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馡摇头,正想拉他进厨房。
“哇咧!刮龙卷风啊?”杨芷馨才呆完,举步入公寓,又被里头的惨况吓傻了一回。
“小心你的左脚。”君问晑忽然开口。
杨芷馨跨到一半的脚步蓦地一顿。“为什么……这……”地板上那黏呼呼一团的,是什么东西啊?恶心死了。
“你小心走,来——”他提醒她。“前行三步左转、跳、再右转、弯腰、侧身、再跳,对了。”她终于安全进客厅了,谢天谢地。
把杨芷馨安排在沙发上坐好,他又转回去捡拾那扔了一堆的……有垃圾、有宝贝,还有教授交代下来的报告,幸好没被踩坏,否则他真要哭了。
杨芷馨不可思议地呆望着苦命男人收拾屋子。“我记得你家不是很干净吗?怎么……”听到后头一阵窃笑声,她恍然大悟,原来是伍馡搞的鬼。
君问晑也听到伍馡的笑声了,他直起腰,望了她一眼。“小野猫,客人来访时要怎么办?”
她一怔,飞快跑进厨房倒来一杯水,放在杨芷馨面前。“请喝茶。”
杨芷馨又愣了。伍馡几时也懂得待客之道了,君问晑教得真好,不过……看他满身大汗地打扫屋子,或许伍馡也克得他很严重吧!,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果然了不起。”她算是服了,服得五体投地。
半小时后,君问晑终于打扫完了。
他吁口气,挽起袖子才想进厨房做饭,伍馡忽然神秘兮兮地拉住他。“高哥哥今天不必做饭,看我的。”
君问晑眨了眨眼。从刚才伍馡就一直叫他别做饭,是有什么事吗?他看着她跑进厨房,不一会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清晰地传来。
“难道……”他大步走到厨房门口,险些与正欲出来的伍馡撞了个正着。“小心!”他及时扶住她。
伍馡手里端了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放了两菜一汤。“嘿嘿嘿,你看。”她献宝似地对他展示辛苦了一天的成果。
他揉了揉鼻子,突然觉得眼睛好酸,他的小野猫蜕变得好快,一下子就从毛毛虫变成蝴蝶了,未来她一定会长得更美、更坚强。
“你好棒、好厉害,小野猫。”他在她额上印了个响亮的啧吻做为奖赏。
她开、心得唇角笑咧到耳朵旁。
这一厢,柔情氛围环绕,那一边,杨芷馨已经要昏了。
那……那两个人是不是疯了,就为了两盘黑不拉叽的菜、一碗看不出是绿是黑的汤!还飘散着可怕的味道;这也能让他们感动成那副德行?
想象那可怕的东西将填入某人的肚子里,她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太恐怖,恕她不奉陪。“对不起,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待办,先走一步,你们慢吃啊!”
“再见。”伍馡爽快地赶人。“反正我也没准备你的分,走了正好。”
“小馡!”君问晑无奈地看着她对他以外的人不假辞色。“你的礼貌呢?”
“哼!”她不悦地嘟嘴。
杨芷馨却只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老天保佑没人留她吃饭。“没关系,我真的还有事要做,下回见了。”老祖宗说:陷入爱河里的人都是疯子,果然不假,她才不与疯子为伍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杨芷馨才走到玄关处,一阵天摇地动突然袭来。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屁股坐倒在地。
小小的公寓里,就闻君问晑的吼声如雷。“是地震,小野猫快过来。”他将她拉进怀里。
伍馡全身发抖。“晑哥哥……”她晓得这是一叫做“地震”的自然现象,但该如何应变、怎么逃生?!她完全不懂。
“别怕。”他想带她避到梁柱边。
但她吓坏了,一步也无法动。
下一刻,地表好象翻了两下,原本的左右摇晃变成了上下震动。
君问晑面色忽地惨白。“快走,小野猫。”他喊,可她一步也动不了。
“小野猫——”迫不得已,他用力一推,伍馡滚到另一头。
“啊!”她哀嚎一声,再回头。“晑哥哥——”这是什么情况,为何原先钉牢在墙壁上的壁柜会突然倒下来,而君问晑,他就被压在壁柜下,一点艳红自那方向蔓延开来,缓缓地流向她,以着要将她淹没的姿态。
“啊啊啊——”她只能扯着喉咙拚命地尖叫,怎么办?君问晑受伤了,他流了
好多血,怎么办?急救,对,找医药箱,拿棚带帮他止血,可医药箱在哪里,医药箱……
不,不对,她得先把他弄出来才行,但壁柜那么大,光凭她一个人如何办得到?
救命啊?谁来救救君问晑?救命啊、 救命啊——
“别叫了。”从天边赶来的救命使者是杨芷馨,她本来也被地震吓呆了,却又让伍馡的尖叫声给震醒。“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好起来,先叫救护车要紧。”说着,她急忙掏出手机,叫救护车。
然后,她跑出去求救,几个好心的邻居过来帮忙,终于将君问晑给救出来了。
不多时,救护车来了,杨芷馨向他们报告意外发生的原因。
伍馡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东奔西跑、忙里忙外,将事情一件一件解决;而自己却什么也没办法做。
她好笨,只会哭,真正发生事情的时候,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她是个没用的人。
“别哭了。”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杨芷馨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我们一起去医院看君问晑吧!”
