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梅拉着她往外走,关上了门往一旁的花厅走去。
“小姐,你和二少之间……”她担忧不已地开口。
明明是两相情悦的两个人,为何却因为命运的捉弄,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
“甭提我了,倒是你,你是来同我辞行的吗?”季雪梅淡笑着,拉她坐到一旁去,仔细地睇着她。
“我……”她错愕不已。
“二少同我提起过,他希望你可以跟着寻大人走。”她浅笑着,在得知裘瓶静往后会过得好后,她是真心地替她开心。然她的眼却睹向一旁的寻朝敦,又审视了一下。“倘若你要跟着他,那我是真的放心了。”
他定是知道瓶静的过去,他知道了,却又愿意迎瓶静入府,更让她肯定他是个不凡的男人,才能有此度量。
“但小姐你……”
她自然是知道寻朝敦不会亏待她,但是小姐呢?
小姐明明心系着二少,却不能接近他。不曾动过情的小姐,怎会在情醒之初遇上了这等荒唐事?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季雪梅打断她的话,腴着她绾起的云发上没有半样装饰,便从自个儿头上拔下一根玉簪。“你就要成亲了,我或许不能去观礼,这一根玉簪,你收下吧。”
不管瓶静要不要,她已将玉簪插在她的发上。
“小姐,不成的,这是夫人给小姐的,我……”
她想将玉簪拔起,却被季雪梅制止。
“娘说过,你就像是我的妹子,岂有自个儿的妹子要成亲,做姐姐的却没赠上半点礼的道理?我把这根簪子送给你,相信娘一定会很开心的。”季雪梅笑得开怀,拿起手绢拭去裘瓶静脸上的泪痕。“怎么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待会儿寻大人见了,岂不是要怪罪于我?”
“小姐。”她扁着唇,泪水止不住地泛滥。
她即将离开这里,如此一来,她便再也不能照顾小姐,这样子的话,她岂不是太对不起夫人了吗?
“你做得够多了。”她勾唇笑着,水眸亦泛着泪光,突地站起身,对着不发一语的寻朝敦跪下。
“小姐?”
“寻大人,我季雪梅就这么一个妹子,还请大人多多疼爱。”季雪梅澄澈的水眸脸着他,等待他的应允。
“对她好是自然的,你用不着这么多礼。”他一愕,随即说道,又有点意外她竟是如此特别,压根儿不像一般的闺秀千金。这让他激赏,更让他明白观仁偲为何会如此迷恋她。
“谢过大人。”她微笑着起身,又望着泪如雨下的裘瓶静,笑得更开怀。“瓶静,你打算什么时候同大人回寻府?”
“马上。”寻朝敦替她回答,只怕若多待一天,她便又反悔。
“是吗?”季雪梅微微颔首。“那就快走吧。”
“但是小姐,你和二少之间……”
“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担心了。”
她浅笑着,甜柔而迷人,心里却已有最差的打算。没关系,现下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要挟得了她,即使她真做错了事,亦只有她一个人承担,不用担心会连累瓶静……她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
“仁偟?”
送走了裘瓶静和寻朝敦,季雪梅回到自个儿的房里,突见观仁偟出现在她的床榻边,正在观看观仁偲的伤势。
“你方才出去了?”观仁偟勾笑睇着她。
“我方才去送寻朝敦和瓶静,他们一块儿走了,是仁偲亲口允的。”季雪梅走到他的身旁,却特意在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
“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自己的妻子送给他……”他喃喃自语着,难以置信下人们的谣传是真的;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身上的这些伤,必定是出自于寻朝敦。
但这一切若都是真的,那么雪梅和仁偲之间的暧昧关系,也会是真的吗?下人们都谈论着,说是季雪梅厚颜无耻地勾搭上仁偲……但她瞧起来不是如此放肆淫秽之人。
他不希望这是真的,但是说也讽刺,分析现况,下人间的谣传似乎都是真的。
季雪梅坐在一旁,只是笑着,没有开口。
“对了,仁偲怎会在你的房外?”观仁偟见她不开口,便试探地问道。
“他……”
季雪梅一愣,不解他为何会这么问,思忖了一会儿,蓦地豁然开朗——八成是他听到下人们的闲言闲语了吧。
她能做什么辩解?毕竟那全是事实。
“如何?”见她无言以对,观仁偟更加确定他大胆的假设似乎成立了。
“仁偟,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她浅笑着,没想到这件事会来得如此快速。
看来,事情并不能照她的意思进行,那么她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你……”没想到她竟可以如此地坦荡。“那我就直说了,今儿个我听闻一些下人们在我面前饶舌,说二少常常出现在东苑厢房里,甚至彻夜不归西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他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然而有些事若不说清楚,只会累积更多的蜚短流长,而他并不乐见这一切。
尤其,听闻季雪梅是个放浪之人,守不住空闺便勾引二少……关于这些,他更是想要彻底地了解。
倘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必会严惩那群爱嚼舌根的下人。
“是。”
季雪梅敛下眼,给的答案简单明了!然而却也给予太多遐想的空间。
她不怕让他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毕竟做都做了,即使她无耻地辩解,又能如何?
