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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瓶索情 page 3 作者:丹菁

  他极欣赏她,就像是堤上迎风绽放的荻花,令人移不开眼,又打从心底地着迷她在风中摇曳的姿态。

  “但是你的身子都湿了……”裘瓶静嗫嚅道。

  难道是因为她的身份太低贱,他不愿意让她服侍他更衣吗?但也不能不更衣呀,天气这么冷,倘若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事。

  “无妨,你别放在心上。”寻朝敦轻声道。

  “可是这样子的话,会令奴婢愧疚的。”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是她知道身为奴婢的本分,她绝不会做出任何落人口实的事,绝对不会让那些人再对她无理取闹。“大人,还是让奴婢替大人更衣吧,否则奴婢的心会不安的。”

  话落,她凑上前去,主动替他拉掉腰间的束带,拉开了湿透的外袍,然后动手脱他的单衣。

  “瓶静,你……”寻朝敦睨着她,房里的氛围似乎太过于诡谲,想推开她又怕一个不小心把她给伤了。

  “是奴婢闯的祸,奴婢会自个儿担,还请寻大人千万别以为奴婢是厚颜无耻地想要占寻大人的便宜。”

  裘瓶静望着寻朝敦结实的挺拔身躯,小脸蛋不禁绯红,然手上的动作仍利落的褪去他仅剩的单衣,令人看不出她的羞赧。

  “够了,我知晓你的闺名唤做瓶静,我以后便这么叫你,而你也别再自称奴婢了,听起来怪刺耳的。”寻朝敦任由她脱去他身上的衣物,直到微凉的空气包围着他赤裸的上身。

  “可是……”她有点为难,倘若真是这样唤她的话,那些奴婢说不准就以此为由,又要欺负她了。

  她是不打紧,但她怕那些人不知分寸,若伤了小姐可就不好了。

  “没有可是,就这么决定。”寻朝敦轻声地打断她的三心二意,续道:“你先忙你自个儿的事吧,甭急着替我烤干衣袍。”

  他盯着她脸上的伤还有散乱的发丝,心底透着连他也不懂的心疼。

  “我的伤不打紧,寻大人的事比较急。”裘瓶静羞赧地道,忙着将衣袍放在架子上头,不敢睇向他结实的胸膛。

  “谁说的?”等她把衣袍架好,他便拖着她坐到床榻上去,以大手轻拨着她的发丝,抚过她脸上的伤;瞧她不经意地蹙紧了眉,他的心仿佛也被她给揪紧了。“疼吗?有没有可以抹的药?”

  女孩子都爱美,她的脸伤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不用擦药了,这种伤放个两天,自个儿会好的,寻大人别挂心了。”她羞涩地别开眼,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儿。

  寻朝敦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为什么会让她们欺负?是她们无故找碴,还是你犯了什么错?”

  “是她们欺人太甚。”裘瓶静恨恨地喊道。

  倘若不是她们太过火了,她又岂会动怒?冲着她来,她都无所谓,可一旦惹上小姐,她可是会尽全力保护小姐,否则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夫人?

  “怎么个欺人太甚?”他早已风闻观府下人的放肆,在他的眼底,大伙儿可都是虚伪得很,他本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今儿个他却亲眼目睹了她们的恶行,即使是玩笑,也太过分了。

  入冬的池子可是冰寒彻骨的,说不准掉下去了,恐怕连小命也跟着一起丢了。

  “她们居然不给我家小姐膳食,我还未找她们理论,她们倒是先来找我麻烦,我连原因都不知道。”她咬牙切齿地道。但她猜想,她们找上她的主要原因该是为了他。

  “你家小姐不是观老爷的妾吗?”寻朝敦微愕,观府对待下人未免太宽容了。

  “可老爷一直没有交代些什么,我家小姐在观府的处境实在是尴尬极了,有时候她们连膳食都不送,唯有二少爷在的时候,她们才会按时送来。”她不禁替自个儿的小姐叫屈。

  今儿个就是因为二少爷不在,她才打算去找老爷的,否则她不会到北苑去。

  “是吗?”寻朝敦顿了会儿,总算明白为什么一个观府下人身上会穿着一件破袄子,甚至还让那些婢女欺负。主子都不受尊重了,更何况是她身边的婢女?