伍馡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她。“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而她却一无所知。
“呃!”杨芷馨偏着头想了一下。“知识是可以学习的。”
“学习?”这一刻,伍馡下了攸关一生的决定。“我要去上学,学习很多知识。”为了下一次再发生意外时,可以帮上君问晑的忙。
第一章
要说君问晑与伍馡间的恩怨纠葛,那话可长了。
十年前的某日,君家两根经济大梁君父与君母忽于第十二度蜜月期间消失无踪,君家经济顿垮,加两位老人家投资失败留下来的五千万债务,险些毁了才成年的君氏五姊弟一生。
君问晑是五姊弟中的老么,他不知道上头四位兄姊是如何克服此一难关的,但对他而言,父母的失踪只是亲缘已尽的结果,他悲伤,却不愤怒。
不过那五千万的债务很麻烦就是了,毕竟五姊弟都只是学生,读书拿奖学金还行,论到赚钱还债,再等个三、五年吧!
可债主哪里能等?没钱就封房子、搬家具,搞得他们姊弟五人几乎无处栖身,得流浪街头做难民去。
幸亏大姊君乐水聪明,想了个好点子,开设“贩梦俱乐部”,利用四位弟弟的色相来谋利;如此干了几年,终于让他们还清了债务。
“感激大姊英明啊!”这是君问晑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他并不排斥贩卖梦想给寂寞女子的谋生方式,反而挺乐意帮助她们排遣孤单、一解烦忧。
他对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颠簸人生真的毫无怨言,只除了一点——
为什么他第一个接的客人会是那被宠坏的千金小姐伍瑛?她根本是个混蛋、龟蛋、王八蛋!
第一眼见到她君问晑就对她很感冒,她对外宣称他是她的崇拜者,他们在T大的联谊会中相识,虽然他确是T大生,但她把他形容成一个为博取佳人欢心,装疯卖傻、下跪求爱,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的痞子,就着实令人不悦了。
更有甚者,她还命令他去追求她的朋友,说那家伙活了十五年,却连个男友也没交过,未免可怜了些;她好心想让朋友一尝恋爱滋味,商请他帮忙。
鬼才相信她的话,据君问晑旁敲侧击得知,伍瑛根本是拿他当玩具耍,与人打赌,看他得费多少时间才能降服她们班上有名的小书呆?
可恶,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气之下,他挥挥衣袖,甩头走人。
原以为如此便可摆脱麻烦,不料伍瑛背后的恶势力强悍异常,竟对他的英文教授施压,迫使他成为她的家庭教师,自此结下他与伍家的不解之缘。
伍家别墅位于阳明山上,其奢华程度号称该区第一,他看也是。两、三百坪的占地,处处可见匠心独具的布置,假山流水、花径寻幽,连门口的灯饰都请人特别设计过,这般豪奢已非“有钱”二字足以形容,它根本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富户了。
难怪教授要出卖他,情势比人差嘛!换成他也会这么做,又不是杀人放火,只是出卖一个学生去当别人的家教便可得利益无数,干么不做?
所以君问晑也不怨,只当前辈子忘了烧好香,今世才会被伍瑛那个大麻烦缠上;他认了,乖乖陪那刁蛮的富家千金玩游戏。
“你来啦?”伍瑛看着他,笑得好得意。
“不来行吗?”君问晑耸肩。
“当然不行。”伍瑛嗔他一眼,随手指着客厅的沙发说:“不过我现在要跟朋友去喝下午茶,你就在那里坐一下等我回来吧!”
背包一甩,她当真走人了,惹来君问晑一阵失笑。
“敢情她是在给我下马威?”真是个讨厌鬼,不过算了,难得有机会入宝山一游,不到处走走看看,满足一下他对有钱人富裕生活的好奇心,未免可惜。
“走喽!探险去也。”拍拍手,他正准备四处冒险去。
“等一下,君先生。”女管家喊住他。
“有事吗?”他转身,回赠一记灿若朝阳的笑容、魅力四射。
年逾三十的管家不觉酡红了脸。“那个……二小姐有交代……君先生,呃……”
没天理啊!竟把如此帅气的男人放出来四处电人,分明是故意陷她于不义嘛!
君问晑看见女管家一脸羞惭,某个念头闪过脑袋。“伍瑛该不会要你盯着我,不准我四处晃吧?”
女管家尴尬地点头。
“真有她的!”君问晑哑然失笑。“那家伙把我当成她的禁脔吗?”
“禁脔”二字让女管家脸上的红潮瞬间爆炸。“对不起。”
“又不关你的事。”身为员工的身不由己君问晑很清楚,又何忍为难她?“算啦!”爽快地放弃冒险念头,他重新踱回沙发上坐好。“这样可以吗?”
