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君问局收留伍馡后有何改变,大概是他再也不让同学去家里借住了。
一方面是伍诽还无法完全适应正常生活,怕外人来访会干扰到她;二方面……他美丽雅致的家早在她的破坏下,变成“残花败柳”之地,脏乱非笔墨可以形容。
他曾试着教导她正确的生活习惯,但有他盯着时还好,一日一他去上课或工作,她立刻故态复一明,变成野猫一只,四处造乱。
唉,弄成这样哪敢给人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奇懒如猪,从不打扫咧!
拿着钥匙站在房门口,他深吸口气,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能开门进去,否则准被吓死。
“预备啦!”用力推开门,他同时也闭上了眼。
“晑!”听见他的开门声,伍馡冲出来扑进他怀里。
近日他生活中最大的快乐就是她了。
离开伍家后,伍馡越来越活泼,脸上的笑容浑似夏日的艳阳,时时照得人头昏脑胀,尤其是她又干了什么“好事”的时候。
“嘿咻!”他弯腰抱起她,摸着她的头。“小野猫,你今天乖不乖啊?”
“嗯!”她笑咧了嘴。
“真的?”他踏入玄关,但觉一阵黑暗袭来。“小野猫,你不是答应我要乖的吗?”她是不是把过去十年没机会使用的顽皮因子全存下来用在他身上了?呜,看着面目全非的客厅,他好想哭。
“乖!”她一脸的天真无邪。
他更想哭了,尤其……
“吁——”一记悠长的口哨声自后头传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遭小偷吗?”
一个男人来到君问晑身后。
他一 怔,回头迎上一 张熟悉的面孔。“钟勤?”
“嗨!”斯文男子对他打招呼。“被翻得很严重耶!要不要报警?”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五官都扭曲了。
“谢谢喔!”君问局晑奈地一叹,千防万防,却没料到追上门的竟是钟勤,他最好的朋友。“进来吧。”
“听说你最近都不准同学来玩了。”有人请,他自然不会客气,大大方方地进入。
岂料那行为却引起了伍馡的不满;这个家是她的城堡,最安全的地方,不容陌生人随意入侵。她张牙舞爪对着入侵者狺狺而咆。
“这是……”钟勤顿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伍馡。
“她是我一个远房的小表妹,家里出了些事,现在由我照顾,她很怕生,不习惯陌生人。”不是故意对好友撒谎,只因伍馡身分太特别,君问晑不想旁生枝节。
“喔!”钟勤颔首,但凝视伍馡的眼神却是一片深沉。
不想让伍馡太早暴露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下,伤害了她正痊愈中的心灵;君问晑拍拍她的肩。“小馡,麻烦你回房帮我拿件外套好吗?”
伍馡瞪了眼钟勤,又望望君问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很讨厌钟勤;可君问局难得拜托她做事,考虑了一下,她还是答应他。
“好。”她回得出来的词汇仍然不多,但肯开口就是项进步了。
待伍馡一走,君问局领着钟勤进厨房。“怎么有空来?”
他耸了耸肩。“没办法,学校里那群家伙硬逼我来探个究竟,我不来也不行。”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厨房,忍不住笑了。“介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我说台风过境你信不信?”
“小馡台风吗?”
君问晑不由自主红了脸。
钟勤会意地拍拍他的肩。“热心助人是好事,可你别忘了,下个月就是T大先生决选,你也是候选人之一,麻烦分点心思来参选吧!”
“有你在,谁比得过你,其它候选人都只是帮衬;我参不参选都无所谓啦!”
钟勤伸脚勾来一张椅子。“偏偏现在四位候选人中,你的呼声最高,所以……哇!”
“怎么……”看着钟勤坐下去,一道水箭自椅垫中喷出来,君问晑呆了。
钟勤跳起来,整个屁股都湿了。
君问局这才发现,某人将一颗水球塞在椅背和椅垫间,没人坐还好,一旦人坐,水球受挤压破裂,那可就模大了。
“我去拿毛巾给你。”他掩着嘴跑进浴室偷笑,实因钟勤已经够凄惨,他不好意思对好友落井下石。
进到浴室,笑声卡在他喉咙里。这个伍馡,居然连浴室也不放过,弄得一团乱,他竟连一条干净的毛巾也没有了。
没办法,只好踅回卧室,趁着伍馡还埋在衣柜里翻找他的外套时,他随手抽了件被单跑出来。
“对不起,毛巾湿了,先用被单擦吧!”他对着钟勤说。
“不必了。”钟勤早脱下外套绑在腰际,遮掩难堪。“反正任务我已达成,该走了,明天见。”
“对不起。”君问局送他出门。“学校见。”
钟勤摆摆手,走了一步,想起什么似地又回过头。“教授介绍的那本原文书,听说你不想买?”