  他可以猜想得到裘瓶静在府里的窘境,而事情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他思量了一会儿,突道:“待会儿,我带你上街。”

  “嗄?”裘瓶静登时瞪大了眼。

  第三章

  尽管冷风飕飕,寒意袭人,但在街道上,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胡同、瓦子边聚集着,街上始终是一片繁荣景象。

  “大人,这样子似有不妥。”

  裘瓶静坐在马背上,挺直了背脊,硬是不敢让自个儿的背触上身后结实的胸膛。然而第一次骑马,她真是快要吓掉了半条命了,只敢用双手紧紧地环住马颈,怕不小心会摔下马。

  她以为寻大人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待她把衣袍给烤干后!他竟然不由分说地抓着她往外跑,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上街。

  这怎么成?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而且她不在小姐身边,怕小姐又要遭那群不要脸的奴婢欺负。

  “有何不妥?”寻朝敦潇洒地笑着,微眯的眼眸正逡巡着布铺。

  待目标锁定之后,他便扬手,要身后的侍卫退下,然后将马停在铺子前,率先跳下马后,伸出手等着要抱裘瓶静下马,却见到她一脸犹豫。

  “大人,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她讷讷地说道。

  她敛下清滟的水眸,听到的是近在耳边的窃窃私语,她并不觉得难堪,只因她早就习惯了他人以她的身材大做文章,但眼前的情况不同,现在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况且,她的脸上还有伤,她最引以为傲的,只有这一张脸了,但现下却花了,想必看来十分可怕。

  “都已经到了,下来吧!”

  寻朝敦毫不理会她的拒绝,手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自马上拉了下来,落在他的怀里。

  “寻大人……”裘瓶静颤着声说不出话来。

  天!他真是与一般的官宦不同,居然在这街道上抱着她……她的体态不算轻盈,他抱着她,会不会把他的手给折断了?她心里思忖着,却又不敢随意乱动,怕一个不小心,真会恶梦成真。然而在她正担忧着时,她却感觉到他开始移动,她转头一看,发现他正抱着她往布铺走。

  “寻大人,你放我下来,别这样,我……”她惊慌地喊着,两眼瞠得圆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要羞辱她吗?

  可是不对呀!真正丢脸的人是他不是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心,偎近我。”寻朝敦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笑意更浓。

  “可是这样子……不合礼俗。”她小声地说着,不敢让自个儿的身躯接触到他的身躯,小脸早已是一片羞红。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旁人会怎么看待他?

  “啊,说的也是。”听她这么一说,他才顿时发觉。

  她说的没错,在街道上这些举动确实是逾矩了,但是瞧她羞红了脸的模样,他却又觉得莫名的喜悦,有点想戏弄她……是过分了,他却突地发觉这是自个儿头一次如此放肆。

  寻朝敦将她抱入布铺里头,才将她放下,不自觉地握住她的小手。只觉得她的小手没有姑娘家应有的柔软细致,他不禁将她的小手拉起来一看。

  粲白如玉的手心上,布满粗茧,一看便知道这是做了许多粗活才会造成的茧。他的心不由得抽痛起来,脑海中所浮现的,净是她赶着干活的画面,在白天、在夜里。

  “寻大人?”裘瓶静挑起眉,眨了眨浓密的眼睫睇着他,不懂他为什么瞧着她的手心,难道他会看手相不成?

  “没事,你挑几件袄子,待会儿我再带你到街上走走,这临安的街坊你定是不熟的,是不?”寻朝敦放柔了嗓音,轻轻地将裘瓶静的小手放下,心底有太多对她的心疼。

  “我?不成的,我是个下人,我怎么能……而且我得赶紧回去才成。”她着急地拒绝道。

  “放心,我说成便成。”

  瞧她不愿动手,他便主动上前替她挑了几件袄子,外带几件绣工精细的衫子,动作利落迅速像是一阵风似的。

  ***

  虽然花不到半天的时间,但寻朝敦难得蛮横地带着她逛遍了临安的街坊。

  裘瓶静跟在他身旁,心里满是疑惑。

  寻大人为何对她这么好?难道他也与季府的老爷一样,贪图她的身体吗?

  但寻大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呀!他对她不像是有所图的感觉,反倒有点像是同情。

  是同情吗?他是因为同情她的处境吗?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会带着她逛街坊、带着她买袄子、买糕点……以往在季府,她也未曾踏出门,他这样子待她,反而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他为什么要同情她呢?她抬眼瞅着他漾着豪爽笑容的俊脸,一颗心狂乱跳着,一下下强烈的撞击令她慌乱。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观老爷,否则今儿个我同小姐的处境就不会这么不堪了。”坐在马背上,在回观府的路上,裘瓶静嘴里不断地喃喃低语着,或许是第一次找到可以诉苦的对象。

  长这么大,不管在季府受到什么非人的对待,她从来不曾向任何人倾诉过;这会儿是因为他想听,她才愿意说。

  不过,他一路上就这样静静的听着她说,着实令她感到有些难为情。

  “这些时日朝中发生了许多大事,中书令大人陪着皇上议和去了,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寻朝敦淡淡地道,刻意让马匹慢慢地踏着步,想的念的全都是这一张粉嫩的小脸。

  她正在对他倾吐心事与担忧,但是她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从方才到现下所说的都是她家小姐。

  “是吗?可也不能放着我家小姐,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啊!”

  她着急得很,自从嫁入观府,小姐才短短一个月的光景便消瘦得可怕,这要她如何能不担忧?