“你?”观仁偟瞠目结舌地瞪视着她。
她竟是如此地寡廉鲜耻?
虽说她是入了观府,可是她已委身在爹的身旁,怎可仗着一张美颜去诱惑仁偲?
季雪梅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做出决定。
既然观老爷不在府中,能够决定她去留的人,不就只剩下观仁偟?也好,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再待在这儿只有数不尽的痛苦,且若让观老爷得知这件事,爹可就要蒙羞了。
“你知道我爹要回府了吗?”
观仁偟咬牙怒斥,怒红的双眼直瞪视着她毫不改色的瑰丽面容,难以置信她竟会做出悖逆世俗的事。
第十章
观老爷要回府了?
季雪梅微愣地睐着他,没想到观老爷真的要回府了,那么,她真的只剩下一条路能走了。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同我爹交代!”观仁偟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自从娘死后,爹就不曾续弦,甚至不曾纳过妾,如今却破例地纳她为妾,想必爹定是顶喜欢她的;然她却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倘若让爹知道了,真不知道爹会有怎样的反应。
况且,同她无耻云雨的人,正是他的亲儿子,这……真不知道仁偲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季雪梅自会给老爷一个交代。”季雪梅淡淡地道,澄澈的水眸里是一片无波的平静,让人猜不出她的思绪。
“好!”观仁偟站起身,原是打算离开,却又突地转身道:“今儿个让仁偲在这儿休息,你随我一同到北苑去。”
他是不可能再让他们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雪梅随后便到。”
观仁偟深深睇了她一眼,迈开步子随即离开。
季雪梅睨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敛下清滟的水眸,兀自发起愣来,压根儿没发觉床榻上的人早已醒来。
观仁偲拉开被子,一个箭步窜到她的身旁,有力的臂膀随即圈住她纤弱的身子。
“你?”突来的力道惊回了她四散的魂魄。
“你在想什么?”他低哑地喃着,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际吹拂。
“你早就醒了?”听着他平稳的嗓音,感受着他和缓的呼吸,她几乎可以确定他老早便醒了,方才的对话全都落进他的耳里。
“爹回来得正是时候,待他回来,我会同他禀明所有的事情,我会要他把你给我,你用不着担心这些事。”他紧抱住她,闻着她身上清新的香气,压根儿不理睬她的想法,径自做着自个儿的美梦。
季雪梅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闭上水眸,也闭上了她的深情、她的爱恋,待她再睁开双眼时,噙在眸底的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事,因为我只服侍老爷,而你不过是观府的二少。待老爷回来之后,我便得全心全意地照顾他,请你往后别再随意地进入东苑,如此会替我带来麻烦,也会落人口实。”季雪梅淡然地道,冰冷的双眸直视着他,压根儿不闪躲他灼热的视线。
她成功地不显露一丝心痛的痕迹,令观仁偲怒瞪着双眼,施在她腰间的力道更甚,她却倔气地不愿喊痛。
“你胡说!”他想也不想地暴喝着,然一想到她的身份是爹的妾,便让他浑身不对劲。“你明明已经喊了我的名字,我不相信你对我压根儿没感觉,我不相信你对我没爱恋!”
他记得在昏厥之际,他听到她心急的叫唤,那惴惴不安的声音是骗不了人的。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季雪梅狠下心,闪避他慑人的目光。“打一开始在观音寺、静心台、芦花堤……全是你厚颜无耻地接近我!倘若不是这样,我弟弟渊德又怎会溺死在江里?”
一幕幕美丽的回忆在她眼前闪掠,想起无心无情的她是如何在他的接近下拥有鲜明的灵魂,有了爱恨啧疑怨……渊德的死与他无关,这只是她片面的推卸,只是自己为了拒绝他的说辞罢了。
她的顾虑太多,束缚着她渴爱的心;然而他的想望太霸道,令她畏惧他的接近,会让她愈来愈不像自己,她怕的太多,然而他一点也不明白。
“你……”他一愣,瞬即恍然大悟。“原来你不让我靠近你,还要瓶静将我挡在门外,是因为你恨我?”