“一本几千块,也不过教个一章,太浪费了,我打算上到那一章时再去跟学长借。”
“用借的多麻烦?我订了两本,一本给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
“是朋友就别说那些五四三的。改天我再把书拿来给你。”
“谢啦!”送走钟勤后,君问晑立刻反冲回房里找伍馡算帐。
“小野猫。”他把她揪出衣柜。
她手里拿着一件他的西装外套,对他献宝似地笑着。“找到了,喏!”
“谢谢。”生气归生气,他还是记得自己立下要好好教育她的誓言,凡事必以身作则,作她的好榜样。
“嘻嘻嘻……”她好开心地赖在他怀里撒娇。
但他可不会因为她可爱就忘了要教她明辨是非的意图。“我问你,你为何又将屋子弄得乱七八糟?”钟勤来访前,他都没发现她的任性会造成其它人的不便,他们可能因此而排斥她,这样实在很糟糕。
伍馡歪着头想了下。“讨厌。”
“讨厌什么?”
“找不到局。”
呃!这关他什么事?不过……从她紧搂住他不放的小手看来,一个念头隐隐浮出他脑海。“小野猫在找我吗?”
伍馡大大地点了个头。“找好久,找不到,讨厌。”
“到处找,打开柜子找、掀翻饭桌找、踢倒茶几找?”
她又点头。
他总算了解,房间会变得这么乱全是因为她在找他。
一想到整个白天,她又惊又慌地翻遍整间房子找他,连一丝小角落也不放弃,他怎么气得起来?她是如此地依恋他。
可这样下去也不行,非想个办法安定她的心情不可。
“小野猫。”他伸手捉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指给她看。“以后我出门,你就看着闹钟,它一响,我就回来了,它没响,你就算把屋子翻过来了也找不到我。”
她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这样?”她不喜欢跟他离别太久。
“你要听话,否则我就不回来喽!”
“不要上她紧紧抱着他。
‘那就乖乖的。’他抱起她坐在床上,教她看闹钟。‘你瞧,以后每当短针在七的地方,也就是下午七点,我就会回来,小野猫等我好吗?’
她好无奈地看着他。‘晑别走。’
‘不行,我要上学;要不小野猫也一起上学好不好?’他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若能集合众人之力,或许伍馡的进展会快一些,他真心希望她能尽早融入人群,那么上学读书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要。’她才不离开这安全的堡垒去其它地方呢!
‘读书可以学习很多知识,很好玩的。’他鼓励她。
‘不要。’
‘学校有很多小朋友,小野猫可以认识很多人喔!’
‘不要。’
‘小野猫不想跟其它小朋友玩吗?’
‘我只要晑。’她说得好认真
君问局”个头立刻胀成两个大。
她如此依恋他,他是很高兴啦!不过搞成这样就很麻烦了。
过去,她的人生被封闭在伍家;如今,她把自己困锁在他身边,两者有何差别?都一样狭隘嘛!
不行,他非想个办法开阔她的视野不可。
这一晚,君局为了伍馡的教育问题伤透脑筋。
☆★☆
君问晑跟伍馡谈判了整整一个月,她抵死不上学就是不上学,无论他如何威胁利诱,她不为所动。
所幸,她还愿意听他说话,每晚他教她的东西,她都记起来了,学得也快,如今国文程度已有一定基础,数学的加减乘除也都会了。
他发现她很聪明,很多东西他讲一遍,她就懂了,课本看一次便会背,若非幼年的阴影作祟,她现在不知有多高的成就了。
可这样还不够,一个人不管多聪明、多厉害都不可能离群索居,她搬来与他同居至今四个月整,不与他之外的任何人交谈半句话,这情形大大不妙。
他想了很久,不知该怎么办,最后只好来找对伍家秘辛最清楚的杨芷馨商量。
不过他与她约四点半,她居然六点了还不到;万一害他赶不及七点回家,伍馡铁要担心死。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他看着手表,心想再十分钟杨芷馨还不到就不等了,宁可让她扑空,也不要伍馡不安。
“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近……”六点十五分,杨芷馨终于到了。
君问晑挥手打断她的话。“借口就不必说了,我问你两个问题,问完就要走了。第一,伍馡小时候有没有上过幼儿园—?第二,她有没有任何兴趣或专长?”
她愣了下。“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快点回答,我七点要赶回家。”可恶,已经六点二十了。
“那……”她瞄了眼手表。“我们边走边说吧!”
她拖着他走到一辆货车旁,那车子锈得几成废铁,也没有车牌,仅漆了“农用”两个大字替代。
“这什么东西?”它还能跑吗?君问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车子啊!”杨芷馨推他上车。“快点,你不是赶着回家?”
“是啊!”想起伍馡会担心,天大的顾虑他也会暂时抛下。他伸手拉过安全带系好。“好了,走吧!”