  “这是国事,眼前恐也容不下儿女私情。”

  寻朝敦的双手放在她的身侧拉住缰绳,他有一股冲动想紧紧将她拥住,拥住她如羊脂玉般的身躯,想要释放她心底的苦楚;他一出生便在官宦之家,生活所需从来不虞匮乏,他无法想像一个穷人的生活到底有多艰苦,直到看见她那一双布满粗茧的小手,他的心莫名地痛了。

  他想要将她拥在怀里疼,却又怕败坏了她的名声。

  “倘若他不给小姐一个该有的名分,小姐的处境……”

  裘瓶静自顾自地说着,却感觉到背后传来炙热的体温!紧紧地贴附在她的背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是那样的沉稳。

  这是怎么着?现下还在大街上,虽说人潮不多,好歹也有人在旁边走动,寻大人这么做……虽说这会儿是比不上方才他抱着她的震撼,但这个举动不知会让多少人掩面窃笑哩!

  “你老是说你家小姐的事,那你呢?”寻朝敦温热的气息像是春日的风,淡淡地拂向她的耳畔,熨烫着她的心。

  “我?我不打紧呀,我当人家奴婢的,原本便要对自个儿的主子尽心,不顾着自个儿的主子要顾谁呢?”裘瓶静淡笑着,尽管脸上是一片燥热,她仍是努力地佯装镇静。

  寻大人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他都没看到街上已有许多人正用极诡异的眼光看着他们吗?她一身下人装扮,跟在他的身旁岂不是令他更难堪?

  “你怎会对自个儿的主子这么尽心?”他不禁问出他心中的疑问。

  寻府里亦有下人,虽说不似观府里的下人荒唐,但除非是非常体己的,其余的人是不可能如此尽心尽力地为寻府做事。

  “这是当然的,我的爹娘都是季府的下人,可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是夫人好心收留我,让我跟在小姐身旁,甚至让我跟着小姐习字读书,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怎能不报答?”裘瓶静神情坚定,顿了顿又道:“夫人临终前,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小姐,我自然要竭力以报,所以就连小姐出嫁,我也要跟在小姐身边,绝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人要懂得报恩的,是不?况且夫人待她恩重如山,要她如何能忘恩负义地弃小姐于不顾?

  “她是个小姐,身份如此高贵,她哪里需要你保护?”他好笑地睨着她,难以置信一个姑娘家竟也懂得这一番道理,不过看在他的眼里,只是更令他心疼、更不舍。

  “寻大人,小姐的命……”裘瓶静叹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含糊地道:“其实我家小姐是很柔弱的,倘若我不好好保护她,依她的性子,她定会任人欺负而不还手,而我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即使赔上我这条命,我也要让我家小姐获得她该拥有的幸福。”

  “那你的呢?”

  瞧她说得义愤填膺,寻朝敦忍不住问道。

  “嗄?”裘瓶静错愕地愣住。

  她的?她的什么东西?是说她的幸福吗?她不需要这种东西,她很清楚自个儿是什么命。

  “你替你家小姐争取属于她的幸福,那你的幸福呢?”他的大手抚上她纤细的肩头,难以猜想这个小小的身躯到底承担了多少痛苦,是多么倔强的不肯透露出任何悲伤。“你要保护你家小姐,但是又有谁会保护你?”

  听他这么一说,裘瓶静不觉愣住了。

  她?她从未考虑过自个儿的事,毕竟下人不就是要为主子卖命的吗?她从未想过要找一个人保护她。

  况且,又有谁愿意保护她这个下人?

  “小姐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不需要别人保护,我可以保护我自己。”裘瓶静淡然地说着,笑得有点凄凉。

  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这条路似乎很远,好似怎么走都走不回观府。

  “是吗?”寻朝敦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抓紧缰绳策马往前奔去。

  不知为何,他居然感到难受,一种难以释出的郁闷凝窒在他胸口,仿若有一只手揪紧了他的心,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会出现一个这么教他心疼的人?

  她真的很特别,和一心想要攀上主子、享尽荣华富贵的婢女不同,和一心想要寻求依靠的婢女也大相径庭。她居然只想要靠自己,这么纤弱的肩膀,到底能够承担多少?

  更何况观府可算是龙蛇混杂之地,多是非人,多是非事,想要在里头生活,不算是简单之事,她又怎么能撑得下去?

  可恶,明明是心疼的,但怎会一听她这么说,偏又觉得有一股炽烈的火在胸臆间烧得教他难受?

  “寻大人,你怎么了?”

  裘瓶静瞪大眼,感觉马儿愈跑愈快,仿佛快要飞起来似的,她的心似乎也跟着飘起来。

  到底是怎么着?方才不是像是在散步一样,怎么现下却又像是要飞起来般?

  “你不是想要早点回去吗?”寻朝敦轻扬着笑,想要甩去心头不该有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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