女管家垂首嗫嚅着。“真是非常抱歉……”
“拘禁我的又不是你,说什么抱歉?”他悠然一笑。“不过我真的得坐在这里直到伍瑛回来?万一她一出门就是几小时,我想上洗手间怎么办?”
“二小姐只说不准君先生出大门,没说不能在屋里活动。”
“哦
”有漏洞可钻了!他笑得异发光彩万丈。“管家小姐,一个人坐在这里等门很闷耶!”
“君先生的意思是……”
“屋外不能走,那屋内……”引君入瓮。“欲擒故纵”这招最好。
女管家果然上当。“要不要我带君先生四处参观一下?”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一句话把女管家逗得笑了开来。“其实光这房子就有许多可看的了。”
“听说这宅院叫蝶园,可我一路走来,也没瞧见半只蝴蝶,是否另有典故?”
“蝶园是取自去世的夫人,孟宇蝶之名而来。”女管家领着他一路从客厅、和室、书房,直走到日光室。“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主人亲自挑选,为博取夫人欢心、让她住得舒适而兴建的。不过可惜,房子还没盖好,夫人就死了,这房子还差点盖不成……哇!”
日光室的门才开,一道黑影迅速窜出,险些儿撞倒欲进门的两人。
“搞什么鬼?”君问晑快手一捞,揪住来人的衣领。
“别碰她。”女管家惊叫,可惜来不及了。
“啊!”君问晑瞠目结舌,小家伙居然咬他!
“你还不松口?”他吃疼地放开她的领子,她立刻像只灵活的小野猫逃得远远的。
“慢着,你的‘对不起’呢?”火从心起,他转身追过去。
“君先生,别追了。”女管家试图阻止他。
君问晑却不听,直追着女孩跑过长廊,终在楼梯口处抓到她。
“唔唔唔……”她蹬腿摆手拚命挣扎。
没见过这么刁钻的女孩子,君问晑算是开了眼界。“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
女孩一语不发,偏过头,又想咬他。
“哇!”差一点点被咬到,饶是以好脾气出名的君问晑也不禁为女孩的蛮劲皱眉。“没人教过你,不可以随便乱咬人吗?”
一击不成,女孩改而双腿连踢,踢了君问晑的衣服下摆好几下,虽然不疼,却留下几个黑抹抹的脚印子。
他这才发现她居然没穿鞋,一双光脚丫比炭还黑。
“坏小孩就得这样教训。”揪住女孩横放膝盖上,他抖手赏了她臀部三大掌。
原以为小孩子都怕教训,挨了打定是泪汪汪地求饶,谁料得到女孩偏与众不同,明明怕得小脸微白,却硬是咬着牙、忍着泪不道歉。
“唉!”见她倔强,他反而心软。“好女孩不可以这样粗野的,知不知道?”扳正她的身子,他爱怜地轻拭她眼角泪痕。
岂知这却给了女孩反击的机会,他手一凑近,她又狠狠赏了他一大口。
“呃!”有生以来头一回碰见如此顽劣的小孩,他登时傻眼。
嘴里尝到咸腥的血味,女孩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伤了人,呆愣愣地松了口。
“你真不乖。”他沉下脸望着她。
她连退数步、缩肩抱头,小小的身子抖颤如风中叶。
“君先生。”适时,女管家追到。“请你放过大小姐吧!”
“大小姐?”君问晑回头望了眼气喘吁吁的女管家。“你说谁啊?”
女孩趁此良机翻下楼梯,逃离他掌控。
“喂,小心呀!”瞧见女孩粗鲁的举动,君问晑简直要昏了。
她跑到一半,听见他的声音,心顿慌,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滚下楼梯。
“小孩!”千钧一发之际,君问晑飞过身去抱住女孩,几个翻滚,跃下楼梯。
双脚一踏实地,女孩随即又退离他老远,好象他身上带着毒,须臾接近不得。
“真是个怪小孩。”君问晑没辙地望着她的背影兴叹。
不见他追来,女孩好奇回头觑了他一眼。不打她吗?她做了坏事耶!可是……他刚刚又救了她,为什么?
摸摸被他打过的小屁股,以为那样的大掌打下来一定疼死人,却还好,痛而不伤人。
真是奇怪,想不通!可她仍然怕他,还是逃吧!谁知道他的宽容能维持到几时,搞不好下一秒就翻脸无情,揍得她挂进医院三天起不了身。
逃吧、逃吧!世间没一个人是可信的,除非她想死了,否则她唯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怦怦、怦怦、怦怦
君问晑的心从没跳得这般快过。
女孩临去前的那一眼教他整个人僵如泥塑木雕。
不敢相信世间有那样野性的眼眸,深沉若宇宙黑洞、炽烈更胜夏季艳阳,活脱脱是山林猛兽来到文明世界。
明明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啊!却不见半丝天真,倒是警戒心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