杨芷馨随即发动车子上路。
破货车跑得摇摇晃晃,车体还会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搞得君问晑的神经快要断掉。“你这辆车早该报废了。”
“它年纪都快比你我还大了,能跑就了不起了,你就将就点吧!”
“这不是将不将就的问题,而是这样的车根本不该开上路。”太危险了。
“你怕碰到警察临检啊?不会啦!那玩意儿只有大马路才有,我会钻小巷道,保证一 路畅行无阻、送你返抵家门。”
孺子不可教也!君问局懒得跟她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她愣了三秒后才想起。“伍馡啊!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上过幼儿园,可我记得她小时候上过钢琴课,弹得还挺好的,夫人那里还留着十几张她小时候弹钢琴得奖的奖状呢!”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伍夫人喝醉酒时对伍馡做了多少残忍的事,心底深处她还是惦着这个女儿的。
“钢琴嘛!”君问局想着,要不要让伍馡重拾钢琴课,或许可以成为她扩展视野的第一步。
“你找我这么急就是想问这个啊?”
“我打算送小都去上学,不过她一直不愿意。”
“对喔!她也该上学了。”她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弄得车子又摇晃得更严重。“那她为何不想上学?”
君问晑白着脸,双手捉紧座椅!天晓得这辆破车几时会解体。“我猜她是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吧?”
“那可麻烦了。”
“没关系,基础知识我可以教她,如今又晓得她对钢琴有兴趣,要不我先送她去上钢琴课,等她习惯了与人相处,再安排她上学。”
“入学方式和学籍问题可以请夫人帮忙,保证OK。”
“那就谢……啊!”她突然一个大转弯,他那边的车门随即被震了开来。“你小心点开。”他拉着险些飞出去的车门,一颗心跃上了喉头。
“抱歉、抱歉。”杨芷馨朝他鞠了个躬。“不过是你自己说要在七点前赶回家的,我只好舍命陪君子喽!”说着,她踩下煞车,车子果然赶在七点整停在他的公寓门口。
君问局瘫在椅子上喘了两口气。“你赶快把这辆破车丢掉。”要撞伤了路人,那多无辜。
“唉呀,男子汉大丈夫,计较这么多做什么?”杨芷馨跳下车,拉着他往他的公寓走。“伍馡不是在等你吗?快走、快走,省得她担心。”
“对喔!”差点忘了伍馡的事。他迈开大步,归心似箭地往二楼的住家跑,才到房门口,僻哩啪啦,一阵翻箱倒箧的声音自里头传出。
君问晑抚额一叹。“还是迟了一步,唉!”不晓得伍馡又把他的屋子闹成怎样了。
“我回来了,小野猫。”先喊一声,他伸手开门。
里头的杂音顿停!君问局才把大门拉开。“晑哥哥——”伍馡像只粉蝶儿似地飞进他怀里。“你今天好慢。”她嘟嘴抱怨。
后头有人大大抽了口凉气。“你是……伍馡……”杨芷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君问晑到底施了什么魔法,竟能让那只瘦不拉几的小野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变成一名神采奕奕的小女孩?
“是你!”伍馡瞥她一眼。“你来做什么?”俐落的唇舌、活泼的举动,她虽仍无十六岁少女所该有的娇俏柔媚,却已逐渐摆脱野性,接回她在上六岁那年失去的成长历程。
杨芷馨只能无力地看着伍馡,她和父亲费了十年都做不到的事,君问晑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达成了,那么以前她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唉——
君问晑知道伍馡的进步神速确实会让熟悉她两种面貌的人吓到,所以他好心地留下杨芷馨独站在门口,哀伤自己的无能。
他抱着伍馡进门,入眼就见满室狼藉。“小野猫,你又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一会儿后又变得义正辞严。“晑哥哥迟到,小馡很担心。”
“对不起,这样好了,以后我若赶不及回来,就先打电话通知你,小野猫别再满屋子找我了,这收拾起来很辛苦的。”
她嘻嘻地偷笑,最近已知他不在就是不在,即使她把房子翻过来,他还是不会出现;只是她不安嘛,忍不住就是想造乱,加上他又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又慌又气,出手的力道就失控了。
“约定了喔!”他跟她打勾勾。
“那局哥哥不能因为可以打电话就随便晚回来喔!”她可是学精了,不再那么容易被骗。
“人格保证。”终于得到她的应允,君问晑松了一口气。伍馡虽任性,却重然诺,任何事只要得到她同意,她绝对全力以赴,不达目的誓不休。这也算是她的优点之一吧!
“小馡不会再乱丢东西了。”她用力点头。
他摸摸她的头,她像是舒服极了,整个人飘飘然。
“那我就先收拾一下客厅,再煮饭给你吃喔!”他说。
她又掩嘴偷笑了。“晑哥哥今天不用煮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