
她自我建设了好久,终于再鼓起勇气面对蒋森严,还以为事情早过了,纷乱总会归于平静,谁知道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早上,她一踏进办公室,就被满屋子的警察吓了一大跳,而顶楼的总经理室更是……
“我说过,我不知道——”蒋森严的怒吼连隔音墙都挡不住。
“一个杀手集团毁了,死了上百人,你会不知道?”另一声咆哮也不比蒋森严差。
“白警官,那个杀手集团的总部位在意大利,而我自从受伤后,就一直留在公司里养伤,我有没有出去,你和你那些监视我的部下再清楚不过,现在反而来问我这种问题,不是太可笑?”蒋森严两眼充血通红,这一个星期下来,他快被这些警察烦死了。
伤者不是都有休息时间吗?他手臂上的缝线都还没拆啊!他们每天来问话不打紧、天天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也可以忍受,但——连杀手集团毁了都来找他,这太过分了吧?
他是被害者耶!又不是罪犯,对他行这种精神拷问法,说实在的,再五分钟,他的忍耐力最多只能再撑五分钟,这位超级烦人的白警官再不识相,他一定会发疯崩溃。而姓白的最好有心理准备,疯子打人是无罪的。
“你被狙击的第三天,‘血手集团’就垮了,说与你无关谁相信。”这位白警官的固执与蒋森严有得拼。
蒋森严闭上眼睛,深呼吸,收集那所剩无几的耐心,一只手若有所觉摸索桌上的黑咖啡,一碰到杯子,立刻端起来,喝了一大口,他需要酸、苦的黑咖啡降火,可是——
啧!“为什么是牛奶?我的咖啡呢?”
未央一进来,就看到不要命的人又在糟蹋自己的身体了,真可恶!他没发现自己瘦了一大圈吗?眼眶又黑又肿、两颊都凹陷下去了。她对他无端地是又生气、又心疼,急忙泡了杯牛奶,趁他一个不注意,换掉他的黑咖啡,不想他早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