她恨他?!不是因为礼教,而是因为恨?因为一个人的死……哼,那又如何?没有恨又岂会有爱,他宁可她恨他,也不愿意她像是一块融不了的冰,也不愿意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只要能够拥有她便成!
爱与恨向来是两面的,她对他的情感,绝不会是那么简单的恨意,否则方才仁偟在房里时,她大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我当然恨你!”她柔肠寸断地道,发觉她每说出的一句谎言,仿佛都化作利剑,狠狠地刺入她的心坎里。“而且恨得想要杀了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谎言……为何她已经离开季府,她的世界却仍是一片混沌不清?
“住口!”
观仁偲紧紧地拥住她,大手放肆地探索着她的身子,像饥渴不已,又像是为了确定她存在般地拥抱她,怕她在下一刻便失去了踪影。
他才不管她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只要是他想要的,没有人阻止得了;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点头的份。
“你放开我,我说过了我不要你,我不想再见到你!”季雪梅闪躲着他炽热的吻,蹙紧眉头,使尽全力却无法将他推开;但他像是一阵狂戾的风暴,囚住她的身躯,连带地袭走了她的魂魄。
“只要你待在这里,你便一定会见到我,即使是我爹回来了也一样,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们之间的事,即使你不愿,我也一定会求爹成全我们!”他斜勾着唇角,笑得冷厉猖獗。“再不然,我亦可以带着你一起离开观府,只要有你,我不在乎放弃观府的一切!”
“倘若你硬要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我便戳瞎我的双眼!”只要眼睛失明了,她便可以彻底地将他忘掉,而他也可以不再执迷不悟。他太疯狂,他的爱也太深浓,虽令她倍感窝心,毕竟没有人像他这般疼爱她过,然却又让她悚惧不已,毕竟她不能待在他的身边。
“戳瞎了你的眼也好,如此一来,你更是逃不了了。”他暴怒地狂笑,双手钳制她的挣扎,俯在她的眼前,探出湿热的舌,舔向她如凝脂般滑腻的粉脸。
“你——”她瞪大了水眸,心在狂跳,纷乱不已,又是酸涩又是苦楚,令她不知如何是好。“你再接近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死了也好,她压根儿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娘早死了,爹对她不理不睬,除了瓶静……而她也离开了,只剩下他;可她却不能接近他,不能爱他,因他是她不能爱的人,她们之间被世俗拉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不断地追赶,她只能不断地退,直到退无可退,她便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死?”他放声地笑,低哑而粗嗄地喃道:“你想要以死来要挟我吗?”
她会吗?她会用死来寻求解脱吗?不……他不会相信的。
他蓄意松开对她的钳制,挑衅地瞪视着她,她反倒是有点错愕地睨着他。
他想赌,赌她到底会怎么做。
“我所说的绝对不是要挟!”季雪梅恍然大悟,知道他不过是想试探她罢了,然而他却不明白,她不是要挟!而是……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放实在架边的长剑,突地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壮士断腕般地抽起长剑,在观仁偲惊愕得来不及阻止时,闪动着诡谲银光的长剑已划过她雪白的颈项。
鲜红而刺眼的血,泉水般涌出,而握在手中的剑终于因为双手的酸软无力而掉落在地面,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音,触动了怔愣住的观仁偲。
“不——”他发出一声哀绝的暴喝声,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她摇摇欲坠的纤弱身子,感觉她温热的血喷洒在他的脸上,刺激他沉重的心,疯狂地撼动着他曾经目空一切的魂魄。
输了,他真的赌输了,她宁可寻死也不愿见到他。
天,她真的宁可用死来逃离他的钳制吗?
他以为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便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在他的眼中,只有他不要的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曾经如此地狂妄,曾经如此地睥睨一切,然而她竟然用死寻求解脱!
难道他的方法真的错了吗?他不过是想将她留在身边罢了,这样的爱恋是如此地不堪吗?
她宁可死……观仁偲拥抱着她?低切地笑着,缓缓地发出凄厉哀恻的笑声,继而扬起大笑。
“仁偲?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北苑等了一会儿却等不到季雪梅的观仁偟,正打算到东苑带她到北苑,孰知却让他见着了这一幕。
“她宁可死也不愿意陪在我的身边。”
他抬眼瞪视着观仁偟,怒红的眼眸里有着不甘的泪水,令观仁偟惊愕不已。
“你到底在说什么?”
观仁偟低头望着季雪梅颈间不断地渗出鲜血,早已昏厥过去,可仁偲却仍使劲地抱着她,不禁令他益发光火。
“你在做什么?放开她,你再不放开她,她会死的,你知不知道?”观仁偟大吼,将季雪梅扯到自个儿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